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戲假
一切似又回到從前,多少個更深人靜的夜晚,他們在霁月宮圍爐而坐,輕煙缭繞,琴聲叮咚,他輕言細語,她巧笑倩兮,他們曾是那樣的溫情脈脈,像一對帛畫上的神仙眷侶。
他的臉頰貼着她耳畔,輕輕磨蹭,她的身子仍是那樣柔軟且溫暖,他貪婪地貼緊她,汲取那熟悉的溫度。
這段日子兩人都極有默契,誰也沒有捅破那張薄如蟬翼的紙,其實兩人心裏都清楚,眼前的一切不過鏡花水月。然而他今晚的親密舉動比往日來得更熱切,葉萱心裏一個激靈,撫琴的手不由一頓,燕诩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卻用力一捂,将兩人的手緊緊按在琴弦上,不許她抽走。
指尖按在弦上,有一陣輕微的刺痛,她輕哼一聲,“痛……”
他松開手,她的指尖果然冒出血珠,她佯裝惱怒趁機掙脫他的懷抱,嗔道:“都怪你,這下可好,幾日都撫不了琴了,你可不能怪我偷懶。”
他輕笑一聲,一手環着她的腰,一手拿過她的手細看,青蔥般的玉指纖長白皙,指腹上的血珠子鮮豔欲滴,有種異樣的美。他忽然低頭,将她指尖含進嘴裏輕輕吮/吸。
指尖被他的唇瓣包裹着,溫溫軟軟的,葉萱的心怦怦直跳,理智上雖抗拒,然而心底深處卻有隐約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她怕極了他這樣的溫柔,想要拒絕,又怕觸怒他。慌亂間,燕诩已放開她的手,将她的臉扳過來,低頭吻了上去。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撬開她的唇,輾轉反側,幾欲與她融為一體。
她的腦袋嗡地一聲,茫然不知所措,待最初那陣懵懂過後,才驚覺兩人已倒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不同于以往的淺嘗辄止,此時的燕诩熱情似火,他用力壓在她身上,火熱的吻自她唇上移開,游走于她耳畔,脖子,再逐漸往下……一陣涼意自胸口傳來,領子已被他扯開,露出淡綠色的抹胸和一片雪白肌膚。他的唇一路向下,原本冰冷的身體因情/欲而變得滾燙,她能感覺到他體內那股壓抑的欲/望開始澎湃,似有熾熱的火焰要噴發出來。
葉萱慌亂地躲避,燕诩卻一再進逼,推搡間她的胳膊撞到地板上某物什,痛得喊出聲來,神情痛苦。燕诩頓住,茫然看向她,她趁機推開他,一邊拉起脫落的衣衫,一邊從胳膊底下抽出一只精美的黃梨木小匣子。
他身上的衣物也是半敞半掩,臉色不太好看,聲音仍帶着情/欲中的嘶啞,“怎麽了?”
她不敢看他,拿着那匣子道:“胳膊被磕着了,好痛……”
他有點懊惱,伸手想再拉她入懷,“這是什麽?”
她卻避開,揉着胳膊道:“這是在霁月宮時,陛下送我的偶盒子,裏面本來藏着個會跳舞的小人偶,許是機關壞了,那小人偶不會跳出來,倒是可惜了。”
她一邊說,一邊避開他的視線,若無其事地起身。燕诩臉色一沉,從情/欲之中恢複清明。她欲蓋彌彰的拒絕,他又豈會看不出來,他心裏雖惱火,但骨子裏的驕傲,讓他不屑再強迫她。
他心裏清楚得很,這不過一場由他主導的大戲罷了,他只是享受這種一切由他主導的感覺,她再不情願也不得不屈從,再委屈也得配合着他把這臺戲演得絲絲入扣,細致入微。
每日看着她虛與委蛇,努力掩飾心裏的仇恨,在他面前扮演好他強加于她的角色,可真是件有趣的事。其實原本也沒想怎麽樣,開始時他只想逗逗她,看看她窘迫羞惱的模樣,然而當他摟緊她的時候,身體裏那股原始的渴望似一下沖破了禁制,澎湃得讓他自己也有些意外,他一向認為自己是克制隐忍的,這麽多年來從未試過失控,沒想到差點在她面前栽了跟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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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自喋喋說道:“這裏頭的機關怕是只有陛下自己才懂得修理。對了,瑾雲,你下次若是進宮向太皇太後請安,可否帶上我?許久沒見過陛下了,我想去看看他,順道請他把這小匣子修一修。”
他一邊整理衣飾一邊睨着她,臉上一片陰霾之色,直看得她心裏發虛,裝模做樣地擺弄手中小匣子,根本不敢看他。
看着她閃爍不定的眸子,他在心裏冷笑,緩緩踱了兩步在她身後站住,貼着她的耳畔道:“有求于我,不是該好好取悅我嗎?你對我不冷不熱的,連些許甜頭也不讓我嘗嘗,叫我怎麽心甘情願地陷入你的溫柔鄉裏?”
他貼得那麽近,溫熱的氣息呼在她耳邊,讓她頭皮發麻。她心裏愈發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剛才的抗拒惹得他惱羞成怒,正不知所措之際,他已輕哼一聲,拂袖而去。
六月中旬的皇宮,繁花似錦,一切看着春意盎然,生機無限,然而今日燕旻看着這滿園□□,卻是心煩意燥得很。
幾名小內侍正惶恐地跪在承德殿外,以頭點地,燕旻則滿臉怒色,罵道:“吃白食的廢物!朕不過想到殿上看看遠處景致,你們一個兩個都裝傻充愣,連個梯子都說沒有!你說,朕養着你們這幫廢物有何用處?”
其中一名年長些的內侍哭着叩頭道:“陛下息怒,殿頂危險,陛下金貴之軀,就算給奴婢們十個膽,奴婢們也萬萬不敢讓陛下涉險啊。”
燕旻一腳踢到他胸口,将那內侍踢了個四腳朝天,“滾你的!盡說些不中用的話。來人,給朕将這群廢物的腦袋砍了,朕今日就踏着他們的腦袋當梯子用。”
華媖匆匆趕來時,殿前哀聲一片。她遠遠瞥了一眼猶自罵個不停的燕旻一眼,暗自在心裏鄙夷了一下。身為一國之尊,卻沒有繼承丕緒的魄力,每日變着法逃避上朝,不是裝病就是躲在寝殿裏削木頭,稍不順心只會拿宮人出氣,伺候他的宮人每日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就如現在。
她如今身孕不過三個多月,本就容易疲憊,卻還得時常替他收拾爛攤子。方才宮人來報,燕旻非吵着要上殿頂看風景,侍衛不敢帶他上去,他無法,只好命人搬梯子,可那些宮人哪裏敢搬來梯子讓他上去?無奈之下只好悄悄請她過來解圍。
她其實是知道燕旻最近心中郁結的。近日不但朝堂上,就連平頭百姓之中,都開始悄悄流傳着一個說法,說當年高祖臨終前,曾秘密召見了當時仍是太子的睿王和二皇子(即先帝),沒人知道高祖為何第二日下召廢太子,改立二皇子為太子,但卻有傳言說,當時高祖曾讓二皇子立誓,繼位後需廢去父死子斷的繼承制度,改為兄終弟及或弟終兄及。但二皇子生下燕旻後,卻沒有履行這個承諾。相反,為了讓燕旻在自己死後順利登基,他不顧骨肉之情,秘密将睿王處死,替燕旻掃清障礙。
所以朝野上不斷有謠言,說燕旻這個皇位來得不明不白,若先帝不是害死了睿王,睿王才是當今天子,即使睿王病故,也理應由睿王長子燕诩繼位。總而言之,就是不該由燕旻繼位。
華媖聽說這個傳言時也吃驚不小,她私下問過袁牧,這才知道這個傳言的源頭,竟是袁牧在燕诩授意下散發的。可袁牧這麽做也是無可奈何,當初擄走惜月的事敗露後,他便一直受制于燕诩,燕诩的能耐他是清楚的,如果他拒絕燕诩,他不敢想像燕诩會使何手段對付華媖。
華媖心裏的震驚和怨怼無法言說,她一直無法釋懷,她不過是喜歡上燕诩而已,她不懂為何他會對她這麽狠,難道只是因為她對他有了非分之想?一個男子,究竟是如何的冷心冷情,才會對一個愛慕他的女子做出這種絕情的事來?
聽着殿外那陣陣喧鬧聲,她再次感到難以名狀的厭煩,一國之尊,卻因為爬不上殿頂而鬧得雞飛狗跳,如果登基的人換了是燕诩,哪會有這種荒誕無稽的事?
她心裏一時五味陳雜,在經歷了這幾個月的事後,她明明心裏是恨着燕诩的,卻又時常克制不住想起他的好,尤其是和燕旻一起的時候,她本身就比燕旻大兩歲,在燕旻面前,她更多的覺得自己像他姐姐,而不是一個妻子。
宮人已看到緩緩而行的華媖,頓時松了口氣,恭聲相迎。華媖按下心中厭煩,深吸一口氣笑着向燕旻道:“陛下何必因些許小事壞了自己心情,這天朗氣清的,若陛下想遠觀,臣妾倒有個主意,反正臣妾也正想走走,不如就讓臣妾陪着陛下登邀仙臺,一覽宮中景致?”
燕旻臉上仍是一片陰鸷,卻不好當着她的面繼續發作,“不去不去,邀仙臺那麽高,登上去朕豈不累死了?何況你身子不穩,湊什麽熱鬧,萬一有個什麽不妥,太皇太後又該唠叨朕了。”
他說着又踢了離他最近的內侍一腳,低聲罵道:“不就是登個高,若是子爍還在,朕何需和你們這幫廢物怄氣?滾滾滾!每人下去領三十板子,一群窩囊廢,看着就心煩。”
那幾名內侍如獲大赦,屁滾尿流地退下。華媖在心裏鄙夷,也不知誰才是窩囊廢,臉上卻堆着笑,“陛下雅量。方才聽說睿王今日要進宮看望皇祖母,不知睿王觐見了陛下沒有?”
燕旻怔了怔,臉色霎時不好起來,“有何好見的?朕今日忙得很,一會兒若是他來,就說朕沒功夫見他,他愛上哪兒哪去。”
華媖心裏不由冷笑,他哪裏是沒功夫,不過是自卑心作祟不願見人罷了,他不想見人家,只怕人家也不想見他呢。
正想着,忽聽宮人來報,“睿王府月姬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