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員?滿手粉筆灰拖着長音老調重彈?
不,他們喜歡簡馨這樣的。
去年簡馨一怒之下剪短了頭發,學着她蓄長發紮馬尾的女生又都紛紛改了短發,平時不穿校服的日子,也總會像簡馨一樣穿一條連衣裙,笑起來文靜好看。
簡馨把獎杯舉起來,說:“謝謝組委會給我這個獎,以後我會再接再厲,繼續努力。”
學生們哈哈笑起來,下課鈴打了,別班的孩子都出來透風,見他們班的門關着,以為被留堂,都探腦袋看。簡馨收拾教案,說:“好了,下課吧,我們明天見。”
班長喊起立,全班對簡馨鞠了個躬,齊聲說:“簡老師再見。”
***
後來,簡馨獨自坐在小花園裏看信,一封是周舟的,一封是夾在禮盒裏的,周舟的信紙有些皺,估計寫的時候哭鼻子了,開頭一句說:簡老師,我不能去補習了,我爸爸要把我扔到美國去,美國不寫作文我不喜歡,你一定要記得我啊,我長大了就回來找你。
簡馨有些擔心等他長大了回來,去年教的那些四字成語也都忘光了。
接下來都是周舟的唠叨,一會兒說自己跟爸爸生氣,一會兒說聽小叔說美國的漢堡好吃,一會兒又安慰自己其實出國也不錯,他的同桌就很羨慕他。
平時寫周記作文總是字數不夠,寫信倒是不錯,洋洋灑灑一大張紙,簡馨認真看完折起來,電話就響了。
鄒亦鳴說:“下課了吧?”
他算着她的課表打的電話。
簡馨嗯了聲,問:“你幾點的車?我今天下班早,去車站等你吧?”
鄒亦鳴說:“不用,你出來就行。”
簡馨一聽就站起來了,問:“你在哪?你過來了?在我們學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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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亦鳴笑着,說:“門衛問我找誰,我說找你,他問我是你什麽人,簡馨,我怎麽說?”
“你等我一下,馬上出來。”
簡馨回去拿了包蹬蹬蹬往校門口跑,老遠就看見保安室外站着一個人,他又剃了頭,極短,身上穿得簡單,吊着一只手,如果不仔細瞧,真的會被誤會是校外挨了打的小流氓要來複仇。
簡馨過去擋在鄒亦鳴前頭,對門衛大叔說:“陳叔,他是來找我的。”
鄒亦鳴咧嘴笑,低頭看跟前姑娘的頭發。
門衛大叔說:“我知道啊,他是你老公嘛。”
老公?
簡馨回頭看,鄒亦鳴揉揉她的頭,牽起她問:“可以走了嗎?”
于是簡馨被牽走了,走之前還聽門衛大叔說:“簡老師你那個桌面真好看,剛剛我讓你老公也教我做了一個,把我閨女放上去了。”
走遠了簡馨摸他口袋找手機,鄒亦鳴就那麽站着任她摸,手機一滑開就能看見她的照片,還是原來那張,這麽多年都沒變。
簡馨說:“怎麽不換一張?現在我變發型了。”
鄒亦鳴沒吭聲。
“原來你喜歡我以前那樣啊。”簡馨笑起來。
鄒亦鳴擡手扯她發尾,表示默認。
他帶她去吃火鍋,大冬天的吃火鍋最舒服,簡馨把外套搭在椅背上,鄒亦鳴盯着她的裙子看了兩秒,改了位置坐到她身邊,負責燙菜涮肉,把熟了的都堆她碗裏。簡馨辣的吸鼻子,一擡頭,發現鄒亦鳴的眼鏡上不知什麽時候蒙了一層薄薄的水汽,霧蒙蒙的。她舉起手喂一筷子肉在他嘴邊,他張口咬住,邊吃邊繼續給她燙菜。
吃火鍋就是得歇歇再繼續,中場休息時簡馨翻包拿出一封信,拉着鄒亦鳴陪她一起看,她小聲告訴他:“這是我教的班級,明天就不做他們班主任了,孩子們集體給我送了禮物。”
鄒亦鳴長臂一攬,将她摟在懷裏。
信上寫了學生們對她的喜愛,對這段時間的懷念,還開玩笑地提到師公,信的最後一行是——祝簡老師和師公白頭到老,永浴愛河。
簡馨急忙把紙折起來,臉頰有些紅,嘟囔着:現在的孩子真是……
鄒亦鳴把人箍在懷裏,輕而易舉把信拿走,展開來繼續津津有味地看下去,邊看邊說:“你臉紅什麽?”
簡馨撫了撫臉:“我熱!吃火鍋太上火了。”
鄒亦鳴笑起來。
下面一長串是每個學生的簽名,簡馨看見了那個男孩的名字,他在後面寫了一句話:簡老師,那天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等吃完火鍋出來時天已經黑了,鄒亦鳴牽着她在路邊打車,簡馨問:“你今天還回去嗎?”
鄒亦鳴停下來看她,搖了搖頭。
後來回家片段變得十分模糊,因為全部的記憶都集中在了回家之後。鄒亦鳴把簡馨困在門背後,單手摘掉眼鏡,低語:“晚上一個人睡覺冷不冷?”
作者有話要說: 打算去看湄公河,票買早了又不能改我家下大雨要早點過去,下午又處理了些新書上市的事,所以今天更的比較瘦,明天争取肥章。
☆、你是我的芬必得
“晚上一個人睡覺冷不冷?”
簡馨低着頭:“不冷,我挺喜歡。”
鄒亦鳴挑眉,簡馨哼了哼:“你偶爾睡覺會打呼嚕你知道嗎!都吵着我了。”
鄒亦鳴很意外,将眼鏡随手往簡馨頭上一架,問:“你怎麽沒告訴我?”
簡馨見他這樣,又改口:“你太累了才會這樣,總共沒幾次。”
鄒亦鳴撫了撫她的臉,簡馨的臉蛋飽滿嫩滑,他略有些粗糙的手指輕輕滑過,像是在摸塊絲巾。簡馨覺得癢,躲閃開,忽而墊腳親了親他的唇。鄒亦鳴頓了頓,笑了,俯身也親親她。兩人就站在門口親起來,樓下不知是誰在放過年沒放完的存貨,煙花在空中炸開,顯出美麗的顏色,将簡馨家的窗戶也染上五彩。鄒亦鳴深深看了她一眼,牽起她的手往卧室走。
他靠着床頭坐下,将她抱坐在他腿上,樓下有孩子在笑,他也笑,把簡馨頭上的眼鏡摘下來随手扔一旁,然後把那條裙子卷起來,熟練地脫掉。裏頭是一件黑色的貼身小毛衣,領口處緊緊貼着簡馨的鎖骨,一黑一白,将她襯得更加幹淨,他下口含住鎖骨,手從背後鑽進去,解開了內衣搭扣。
簡馨的心口一陣發癢,擡起手摁住他的頭,掌心被刺得酥麻麻,他輕聲說:“擡起來。”
簡馨照做,小毛衣被他脫下扔下床。然後是褲襪和內褲,簡馨都乖乖的,聽話地配合,一件一件被他剝幹淨。到最後他還整整齊齊,上上下下一直在看她的身體。簡馨都不知道護哪裏好,幹脆往他懷裏一貼,貼得很緊,這樣他就看不到了。可她不知道,從鄒亦鳴的角度看下去,正好能看見她沒有一點瑕疵的後背,在腰處微微凹陷,兩瓣桃子似的臀部翹起來,臀中線不知隐到何處。
他的手順着她的脊柱往下滑,在後腰摩挲片刻,然後跟着那道縫隙的走向一起不見了。簡馨猛地彈起來,想要并攏雙腿,可她此刻跨坐他腿上,哪裏有辦法?難怪他最近總喜歡用這個姿勢,原來如此方便。她的臉紅的滴血,想說話,卻被他用打着石膏的那只手摁住後腦,不給說話的機會,直接有摁回他胸口。
于是簡馨只能軟乎乎地趴着讓他在底下作怪,她忍不住,時而哼哼兩聲,他則會低頭親親她的耳朵或者眼皮,安撫似的。
那感覺很不好受,什麽東西悶在小腹裏出不來讓人着急,簡馨仰頭咬在他喉結上,在他肩窩裏一下一下蹭。鄒亦鳴這時停了手,将她扶起,然後解開自己的拉鏈。簡馨小腹裏一陣抽搐,看他放出東西,那家夥立起來還一彈一彈的。他朝她伸出雙手,說:“坐上來。”
簡馨聽話地跪在床上,然後慢慢往下坐,觸碰時被他的熱度吓了一跳,适應了一會兒後軟着腰繼續,等終于吃進去後感覺小腹前所未有的滿,漲漲的,有什麽東西像是要爆發。她不敢動,蹙着眉,一擡頭看見他在笑,說:“那天在車裏你不是挺會的嗎?現在怎麽不動了?”
一想到那個瘋狂的夜晚,簡馨就不知怎麽才好,拳頭握起來砸他一下。鄒亦鳴從床頭滑下,壓着她一起躺在床上,他把簡馨拉開一些,找尋她的胸口含住,先是輕輕地吮,後來加重了啜,腰也同時向上挺,聽見簡馨叫了一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簡馨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颠下去,鄒亦鳴一翻身,渾身無力的簡馨落入柔軟的被子裏,雙腿被他拉開,他進來時極謹慎,與今天的力道一樣,透着小心。簡馨疑惑地看他,鄒亦鳴雙肘壓在她臉側,開始淺淺的動,姿勢一改變感覺就有了些許變化,簡馨仰頭哼一聲,被他觸到了關鍵的地方,小腹湧起酸脹,瞬時湧入四肢百骸,一時緊緊閉着眼,在他懷裏細細顫抖。
鄒亦鳴停下來等她緩過這一段後愈加小心,簡馨以為他傷沒好不方便,就推了推他表示讓她來,鄒亦鳴搖搖頭,喘息着呢喃:“不是,我怕被我撞掉了。”
他的眼裏很亮,帶着喜意,動作很輕,簡馨忽然和他想到一處,咧嘴笑起來。
他說:“笑什麽,搞不好真有了。”
簡馨撫了撫自己平坦的小腹,輕輕嗯了聲。
于是兩個人一起輕又緩地配合着到了頂點,鄒亦鳴頹然倒在她身上,弓起腰不壓着她肚子,喘了好一會兒後歪一旁躺倒。簡馨慢慢合攏雙腿,蜷縮在他身旁。
鄒亦鳴說:“我們結婚吧。”
他将她抱住,大手覆在她小腹上,親吻她汗濕的後頸。
許久,聽簡馨帶着鼻音嗯了聲。
他将她轉過來,看見她在哭鼻子,一點點将她的眼淚擦掉,說:“我這個求婚會不會沒誠意?”
簡馨搖搖頭:“不會,我喜歡。”
她現在懂了,鄒亦鳴喊她馨馨,是在說愛她,他說我們結婚吧,是因為他很愛她。
簡馨說:“如果你不嫌小,我們先住這裏,行嗎?”
鄒亦鳴說:“行啊,我第一次來就覺得這裏不錯。”
簡馨說:“曾璇那個家夥總是把我的事情告訴你。”
“不是曾璇說的。”他搖搖頭。
簡馨很意外。
他親她一下,“我問錢雨的。”
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晚上,他給錢雨打電話:“簡馨搬家了?”
錢雨故意問:“你誰啊?”
鄒亦鳴皺了皺眉:“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行,你來吧。”
女強人不論什麽節日,特別是節日,有個由頭請客戶們吃飯,就更忙了,錢雨站在飯店外頭等鄒亦鳴,見他到跟前往他臉上吐一口煙,然後把煙頭踩掉,說:“202包廂,把他們都喝趴下我就告訴你。”
鄒亦鳴邊走邊脫外套,他找不到簡馨了,突然發現在這個偌大的城市,失去一個人這麽容易,他心裏發慌。
裏面一桌肥頭大耳的男人,放眼望去竟然沒有一個女人,鄒亦鳴擡眼看錢雨,錢雨笑着介紹:“這是我哥哥。”
真論起來鄒亦鳴的酒量還沒錢雨好,可還是咬牙把一桌人灌醉了,他自己也撐不住,只知道拉着錢雨要答案。
錢雨說:“我改主意了,為什麽要告訴你?”
他喝多了,腦子裏沒辦法想事,卻知道要纏着錢雨,錢雨從一一把在座的老板送進車裏到刷卡結賬,身邊都跟着個面無表情的醉鬼,她去車庫取車,他比她還快坐進車裏,她一言不發開車,他頭疼得直想吐,最後錢雨打了個彎,改了回家的道。
鄒亦鳴從這時起就認真記着路線,到小區門口時被錢雨踹下車,錢雨什麽都沒說,極快地把車開走。
簡馨有點擔心,問:“錢雨沒為難你吧?
鄒亦鳴深深看着她,然後搖搖頭:“沒有。”
然後呢?
然後他在小區外面守了好幾天,早晨看見簡馨出門上班,晚上等她回來時,他偷偷跟着後頭,站在樓下等,數着臺階數看她停在幾層,拿鑰匙開哪一間的門。
***
第二天早晨,鄒亦鳴将簡馨送去學校後才返回江洲,一進門就被陳鳳仙問:“去哪了?”
“跟您說過的,我去找簡馨了。”
“你晚上也在她那裏睡的?”
“恩。”鄒亦鳴低頭換鞋。
不久後簡馨家那片的房子拆遷,她跟學校請了假回來,看着推土機将奶奶的家推成平地,鄒亦鳴陪在她身邊,見粉塵大,脫了外套捂住她的口鼻,只剩兩只眼睛在外頭,後來他接電話,這一片太吵,他跟簡馨打了招呼,走到遠一些的地方。見他走了,隔壁鄰居拉簡馨聊天,問:“這就是幫你蓋樓的吧?”
簡馨點點頭。
鄰居說:“我看着挺像你以前處的那個小夥子。”
“是他。”簡馨說。
鄰居幽幽說了句:“真有本事。”
簡馨不明所以。
周圍又圍了幾個人,七嘴八舌地把話說了明白,江洲前段時間出了件事情,原來這裏有兩處在做這個事,過年後相關部門開展檢查,其中一個沒證,一個有證,現在存下來的,是那個有證的。
鄒亦鳴講完電話回來,對簡馨說:“等等請工人吃飯,你陪我去嗎?”
簡馨蒙着他的厚外套,悶悶地說:“好啊。”
相熟的阿伯給鄒亦鳴遞煙,鄒亦鳴笑着接了,夾在耳朵後面,兩人聊起來,阿伯說想讓鄒亦鳴幫他親戚的一處房子加蓋,時間挺趕的。
鄒亦鳴算了算,告訴阿伯;“估計忙不過來。”
阿伯一聽就急了,拉着他到一旁細說:“看在我和簡馨奶奶多年鄰居的份上,你得幫幫忙,現在江洲就你一家能做這個事,你不幫我我這個老頭該怎麽辦?”
鄒亦鳴說:“阿伯,現在上面查的特別嚴,我打算做完手上這些就不做了。”
阿伯拉了簡馨來幫忙,鄒亦鳴看着簡馨,簡馨把衣服放下來,對他露一個甜甜的笑。鄒亦鳴牽住她,說:“那行,您別告訴其他人,不然我不好做。”
阿伯連忙道謝,轉身給親戚打電話。
***
走在路上,簡馨問他:“真不做了啊?”
鄒亦鳴點點頭:“不做了,這事沒辦法長久,風險還挺大,我打算拉點資金把隊伍拉大,現在江洲到處都在搞建設,這裏面有利潤。”
簡馨說:“只要你覺得好就行。”
吃完飯,鄒亦鳴陪簡馨上了一趟山。
簡馨把一束花放在奶奶墓前,告訴她:“今天房子拆了,您放心我有地方住,您在下面還好嗎?和家人在一起一定很開心吧?如果有見到我爸媽,也幫我跟他們說說,我很想他們。奶奶,不用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
鄒亦鳴抹幹淨碑上的灰塵,說:“奶奶,我和簡馨打算結婚了,遲了點,對不住您,以後我一定對她好,您能原諒我嗎?”
墓碑不會說話,所以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兩人又呆了一會兒,天快黑時手拉着手下山,原本寂靜的墓地突然刮起一陣風,簡馨轉頭看了會兒,對鄒亦鳴說:“你聽見了嗎?奶奶說原諒你了。”
☆、你是我的芬必得
第二天鄒亦鳴要去醫院拆石膏,陳鳳仙一早就換好衣服等着陪他一道去,鄒亦鳴說:“媽,拆個石膏而已,小事,簡馨陪我去就行了。”
陳鳳仙不高興,拉着臉問:“怎麽,現在就嫌我多餘了?”
鄒亦鳴在房間裏給簡馨打電話,把這事說了一下,簡馨說:“那我就不去了,省的你媽看見我心煩。正好錢雨找我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鄒亦鳴喊她:“簡馨。”
“恩?”
“沒事,路上小心。”
兩人電話還沒說話,陳鳳仙推門進來問:“好了沒有?還要多久?”
簡馨聽見了,說:“我先挂了。”
鄒亦鳴無奈收起電話,說:“行了,走吧媽。”
住院部太多人,沒敢麻煩小老板認識的那個主任,就帶着之前的病例到門診拆的石膏,小醫生挺負責,拆之前把那龍飛鳳舞的病例看了好幾遍,陳鳳仙挺緊張的,問:“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小醫生說:“事倒是沒有,不過你這被人打斷了手怎麽不報警?究竟惹到誰了?”
陳鳳仙沒聽明白,說:“你看錯了,是車禍。”
鄒亦鳴一伸手,把病例拿走,說:“醫生,你就這麽拆吧,沒必要說其他的。”
之前住院的時候小老板跟主任通了氣,大家都瞞着陳鳳仙,沒想到碰着個這麽死腦筋的小醫生,鄒亦鳴轉頭看了看他媽,陳鳳仙這才想起要好好看病例,戴着老花鏡在一旁研究。
很快石膏拆掉了,能自由活動這條胳膊的感覺實在太好,鄒亦鳴把手伸到他媽面前展開,說:“媽您看,真沒事了,別擔心。”
陳鳳仙問:“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不要再騙我。”
陳鳳仙眼眶都紅了,因為寶貝兒子從小到大在她跟前沒撒過幾次謊,難道真是越大越離心嗎?
反正事情都過去了,現在說也行,鄒亦鳴就一五一十地說了。
陳鳳仙聽完,問:“簡馨知道嗎?”
鄒亦鳴點點頭。
陳鳳仙回想起來,那時候在醫院見過簡馨幾次,她給鄒亦鳴熬湯,兩人有說有笑。
鄒亦鳴手上有一大堆事,就等拆了石膏去做,把陳鳳仙送回家後就走了。他去小老板家拿車,半舊皮卡停在車庫裏,小天使嗷嗷叫着去啃方向盤,把這車當成她的大玩具。鄒亦鳴憐愛地捏捏那小肉臉,不知怎麽的更想簡馨。
小老板把閨女抱出來,笑他:“怎麽得相思病了?以前沒見過你這樣。”
鄒亦鳴搓搓臉,說:“真想大福趕緊回來,這裏的事都扔給他,我什麽也不管……臭小子!”
簡馨到了貿城沒回家,直接打車去見錢雨,錢雨家她很少來,其實錢雨自己在家呆着的時間也很少,每天都在外頭忙忙碌碌,家對她來說不過是個睡覺的地方,哪裏都一樣。
上樓的時候有個男人走在她前頭,手裏拎滿了打包盒,一陣陣食物的香氣順着風往簡馨鼻子裏竄,看那穿着,不像是送外賣的。巧的是,那人摁了下門鈴,正是簡馨要去的錢雨家。簡馨默不作聲站在後頭,看見錢雨來開門,語氣十分不耐:“有完沒完,你這人怎麽狗皮膏藥一塊趕不走啊?”
然後一眼,看見了後頭的簡馨。
錢雨忙伸手将門口穿昂貴西裝的大漢推開,一把拉過簡馨,說:“來了怎麽不進來?快,你看誰回來了。”
簡馨趁這空隙擡頭看,見這外賣男長得十分端正,與錢雨好聲好氣說話:“正好我多買了一份飯,你們姐妹進去吃,缺什麽再跟我說。”
錢雨還要趕人,就見後頭有什麽東西撲過來,熬一下趴簡馨背上,喚她:“小馨馨。”
簡馨也顧不得去想門口這位壯士是不是錢雨提到過的那位了,一回頭,看見黑了一圈差點認不出來的曾璇。而那位壯士也趁機溜進來,非常體貼地為在場女士擺好飯桌。
曾璇對簡馨耳語:“傻了吧?嘿嘿我也是,你不知道我過來的時候差點沒吓死,錢雨和他從一個卧室裏出來的!看見我來了他也不走,抓了車鑰匙下樓給我倆買飯,我探頭看了,豪車!你說小雨這回有沒有戲?反正這是我頭一次看她把男人帶回家。”
簡馨耳朵裏像是有只蜜蜂,嗡嗡嗡,嗡嗡嗡,吵得讓人生氣。她一把捂住曾璇的嘴,給了個很嚴厲的眼神,曾璇慫了,不敢再哼哼,乖乖站好。可安靜下來簡馨又很懷念,好久了,已經好久沒人在她身邊這麽話唠了。
她把手松開,清了清嗓子:“你從頭到尾,一字不落,老實交代。”
錢雨用殺人的眼神示意,那壯士抱拳告辭。
簡馨微微擡了擡下巴:“你,也一樣。”
于是曾璇坐最前面,錢雨排第二,簡馨挨個解決。
再仔細看曾璇,那真是大變樣,原來最愛漂亮最會保養的一個人,現在落得黑不溜秋,身上的衣服也像山溝溝裏淘來的,頭發也不知道是誰剪得,技術差得不得了,她讨好一笑,簡馨居然在她眼尾看見皺紋了!
簡馨心裏一陣難過,她一直以為曾璇是找了個安靜漂亮的地方療傷去了,那裏可能有藍色的大海,有白色的沙灘,她玩得樂不思蜀,忘記了回來的時間。
曾璇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說:“小馨,別這樣,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簡馨喊:“你究竟去哪了啊!”
***
其實曾璇一開始也是想找個風景好的地方散散心,反正這事是大福的錯,她公公覺得對不起她,離婚的時候給了不少錢,既然大福認為她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的,那她也不能白擔了這個名頭,那些錢,得花得痛快。
可好景不長,大福那人也不知道從哪裏得的消息,追來了。
曾璇為此換過兩處地方,可大福陰魂不散。
雖然在大家看來曾璇離婚離得格外潇灑,但這事,誰痛誰自己知道,只能擱在心裏。她不想再見大福,連影子都不行。曾璇覺得自己那時都有點憂郁症了,住最好的飯店,點最貴的酒,穿最美的衣服,但她一點都不快樂,簡馨和鄒亦鳴走了七年,她和大福也是七年,七年之癢,大福也沒忍住。
她想哭,可哭不出來,心口好像堵住了,人像死了一般。
無意中她看見酒吧的電視上在放一則公益廣告,那是曾璇連聽都沒聽過的地方,那裏的孩子沒有衣服穿,上學得走好幾裏山路,廣告裏甜美的女聲在呼籲大家捐衣捐糧。
曾璇拉着簡馨的手說:“我那時也不知怎麽了,頭一熱就決定要去,那地方不是一般的苦,吳宇那個混蛋肯定受不了,只要不再讓我見到他,怎麽樣都行。”
簡馨愣了愣,快要想不起來曾璇說的吳宇是誰,那是大福的本名。
于是曾璇就去了,沒想到那地方比她想象的還要窮,汽車開不進去,只能用腿走,她去之前買了幾箱子的鉛筆和本子,這下子都得自己背上去。可東西太多了,她背不了。曾璇問司機:“我出錢,你幫我背上去,行嗎?”
價錢談好,一切都好說,司機是本地人,走一趟山路算不了什麽,可有人出來攔了,大福扛起箱子就走,對曾璇說:“還有兩個你拎着。”
東西都被搶走了,司機這趟生意就沒做成,曾璇咬着牙忍了一路,她倒要看看前面那人究竟什麽時候會放棄,這一次,不需要她趕,他自動會走的。
那真是令人難忘的一次爬山經歷,泥濘的山路弄髒了曾璇的鞋,樹枝劃破了她的裙子,不知名的蟲子在她露出來的肌膚上咬了一塊一塊的大疙瘩,又癢又痛,走到最後,曾璇都快奔潰了,可前面那人沒停,較勁似的,她也不能停。
兩人終于走到那所學校,都驚了。
根本算不上學校,幾間破屋子,屋頂居然會漏水,課桌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但孩子們帶着鄉音的朗讀聲,讓曾璇的心突然動了一下。
她找到村長,說要留在這裏,她不會種田耕地,但她可以教孩子們讀書,她有教師資格證。在那裏發生了很多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事,村長粗糙的手緊緊握着她說謝謝,孩子們怯怯的喊她曾老師,往常她根本不會在意的粉筆頭在這裏卻是十分寶貴的東西。
山裏缺水,她幾天才洗一次澡,洗頭更是奢侈,學校裏好不容易來個正兒八經的老師,全村從上到下都想讨好,于是所有人都省一瓢水出來,裝進桶裏給曾璇拎來,讓她洗頭。那一次,曾璇哭了,離婚的時候沒流的眼淚,再也憋不住了。
她進屋找剪刀,沒什麽發型可言,只要剪到最短就好,隔天遞給村長一張□□,讓村長把錢取出來,該添什麽添什麽。
村長拒絕了,勸了她好久,這個地方,不是一個人捐點錢就能發生變化的。
第二天曾璇自己下山取錢,和上山時不同,她穿村裏大姐借她的衣服,有些大,顏色也老氣,路上餓了,吃帶來的幹糧,幹糧是兩塊紅薯,這些天,她都吃這個,吃得燒胃也不敢講,因為還有很多孩子連紅薯都沒得吃。
鎮裏只有一個儲蓄所,曾璇填了取款單,人家卻說一時沒那麽多錢,要調。曾璇真是大開眼界,只能在鎮上住一晚。
那一晚,一直跟着她的大福主動找她說話:“你回去吧,你待不了這種地方。”
曾璇只說了一個字:“滾。”
拿到錢後曾璇回學校,孩子們看見她都哭着跑過來抱她,個子高一點的抱她的腰,小一點的全都抱着她的腿,還有些以為大福跟曾璇是一路的,也跑過去抱大福。曾璇寸步難行,問他們哭什麽,孩子們抹着眼淚說以為曾老師走了,不要他們了。
村長說:“已經走了好幾撥老師了,後來就沒人來了。”
就這樣,曾璇在那裏正式住了下來,習慣了幾天洗一次澡,習慣吃紅薯,習慣走山路,習慣節省每一根粉筆頭,習慣這個學校有大福的影子。
大福就住在她隔壁,負責修葺學校,學校的屋頂不再漏水,孩子們的課桌不再搖晃,黃泥土的操場被他抹了水泥,跑起來再也不會塵土飛揚。孩子們喜歡他,喊他吳叔叔。他釘了個籃球架,教孩子們打籃球。
這裏的孩子會因各種各樣在曾璇看來匪夷所思的理由而辍學,比如家裏種地沒人手,小弟弟沒人照顧,學習是浪費時間的事,不如種地。曾璇就一家一家苦口婆心的勸,這個年代,不讀書就永遠不能出頭。
看着那裏的孩子,再想想城裏的孩子,曾璇真覺得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簡馨聽得心驚膽戰,這要是出點什麽事該怎麽辦!
曾璇說:“有一次還真出事了,下大雨,淹了山裏的路,孩子們過不來上學,我去接他們,想把孩子們一個個抱過來,後來我差點掉下去。”
那是稍不注意就能立刻把人沖走追都追不回來的洪水,曾璇的手抓不到任何能讓她停下的東西,以為自己這次一定完蛋,沒想到大福來了,跳進水裏将她舉起來,孩子們遞給她一根樹枝,幾個小孩拔河一樣将她拉上岸,她回頭找人,看見大福也上了岸,渾身都是髒水。
那是離婚後她第一次被大福罵,指着鼻子罵:“曾璇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那麽深的地方你也敢跳?你他媽就想我難受死是不是?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好好過日子?你說,你要是點個頭,我二話不說跳進去。”
曾璇說不出口,拍拍屁股牽着孩子們走了。
***
“後來呢?”簡馨問。
“後來啊……”曾璇想了想,“其實那裏挺好的,我真是不想回來了,簡馨,我學會喂雞了,我還會種菜,那裏雖然窮,但都是老實人。”
簡馨狠狠捶她一下:“你不知道我們很想你嗎?”
曾璇笑了:“我也想你們,所以不敢給你們打電話。”
錢雨問她:“這次為什麽回來?”
曾璇無奈極了:“我媽住院了。”
這事還是大福告訴她的,她的手機壞了,反正用不着就沒去修,也不知大福怎麽跟她媽還有聯絡,前幾天舉了個手機過來讓她接,接起來就聽見醫生問她:“你是病人家屬嗎?她現在病得很重,你能過來一趟嗎?”
曾璇就是這麽回來的,走的時候孩子們都躲在屋子裏哭,沒有一個出來送她。
曾璇心裏很難受,可那是她親媽。
她走路下山,坐車轉飛機,過安檢時人家差點沒讓她走,是大福跟在後頭解決的,她也不清楚他是怎麽跟人說的,那時候滿腦子都是她媽的事。回來後直接去醫院,還沒進病房就哭,可一進病房就哭不出來了。
曾璇說:“我媽,演技派的,沒拿個奧斯卡真是浪費人才了,高血壓硬說成病危,還把我描述成離婚逃家的不孝女,讓主治醫生軟了心,和她一起演這場局。”
錢雨嗤一聲笑出來:“所以你就這麽出來了?”
曾璇點點頭,一知道自己被騙了,她掉頭就走,大福想扯她回去,她甩手一個耳刮子:“吳宇你他媽不是人,用這種事騙我回來!”
簡馨想了想,說:“你媽肯定是擔心你才犯高血壓的。”
曾璇累了,閉上眼靠着簡馨:“就算是吧。”
飯菜都涼了,錢雨去加熱,曾璇重新睜開眼,說:“剛那男的我覺得,錢雨鬥不過他。”
簡馨望去,錢雨今天穿得很家具,腳上一雙軟軟的棉拖鞋,招呼她們:“過來,可以吃了。”
簡馨到處找,偷偷問曾璇:“你看到小雨的煙了嗎?”
曾璇搖搖頭:“從剛才起就沒見她抽過。”
吃飯的時候錢雨說:等我想清楚了,會跟你們說的。
簡馨和曾璇都哦了聲,不再追問。
因為那是錢雨,什麽都能搞定的錢雨。
作者有話要說: 大福和曾璇終于上線了,我老鄒還在江洲車站候車呢哈哈哈哈哈,下章放他出來見馨馨。
謝謝給我地雷和留言的各位寶寶,真的很開心,我會好好寫完這個故事,然後再寫很多很多故事麽麽噠。
☆、你是我的芬必得
吃完飯後錢雨到卧室講電話,處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