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樊澄的手機沒電了。
她在飛機上關了機,等下了飛機開機,卻迅速自動關機。此時此刻她彈盡糧絕,充電寶裏也沒電了。樊澄有些郁悶,她站在到達大廳躊躇了片刻,不知道自己是該就此離開,直接去藍依依告訴她的酒店,還是先在到達大廳的自助充電機上充個電再說。
最後她還是決定不在到達大廳浪費時間,直接前去酒店。反正她這次出門為了以防萬一,錢包裏裝着不少現金,不用手機支付也沒關系。
她出了機場,打了輛車,報了酒店地址,之後便坐在車後座閉目養神。此時此刻她的手表顯示兩點十五分,樊澄估摸着到達酒店的時間可能要超過兩點五十,不知道那個時候謝韻之是不是睡了。
廈門這座海濱城市的夜晚,有着其獨特的魅力。初冬的廈門依舊暖風和煦,感受不到多少寒冷。街道幹淨寬敞,車子也不很多,也許是淩晨的緣故。司機很沉默,車子裏開着溫度适宜的空調,奔波了一天的樊澄這會兒終于感到疲勞,眼皮子開始打架,昏昏欲睡。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暫時被她的疲倦強行趕出腦海,她在車上打了會兒盹,直到司機師傅操着閩南口音的普通話喊她:
“小姐,小姐,到地方啦!”
樊澄驚醒,甩了甩腦袋,準備掏錢包付車錢,結果不經意望到車窗外,卻發現司機師傅把車子停在了距離酒店正門很遠的馬路對面。
“師傅,你怎麽不開過去?”
“開不過去,那邊全是人,門口都堵死啦。”司機師傅道。
樊澄頓感不妙,她匆忙付了錢,下了車。隔着馬路張望了兩下,她找到過馬路的人行橫道,跑到了酒店所在的道路另一側,沿着牆垣往酒店門口的方向走了幾步,大概還有五十米不到,她停下腳步,已經能看清楚那些人脖子上挂着的單反相機了。
如果你發現有一幫子人聚集在酒店門口,人人手持相機,不要以為他們是攝影俱樂部的成員,因為九成可能這是一幫記者。何況這幫記者的車子已經把酒店外圍的沿途街道全停滿了,如果有交警在,估計會貼罰單貼到手軟。
樊澄扭身便走,她猜測這會兒謝韻之有可能已經不在這家酒店裏了。當然這只是猜測,她必須确認。為此,她必須要找個地方充電!
該死的,早知道就在機場充電了……樊澄難得失策了。
樊澄在酒店附近轉了大概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西式快餐店,她走了進去,二話不說先點了兩個漢堡,要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後找到可以充電的位置,趕緊把手機數據線插上。
她一邊饑腸辘辘地吞漢堡和咖啡,一邊操作手機。等手機開機後,“噔噔噔”進來好多消息提示,藍依依未接電話5通,謝韻之未接電話7通,微信裏也全是沒查看的消息。
樊澄确認消息後,心道果然謝韻之轉移了,這樣她就放心了許多。
她思索了片刻,便給藍依依發了個消息:
【不好意思,剛剛手機沒電了,新酒店位置我已收到,大概一個小時後我能到。】
【大神,你終于回消息了,韻之姐都急哭了。】藍依依回道。
這句話看得樊澄腦子裏嗡的一下,忙直接撥通了謝韻之的電話:
“喂,樊澄?!”謝韻之很迅速地接了電話,樊澄聽出她聲音中的焦切,不由心口軟作一團。
“別緊張韻之,我沒事。對不起,我手機沒電了。”她聲音聽上去無比柔和,帶着濃濃的歉意。
“沒事就好,你到廈門了嗎?”謝韻之的聲音稍微恢複了點平靜。
“到了,我在快餐店裏充電呢。”樊澄苦笑道。
“你去了之前那家酒店嗎?”
“嗯,我就在那家酒店附近。”
“樊澄……”謝韻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難以啓齒的話。樊澄聽到了電話那頭陳丹然的聲音:“給我吧,我來說。”
随即電話便由陳丹然來接:“樊老師,辛苦你了,這麽大半夜的還在奔波。是這樣的,現在網絡上謝韻之和你的事發酵得厲害,很多記者本來是追着李袁事件來的,現在反而轉移到你和韻之的事上來了。你也知道,現在這個非常時期,最好還是能控制住輿論才好,如果這個時候被記者發現你和韻之出現在一家酒店裏,還不知道他們要怎麽誇大其詞……所以……實在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煩你去別家酒店入住了。”
樊澄沉默了片刻,平靜道:“好,我明白了。”
“實在太對不起了樊老師,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禮……唉?你答應了?”陳丹然本以為樊澄怎麽着也要責問她幾句,沒想到樊澄這麽輕快就答應了,一時間有些反應過來。
“不過我希望能在廈門和謝韻之見一面,在你們離開廈門之前,時間你們來安排。”樊澄道。
“好的,沒問題,你稍等,我查看一下時間。”陳丹然忙道。
樊澄聽到了翻筆記本的聲音,不久後陳丹然道:“明天……哦不,今天的《啓明》宣傳預計在下午四點結束,我們定的往福州的高鐵票在晚上7點,四點鐘左右你在會場附近上我們司機師傅的車子,可以和韻之見到面。”
“嗯?上你們的車,你們不怕記者發現?”樊澄戲谑問道。
“這個沒關系的,那個會場的後場通道記者是不給進的。司機師傅會在外面先兜一圈,載上你再進會場的後場。”陳丹然道。
“那好,就這麽說定了,你把會場的地址和司機師傅的電話發給我,我會準時上車等候。”
樊澄挂斷了電話,微微嘆了口氣。果然,她預料之中的某些事終究還是發生了。他和謝韻之之間的阻礙,正在慢慢顯現出來,今天就是開始。
……
另一頭,謝韻之正憋着一肚子的氣坐在床邊。陳丹然把手機還給她,她氣呼呼地接過手機,把手機丢在了床上。
“韻之……你鬧什麽脾氣?樊澄什麽都沒說啊,她很理解現在的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利害,這不是無理取鬧嗎?”陳丹然道。
“我們傷害了她,她千裏迢迢趕到我身邊來,卻被我們趕走了!天底下有這樣沒禮貌的人嗎?我謝韻之今天就成了這樣的人了,簡直難以置信……”謝韻之抓住頭發,又是懊惱又是氣憤又是無奈又是委屈,抿着唇,淚水在眼裏打轉。
“哎呀,不是安排了你們今天下午見面嗎?”陳丹然無奈道。
“那叫見面嗎?在車子裏偷偷摸摸的?我們是有多見不得人?”
“你們就是見不得人!”陳丹然從昨天開始就被各種頭疼煩人的事圍繞,心緒焦躁,這會兒也憋不住惱了,“你跟我撒氣可以,但這件事沒得談。你的名聲就是你的事業,而你的事業關乎着整個團隊!不是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別任性妄為,把所有人的努力都毀了。”
“我沒有任性,我接受你的安排,但你不能不讓我生氣,我有憤怒的權利。”謝韻之道。
陳丹然頭疼地扶額,道:“好了好了大小姐,這都幾點了,你好歹睡會兒,天亮了我們就要出發了。”
這多事的一夜終于過去,謝韻之又是幾乎一夜未眠,精神萎靡,早間九點多起床時不得不打了厚粉底遮掩眼底的烏青。
《啓明》宣傳活動定在下午一點半開始,上午是劇組與宣傳方開碰頭會,核對活動各項流程。這個碰頭會定在上午十一點,很簡短,結束後大家将共進午餐,準備開始下午的活動。
謝韻之到達會場時,《啓明》劇組宣傳的幾個主力成員已經到了,大家簡短地打了招呼。謝韻之敏感地發現,劇組成員們看她的眼光有些不對勁,帶着從未有過的同情和猜疑。《啓明》的男主角朱元璋的扮演者劉亦峰和謝韻之關系很好,謝韻之算是他半個徒弟。他拉着謝韻之到一旁,悄聲說道:
“小謝啊,你今天的活動要小心,你可能會被記者圍攻。到時候我能幫的會盡量幫你的,你也不要怕那些記者,咱們盡量把話題往新劇宣傳上引導。”
“我明白,謝謝劉老師。”謝韻之心中發緊,點了點頭。
碰頭會上,宣傳贊助方和會場組織方也提到了今日宣傳活動可能會出現不受控的可能,希望大家到時候能保持冷靜,盡量将話題帶回宣傳之上,不需要回應的,不要做理睬。他們雖并未把話說透,但誰都知道是謝韻之這邊出了問題,這讓在場的謝韻之感到如坐針氈,她素來對自己要求嚴格,工作上盡量力臻完美,然而這次卻是自己給新劇宣傳帶來了負面影響,這讓她感到非常難堪。
用過簡餐,休息了片刻,所有宣傳人員全部化妝完畢,在後臺候場。此時會場裏已經是人滿為患了,五百人會場,前面圍坐着上百的媒體記者,長/槍短炮對準了臺上。後面則是大批量的粉絲,而且大多數都是真粉,有廈門當地的,也有不遠千裏從外地趕來的。因為《啓明》劇組的演員們都不是流量明星,也都靠實力說話,從不買假粉給自己撐場面。這其中,又以劉亦峰、謝韻之和劇組中飾演青年朱棣的一位偶像與實力兼具的男演員的粉絲為主。
活動準時開始,主持人上臺熱場,不多時,劇組在一片掌聲中列隊上臺。一開始流程走得都很順利,每個人作自我介紹,分別介紹飾演的角色,談對這部劇和對歷史事件的看法,談創作歷程,主持人時不時插科打诨,演員們或活潑可愛、或風趣幽默,氣氛很好,還時常和臺下粉絲互動。
但到了開放記者提問環節,一切的味道就變了。一開始就有記者旁敲側擊關于李袁事件和謝韻之挺同志事件,被劉亦峰等劇組成員仗義且滴水不漏地擋回去後,終于有個刺頭記者冒出來,直截了當地詢問謝韻之對李袁事件的看法,以及是否和新劇編劇作家樊澄存在親密關系。
謝韻之冷下臉來拒絕回答,陪同在側的主持人、以及宣傳方代表示意請提與新劇宣傳相關的問題。
然而收效甚微,仍然有記者不遺餘力地詢問謝韻之這樣的問題,刨根問底。現場的粉絲開始出現混亂,有粉絲無法忍受記者咄咄逼人的态度,大聲出言呼喊:“你們惡意提問的能不能出去!”“聽不懂人話嗎?請提問與新劇有關的問題!”
立刻有安保人員開始維持現場秩序,謝韻之接過話筒,終于正面應答:
“請後面的粉絲朋友先冷靜,大家遵守秩序,不要亂。”
謝韻之選擇了先安撫粉絲,等到後方場面得到控制,她看向那些提問的記者,冷靜且有禮有節地說道:
“今天我站在這裏,是為了宣傳《啓明》這部厚重的歷史題材電視劇,關于我個人的一些事,與劇集宣傳無關。剛才那幾位記者朋友,你們一直對我刨根問底,忽視臺上的其他人,是不是對整個劇組不大公平呢?這部劇是全劇組一起努力制作出來的勞動成果,你們可以不尊重我,但不可以不尊重他人的勞動成功。至于你們想知道的那些事,請關注我的經紀公司以及我個人的微博賬號,你們都會得到解答。而開放提問後,我就已經聲明,今日在此,我不會回答任何與新劇宣傳無關的問題,也請大家能給與配合,十分感謝。”
謝韻之這番話已經說得敞亮幹淨,沉着冷靜、進退有度的表現讓人為之贊嘆,加之會場裏的安保人員在記者席附近徘徊,那些惡意提問的記者終于消停下來。但是這場宣傳活動終究蒙上了一層陰影,下午四點不到,活動便提前結束,原定的粉絲上臺合照的項目,也臨時取消,謝韻之在安保的重重保護下,從後場通道匆匆撤離會場。
一輛黑色的保姆車正在後場通道門口等待,車門拉開,謝韻之迅速登車,身後陳丹然、藍依依也緊跟着鑽了進來。謝韻之一進來,就看到身邊靠左側的座位上,一個紮着馬尾,頭戴藏藍白邊棒球帽和黑口罩的女子老神在在地坐着,鳳眸透過那副金絲鏈眼鏡,正笑眯眯地望着她。謝韻之剛坐穩,車門還沒關上,就聽她溫和好聽的聲線久違地在耳畔響起,帶着一股戲谑又喜悅的意味:
“哈喽,謝老師,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說這話時,她眉梢眼角都彎成了月牙。
“樊澄……”謝韻之呢喃,望着她一時愣住。
樊澄分明看到了謝韻之眼底的驚喜,然而這女人的情緒猶如夏季雷暴雨,說變就變,眼底的喜悅沒持續幾秒鐘,就浮現了淚花。她紅唇緊抿,竟是泫然欲泣。
“韻之?”她慌了神。
謝韻之在見到樊澄時,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