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還不知道吧?”見樓湛蹙眉不解,左清羽略帶嘲諷地揚揚眉頭,扭頭看向窗外灑落的雪花,悠悠道,“蕭凝和嚴遠是青梅竹馬。”
嚴遠一直都喜歡着蕭凝,但蕭凝當初對裴琛一見鐘情,完全不顧對自己一往情深的竹馬,執拗地要嫁給裴琛。聽左清羽在裴宛那兒套來的話,嚴遠當初為了幫蕭凝如願,可花了不少力氣。
此人也是悲哀,他最喜歡的人對他不屑一顧,一心只有利用。二十年前利用他幫她嫁給裴琛,如今又利用他追殺她的仇人。
樓湛忍不住搖了搖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靜地看着左清羽:“你同裴宛的婚約是怎麽回事?”
“當然是裴宛求的。”左清羽笑得春風得意,“蕭凝才剛害了我父親,當然不肯答應。可是裴琛裴大人對我一向印象不錯,約了我談了場話,便放心地将他女兒交給我了。”
所以,這門親事是裴琛應下的。可蕭凝又是心虛又是憤恨,自然不允諾,便同裴琛大吵大鬧,幾乎要掀了驸馬府了。裴琛忍她二十餘年,忍無可忍,當着府中衆位下人的面放言和離。
蕭凝一聽到“和離”二字,更是惱羞成怒,什麽惡毒語言都咒了出來,最後只道和離不可能,她這輩子纏定裴琛了。
裴琛氣得兩眼發黑,一拂袖直接搬出了驸馬府,如今日夜都在尚書省辦公處。前日宮宴裏兩人同座,其實也是好幾個月來第一次碰面。
樓湛不由再次搖頭。裴琛也真是可憐,攤上了蕭凝這種人,上半輩子被纏死了,下半輩子也不得安寧。
“你答應裴宛的婚約,又是為何?”樓湛微微蹙眉,對那個在母親嚣張氣焰下的少女也有些同情。
“自然是為了套話。”左清羽奇怪地看着樓湛,“還能為了什麽?哦,對了,蕭凝對這個小女兒也很是看中,還能氣到蕭凝。”
“你既然不喜歡她,最好趁早解除了婚約。”樓湛冷淡地看着他,“你此行約我來,還有事嗎?”
“唔,看你的樣子也不想同我聯手。不過告訴你這些就夠了……”左清羽眸光一轉,笑得不懷好意。只要魏國公不出事,這件事忍忍也能過了,娶了裴宛還能為以後的安全做出保障,不必動手。可告訴了樓湛,樓湛就不得不有所行動了。
他不想忍,也不想動手,就只能借樓湛之手了。
樓湛瞬息間也明白了他的意圖,蹙眉冷哼一聲,起身離開。手剛碰到門,身後又響起左清羽的聲音:
“嚴遠也不是那麽無腦的人,你多留意一些,我懷疑他同其他什麽人也有了牽扯……樓湛,你就不願留下來敘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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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湛推開門,頭也不回:“我也早說過了,我同你沒有什麽好說的。恩仇早斷,你最好別再來招惹樓家。”
***
樓湛到茶樓中聽了一下午雲京近來穿得沸沸揚揚的消息,回來時路過陳府,目光忍不住在朱紅的大門上凝視許久。
陳子珮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樓湛已經不知道了。
春節時街上極是熱鬧,從街頭到街尾挂滿了彩燈,四處都是人潮。這樣的地方雖然熱鬧,卻也容易發生許多突發事件。樓湛不想再多做停留,天色擦黑時,回到了樓府。
府門前蹲着三個人,遠遠地看到樓湛過來了,挨個站起來。樓湛走近一看,有些驚訝:“……你們在這兒守着做甚?”
沈扇儀翻白眼:“出去會誰了?這麽晚才回來。”
樓息跟着翻白眼,神情同沈扇儀竟然有七八分相似:“從前是誰天天不準我出門,不準我晚歸,否則就跪在祠堂裏抄家訓?我說樓湛,這大年初一的,你上哪兒去了?今晚是不是想跪在祠堂裏抄家訓了?”
樓湛:“……”
樓挽羞羞澀澀矜持一笑:“阿姐,大家都在等你……”
樓湛有些哭笑不得,點點頭,扇了樓息腦袋一巴掌,錯身進門:“好的不學壞的學。跟着沈扇儀半年,沒學到他一點優點,耍嘴皮子倒學了個十足。”
頓了頓,她揉揉額角,“失策,沈扇儀……沒有優點。”
難得見樓湛開玩笑,沈扇儀顧不上生氣,噗嗤一聲笑了:“說誰嘴皮子厲害?分明是你。”
樓湛只當沒聽見。
外界雖然紛紛擾擾,亂成了一鍋粥,樓府內卻是安安穩穩,只要有樓湛在,上上下下似乎都有了主心骨。用沈扇儀的話來說,半年前愁雲慘淡,現在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晚上正用着飯,崔公公又降臨了。
樓湛匆匆趕到前堂,瞥了眼身後跟過來看熱鬧的沈扇儀幾人,當沒看見他們,疑惑道:“公公此行是為了?”
無論是銀子藥材還是其他的都陸陸續續送來了許多,蕭淮托人送來的信也有小黃門專門送來。今夜崔公公是為何親自跑這一趟?
崔公公彎腰一笑,意喻不明地打量了樓湛幾眼,才挺直身子,笑道:“打擾樓大人吃團圓飯了。不過今夜來,是奉陛下和太皇太後的命令,來送樓大人一份大禮。”
大禮?
崔公公道:“這份大禮是從并州加急而來,還望樓大人不要嫌棄。”
從并州而來,莫非是蕭淮派人送來的新年禮物?
樓湛琢磨着,盯着崔公公,眼神疑惑。崔公公笑得詭異,指向門外:“大禮在門外哩,樓大人請看。”
樓湛扭頭一看。
大堂外忽然轉出一人,長發束冠,藍衣玉帶。五官清潤,氣質沉靜。仿若珠玉在側,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他擡腳走進大堂,微微一笑,張開手,眸中含着溫和的笑意:
“阿湛,這份大禮,你可喜歡?”
樓湛怔住。
愣愣地盯着門前的青年許久,她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去,那人的的确确就在眼前,含笑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包容。
似乎一瞬間眼前只剩下這個人,樓湛頓了頓,直接撲過去沖進了他的懷裏。
熟悉的越鄰香混雜着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樓湛深深吸了口氣,将頭埋進他懷裏,手懷着他的腰,不願松開。
蕭淮微微閉着眼,笑着抱緊了樓湛。
幾個月的思念點點滴滴彙聚成海,在心頭波濤洶湧,化到嘴邊,卻只有輕飄飄的幾個字:“阿湛,好久不見。”
樓湛慢慢擡起頭,目光掠過精致如玉的下颔,同那雙明亮溫和的雙眸對上,抿了抿唇,點點頭。
蕭淮撫了撫她的頭發:“還沒告訴我,喜不喜歡這份大禮?”
樓湛頓了片刻,低聲道:“喜歡。”
日夜思念,夜夜入夢的人就在眼前,如何能不喜歡。這幾個月只有在夢中才能看到的笑容,嗅到的淡香如今化為實質,樓湛尚還有些分不清現實虛幻,就聽到身後的崔公公道:“看來樓大人很喜歡這份大禮,那奴才便告退了。”
蕭淮從容點頭:“勞煩崔公公可。”
崔公公眯眼笑:“不敢,不敢。”
随即便退去了。樓湛正想說話,忽然想起躲在邊上偷偷摸摸窺視的沈扇儀和兩個樓家小弟,猝然一驚,臉上飛上緋紅,低聲道:“放開我。”
蕭淮自然也注意到了有人在偷窺,聞言雖然有些遺憾,卻還是放開了樓湛。
沈扇儀這才沖出來,撲向蕭淮就是一拳:“好哇蕭臨淵!你居然對阿湛下手了!”
蕭淮不躲不閃,微微一笑:“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難道還要等着別人下手了再動身。
沈扇儀一拳自然沒打上去,郁悶十足地拍上蕭淮的肩膀,看了看樓湛,将他攬出門外,臉色一肅,冷聲道:“你可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
蕭淮臉色不變:“知道。”
“那你還要招惹阿湛?”
蕭淮沉默了一下,斂了笑容:“扇儀,你知道阿湛對我的意義。”頓了頓,他忽然露出一個略帶狡黠意味的笑,湊到沈扇儀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沈扇儀猝然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地瞪着蕭淮。良久,他才覺喉嚨幹澀,又驚又喜,卻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你說真的?”
“我何時騙過你。”蕭淮颔首,如畫的眉目間笑意淺淡,“好了,這麽急着趕回來,就不浪費時間了。事關重大,你暫且保密。”
沈扇儀肅然點頭,臉上卻是忍不住的驚喜笑意。
一陣寒風吹來,他不由打了個冷顫,攬着蕭淮走回大堂。見樓湛正在拉着兩個弟弟低聲解釋着什麽,沈扇儀眸子一轉,心生一計,拉着蕭淮湊近。
“……所以。不必驚訝什麽。”樓湛粗略地介紹了一下蕭淮及其同蕭淮在路途上遇到的事情,順道輕描淡寫地說了婚約。
樓息和樓挽已經聽得目瞪口呆,見沈扇儀摟着蕭淮過來,皆咽了口唾沫,方才看到樓湛撲上去,那種突然生出的“養了十幾年的姐姐被人搶了”的郁悶感也不翼而飛。
畢竟這人……也是陪同樓湛經歷許多風險,一直陪着樓湛的人。
樓湛若是知道他們心中所想,一定會直接将兩個一起提去祠堂罰跪。
“阿息阿挽。”沈扇儀同樓息相處了半年,這幾日又同樓挽日日混在一起,彼此都相熟,張口就是親昵甜膩的稱呼,一張如花似玉的臉笑得更似繁華開遍了,“你們來說說,我和這個病秧子,哪個看起來更符合你們心目中姐夫的形象?”
大堂裏頓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中。
樓息沉默良久,石破天驚地開口:“我一直想把阿姐嫁出去,但是又有些舍不得。我家阿姐的條件也不差,所以這些天一直想,阿姐應該能娶一個男人進門,我覺得要娶的話……”
“閉嘴。”樓湛額上青筋跳了跳,冷聲打斷樓息的豪言壯語,随手将一塊茶點塞進樓息嘴裏,簡潔明了地下令:
“回去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