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畫中人(七)
明月樓燈火搖曳,絲竹笙笙。
“果真是明眸皓齒,膚若凝脂。再看那柳葉彎眉、冰肌玉骨,真是仙女下凡傾國傾城啊!”何平癡迷的說着,一雙鹹豬手竟向美人伸了過去。
素娘清眸掃過,音如清雪。“果真是色膽包天,我可是存活在畫中的孤魂野鬼,難道你連孤魂都不懼怕?”
何平猶如電擊,猛然收回手指。對啊,這女子絕對是鬼非人,還是小心為上。
“素娘。”一聲呼喚,衆人回首。
來人一襲青衣翩然,容貌清逸。熠熠流光下,更顯出塵之姿。當真是筆墨難書其半分風流,秀口難吐其半分風骨。
“安陵先生?”素娘有些驚訝,美眸流轉快速向安陵走去。
趙應麟眸光眯,透着幾分暴戾危險。冷哼道:“你是誰,報上名來。”
安陵聞言卻是輕笑道:“這位公子,我觀你眉目黑沉卻透着幾分暴虐,皮膚微黃卻透着幾分蒼白,眼角青紅,眉心黑氣隐現。可見其病已入骨髓。我若是你,趕緊找大夫醫治,方能有幾日可活。”
趙應麟不爽了,因為這突然出現的男人竟說他已病入膏肓。可他雖氣,卻也有些半信半疑。
道士也不爽了,這人不是搶他的飯碗吧,說話的語氣怎和他這麽像。
“若你不信,按住兩胸之間下三寸,微微用力,是不是有種異常痛疼,而正常人卻不會有這種感覺。”
衆人将信将疑,都紛紛出手按住自己,沒有任何感覺,又紛紛回首看着趙應麟。
趙應麟也是冷汗虛冒,顫抖的擡起手按向自己。沒有任何人發現,在那一秒之間,有一道細如牛毫,短如指甲的銀針射中趙應麟的胸懷。
“啊。”趙應麟疼的呼出了聲,臉色也被吓得蒼白,自己不會真的病入膏肓了吧。
安陵帶着素娘,如出入無人之境,就那樣翩然而去,只留下一個高深莫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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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客棧一間廂房裏,李非奚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因為藥中有安眠成分的草藥,所以他此刻睡的很沉。
素娘在床頭靜靜坐着,眉眼柔和。聽聞安陵講到他的傷勢,不由看向他隐在被下的雙腿,那裏以後有一只腿會破掉嗎?
“李非奚,對不起。”若不是為了保護我,你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記得她在秦淮河畔看到昏在沙灘上的李非奚時,那人也像此時一樣沉沉的睡着,如若嬰兒一般。
想到自己照顧他兩個日夜,卻在他要醒時又害怕躲進畫中的膽怯心情。
想到三年薔薇小築中的似水流年,這個木讷少年帶給她的點點溫柔。
想到被迫回到畫中的氣憤心情,當時更多的是害怕吧,害怕被遺棄。
想到在暴雨中,那青年死死将自己護在懷中揪心的畫面。
原來不知何時,那個木讷書生已悄然放在了她的心間。
不在是因為千年的寂寞,而沖動的說出以身相許一生一世的話語。
而是想真正的陪伴他,所以在被他深深的傷害後,還會選擇簽訂契約,要陪他這一生一世。
長生太長,長生太累。李非奚,我想要的,只是你的一生一世。
素娘敲開安陵的房門卻并未進去,只是對着安陵深深做了一禮,沉重的說了聲:“謝謝”
“不用客氣,只是這金陵城你們不能再呆了。”安陵淺笑着,對着個封印在畫中的女子,他的态度一直是欣賞而溫和。
“恩,我們會回石橋鎮。那裏是他的故鄉。”女子淺笑着,眉眼裏全是滿溢的幸福。
在那個平凡古樸的鎮上,他們可以開間私塾,或者再蓋個薔薇小築。或許他會破着一只腳艱難走着山路,可他旁邊一定會有自己的攙扶。就這樣,空山新雨,自然純淨,一輩子便好!
“安陵還有一件事想請問姑娘,可否告知。”
“公子但說無妨,素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只想到,将姑娘封印在畫中的,究竟是何人?”安陵眸光犀利,直直射入那雙盈盈秋水眸中。
素娘身軀微顫,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随即低斂眉眼,幽幽道:“是我,自願被封禁在畫中的。”
安陵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他并未想到答案竟是如此。
素娘對着安陵輕笑,慢聲道:“夙世皇朝已存在千年,可卻無人再知道這幅畫的來歷。真實早已湮沒再歷史的洪流中,就如夙淺月這個名諱。”
安陵身軀微震,這三個字他似乎在哪裏見過,此刻記憶卻有些模糊了。“珍重。”
車夫連夜駕着那輛風鈴馬車送二人趕上了歸程,安陵站在金陵城池上久久伫立。看着天上那一輪圓月,暮然間,他想起了夙淺月這三個字的來歷。
夙世歷五百年,文宗帝喜得貴女。此女誕生時已是深夜,卻有百鳥朝鳳,百花齊放。帝悅,賜名夙淺月,夙世長公主。
夙世歷五百一十年,各路枭雄四起,綠林當道,群雄占地為王,征讨夙世,一時帝都風雨飄搖。
夙世厲五百一十八年,自稱天生帝格的燕北王協同萬馬千軍,将夙世帝都圍個水洩不通,帝都及笄可危。
卻在此時,一名來自帝都宮殿中的宮女,向燕北王進獻一副美人圖。而這副美人圖正是夙世長公主的自畫像,聽聞此畫,也是出自此女之手。
燕北王有謀略,有膽識,卻也輕視了這絕色女子。
他将畫卷收了,并讓宮女回去回話。若是文宗帝可打開城門,迎他進城,那麽夙淺月便會成為這個城池最為尊貴的女主人,也就是,他未來的皇後。
深夜,千軍萬馬中的豪華大帳中,卻傳來凄厲的慘叫。在燕北王熟睡時,那絕色女子,身着鮮紅的宮群,自畫中躍出。
跟随燕北王經年征戰的神兵利器,此刻卻在其主人燕北王胸前,開出了鮮豔的薔薇色,斷送了這枭雄的一生。
從此以後,夙世皇朝得以保存綿延,天下三分,夙世帝都更名,夙世長安!
而美人圖從此失落,真實事件無從考證,只有民間靈異書中,還有些許流傳。
安陵也曾未相信,這世界上竟真有此等奇事。這個絕色絕烈的女子竟真實存在着。
你紅衣如火濃烈,你微笑那般清淺,若天上的明月,輕輕的烙在我的心間。
你性情如水綿柔,你行事那般慘烈,若天上的烈日,狠狠的印在我的靈魂。
———夙世長安,惟念夙淺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