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子爍
就這樣,每當大蟲耐不住性子出擊,男子便瞅準機會反擊,一旦得手也絕不乘勝追擊。惜月看得緊張,低聲問燕诩,“他要做什麽?”
燕诩仍舊姿态閑适,望着那男子眼中流出一絲贊賞神色,“他在等,等一個可以一招致命的機會。”
幾個回合之後,屢屢被擊中的大蟲,已被憤怒沖昏了腦袋,發出石破天驚的一吼,張着利齒撲向男子。電光火石之間,那男子咻地往後一倒,身體緊緊貼着虎腹。
臺上衆人倒抽一口涼氣,看眼大蟲似要将他撲倒,那男子卻在落地之際,忽然泥鳅般一滑,從大蟲身側鑽了出來,左手一伸,揪住大蟲腦袋上的虎毛,順勢往下一壓,一人一獸落地的瞬間,他已翻身寄在大蟲背上,雙膝頂住虎軀,兩手分別揪住大蟲腦袋和下颚的皮毛,左右交錯猛一發力,便聽喀拉一聲,大蟲的脖子生生被擰斷,以一種畸形的姿勢掙紮了幾下,終于不再動彈。
大蟲死了,虎皮完好無損,連一滴血也不見。
短暫的沉默後,演武臺上再次爆發出喝彩聲。那年輕男子已若無其事地從籠中走了出來,站在臺上,嘴角噙着淺笑,雙目悠悠巡睃,在掃過惜月臉上時,笑意更濃。惜月原本慶幸自己眼光獨到押中了這男子,然而見他毫發無損,又用那雙滿不在乎的眸子盯着自己看時,心裏又有些惱怒。
從鐵籠中全身而退的明焰使只剩了十二人,第二輪比試比的是實打實的拳腳功夫,幾輪比試下來,剛才那名年輕男子毫無懸念地勝出,成為今日的魁首。
太子燕旻拍手叫好,命人賞了不少金帛,“本宮說過的,你若勝了,定好好賞你,你若是跟了本宮,富貴榮華自不在話下,本宮保你前途無量。”
衆人這才想起,今日慧眼識珠押中這位魁首的,一共有兩人,一位是睿王府世子燕诩,另一位就是太子了。
一直坐于樹蔭下的明焰司司掌佟漠,此時終于起身,來到臺上,朝那男子道:“你既奪得魁首之位,從今日起的五年內,便需履行五年之約。”早有宮人将代表東宮和睿王府的玉牌用漆金木托呈上,佟漠指了指玉牌,問道:“今日有兩位貴人押中你,按規矩,這五年你要追随哪位貴人,全憑你自己的意願。”
在場衆人開始竊竊私語,這年輕人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雖說徒手屠虎是他的本事,但能被睿王世子和太子同時看上,那可是莫大的榮耀啊。
當初□□曾定下規矩,每一代明焰司的司掌,只能為在位的晉帝效命,若皇帝駕崩,那一任的司掌只能交權退位,再由新登基的晉帝親自挑選新司掌,以确保每一任明焰司司掌的忠誠度。太子方才顯然是在拉攏這位新晉魁首,好為日後自己繼位培養人才。
雖然睿王世子有經世之才,也深得今上器重,但終歸不及跟着太子有前程,衆人在一番議論後,均認為這男子定會選擇為太子效命。然而,讓衆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男子只瞥了木托上兩塊玉牌一眼,便毫不猶豫地拿起睿王府的玉牌。
“明焰司第一司,玄焰使子爍,願追随睿王世子。”
明焰司共有六司,玄、白、青、赤、紫、藍,這人來自第一司的玄焰。
有青雲大道不走,他竟然選擇睿王世子……衆人在最初的愕然後,不禁又想到,太子為人跋扈乖張喜怒無常,尤其愛想些古怪刁鑽的鬼主意,稍不順他的意便拿下人出氣,跟他五年,雖有明焰使的身份保護,只怕也沒幾天好日子過。相反,睿王世子燕诩,有識才尊賢之名,近兩年來替今上出征收複失地,幹的都是名垂青吏的大事,若是跟了他,将來立了功勞,得世子青睐,請今上開金口還他自由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Advertisement
這麽一想,衆人頓時又覺得這年輕人放棄太子選擇燕诩是件明智的事。
只是,此時燕旻的臉色卻不是那麽好看了,黑沉沉的似蒙了一層灰。父皇一向不喜歡他,只器重燕诩,可沒想到如今竟連個小小明焰使也不将他放在眼內。他正要發作,身後從人輕咳一聲,“殿下,請以大局為重。”
燕旻一個激靈,猛地想起今日是他第一次替父皇主持慶典,事後父皇必定會過問的,他萬萬不可留下話柄。
念及此,他咬着牙槽将一肚子的不甘咽下,還硬生生地逼着自己憋出一句大體的話來,“如此,恭喜世子了。”
此時燕诩卻意态閑适,朝那人道:“你叫子爍?爍金以為刃,凝土以為器,果然有傲氣的本事。”他微微颔首,卻道:“可方才選中你的不是我,是她。”
他指指端坐自己身旁的惜月,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下接着道:“所以,今後五年,你要效命的是這位惜月姑娘,你可願意?”
驀然被點名,惜月也是吃了一驚,她看向高臺上那名叫子爍的男子,雖被看臺上衆多看客打量,背脊卻挺得直直的,意态從容,毫無劣勢者的窘迫,她甚至在他說出那句“子爍願意”時,看到他隐藏于眸中的那股桀骜不馴。這樣的眼神,她并不喜歡。
惜月揚了揚眉,問燕诩:“這麽說,他是我的人了?我可以讓他做任何事?”
燕诩嘴角噙笑看了她一眼,寵溺之态不言而喻,“大概是。”他又看向佟漠,“佟大人,可是如此?”
佟漠上前一步,神态溫和,“不錯,子爍從今日起,聽命于惜月姑娘,只是,若他日後犯下不可饒恕之罪,還請姑娘将他交還明焰司處置。”
明焰司的人,沒有過去,有的只是服從。所有進入明焰司的人,都會得到司掌賜與的兩樣東西,名字和極樂丸。有了新的名字,從此和過去再無關系,吞下極樂丸,從此只得依附明焰司而活,至死方休。但是,他們的生死,只能由明焰司和晉帝決定。
惜月點頭,“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委他一重任。”
在衆人紛紛揣測這名睿王世子寵愛的舞姬的舉動時,子爍亦是心頭疑惑,劍眉微挑,雙眸緊緊盯着她俏麗的臉龐。卻見她微笑着看向自己,臉上有難以掩飾的小得意,柔聲道:“從今日起,貼身保護太子殿下。”
子爍猛地一震,眸中閃過淩厲之色,似是難以置信,他想從她臉上看出個所以然,然而,她已對他視若無睹,在說完那句話後,便轉過臉看向燕诩,似是詢問她的做法當否,在得到他的認可後,她臉上的笑意燦若山花。
子爍攥緊雙拳,骨節咔咔作響。她真的忘了他,此時她的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名毫不相幹的明焰使,不怪她,這一切的始作恿者,是那個人,而那個人,總有和他清算的一天。
雖然跟了太子,但幸好也是在宮中,總算不負他辛苦謀劃一場。他按下滿腔的怨憤,小心翼翼地掩飾了自己的情緒,不朝她身旁那人看一眼,只看着她道:“子爍遵命。”
于是,自那日後,太子燕旻的身旁,便多了一位功夫了得且容貌俊美的護衛。其實在聽到惜月那樣說時,燕旻也是驚詫莫名,但無論怎麽說,她在衆人面前刻意讨好他,他還是受落的。便何況,子爍的本事他親眼見過,如此人才,只要他花點功夫籠絡,不愁他将來不為他所用。
讓他更詫異的是,自那日後,惜月竟然主動和他親近。以前都是他有事沒事往她跟前湊,她對他避如蛇蠍,實在躲不過才勉強應酬,但這幾日她不是約他狩獵就是約他賞雪,且态度殷切沒半分不情願,還真是讓人想不透。
回翼城的行程便這麽耽擱了下來,但燕旻樂在其中,反正回了翼城他也無正事可做,朝堂的事他不感興趣也插不上手,在宮中每日聽太傅講課聽得他耳朵起繭,他只對搗鼓木頭有興趣,但父皇不喜歡,說那是低賤工匠幹的活,他在宮裏事事受牽制,還不如在這蕭山行宮來得自在。
“惜月,這邊,你沒吃飯嗎?走這麽慢!”
燕旻扶着樹杆直喘氣,卻嫌別人走得慢。他今日一身黑金色獵裝,腳蹬鹿皮靴,手上挽着一副弓,背後還背着一箭囊,箭囊鼓鼓的,壓得他柳條般的身子微微彎起,白皙的臉上也泛起難得的紅暈。
“嚷什麽嚷,鬼叫似的,獵物都讓你吓跑了,鳥都不見一只。”惜月瞪了他一眼,還是加快了腳步跟上。
燕旻嗤了一聲,“你不是說有你在,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我不過說一句話你就怕了?”他又長長哦了一聲,做恍然大悟狀,“我懂了,你是怕今天會一無所獲輸給我,故意這麽說,好推脫自己是吧。得、得、得,一會兒我讓讓你,有什麽東西讓你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