第11章
墨家大宅,朱紅大門口站了一衆白色軍服的海關士官。個個身背着槍杆子,威風凜凜,呈“一”字型排開。
偶爾幾個行人從大門前路過,立即低着腦袋,連忙加快着步子疾步走了開去。
長飛躲在大門後,透過門縫悄悄瞅了一眼外面的一衆士官。不愁還好,這一瞅吓得連連後退幾步,渾身好一個激靈。
長飛連滾帶爬的朝着內院跑去,待到了墨老板房間門口,顫抖着聲線道,“墨老板!墨老板!不好了!”
墨羽一身純色的象牙白旗袍坐在梳妝臺前,一頭大卷的青絲披肩。手裏拿着一枚珍珠鑲嵌的發夾,一雙鳳眼若有所思的望着鏡子裏的自己。
旗袍的裙擺剛好到腳踝的位置,開衩的位置也是規規矩矩的剛好到大腿處。
前凸後翹的豐盈身姿,不盈一握的細腰,那雙雪白的大長腿若隐若現的被隐在了旗袍內。
墨羽聽着聲音,不緊不慢的起身朝着門口走去,雙手推開了房門,看着長飛淡然着言,“我知道。”
長飛疑惑的看着墨羽,不解的問道,“墨老板怎麽知道?”
“就方才,海關府便已派人打了通電話過來。”墨羽道,“說是請我晚上去酒樓吃晚飯。”
“這哪兒是什麽請客,分明就是脅迫!”長飛只有當着墨羽的面才敢如此說,帶着憤憤不平之意。
“這有什麽關系,橫豎我也是要去赴宴的。”墨羽嘴角一笑,看不出任何情緒,不知是喜是憂。
“可是...........”
“就當給我長長排場,這又有什麽不好呢。”墨羽巧笑着看着長飛,補充一句,“你也去換身衣裳,同我一起。”
“我恐是不能的吧。”長飛微垂着腦袋,小聲着道,“總長大人邀的是墨老板您一人,可沒說要讓我去。”
“我連帶個人同去的權利都沒有嗎?”墨羽反問,語氣明顯帶着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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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飛聽着墨老板的語氣,趕緊應着點點頭,“有的!自然是有的!我這就去換衣裳,換我前天才買的新衣裳。”
墨羽這才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靜神色,淡淡道,“嗯,快去吧,我等着你。”
傍晚,平京城內最大的酒樓已亮起了耀眼的白熾燈,将整棟酒樓照得猶如白晝一般。
“二位貴客,您們樓上請!”小二熱情的招呼着每一位進來用餐的客人們,然後沖着樓上的接客夥計吆喝一聲,故意托長聲線,“成風雅間貴客到,兩位!”
來的是兩位穿着長衫的文化人,順着樓梯朝着二樓的成風雅間走去,不時交頭接耳談笑風生。
小二這邊剛迎完了兩位客人,這還沒來得及緩一緩,剛一轉頭,便被眼前的陣仗給吓着了。
海關總長一身深棕色長衫走在最前面,身旁站着一個年輕的小姑娘,一身明黃色的洋裝長裙,頭頂上紮了一個珍珠發夾,多餘的淺棕色長發披肩。
一雙杏眼明亮清澈,宛如溪水般深邃見底。雪白的臉上不施粉黛,連着最普通的唇脂也沒塗。
一衆穿着白色海關軍服的士官們有序的站在倆人身後,個個面無表情,嚴肅威武。
看來這小姑娘就是旁人口中所傳的那個海關總長的新歡,準備納得第五房姨太太了,果真是個天然不加修飾的小美人兒。
看得小二完全呆立在了原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也忘了上前招呼。
酒樓老板剛好從二樓下來,便看到了一衆海關的人出現在了酒樓門口。轉頭一看小二竟傻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氣就不打一處來。
“總長大人,您來了。”酒樓老板趕緊上前,對着蔣浩天恭敬的欠身,極為殷勤着道,“給您留了最大的雅間,并按您的吩咐,香也已經焚好了。”
“陳老板客氣了。”蔣浩天看着酒樓老板,補充一句,“一會兒墨老板也要來,你們引着她上來便是。”
“得嘞!”酒樓老板賠笑着,故意拖長尾音,身體呈六十度彎弓狀。
酒樓老板一直低着頭,待到海關一衆人等上了樓,這才直起身子。招呼過一旁的小二,好聲臭罵了一頓,方才解了氣。
冷翊蒹一直微微低着腦袋跟在蔣浩天的身後,來到酒樓裏最大最奢華的雅間——長柳雅間。
剛一踏進雅間,便聞到一股很好聞的淡淡檀香味,有點像沉水香的香氣,卻又更加清新雅致些。
雅間內的布置融合了民國初期的元素,還添加了一些羅馬歐式的風格,兩者巧妙的相融,處處透着高雅。
一張雪白的長方形餐桌立在雅間靠窗的位置,餐桌的正中央放着一架歐式燭臺燈,上面亮着九盞白熾燈。
桌子下鋪着一張赤紅的地毯,地毯的四周邊角鑲嵌着明黃色的絲線。
白色琉璃玻璃窗邊放着一只墨綠色的瓷瓶,細膩的瓶身上看不出絲毫的瑕疵。瓶子裏插着一只翠綠色的柳枝,比瓶身的綠色要豔麗些。
蔣浩天坐在了主座上後,看着依舊站立着的冷翊蒹,擡手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椅子,“冷小姐,請坐。”
“謝謝總長。”冷翊蒹對着蔣浩天微微颔首,向着餐桌走近。
一旁的張副官趕緊上前替冷翊蒹拉開了椅子,待冷翊蒹坐下後,自己這才坐在了冷翊蒹的身旁。
“謝謝張副官。”冷翊蒹對着張副官道了聲謝。
張副官是個極不愛說話的人,冷翊蒹這些日子只聽過張副官說話不超過五句。
三人紛紛落座後,一夥計打扮的年輕人便端着三杯沏好的碧螺春來到了雅間。
“總長大人,還是按着老規矩上菜嗎?”夥計恭敬的問道。
“不了,把菜單交給張副官,讓他點。”蔣浩天端起面前的碧螺春,喝了一口,用餘光看了一旁的張副官。
張副官得了令,拿過夥計手中的菜單,點了十幾道清淡的菜式。
“冷小姐,想吃什麽?”蔣浩天轉頭看着冷翊蒹,“自己随便點。”
張副官聽着總長說話,将手中的菜單雙手遞到了冷翊蒹的面前,“冷小姐,給你菜單。”
冷翊蒹趕緊雙手接過菜單,連連道着謝,剛一翻開菜單,看到後面的價格數目便被吓着了。
經過這幾日的購物,冷翊蒹把大洋和人民幣的換算彙率弄了清楚:一塊大洋折合成人民幣,大約就是八十幾塊。
冷翊蒹點了幾個最便宜的小菜,便把菜單交還給了夥計的手中。
菜點好了,三人繼續坐在自己位置上,等着墨羽的到來。
待所有菜都陸續上齊了之後,又過了大概十分鐘,門外才響起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冷翊蒹聞聲擡起頭來,順着聲音看向了門口處。
這一看,手中的茶杯一個滑落,“砰”得一聲,茶杯掉落在了地毯上,茶葉混合着茶水瞬間四濺而開。
“冷小姐,你怎麽了?”蔣浩天不明所以的轉頭,看向了冷翊蒹。
冷翊蒹一雙杏眼仍舊死死的盯在墨羽的身上,震驚的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才反應過來,“沒事,沒事,怪我不小心。”
不可能的!師傅怎麽就成了目标人物?成了墨羽?
張副官見狀,趕緊起身,轉身去一旁重新取茶具。
墨羽站在門口,一身象牙白的素色旗袍,腳上踩着一雙白色的高跟鞋。
一頭黑色波浪大卷在額前側分開來,右邊多出許多,沿着額前的發髻線蜿蜒卷曲而下,剩餘的大卷長發盤在腦後。
目光自然也是落在了冷翊蒹的身上,見冷翊蒹這幅傻傻呆呆的模樣,嘴角不由勾着笑。
這個笑容略帶着一絲妩媚的氣息,單從這個笑容來看,冷翊蒹敢十分篤定的是,這人不是自己的師傅。
可這人分明頂着一張和沈寒一模一樣的臉,特別是左眼眼尾的那顆小小的淚痣,連位置也不差分毫。
雖然冷翊蒹不确定沈寒的身材是不是也是這般好,因為沈寒從未在冷翊蒹面前穿過這般凸顯身材的衣服,更是沒露過大腿。
墨羽徑直朝着餐桌走近,待一旁的長飛給自己将椅子拉開後,這才優雅的端坐在了椅子上,對着海關總長微感歉意着道,“不好意思,總長大人,我來晚了些。”
“這就是長飛吧。”蔣浩天不接墨羽的話,而是看向了一直低着頭的長飛,“也坐着罷,別站着。”
“謝謝總長大人。”長飛道了一聲謝,這才敢坐下。
蔣浩天嘴角挂着平易近人的笑,這才将目光落在墨羽身上,開口道,“墨老板自罰三杯便是。”
“自然。”墨羽依舊嘴角含笑,只是這個笑容同之前看冷翊蒹的那個笑容截然不同。
長飛也是極懂事,無奈拿起桌上的酒壺,替墨羽面前的酒杯斟滿了酒。
墨羽待酒杯斟滿了白酒後,一雙如白玉般的手指端起面前的白瓷小酒杯。微微揚着下巴,一飲而盡。
墨羽放下白瓷酒杯,用手帕輕輕點了點唇角,轉頭垂目看一眼一旁的長飛。
一旁的長飛立即會意,趕緊端起桌前的酒壺,給空了的白瓷酒杯又斟上一杯白酒。
待酒杯又重新斟滿酒後,墨羽指尖輕捏着酒杯,舉到唇邊,再一個微微仰頭,一杯辛辣的白酒便下了肚。
喉嚨處突然感到一陣火辣難耐的癢意,墨羽努力抑制着幾近出聲的咳嗽。
蔣浩天挺直着腰板坐在主座上,看着墨羽将杯中白酒飲盡,方才說道,“墨老板,當真好酒量。”
一旁的冷翊蒹看在眼裏,已瞧出了墨羽是在努力抑制着咳嗽,趕緊解圍着道,“總長大人,墨老板的咳嗽還未痊愈,不宜飲酒。”
此話一出,在場的其餘幾人都懷揣着心思,各自不同。
長飛一雙手放在餐桌下,吓得連指尖也跟着顫抖,心裏不由替冷翊蒹捏了一把冷汗。
蔣浩天一聽,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立即撤了去,轉頭看向了冷翊蒹,良久不出聲。
說實話,冷翊蒹也挺害怕的。但是身為醫者,是見不得病人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于是便顧不了這麽多了。
“對,病人就得聽醫生的。”蔣浩天突然笑了笑,再看向張副官,“張副官,把酒撤下去。”
“是,總長。”張副官起身,将桌上的酒壺撤了下去。
待面前的酒杯撤下去後,墨羽突然站起身來,對着蔣浩天微微欠了欠身,“總長,墨羽前幾日咳嗽得厲害,去百善堂請大夫,不料大夫出了外診。恰巧碰見了二姨太和冷醫生,靠着冷醫生的一劑藥方,這才好了。”
蔣浩天不說話,端起面前的茶杯,自顧自的喝了一口茶。
“總長,墨羽給總長唱一折《西廂記》助助興吧。”墨羽垂着目,看不清表情,只隐約看見嘴角挂着淺笑。
蔣浩天看着眼前的墨羽,如此清高的人竟也學會了市儈奉承,不由會心一笑,擡手道,“墨老板,請。”
墨羽颔首,站起身來,走到餐桌前的一處屏風旁。清了清嗓子,指尖捏着蘭花指,放在了胸前。
冷翊蒹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唱着戲詞的墨羽。那人嘴角明明是挂着淺笑的,卻讓冷翊蒹看得心裏極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