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只是平凡的一天
五分鐘後。吳厭終于在廢紙板推車旁邊找到了昏迷在地的檀得。
吳厭小心翼翼地托住檀得的脖頸,把她的頭輕輕抱在自己懷裏,忍住不讓眼淚滴落在她臉上。
不會咄咄說出氣人的話,沒有生動或失落的表情,這樣的檀得,讓他聯想到蟬翼之類――脆弱的東西。
“慕白。”吳厭克制着語氣,努力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我找到檀得了。她受傷昏迷了,脖子上有傷痕。我已經叫了救護車,我們在停車庫B座靠近出口大概十幾米的地方,你要過來嗎?”
慕白握緊的拳頭有一些顫抖,瞥了一眼身後的隊伍,慕白啞着嗓子說:“檀得麻煩你照顧一下。抓住這個人之後,我立馬過來。”
“慕白?要不你過去吧,畢竟是女朋友啊。”陳慶拍了拍慕白的肩膀,關切道。
“我要給她一個交代。抓住壞人。”慕白挂了電話,正式開始搜查。
“之前我就說過要小心報複。”檀得媽媽一籌莫展地坐在診室外邊,抹着眼淚道,“她要是出了點什麽事……”
陳長風皺着眉打斷了她:“老媽,檀得還在接受檢查,別說這種話。”
要擱平時,陳夫人必定會氣急敗壞,但此刻因為心急如焚,自覺失言的她也安靜了下來,只是一直盯着診室的燈。
吳厭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像爆炸之後翻飛的煙塵。檀得做過的表情,或是說過的話,都在刺眼的、檀得毫無意識躺着的背景板下,沉默地浮現。伸出手,卻什麽都抓不住。
即使為了清白需要處處避嫌,即使在她昏倒之後,應該第一個通知的是其他人――這些,吳厭都不覺得辛苦。
可是。當他差點失去她之後,再想要裝作平靜地只是像朋友一樣關心,太難了。
他放不了手了。
“再怎麽說也是。”陳長風看了一眼靜悄悄的走廊盡頭,“他都不來看一眼檀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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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得媽媽也是一樣的想法,心裏埋怨,只是沒說出口。
吳厭清了清哽住的嗓子,客觀道:“慕白想抓住嫌疑人也沒有錯,事情一結束他會立刻過來的。”
陳長風冷哼了一聲,雖然沒有接受這個解釋――起碼也懶得計較了。
“家屬是哪位?”醫生摘下了口罩,“我來說一下她的情況。”
還好只有脖子這一處傷,而且,動手的人――很奇怪地,沒有下死手。
像是故意手下留情了。
“慕白抓到犯人了,審訊完就會來見你的。”
吳厭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撫平她褶皺的眉間。可窗玻璃上的霓虹,都仿佛是無形的審判。
他不能不負責任地介入她的生活。
吳厭沉默地收回了手,溫柔地替檀得把被子往上掖了一掖。
現在是淩晨三點十五分。陳長風帶着檀得媽媽先回家收拾了一趟,只有這種時候,吳厭才能不算失禮地守在檀得身旁。
大概是在做噩夢,她皺着眉,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手指很不安地動了幾下。
吳厭悄悄走到衛生間,拿海綿浸了點涼水,輕輕點按過檀得的額頭。
他的動作很溫柔,心裏的那片沉靜汪洋,遮住令人困惑的光亮,在她的臉頰打下側影,安全地覆蓋着檀得的這片天地。
“吳厭…”檀得的手忽然攥緊了床單,整個身體都顫抖着蜷縮起來。
她把頭埋進被子裏,露出的半張臉,早已經淚眼模糊。
太害怕了,卻只敢在夢裏不加掩飾。
吳厭蹲了下來,輕輕把檀得拽得死死捂住臉的被子一點點拉開:“阿檀,我在。”
“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來的……”
如果她睜開眼,就會看見這個大笨蛋,跪在她床前,哭得仿佛自己罪不可赦。
檀得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吳厭的手,拿它墊在自己的腦袋下面。
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但是……檀得隐隐覺得,沒有那麽不安了。
吳厭看着呼吸起伏逐漸平穩的檀得,克制住了想要揉一揉她頭發的想法,只是安靜地凝視着她。
聽到開門的聲音,吳厭不着痕跡地悄悄把檀得腦袋底下的手收了回來。
眼尖的慕白看在眼裏,卻沒有說什麽。
吳厭沉默地起了身,給慕白騰了位子。看了一眼檀得還算平靜的睡顏,吳厭悄悄退出房間,掩上了門。
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吳厭疲憊地把頭埋在雙膝之間。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他又擡起了頭。
醫院很安靜。他坐在漆黑的長廊裏,仿佛待在時間的盡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慕白也走了出來,徑直坐在吳厭的身邊。
“抓住的那個人,叫周義。”慕白沒有看吳厭,搓着手道。
仔細想了許久,吳厭才稍稍有了點反應,挑眉道:“是……”
慕白點了點頭,側頭看着吳厭說:“沒錯。是我們的高中同學。”
“跟高中的那件事有關。”慕白微微颔首,“前段時間他殺的那位,就是當時事件裏的女主角。”
還沒來得及問下去,慕白看着吳厭眼裏彌漫的紅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回去休息一會吧。”
吳厭站起身,透過門上的窗戶看了一眼安穩躺着的檀得,沉默地點了點頭。
“說實話,也就還好啦。”第三波會客結束,檀得有些乏了,有眼力見的陳長風立馬狗腿地坐在床沿,替她按了按肩膀。
“不過。”檀得瞥了一眼桌邊放着的向日葵花,因為含着水,所以含糊不清地問,“吳厭這個豬頭怎麽沒來看我?”
陳長風剛打算回答,慕白正巧捧着花走了進來。裝作沒有聽見檀得的話,他微笑着跟陳長
點頭打了個招呼,看向檀得:“嫌疑人的事,想聽嗎?”
檀得點了點頭。
吳厭又有好一陣子沒有出現,大概是在處理爸媽離婚的事,陳長風和檀得也不便打擾。
“我看你對慕白确實挺上心的。”陳長風若有所思地看着在櫃臺認真挑選香水的檀得,“上回你受傷,倒也不見他這麽殷勤。”
想到每個淩晨候在檀得旁邊,在她睡醒前悄悄離開的吳厭,陳長風都替他覺得氣悶。
“還好吧。”檀得輕輕用手把香氣招過來,輕皺着鼻子嗅了嗅。
“迪奧這款桀骜還不錯。”雖然她更喜歡bvlgari的香水,但名字有點暧昧,還是算了。
直接讓櫃臺好好包裝了一番。檀得提起袋子,忽然被陳長風按住了胳膊肘。
“嗯?”檀得挑了挑眉,剛擡起頭,陳長風就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吳厭。”
視線所及:吳厭正微微皺着眉,替一個女孩子提着衣架,等她接過衣服。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陳長風颔首打量着檀得的表情。
“都行。”檀得回答地懶洋洋,陳長風卻看出來,她并不真的在意。
“也是,你都有慕白了。”陳長風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檀得沒有反駁,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也是哦。我好像也沒為他做過什麽,以女朋友的身份。”
走出商店前,檀得回頭看了吳厭一眼。
一連好幾天。慕警官惠及同僚,改善了一波夥食。
像往常一樣,檀得把餐盒放在了門衛那。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她忽然接到了慕白的電話。
“你在哪?”慕白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迫切。
“在門口。”檀得有點兒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回答了。
“站着別動,我過來。”檀得甚至能聽見慕白跑動的聲音。
“嗯。”檀得摸了摸鼻子,溫柔道,“你慢點。”
他們去了附近的公園。為了不那麽顯眼,慕白把警服脫掉挂在了胳膊上。裏面是一件簡單的白T,襯得他膚色也均勻好看。
不想耽誤他午休的時間,檀得直接從背包裏掏出了香水的小手提袋。有些褶皺――看來是随身帶了很久。
沒等檀得開口,慕白先笑着說:“這幾天你已經做得夠多了。謝謝。”
“不過。”慕白眼眸一沉,又濕漉漉地撈起來,笑都帶着沉重的冷意,“既然不是那個意思,就別滴水不漏到讓他們都逼問我什麽時候結婚啦。”
落落大方地接過了檀得捏在手中的香水袋子,慕白狹眯着眼道:“你可能是第一次分手,所以不知道。愧疚或者感謝,其實都是沒有必要的。”
檀得很努力地消除心裏不好意思的想法,直視着慕白的眼睛,認真地聽他把這些話說完。
“和你在一起的這一個月,我很開心。”慕白繃住了表情,嘴角卻輕微地抽搐着。
“檀得,我們分手吧。”他勾起了唇角,笑容卻只有一半。
也許能留有善意,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檀得笑了笑,伸出手說:“謝謝你。這段時間,我也很開心。”
她不過是個凡人,也會為安逸誘惑。有時更會生出錯覺,想就這樣平穩度日,歲歲年年,也不錯。
但幸亦是不幸,他又回來了。那個光是站着沒有動作,也足夠讓萬事萬物都失色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
她不甘心。
這世上沒有絕對不可能的愛情。
既然遇見了,她便再也不願意屈就。無論結局是什麽,她的心意就是如此,不可轉矣。
慕白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他慢慢地松開了手,仿佛愛意正如流沙般,一點一點失于指尖。
“總是你送我。這一次,我送你回警局吧?”檀得歪着腦袋問。
慕白移開了眼,生怕自己流露出一點點眷戀的意思。
“不必了。我想……自己走回去。”他笑着說。
“嗯。”檀得點了點頭。
“檀得。”慕白喚道,“我們還可以有下次見面的吧?”
“當然。”檀得咧嘴笑。
背對背分開。走了幾步,慕白忽然回頭,問:“最後一個問題。周義的事,有影響到你的決定嗎?”
因為日曬刺眼,檀得微微眯着眼,語氣卻是堅定不移地:“沒有。”
“好。”慕白斂去最後的失落,沉重地擡起嘴角。
也只是很平凡的一天。
粼粼的水色,草木茂盛。青藍的天空,飛機劃過,在雲上碾下一道褶皺。
慕白像往常一樣趴在桌子上,露出半邊臉,看着窗外。午睡時間嘛,大半是錯付的。
正享受着安靜,鄰座克制的笑聲落進了耳朵裏。他聽力較一般人要好上許多,所以旁人聽不太到的聲音,在慕白這已經算得上打擾了。
他沒好氣地轉過了頭,正好瞥見披着毯子在看書的檀得。
一定不是什麽正經書。不然這個笨蛋怎麽一臉潮紅?
明明與他無關,卻替人家先一步害臊了起來。
不能這樣荼毒青年人嘛。想了想,慕白輕輕敲了敲檀得的桌子。
她像被抓住偷吃栗子的松鼠一樣,呆住。
“怎麽了?”檀得用誇張的嘴形無聲地問。
慕白克制住嘴角的弧度,特別大爺地來了一句:“作業。”
仿佛皇帝下聖旨一般的語氣居然真的唬住了檀得。她摸了摸鼻子,從課桌裏翻出了作業遞給他。
慕白打開作業,悄悄瞥了檀得一眼。确實已經乖乖把書還給前座了。
慕白默默把檀得的作業和他早已經寫好了的作業放在了一起。然後,非常細微地,抿起嘴角笑了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慕白的單戀視角,也很好哭。但是我的貪得無厭,終于要消除誤會甜甜蜜蜜了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