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間隙唠叨:“小馨啊,你不知道,上山那條路可難走了,我老是摔倒,孩子們都笑話我呢,咱們班還有個小不點,跟我一樣沒經驗,摔掉兩顆大門牙,在我跟前哭了好久,我跟他保證牙齒還會再長出來他才不哭了。”
間隙揉揉曾璇的頭。
所有人都在出力,只有大福突然安靜下來,簡馨想不通,鄒亦鳴笑着告訴她:“林浩來晚了,不漏雨的學校已經有人承包了。”
“大福?”
“恩,他前幾天就過去了,帶着他爸手下最厲害的幾個老師傅,晚點錢雨那邊修路的人也會過去跟他彙合,他負責與村長溝通和安排施工。”
簡馨默默想了一會兒:“大福不在,你怎麽有時間天天待在我這?工地真不管了啊?”
鄒亦鳴把簡馨壓在下面,翻身看她,簡馨被他看得臉紅,軟軟地推他,可哪裏撼動得了身上的男人,鄒亦鳴摩挲她的面頰:“我和大福把前面那攤理清楚了,那家夥把賺的錢全帶那山溝溝去了,認識這麽久我還沒見他形象這麽高大過,怪不習慣的。”
“這事曾璇好像不知道。”簡馨說。
“恩,大福沒告訴她。”
簡馨笑了,确實,認識這麽久還沒見他如此穩重過,不習慣。
鄒亦鳴看着她:“以後要做的事不少,他現在顧不上,所以我得出去一趟。”
簡馨一聽他要走心裏就不舒服。
鄒亦鳴貼着她的鼻子蹭了蹭:“我把飛機票延後了幾天,想多陪陪你。”
簡馨沒做聲,兩手默默圈住他的腰。鄒亦鳴笑開來:“舍不得我啊?”
“恩。”
“很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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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時候走啊?”
“……明天下午。”
簡馨皺着眉:“怎麽才告訴我啊?你行李準備了嗎?那邊什麽氣候?你走開,我看看你衣服帶的夠不夠!”
鄒亦鳴拉住她,把人抱在腿上揉:“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才想晚點告訴你。”
簡馨哼哼。
他親親她:“男人其實都一個樣,自己能擺平的就決不讓女人操心。”
簡馨說:“明天我去送你。”
“行。”
第二天,簡馨跟主任請了假,鄒亦鳴拖着行李箱在學校門口等她,正好二年一班出來上體育課,雖然久未見,但師公這張帥臉怎麽會忘,冷冰冰的鐵校門也攔不住小女生的熱情,跑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師公你怎麽又帥了?師公你覺得簡老師長頭發好看還是現在好看?師公你在等簡老師嗎?師公你和簡老師什麽時候結婚?”
鄒亦鳴笑着摸口袋,什麽都沒摸着,跑去旁邊小賣鋪買了一包話梅塞進去,說:“快了。”
小女生們擠在一處,嘴裏都是甜滋滋的梅子,繼續提問,問題單純美好,她們還沒愛過,對愛充滿向往,她們還沒被愛傷過,覺得愛就是一切。
鄒亦鳴指着自己叮囑道:“以後看男生,長我這麽帥的,一般都有些臭毛病,別慣着,你們都是爸媽手裏的寶,別為誰委屈自己,記住沒?”
小女生咯咯咯捂嘴笑,不好意思地相互撞對方。
簡馨老遠就看見好多腦袋聚在校門口,再走近一點就發現鄒亦鳴挑着眉對她笑,學生們紛紛轉回頭來喊她:“簡老師。”
上課鈴已經打了,鄒亦鳴牽過簡馨的手,趕她們:“快去上課,不然下次你們簡老師不讓我來接她了。”
簡馨笑着看他一眼,本來就是,每次來都把小女生迷得團團轉,還怎麽專心學習?
學生們在後面起哄:“噢噢,簡老師和師公秀恩愛,小心髒遭受一萬點暴擊。”
***
飛機場
路上堵車,到的時候都快起飛了,廣播裏一遍遍念着鄒亦鳴的名字,提醒他趕快登機,眼看來不及告別,簡馨揪着雙手站在安檢口外頭,看鄒亦鳴把身份證和機票遞出去,他的背影越來越模糊,簡馨張了張口,卻沒喊他,怕耽誤他的事。
鄒亦鳴突然倒回來,一把将簡馨拉進懷裏,在她耳邊低語:“不許哭,又不是見不着了,乖一點,我很快就回來。”
簡馨眨巴眼,眼淚掉下來時她才知道自己在哭,她乖乖點頭,說:“你快進去吧。”
鄒亦鳴低下頭看她,眼神深又靜,以前也沒覺得這姑娘粘人,什麽時候都文文靜靜,怎麽過個年越過越小了?
他莞爾一笑,揉揉她的頭:“我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提了下結局的事,欣慰,我的讀者都理智又成熟,答應我,只做我的腦殘粉好麽,讓我聽到你們的聲音!(……是誰扔的臭雞蛋!別跑!)
明明你們都叫我要保重身體,我發四我也多喝水多運動了,可今天還是中招,拉肚子惹,廁所跑了六次牛不牛?整個人都虛脫惹,躺在床上幻想自己瘦了兩斤。
PS,那啥,陳鳳仙沒病沒災啦,你們再回頭看看啊,我寫了理由噠。
☆、你是我的堅守
其實鄒亦鳴出差後的日子對簡馨來說沒什麽不同,每天給學生們上課,跟曾璇一起去小賣鋪買零食,下班回家做飯吃,晚上和鄒亦鳴通一個電話。但躺在床上時,心裏就空了一半。再看看這張床,當初一個人睡沒覺得,現在離了鄒亦鳴,還真有點冷。
第二天,簡馨有個挺重要的公開課,曾璇帶了早餐和簡馨一起吃,簡馨搖搖頭:“我不吃了。”
曾璇抖了抖手裏的小油餅:“親,這是你最愛吃的小油餅啊親,我排了好久的隊呢,不能因為少了個男人就不吃飯吧?”
簡馨胃裏一陣翻騰,忙捂着鼻子低頭翻抽屜。曾璇見勸不動只好作罷,問她:“你找什麽呢?”
“我記得好像還有一片胃藥。”
“行了別找了,我去食堂給你買粥。”曾璇攔住,“吃藥管什麽用,治标不治本,你等着。”
不一會兒曾璇提着白粥回來:“快吃了,不然怎麽上課。”
簡馨捏着鼻子灌了幾口粥,可還是不舒服,也沒時間出去買藥了,只能強打着精神去上課。教室後排站了好多領導,簡馨後背微微冒汗,打開幻燈片時手一直在抖,不知怎麽的肚子也開始疼起來,好在那感覺不怎麽厲害,她能忍過去。
學生們知道是公開課,都提前預習了課文,簡馨提出問題時下面齊刷刷舉起小手,學生們配合度高,老師能把握課堂節奏,深入淺出,使得整堂課氣氛活躍,學生們願意學,也喜歡學。後排的領導們紛紛點頭,附耳低聲說着什麽。下課鈴響起時簡馨長長籲了口氣,抱着講義回辦公室,曾璇還沒回來,她一人趴坐在座位上,渾身在冒汗,從胃到小腹疼成一片,一張嘴就想吐。
簡馨原本以為忍忍就過去了,沒想到會這麽厲害,曾璇回來看她臉色吓了一跳,伸手貼她的額頭,簡馨拉住她,有氣無力:“小璇,我難受……”
“我幫你請假。”
主任很快批了假條,曾璇扶着簡馨出去,在校門口攔了一輛車坐進去,簡馨報了小區地址,曾璇問她:“要不然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你這可能是腸胃炎。”
簡馨點點頭,司機一腳油門把她倆送到醫院。
那種疼痛更劇烈了些,簡馨捂着小腹走在後頭,曾璇東跑西跑地給她填病例辦挂號,拿着一堆單子回來時順手接了個電話,聽完臉色就變了。
“小馨,你,你一個人在這能行嗎?我得離開一下。”曾璇在發抖,拿着手機撥號碼,“可能不只一下,我給錢雨打個電話,讓她來陪你。”
簡馨壓住她的手,問:“怎麽了?”
曾璇低頭翻看之前的幾個未接來電,說話時眼淚啪嗒往下掉:“吳宇摔了,具體情況我還不清楚,可能打我電話打不通就往他家裏打了個,他們家現在亂成一團,我得趕過去看看。
簡馨突然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恒的,一個不注意就變了。”
曾璇擡起頭,說:“我想應該很嚴重,不然醫生也不會把電話打回家。”
“別自己吓自己。”大福的意外和小腹的劇痛纏在一起,幾乎讓人不能呼吸,簡馨強打精神對曾璇說:“你快去吧,有情況給我來個電話。我感覺好點了,別叫錢雨,不是什麽大事。”
曾璇重重恩了聲,把病例放她手裏,急急忙忙往外沖。
***
曾璇走後,簡馨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忍耐到了極限,一腳踏進了旁邊的急診室。
後來的事像在過電影,各種檢查做完後醫生下診斷書,“宮外孕”三個字突兀極了,簡馨說:“我沒懷孕,我這個月有來月經。”
她不太清楚宮外孕這東西,但都是孕,懷孕就會停經,生理期是簡馨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醫生問她:“量多嗎?”
簡馨搖頭。
“是不是顏色挺深?”
簡馨不做聲。
醫生說:“很多人把出血當做月經,不奇怪,你放心,我不會誤診的,你要接受現實,這個病不能拖,拖到最後大出血死人是常有的事。”
簡馨坐在凳子上沒法再說什麽,她一直以為是月經不調,還有些擔心自己是難孕體質,重新在一起後她就沒讓鄒亦鳴再做措施,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有個新生命,是喜上加喜的事。沒想到不是難孕是懷孕,不是喜事是喪事。
有人帶着簡馨辦住院,最後簡馨被要求平躺在床上等待手術。
真的,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花會凋謝,天會下雨,人有旦夕禍福。
簡馨以為這份失而複得的幸福能永遠繼續下去,但終究是奢望了。
有護士進來做護理,在醫院也是見慣了這些,安慰簡馨:“沒什麽比命重要,以後的事別去想,現在還有很多夫妻都丁克呢,你看開點。”
又有小醫生進來問:“你家屬來了嗎?”
家屬?簡馨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像浮萍,沒有父母,奶奶走了,她即将失去自己的孩子。
那是連在她肚子裏的一團血肉。
簡馨緩緩地搖了搖頭。
小醫生頓時有些為難:“你身邊也不能沒有人啊,要不叫朋友過來照顧你吧。”
“不用。”簡馨說,“我自己可以。”
“這事你不能逞強。”小醫生挺負責的,跟簡馨說得很清楚,“你手術出來會很虛弱,根本沒辦法照顧自己,真的,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實在不行我幫你找個護工吧,怎麽收費你們自己談,行嗎?”
簡馨只能同意這個提議。
小醫生松了口氣,把手術協議書拿給她簽:“你別坐起來,就這麽簽吧,注意別壓肚子,有什麽事趕緊摁鈴。”
于是簡馨躺着簽下自己的名字,醫生走後,病房裏又剩她一個人了。
這是個雙人房,旁邊床位空着,簡馨希望它永遠都空着,不要再有女孩住進來做這種手術,太不好受了。
她一動都不敢動,看天花板看累了就閉上眼,手提包放在床頭,手機在裏面唱起來,簡馨猜想應該是曾璇,費力地伸手勾,接通時那邊很吵,伴着哭聲,不是曾璇在哭。
曾璇說:“簡馨,我現在出發,你那邊怎麽樣?”
“我沒事,請假休息幾天。”
曾璇說:“吳宇挺嚴重的,我婆婆接的電話,當場就暈倒了,我公公也犯了高血壓現在躺在家裏,那邊醫療條件不太好,我們要把他接回來,家裏一團亂,現在就靠我了。”
“你注意安全。”簡馨叮囑她,除了這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曾璇忍不住朝她抱怨:“你說他這人做什麽事能讓人省心?誰要他過去的?他要是出點什麽事我以後還活不活了?他媽頭一個就吃了我!”
“小璇。”簡馨喚她,“想哭就哭吧,跟我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忍着也難受。”
曾璇吸着鼻子:“我不哭,沒把他帶回來我才不哭。”
***
這通電話後,簡馨又躺了不知多久,她好像睡了一覺,夢見她和鄒亦鳴争吵,她朝他扔了一個杯子,水流得滿地都是,鄒亦鳴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後來她去江洲找他,看見他那樣她很心疼,可是他不要她了。
她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努力了、嘗試了,卻總也忘不掉。
她自己也發現了,她只在他面前哭,只為他穿裙子,嘴上說再也不理他,其實眼睛只看着他一人。他冒雨幫她一起找學生,他帶她回家,她被他扔進浴缸裏時心也跟着暖起來,偷偷聽他在外頭燒水,聽家裏多了他的腳步聲。
他來陪她過生日,那是她最開心的一個生日,因為他說:“簡馨,我做不到。”
他這人,其實挺大男人主義,有事不會商量,嘴不甜,知道她乖就不費心思在她身上,但他也有好的地方,不沾花惹草,只愛吃她做的飯菜,喜歡在床上念她的小名。
對了,他還說,“今年生日,要給她辦一個大party。”
誰知道呢,誰知道到那時候,他和她會是什麽樣子。
夢的最後,是那天送鄒亦鳴去機場,他帶着笑揉她的頭,說:“我走了。”
簡馨慢慢睜開眼,摸出手機給夢裏出現的人打電話,男人帶着疲憊,親昵喚她:“簡馨。”
“簡馨,怎麽了?說話。”
“鄒亦鳴,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這個問題他們沒讨論過。
他笑着回答:“都可以,最好是女孩。”
“為什麽?”
“女孩聽話,男孩淘氣不省心。”
簡馨說:“我也喜歡女孩,像小天使那樣的。”
“怎麽突然說這個?”鄒亦鳴突然頓了頓,随即知道自己想多了,“你這個月親戚剛走吧?”
簡馨嗯了聲。
鄒亦鳴帶着不懷好意的笑:“你乖乖的,等我回來好好教教你。”
“教我什麽?”
“裝聽不懂啊?教你生小寶寶啊。”
這通電話極沒營養,簡馨卻比之前放松了不少,接下來,她和小醫生介紹的護工見了一面,談好工資後就再沒什麽好操心的,身上還是疼,可意識漸漸不清晰,迷糊中翻來覆去都是鄒亦鳴在對她笑。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乖乖的,把兩章都放出來,不然會被你們追殺我知道。下一章稍後。
明天三次元事多,就不更新了。
我昨天在微信公衆號裏發了之前作廢的一小段不可說文字,以後也會繼續上新,有興趣的寶寶微信搜惜禾就行,頭像是新書的封面。
☆、你是我的堅守
終于挨到進手術室,簡馨長這麽大醫院都很少進,不能說不緊張,緊張除外,還有害怕,她害怕手術後等待自己的一切。
護工在外頭等她,是個好人,安慰她:“我見過比你嚴重多的,手術後就沒事了,姑娘,要對自己有信心。”
簡馨點點頭,按照醫生的話把無名指上的戒指摘下來,鄒亦鳴給她戴上後就沒摘下來過,所以她不知道,戒圈裏面刻了字。
原來,他刻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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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麽意思?
銀戒泛着冷光,卻帶給簡馨溫度,他刻的是:我愛你。
簡馨彎起嘴角,也算了了心願了。
她将戒指交給護工,叮囑:“請幫我好好保管。”
手術室的門即将合上,走廊盡頭跑來一個人,個子高高的,一路喊她:“簡馨,簡馨。”
簡馨忽然坐起來,醫生壓着她的肩膀:“你躺好,你不能這樣。”
簡馨看清了,是鄒亦鳴。
他的襯衣上不知被誰潑了一杯咖啡,很髒,西裝也皺巴巴的,很狼狽,他對醫生說:“請等等。”
“你是誰啊?”醫生問。
他指着簡馨:“我是他老公。”
醫生不耐煩:“早幹嘛去了?不能等,出了事你負責啊?”
護工把戒指交給鄒亦鳴,說道:“來了就好,小兩口別吵架,你老婆現在是病人,你多體諒一下。”
簡馨癡癡看着他,看他把戒指攥在手心裏,空洞的眼神慢慢聚了光,将她壓下:“你躺着。”
她躺了下去,醫生推着她往裏走,他站在外頭揚聲道:“我來了,你別怕!”
簡馨一直絞在一起的手終于松開。
其實她是害怕的,但她不敢告訴任何人。
時光好像倒回去了,記起大學二時她生病,燒成一張蘋果臉,想家想奶奶,女生宿舍是男生禁地,但沒難倒鄒亦鳴。他一貫圓滑,買了零食孝敬舍監阿姨,他在學校那麽出名,阿姨也知道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不要在人多的時候過來。
七八點鐘樓道裏進進出出不方便,他也不嫌累,每天提前過來送早飯,最記得那時,連上課都沒那麽早起的曾璇、錢雨和李瑩三人,每天六點起床洗漱穿內衣,門一打開,就能見他拎着全宿舍的早餐站在外頭。
那時的記憶,過了那麽多年,依舊光鮮亮麗。
***
鄒亦鳴守在外頭,兜裏電話一個勁地響,不打到他接不罷休的架勢,他不耐煩地接起來,小老板大吼:“你他媽去哪了!今天這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你現在跑去找大福也來不及了,先把這邊的事辦好才能讓他放心!搞什麽玩意!”
“不是。”鄒亦鳴揉着頭,“不是為了大福。”
“你到底在哪?”
“醫院,簡馨在做手術。”
小老板啞了,半晌把電話挂了。
鄒亦鳴捏着銀戒看,買的時候便宜,也沒提供刻字服務,他就自己琢磨着刻了一個,挺粗糙的,不怎麽好看,他不告訴她,等着看她發現後的表情,一定很吃驚,然後會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
有些話,他喜歡放在心底,不說,不代表不做,他會銘記一輩子。
他将戒指套在尾指上,對護工道了聲謝。
護工擺擺手:“謝什麽,你是她丈夫,本來就應該過來的,你不知道,剛才她一個人躺在那裏,很可憐的。”
手術結束後,簡馨被推出來,還沒醒,睡着的樣子安靜極了,嘴唇一點顏色都沒有,醫生告訴鄒亦鳴:“手術很成功,病人是先天輸卵管發育不良,發現得不算晚,避免了大出血的情況,作為家屬,你好好開導,多體諒病人的心情。”
簡馨醒來時一睜眼就看見鄒亦鳴坐在她床邊,他傾身問她:“難受嗎?疼就告訴我。”
簡馨看着他,不知該說些什麽。
鄒亦鳴摸了摸她的臉:“想瞞我到什麽時候?”
要不是他覺出不對勁電話倒打回來碰上個熱心護工,這姑娘真是要自己一個人扛啊。
簡馨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她自己都沒想好。
鄒亦鳴嘆着氣直起腰:“我去打點水。”
他拎着保溫壺出去,護工與簡馨說了幾句:“你別怪我多事,一日夫妻百日恩,大難臨頭各自飛,你睡覺的時候電話一直響,我看來電顯示是你老公,就接起來了,讓老婆自己躺在醫院裏算什麽大男人?不過倒像是我誤會了,你老公人不錯,守着你半步都不敢走開,姑娘,你命好。”
鄒亦鳴回來了,就不需要護工了,他給護工結了一天的工資,開始每天蹲在醫院照顧簡馨。簡馨也配合,不吵不鬧,聽他的話吃飯喝湯補充營養。
醫生來給創口消毒他就在一旁看着,醫生走後他對她說:“不醜,別擔心,微創的,以後疤都看不出來。”
他堅持每天扶簡馨去小花園裏散一會兒步,簡馨話很少,他也沒特地逗她笑,兩人給人的感覺真像夫妻一樣。鄒亦鳴長得好,又體貼,一時間同層的醫生護士和家屬都對他贊不絕口。
簡馨問他:“你不忙嗎?”
他說:“不忙,那些事我現在不管了。”
等精神好一點,簡馨開了許久沒看的朋友圈,小老板放了張他家小天使嚎啕大哭的圖,配字:忙死了,又不能撂挑子,哎,想我閨女。
鄒亦鳴問她:“要不要吃蘋果?”
“你去忙吧,我現在沒事了。”簡馨對他說。
鄒亦鳴看着她,慢慢彎下腰來,将她鎖在一個局促的空間,這是她手術後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她不得不正面向他,她的眼神飄忽不定,聽他低聲問:“簡馨,你覺得你在我心裏就這點分量?我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
“又不是沒扔過。”
都說女人愛提舊事,惹她不高興了八百年前的事情都能給你翻出來,簡馨也不例外,難得這樣一次卻讓鄒亦笑了,他說:“我老婆記仇,再也不敢犯了。”
***
不久後簡馨出院了,不知鄒亦鳴什麽時候把他那輛二手皮卡弄來的,停在樓下接簡馨。駕駛室有點高,簡馨捂着小腹想爬上去,忽一下被鄒亦鳴從後頭抱起來,再定神,已經被他輕輕放進車裏。
他也坐進來,說:“走了,回家。”
晚上,簡馨躺在床上,見鄒亦鳴洗完澡進來,輕聲道:“咱們分開睡吧。”
鄒亦鳴往床上一坐,挨在她身邊,側臉看她:“簡馨,怕我碰你?我又不是禽獸,這個時候動你。”
“不是……”
鄒亦鳴幹脆坐到她對面,眼對着眼,說:“話挑明了吧,你腦子裏在想什麽都全知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不同意。”
“……”簡馨低下頭,下巴都快搭到胸口了。
她也不想胡思亂想,可醫生說的話她忘不了——
“醫生,我以後還能懷孕嗎?”
“不孕的幾率很大。”
鄒亦鳴拉住簡馨的手,說:“簡馨,別這樣,你不能替我做決定,我不介意,能不能生,有沒有孩子,都随便,這又不是你的錯,幹嘛怪自己?如果要怪,就怪我沒保護好你讓你遭了這份罪。”
“不是。”簡馨搖搖頭。
“所以,我們別想了,順其自然吧。”
簡馨好一會兒沒說話,鄒亦鳴起身關燈,黑暗中,簡馨輕輕喚他:“鄒亦鳴,咱們還是分開睡吧。”
他不介意,可她介意,她介意自己失去了作為一個女人最基本的條件。她一直想有一個家,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如今變得不可能了,她很難接受。
于是這一晚,鄒亦鳴睡客廳。
就算一直只能睡客廳他也不介意,早晨起來還給簡馨煮粥,兩人吃完飯去探望另外一個病號。
大福這下摔的厲害,差一點就高位癱瘓了,把他家上下都吓了個半死,因為這事曾璇撇不開關系,心裏過意不去,只好留下來幫一把手。沒想到她前公公婆婆抓住這個機會,開始發動攻勢,那真是怎麽對她好都不夠,本來曾璇她前公公就對她夠好的了,這回她前婆婆也像變了個人,那真是比親媽還親,什麽首飾珠寶都拿出來往她手裏塞,說是傳媳婦的,只傳給曾璇,別人不給。
家裏保姆炖補品,明明傷的是大福,每回送來的不是燕窩就是雪蛤,大福也不吃醋,樂呵呵抱着屬于他的那份補湯笑眯眯地喝,日子別提多美了。
所以鄒亦鳴去看他的時候,他說:“早知道這樣,哥們我早摔了。”
曾璇氣憤地對簡馨說:“你聽聽,他說的那是什麽話!想讓我回心轉意,門都沒有,等他好了我就走,才不管他。”
簡馨看她,曾璇問:“對了,你怎麽樣?”
“我沒事了。”簡馨說。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簡馨摸了摸,在想要怎麽說才不會被曾璇發現,鄒亦鳴過來把人往懷裏一帶,說:“曾璇,你臉色更差,還好意思說別人?明明就是擔心大福還死不承認,你這樣子根本騙不了人好嗎。”
外頭天氣正好,漸漸有了些暖意,從大福那出來,鄒亦鳴問:“我帶你去看電影吧?”
簡馨拉住他:“我想跟你說個事。”
“你說。”他停下來。
“我想出去走走,一個人。”
她現在體會到了,該有多難過,才會選擇離開,有的時候,只能逃避。
鄒亦鳴站在她跟前,一直沒說話,眼神很靜,璀着光。
簡馨現在一秒都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看見如此不殘破的自己。她縮起肩膀,覺得很難堪。
“行。”終于等來了鄒亦鳴的回答。
簡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卻不輕松,低低說了聲:“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話我放在這裏了,從下一章到完結都是甜!
明天不更哈!
晚安
☆、你是我的堅守
清晨,
山路幽靜,空氣中泛着清新水汽,僧人将敗葉掃到一處,見有人上山,停下來單手行禮。簡馨回一禮,擡腳跨進門。
這裏,是奶奶生前常帶她來的寺廟。
簡馨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菩薩慈悲地看着她,看着這世上苦難的衆人。
殿外有一老和尚路過,停下來打量正殿上跪着的女子,不知過了多久,簡馨慢慢站起來,打算原路下山。
“施主留步。”老和尚叫住簡馨,“施主每日上山,可是有所求?”
簡馨搖搖頭:“沒有。”
老和尚問她的生辰八字,簡馨搖搖頭:“沒有。”
老和尚改了法子,給她看手相,簡馨的手掌紋路很亂,瘦且薄。
“你這輩子,沒有父母緣也沒有子女緣。”老和尚說。
說中了。
簡馨攥住手,心裏很難受。
老和尚再問她一遍:“你可是有所求?”
“我求父母健在,奶奶起死回生,我的孩子健健康康,長大成人。”這些,她都不敢奢想。
老和尚□□一擺:“你跟我來。”
他拿來一個簽筒,竹簽只是竹簽,但在有所求的人心裏,就有決定一切的權利,人們總是把希望寄予此。
簡馨謹慎地想選一個,可竹簽長得都一樣,根本沒辦法挑選,她最後只能閉着眼抽出一根,遞給老和尚。
老和尚看完後與她道:“簽文中有希望之相。”
“需要我做什麽嗎?”簡馨急切地追問。
老和尚玄妙地說:“這世間的一切,信則有不信則無,看你怎麽去想。”
簡馨雙手合十拜一次:“方丈,請指我一條明路。”
老和尚指着佛堂說:“你的心,要靜下來。”
于是簡馨留下,每日參禪,早課後與僧人一齊打掃院落,日子不再難熬。
***
鄒亦鳴抱着小天使在肉片店玩,小天使長牙了,喜歡啃他的臉,最喜歡的,是幹爹用胡渣刺她,每回都咯咯大笑。
小老板失笑:“你抱着我閨女也沒用,還是自己生一個吧。”
鄒亦鳴把小天使舉高高,小娃娃開心得不知怎麽辦好,嗷嗷叫着撲進幹爹懷裏。
小老板把閨女搶過來:“哎,我跟你說話呢!”
鄒亦鳴目光鎖着小天使,當做沒聽到。
小老板踢他一腳:“跟我裝傻?”
鄒亦鳴收回目光,看向他,說:“以後你家閨女多借我玩玩,簡馨也喜歡,以後我們倆一起過來玩。”
“嘿,我女兒又不是玩具!”
鄒亦鳴拍拍他:“玩一下,不要那麽小氣。”
他在小老板的抱怨中離開,繞着舊城慢慢地走,走到最後發現自己站在臺階上,看不到盡頭的臺階通往山中寺廟,簡馨上去後就沒再下來過。
而他則每一日都上山,隔得很遠偷偷瞧一眼。時間久了他開始不滿足,某一日敬完香拉住一旁灑掃的女知客:“請問男廁所在哪裏?”
聽聲音就知道是誰,簡馨不擡頭,說:“施主,佛門淨地不可亂來。”
鄒亦鳴說:“我沒亂來啊,我只是尿急。”
簡馨扯不回自己的手,又怕打擾其他香客,只能帶他去。到了鄒亦鳴也不進去,低頭看她笑:“這就是你說的出去走走啊?走到廟裏來了?這裏好玩嗎?心情怎麽樣?小尼姑。”
他說“小尼姑”三字時很親昵,聲音沉沉的,直往簡馨心裏鑽。
簡馨不說話,倔頭倔腦的樣子一如從前。
鄒亦鳴松開手,拍拍她的頭:“想留在這就留吧,只是別真剃了頭,我還是喜歡你長頭發的樣子。”
然後他走了,一掃來時的疲憊。
簡馨突然靜不下心,回房多念了一卷經。
***
簡馨後來也能看見鄒亦鳴上山來,但不找她說話了,敬了香就走,簡馨總是躲得遠遠的,看他走了才放心。
山裏的路不好走,若非初一十五,香客并不多,他大高個站在殿裏十分顯眼,天氣漸漸熱了,簡馨好幾次發現他脖子上有牙印,離得遠也能看清,那牙口小小的,米粒般。
她掃地分了神,老和尚站在身邊也不知,老和尚與她同時收回目光,簡馨低頭不語,鄒亦鳴從殿內出來,與老和尚打個招呼後走了。
老和尚唱一聲佛號,問簡馨:“是你所求嗎?”
簡馨緩緩地,點了點頭。
深夜她無法入睡,跪在蒲團上與菩薩訴說心事,這世間,緣起緣滅,個人有個人的際遇,她所求,不過一個情字。
她和鄒亦鳴,可以說是緣分不夠。
總有一些事将他們分開,即使自己曾用力抓住,到最後還是只能面對無力的局面。
第二天,鄒亦鳴沒在往常時間出現,簡馨回去在廂房躺了一天,傍晚時,有人敲門,她以為是送齋飯的,門打開卻是他站在外頭。他靜靜看着她,壓抑着什麽,然後擡手點點她通紅的鼻頭,語氣凝重:“我來接你,林浩不行了。”
簡馨聽得很清楚,知道自己應該馬上收拾東西跟他走,可腳步挪不動。鄒亦鳴将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