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沉默良久擡頭瞥見老老實實坐在蘇傾宸腿上，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黎驀北，黎暮陽皺了皺眉。
這樣的氛圍怕是又要吓着那小家夥了，忖了忖起身抱起黎驀北，順便牽起了妻子，一語不發的走向了卧室。
其餘人默默地相互對視了一眼，不太明白黎暮陽這種反應是什麽意思。
黎雨陽有些坐不住，想追過去看看，卻被蘇傾宸一把抓住。
見他對自己搖頭，黎雨陽又不安地坐了回去，十個手指緊緊地絞在了一起。
蘇傾宸看不下去，扯過來動作輕柔的掰開，牢牢地握在掌心中。
不過短短的數分鐘，幾人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黎暮陽終于走了回來，還是一言不發地坐着，微垂着頭，神色莫測，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蕭遠山搓了搓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知道這樣突然跑過來跟你們說這些，有些不太合适。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妻子，每日以淚洗面還要強顏歡笑。
我也是一個失去過孩子的人，那種悲痛你們是沒辦法明白的。她當年抛棄你們兄妹，确實很殘忍，可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們，一直保留着你們的相片，特別是從你們兄妹出現後，經常拿着相片抹眼淚。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但我相信，離開自己兒女的這些年年月月，她心中每時每刻都是後悔，倍受煎熬的，雖然這算是自作自受，可她那時畢竟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柔弱女子，你也說了你父親去世後，有許多觊觎黎家的勢力三番兩次地找麻煩，暮陽，你母親只是再承受不了……”說到這裏蕭遠山停了下來，看着黎家的兩兄妹，斟酌良久才問：“你們，能不能試着原諒她？”
蕭遠山的一番肺腑之言，聽得黎雨陽心酸不已，尤其是聽到他說“我也是一個失去過孩子的人”時，心間一跳一跳的疼着，呼吸都覺得困難。
這是蘇傾宸口中曾經将她捧在手心裏寵着的父親，她坐在他面前，卻不能叫他一聲“爸爸”，黎雨陽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她皺着眉看向黎暮陽，許久才見他擡起頭來，看着蕭遠山平靜地問：“她隐瞞了你，你能原諒她嗎？”
似乎有些軟化的意思，蕭遠山呵呵一笑，“你母親的過去我并沒有參與，談什麽原諒不原諒？嫁給我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只是我蕭遠山的太太。對我來說，她一直都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
好母親，黎暮陽在心中默念着這三個字，內心深處從未向此刻這麽矛盾糾結過。
幼時的記憶裏，李然确實是個好母親，尤記得她把自己抱坐在腿上，輕聲細語地講故事，牽着他的手在葡萄園裏，教他怎麽采摘葡萄……
後來父親去世，那半年總有人來黎家鬧事，年輕的母親總是緊緊地把他護在懷裏，吓得渾身顫抖大氣不敢喘……
他無數次地看着母親默默地哭泣，是真的再也無法承受了吧，才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大哥，”一直沒開過口的黎哲突然悵然地看着黎暮陽，片刻幽嘆道：“我也是個孤兒，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有天我能找到我的父母，不管他們當初為何選擇丢下我，我都希望能有機會叫上一聲‘爸媽’的，我不希望你後悔。”
那聲音裏的苦澀，顯而易見，黎暮陽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
莎莉也跟着長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母親其實也挺不容易的，那麽年輕就嫁給了你父親，生兒育女，操持家業。你父親是個工作狂，一年有一半的時間都不在家，又那麽早就去了，唉!作為你們的姑姑，我并不想原諒她，但作為女人，我挺同情她的。暮陽，怎麽說她都是你母親，還真能恨她一輩子？”
莎莉的話也都是真心的，幾番接觸下來，她看得出那個女人有多後悔當年的行為，先前是氣她明知道一雙兒女就在身邊卻不肯認，如今知道了原因，又可憐起她來。
畢竟……
她突然深深地皺起眉，看向黎雨陽。
他們明知道她是蕭蕭，卻把她當作黎雨陽霸占了這麽多年，對蕭潇和她父母難道不過分？
诶！若有朝一日被這個相處了四年的孩子恨了，莎莉覺得光是想想自己都接受不了！
黎暮陽一雙劍眉糾結在了一起，難以琢磨的目光一一掃過每一個人，最終落在蕭遠山身上，輕聲嗤笑，“我用了二十七年的時間來恨她，怎麽可能說放下就放下，說原諒就原諒？”
話音一落，衆人都是一愣。
黎暮陽能這麽說，那就是明顯軟化的表現，現在放不下，以後總能放下，只要他願意去試！
黎雨陽心下一喜，手上用力指甲直接摳進了蘇傾宸的皮肉裏，後者眉毛幾不可察地抖了兩抖，悄悄地再次掰開她的手。
最欣慰的莫過于蕭遠山了，連看着黎暮陽的眼神都慈祥了許多，只聽他樂呵呵地道：“我知道，我能理解，我也沒想過走這一趟就能讓你放下怨恨接受她，你願意試就好!”說着又轉向黎雨陽，無限期待地問：“那你呢雨陽，你能原諒她嗎？”
蘇傾宸也垂眸看着她，雙手暗暗用力，似乎在為她加油打氣。
擡眼對上黎暮陽極為複雜的目光，黎雨陽彎唇一笑，“我不會怪她!不會怪任何人!”
黎暮陽心間咯噔一跳，未來得及仔細分辨黎雨陽話裏的意思，她已經看向別處。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蕭遠山眉眼徹底舒展開，也不多打擾，又小坐了一會兒便要起身告辭，莎莉留他吃午飯也被他婉拒了，李然一個人在家，他放心不下。
黎雨陽執意送他出去，蘇傾宸自然也跟着。
“我媽，她還好嗎？”遲疑許久，下了樓終于問出了口。
蕭遠山先是一愣，接着笑起來，打趣道：“如果她聽到你叫她媽，會高興地跳起來!”
黎雨陽也跟着笑，一邊往外走一邊跟蕭遠山閑聊。
“媽媽就麻煩蕭叔照顧了，我會去看你們的。”
蕭遠山笑着點頭，“嗯!說好了可一定要去啊，你媽媽可眼巴巴地等着你呢!”
黎雨陽清脆地應了聲“好”，又道：“大哥的事，您也不用擔心，他會原諒媽媽的，一定會。”
“我不擔心，畢竟他也是即将做父親的人了，能夠将心比心的!”
出了小區，目送出租車駛出了視野，黎雨陽依舊站在路邊一動不動，眉頭緊蹙。
“是不是覺得上次沖動做出的決定，很對不起你爸爸？”
黎雨陽怔了怔，扁了嘴，擡頭看着蘇傾宸，眼圈也有些泛紅，“你知道？那你那天……”
蘇傾宸等了片刻也沒等出後半句，見她始終咬着嘴唇，一副內疚的樣子，低嘆了一聲，擡手扣住她的下巴，輕哄，“松開。”
等她聽話地松開牙齒，又以指腹在被她咬的泛白的嘴唇上輕撫着，“想問我為什麽那天什麽都沒問，也什麽都沒說？”
黎雨陽點頭，“為什麽？”
蘇傾宸微微俯低了身體和她平視，眸底以一片柔和，“因為你已經承受了太多，我不舍得多說任何一個字。況且也沒必要急于一時，我相信時機到了，你會做出正确的決定，就比如今天的事，會改變你的想法，不是嗎？重要的是，無論怎樣我都會站在你身旁看着你，護着你。”
黎雨陽定定地看着他，未幾，嫣然一笑，“感動了，好像更喜歡你了怎麽辦？”
蘇傾宸一愣，愉悅地笑了起來，他還在想該怎麽安慰她，她的思維卻已經轉去了別的地方。
無奈地屈指在她腦門兒上輕輕地敲了敲，不滿，“只是喜歡？”
黎雨陽糾正，“是很喜歡。”
“不夠!”
“嗯？”
蘇傾宸搖着頭，“現在已經不夠了!”
“不夠？”
“不夠!”他抵着她的額頭，輕聲道：“現在我要你愛我!”
黎雨陽突然擡起下巴湊上來，蘇傾宸卻直起了身體，微眯了眼睛睨着她，“幹嘛？”
“親你啊!”
黎雨陽理所當然，蘇某人卻四下看了看，兩位學生模樣的小姑娘捂着嘴偷笑着跑遠時，蘇傾宸一本正經地紅了耳根。
“咳，現在不行!”
“為什麽？”
蘇傾宸頗為頭疼，觀衆實在太多，忖了忖道：“先把你的事捋通了，不然你一個人躲起來糾結，我又不在，不放心。”
“哦!那你留下來不就好了!”
蘇傾宸也想，自己根本就一秒鐘都不願和她分開，可架不住她有個暴力的大哥，磨了磨牙道：“你快點嫁給我，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來了!”
“……我本來就是你妻子啊!”
居然，說不過她!“好了說正事。”
黎雨陽扁了扁嘴，“我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做，總不能就這麽跑去告訴大哥我什麽都知道了，讓他給出合理的解釋吧？媽媽那邊，她知道我還活着會很開心沒錯，可是雨陽死了!他們都是我最親的人，我不想看他們任何一個人難過，蘇傾宸我該怎麽辦？”
他才是不舍得看她難過，嘆了口氣，将人攬進懷裏，下巴輕抵在她頭頂，靜靜地抱了一會兒，“其實現在最該糾結的是偷天換日的黎暮陽那夥人才對!”
“嗯？”
“所以你什麽也別想了，看看你大哥怎麽做!對我們兩個，最該內疚的人是他!別不舍得他難過!”末了又幽幽地道：“可惜我打不過他!”
那可憐巴巴的語氣，黎雨陽噗嗤一聲悶在他胸前笑了出來，想了想點點頭，“好吧，就聽你的，留給大哥去糾結!”
蘇傾宸得逞地笑，“乖!”
然後松開胳膊牽着她的手，踩着那遍地溫和美好的陽光往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