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淩波手一攤,來個一問三不知的表情。
別瞪她,她真的不知道啊!
世人都說爹娘好,也都說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可天下不負責任的父母也多了去,是否因為不得已的苦衷把孩子托給他人?又或許那「朱紫薇」就是個不負責任的娘親,問她,她真的沒答案。
她是接收了人家的身子,可并沒有接收到人家的記憶,最後只能穩下心,過好眼前日子,萬萬沒想到,安穩日子過沒多久,人家就追債來了。
「那娃兒開口閉口叫你娘,你瞧他要走時那哭得淅瀝嘩啦的樣子,說不是你的孩子,沒人能信。」
好吧,就算那孩子是「她」的,難道她就非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去認回來?
不是她冷血,那孩子看起來穿得好,吃的應該也不差,跟着她這冒名頂替的娘,她兩條不能動彈的腿,自身都難保了,拿什麽讓他過好日子?難道要他跟着自己吃苦受罪才叫愛?
「要不,我們先去把孩子領回來吧,那位郎君一準認定你是孩子的娘,還撂下話說過時不候,我看你抓緊時間趕緊梳洗梳洗走一趟,姊陪你去,免得夜長夢多。」
想到天十三那吓人的眼光,尤三娘整個人都不好了。
姜淩波撇撇嘴。他是她什麽人,還命令指使着她習慣了,幹麽非要她收拾「前人」留下來的爛攤子?她真是比窦娥還冤。
「那位郎君的底細我們不清楚,容我再想想吧。」姜淩波快吐血了,前世她全無心機,總以為她不害人,也不會有人來害她,哪知結局卻是被最親近的人害了。
這種椎心刺骨的痛,一想起來便痛不欲生,這一世,無論她要做什麽之前,都會告訴自己,無論人、事、物都要多留個心眼,以免不留神就着了人家的道。
那男人若是真心想替孩子找娘,直接把小包子留下來就是了,要錢一句話,她去籌,要人情,她更可以設法去還,雖然他那模樣看起來也不像缺錢的人。
也對,他看起來就像那種位高權重、随便拿捏人生死的那種人,那……她憑什麽對人家愛理不理?自己是仰仗了什麽?是腦袋被熱血灌了?
要知道在強權面前,她渺小得跟螞蟻沒兩樣。
叫她去領人,還逾時不候,有錢有權的人家是不是都這麽蠻不講理?事實證明,這就是血淋淋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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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考慮的也對,不如姊去向包大嬸打聽打聽,她人面廣見識多,定能知道那位郎君是不是個騙子!」
不說包家三代是道地的京城人,彌兒的娘又是專業媒婆,這附近待字閨中的小娘子還是準備娶妻的适齡郎君,都在她的眼皮下,誇張一點說,半座京城沒有她不認識的人,要問人,找她就是了。
尤三娘開門做生意,這些年也看了不少人,那位郎君氣度非凡,把他和江湖騙子扯在一塊未免不敬,這樣的人自恃身分,不願自報家門是自然,但她和妹妹是社會最底層的小百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把人家的底探清楚了,有了眉目,再來商計,小心駛得萬年船總不會有錯。
她想起妹妹剛清醒那會子,腦袋糊裏糊塗的,從她嘴裏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她的身世或出身,所以她便自作主張替她尋親,但找來找去都石沉大海,日子久了,也不抱希望,只打定主意她要真是個孤兒,就當作自己的親妹子照看,這會兒卻有人尋來,最令人傻眼的是她這妹子不止嫁過人還生了娃咧!這人生一步跨得委實有夠豪邁的。
她替妹妹高興,但是對一個完全不記得過往的女子來說,認了這親,對她來說是好,還是壞?
「那我在家等你消息。」姜淩波口中稱是。
尤三娘不由得嘆了口氣,得了、得了,自己這牽腸挂肚的,才會該不該的都煩惱上了,瞧着妹妹那沒心沒肺的笑容,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憐的孩子!
不得不說姜淩波的接受力極其強大,她想的沒尤三娘那麽複雜。
人家都說孩子是她的,孩子也一口一個娘的喊她,摸着良心說,那孩子着實招人疼,倘若他非要跟着她過日子,領回來就是了。
「對了,這是前些日子下來的戶帖,我一忙就忘了,你好生收着。」尤三娘從供奉祖先牌位的香爐下抽出一張紙,攤開紙張,裏面是蓋着府衙大印的戶帖。
所謂的戶帖算是百姓的身分證明,有這東西才能落地生根,買房置産,不然就是個黑戶。
為了這張戶帖,尤三娘還真把衙門當竈房跑了,不只使了錢,還央了人,才把事情辦妥。
「尤姊……」姜淩波一口氣沖上喉嚨,不知怎麽眼眶就濕了。
救命的恩情,照顧的恩情,那脈脈溫情這般可貴。
當你嚐過死亡最害怕的感覺之後,這世上便沒有什麽事能讓你害怕,但是溫情會讓人害怕,害怕不知如何回報,害怕不知如何對她好。
「我向衙門的衙差說你是我遠房來投親的表妹,往後你就跟着我住,其他就別說了。」尤三娘俏皮的眨眨眼,拿了家中僅有的半斤騎火茶葉和房租錢,穿過南邊小門去了彌兒家。
淩波将那紙頭對折又對折,放進自己的荷包裏,再把碗盤仔細收拾了,她曾經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別說煮飯要不要放水這等高深的學問,也以為豬就超市裏一條一條的長相,這一穿越過來,所有的認知完全颠覆她以前的認知,幸好瑣碎的家事經過一番摸索,并沒有她想像中的難。
回到房裏,她這樣的身子是無法睡席的,用雙掌撐起自己的身子,有些笨拙的把自己一寸寸移到胡床上,然後重重的喘了口氣。
不管她多努力的打拳運動,這身體還是比不上平常人那般俐落,就連簡單的上下起身都吃力,但她還是不斷鼓勵自己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只要持之以恒,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阖上眼。
吃過飯後姜淩波通常會午睡一會兒,這是她從上輩子帶來的習慣,下午精神會好上許多。
只是今日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困神來了,卻聽見尤三娘在外面喊了聲,「妹子,你可在?」
「我醒着呢。」
尤三娘掀了簾子,神色匆匆的跨進來。
這屋子隔音不佳,只要聲響大上一點,真的是隔牆有耳就能聽得仔細,想要什麽隐私,真的沒有。
不過這會兒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妹子,你知道阿姊問到了什麽?!那郎君不是普通人,他是玺王,當今皇上陛下唯一胞弟,太後最疼愛的小兒子。」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尤三娘只見姜淩波臉上掠過一抹了然之後便沒有了下文。
「所以?」
「咱們明天一早去接孩子吧。」她們這樣的人真遇到事,只能退讓,只能妥協,就是任人魚肉的命。
加上天昊皇朝是有宵禁的,太陽下山後,所有城門和坊門一起關閉,一入夜就有侍衛在三十八條主要街道巡邏,禁止平民百姓走動,但是各處坊門一關,坊裏內部倒不是那麽嚴格。
那些達官貴人們在府上通宵達旦、飲宴作樂;住客棧的客人在同坊酒樓食肆裏喝點小酒,跟侍酒的胡姬調調情也是被允許的。
此時雖然離天黑還有段時間,但是她們人小勢微,出了坊門再趕到貴人住的地方,無論怎麽趕都來不及在時間內回來,要犯了夜禁,巡邏侍衛可是沒得商量,先抽一頓再說。
怕了吧?
遭皮肉痛,誰不怕!
反正也就一晚,那郎君雖說過時不候,并沒說不讓人睡覺!
不過想想這朱紫薇也夠有本事的,竟然能讓堂堂一個王爺替她當保母看孩子,本事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