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陳麗雲一向是個果決的性子，既然決定了，那就沒有再拖下去的道理。眼下她一個人要養三個孩子，凡事都得先為自己和孩子考慮，八畝地裏的那些莊稼，她若是不緊着分配好，若那齊鴻偉回來搶可就麻煩了。
一個能在妻子月子裏就做出抛妻棄女之事的男人，陳麗雲對他的人品沒有半分信任，這是個什麽事都能做出來的人。與其被他搶走，不如留下一半其餘全分出去，好歹自個兒得到了一家四口的口糧，也算是回報了人。
在門前自留菜地裏摘了豆角和茄子，陳舒搶着給洗好放在竈臺上，陳麗雲一邊切菜準備炒一邊就吩咐她：“舒舒，你去你二叔家一趟，叫你二叔和二嬸過來一下。記住了，是把你二叔二嬸一起叫過來，若是你二嬸不肯來，你就跟她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說。”
陳舒沒動。
她是知道二嬸有多壞的，二嬸家的三個弟弟一樣壞。她道：“媽，你找二嬸有什麽事啊？”
陳麗雲騰出空看了她一眼，雖然才七歲，但在這個家她是大姐，以後自己若是忙起來顧不到，暢暢和阿寶都少不了這個大姐照顧。陳麗雲猶豫了下，決定把她當個小大人般看待，停下切菜半彎了腰，跟她道：“是咱們家地的事，以前都是你爺奶還有二叔幫着收莊稼的，但那會兒你爸還沒說要和我離婚。現在既然要離婚了，就算你爺奶還能幫忙，但地裏的東西未必就能全給了我，可若是不給，我還有你們姐妹仨，咱們吃喝就成問題了。”
陳舒自是懂這個道理的，每年爺奶幫着她家幹活，回回總是要得些好處，不是兩袋花生就是兩袋玉米棒子，為這事她媽和她爸吵過不少回，可回回她爸都向着爺奶。
她後來也聽村裏人說了，說是她媽沒本事，連生了三個閨女讓她爸沒了傳宗接代的兒子，所以她爺奶不得不為她爸多着想些，若是實在不行，她爸還要再娶的。農村娶媳婦開銷可不小，尤其到時候她爸還是二婚，她爺奶可不得替她爸攢着錢。
她小腦袋瓜轉的極快，想着現在她爸媽離婚了，那她爸再娶只怕也快了，既如此，今年的莊稼說不定她爺奶要全搶了去呢！畢竟她們姐妹都是女孩兒，她爺奶往常就罵她們賠錢貨，可是從來都不願多看一眼的。
因此顧不得二嬸也是個壞人了，她忙道：“好，我這就去。”說着不給陳麗雲再開口機會，轉身就跑了出去。
陳舒這一去，還真就把齊朝義和王鳳英叫來了，兩人是先後回的家，王鳳英剛燒好午飯，一家子正準備吃飯，陳舒就到了。只不過齊朝義是擔心的跟着就走，王鳳英卻是叫陳舒說的重要的事吸引來的。
兩家距離不遠，但王鳳英故意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還問：“大丫，你媽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跟我們說？”
陳舒人小腿短，倒是追不上齊朝義，只比王鳳英快那麽一點點。聞言皺了皺眉，扭頭道：“二嬸，你以後別叫我大丫了，我媽給我新起了名字，舒舒，陳舒。”
哎喲，還陳舒呢！
王鳳英頓時就扯了嘴笑，只笑到一半又收了收，陳舒？她一把拽住陳舒：“怎麽回事，就算你叫舒舒，那也該叫齊舒，怎麽就叫陳舒了？”
陳舒道：“我爸和我媽離婚了，他不要我們姐妹仨，我媽要我們，所以我們自然就姓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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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說這樣的話，陳舒面色也淡淡的。
王鳳英就有點笑不出來了，雖然她一直在齊老娘面前跟陳麗雲別苗頭，但妯娌之間嘛，向來都是如此的，不是你壓了我就是我壓了你，她做的也沒啥不對。可輪到小孩子，她又不是那生了狠毒壞心的，看着陳舒瘦瘦小小身上還穿着打補丁的舊衣裳，想到大伯子齊鴻偉一個月有幾百塊的工資，按理是能叫家裏過上好日子的，結果如今也不知便宜了誰去，昨兒個那陳麗雲傻乎乎去跳河甚至還差點死了，她若是死了，那三個丫頭也就要可憐死了。
“走吧！”她沒再說什麽，腳步卻快了些。
夫妻倆前後腳到陳麗雲這邊，陳麗雲剛把豆角和茄子一道放到鍋裏，一大鍋亂炖，竈下又燒着火，叫了陳舒和陳暢過去看着，她便把夫妻倆領到了堂屋。
王鳳英是女人，還是同樣也生了三個孩子的女人，自然知道陳麗雲就算現在腳步看着還算穩，但她月子裏就這般，實在是很傷身體的。想她生三個兒子的時候，婆婆也沒去照顧月子，但娘家媽卻來了幾天，而婆婆也送了點吃的，齊朝義更是一天到晚的守着。
但陳麗雲呢，娘家媽沒了，婆婆怕是看一眼她那三個閨女就頭疼，再加上大伯子還要離婚……
嘆了口氣，王鳳英安靜的坐下，什麽都沒說。
陳麗雲有些意外，實在是記憶中這個二弟媳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不過這同她要說的話也沒什麽關系，夫妻倆坐下，她就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找你們來是為了我家地裏的莊稼，八畝地我一個女人實在忙不過來，我琢磨着分一半出來給我姐那邊收，分一半出來給你們收。”
王鳳英可不是那能吃虧的主，頓時就炸了：“陳麗雲你是沒睡醒吧？說什麽胡話呢，我家裏可有十畝地呢，自家的活都幹不完，哪有功夫幹你家的？”說着她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還邊叫齊朝義：“走了走了，我還以為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合着就是叫我們吃虧的事啊！”
王鳳英的三個兒子，大的六歲，兩個小的是雙胞胎都四歲。三年前分地，自然是都分到了的。
齊朝義卻沒動，他道：“爸媽叫我給這邊搭把手的。”
王鳳英一聽就要發火。
陳麗雲忙道：“不叫你們白收，收回來的糧食除了交給公家的，你們留下一半，剩下的給我就行。”
“你說什麽？！”王鳳英激動的，險些岔氣。
陳麗雲道：“你們要是不信，我可以給你們寫個字據，你們收回來不管多少，我只要一半。”
這意思就是，他們就算再多扣些，她也不管。
王鳳英頓時眼睛就亮了，三個兒子啊，說出去的确有面子，可那私底下的苦也不少。三個兒子吃喝就不說了，這以後還要讀書還要起房子娶媳婦，哪一樣不是錢，現在能多得一點，那以後就能少愁一點，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忙道：“行行行，沒問題！大嫂你看，咱們都是一家子人嘛，能幫手的肯定要幫手，這事兒你只管放心，回頭我和孩子他爸把打下的糧食給你送家裏來！”
與王鳳英樂開花的模樣不同，齊朝義卻不答應，只沖他送錢來陳麗雲就知道他的品性了，當下不等他開口就道：“那就這麽定了，剩下的四畝地我就交給我姐那邊，同樣我也只要一半的糧食。我是想着，你們兩邊都是自家人，所以這事兒就不再去找別人，找了自家人最好。要是你們不答應，我找了外人還要愁被人獅子大開口，又或者最後被騙呢！”
“那肯定的！外人哪有自家人好嘛！”王鳳英接話，眼珠子卻滴溜溜轉着，“其實大嫂，你也知道我和孩子他爸都是幹活好手，我們家又有三個兒……”
自家人自家了解，王鳳英一開口，齊朝義就知道她是想八畝地都要來了。因此忙起身一把扯了王鳳英手臂，一邊直接往外拖一邊道：“走走走，那這事就這麽定了，咱們趕緊回家吃飯，下午早些下地去。”
王鳳英還要再說，外頭陳麗紅挎着個小竹籃就來了，邊上又有自家男人用力抓着她手臂，她也只能不情不願的就這麽走了。
陳麗紅一直目送兩人出去，這才進來問自家妹妹：“怎麽回事？你那二弟媳來幹嗎？她不會這種時候還來找你麻煩吧？”
陳麗雲笑着搖頭，少不得又把話再說一遍。
陳麗紅卻是一面跟她往竈房去一面堅決不答應：“你胡說什麽呢？你是我親妹子，你遇到難處幫你幹點活那不是應該的嗎？你少跟我說這些外道話，要不然我可是要生氣的！要我說你也是，你那八畝地都留着，我和你姐夫來幫忙，還能幹不完嗎？你倒是好，一張口就舍去一半！”
陳麗雲笑着聽陳麗紅喋喋不休，又見她忙着把鍋裏菜給炒好，然後洗了鍋添了水，從竹籃裏一口氣拿了六個雞蛋出來，在鍋裏給打了六個荷包蛋。
在陳麗雲的記憶裏，阿寶出生的第二天陳麗紅就送了一竹籃雞蛋來了，如今才不過半個多月，竟又送了一籃。陳麗雲因為孩子小齊鴻偉又長期在縣城，所以家裏只喂了豬并沒養雞，但即便陳麗紅家養了雞，這麽個送法，就算她男人不介意，她那邊還有公公婆婆呢。
更何況別說八畝地，四畝地的活幹起來也一樣累人。
等陳麗紅唠叨完了，她才終于道：“話我都說出去了，哪有收回的理。再說了，姐，我知道你是我親姐，你也對我好，可你家裏磊磊和靜靜都要上學都要花錢，你顧着我一時我心裏感激，可你顧了我太多，我這心裏不安啊。姐，你是我親姐不錯，可姐夫又不是我親哥，姐夫的爸媽更是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要是一味的往我這邊拿吃的拿喝的，那邊肯定會有意見的。姐，我這離婚是沒辦法，你那邊姐夫待你好，公婆也不錯，磊磊和靜靜更是需要你考慮，這一回你就聽我的吧！”
女人嫁了人就是這樣，上有公婆下有孩子，中間還有了另一半。縱然陳麗紅是有一毛錢能舍得給妹妹八分的，但想到不管是公婆還是男人，對她一味幫這邊都有了意見，她沉默了會兒，到底點了點頭。
昨天她拎了只雞來，從昨晚到今兒個中午，她男人就一句話都沒跟她說。這會子又挎了一籃雞蛋來，回頭男人若是知道，怕是更氣了。
不過若是把小雲說的四畝地糧食可以分一半給家裏，怕男人就什麽氣都沒有了。她想着陳麗雲也是分了一半給齊朝義家的，覺着就先收下也沒事，左右這以後男人和公婆再不滿，她也有話說他們了，畢竟小雲這決定比她拿來的那點東西大方多了。
這樣，以後她若是還想幫小雲忙也方便。
“行，那就先這樣，不過以後你若是有什麽難處，可得第一時間告訴我。”陳麗紅應了下來。
陳麗雲高興道：“那當然。”
五個荷包蛋很快做好了，陳麗紅又在裏頭放了些紅糖，然後先給陳舒陳暢各盛一個，剩下的三個一并盛給陳麗雲了。她也沒急着走，叫陳麗雲吃着，她探頭出去看了眼上房，低聲道：“小雲，你到底怎麽想的？關于以後的事兒，想好了怎麽辦沒有？”
陳麗雲道：“我想着出了月子先去找齊鴻偉，把離婚證領了。再之後我要帶舒舒她們姐妹三個，所以我想能不能争取下這房子，左右他在縣裏工作，再娶應該也是在縣裏，我強硬些，應該能把這房子要下來吧？”
農村的女人是沒有宅基地的，要是這房子要不到，陳麗雲就無家可歸了。她一個人還能回娘家暫住幾天，但帶着三個孩子，那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回去的。
陳麗紅愕然極了：“你要帶着她們姐妹三個？”
陳麗雲喝了口糖水，堅定的道：“對！姐，我想好了，她們姐妹仨我哪個都舍不得丢掉，所以短時間我不想再嫁的事了。我想了個賺錢的法子，舒舒年紀也大了，暢暢也快懂事了，她們馬上能幫着做許多家務活，我賺錢養好咱們娘四個不是問題。”
陳麗紅極其不贊成妹妹這麽做，但她也是做媽的，她那一雙兒女她同樣疼入骨子裏。她眼眶紅紅的，好半天沒再勸，只道：“那暫時就這樣也行，先把孩子們帶大點，反正你也還年輕，過個四五年要是改主意了也來得及。”
鄉下姑娘結婚早，陳麗雲如今才只有二十五歲。四五年後也就三十來歲，而到那時候最小的孩子都四五歲了，離開也放心些。
陳麗雲沒想到她姐這麽輕易就答應了，一時覺得自己當真是運氣好，也沒再說什麽她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嫁只帶着三個孩子過的話了，笑着點點頭，道：“對，先把她們帶大點再說。不過姐，回頭怕是齊鴻偉和他爸媽不能那麽輕易把房子讓給我，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和姐夫來幫把手。”
陳麗紅一口就應了下來：“這是應該的，到時候我回去叫了爸和大哥，另外大姐二姐那邊我也通知一聲。你別怕，咱家也不是沒人的，到時候就算打架也不用怕姓齊的一家！”
陳麗雲笑着點頭，對未來更有信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兒童節快樂呀~随機給留言的給小朋友們發個紅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