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天從帝爵裏出來，碰見蘇傾宸，是黎雨陽意料之外的。
一家人酒足飯飽，有說有笑的往停車場走。
清風徐來，深沉的夜幕，也帶着幾分柔和。
迎面一輛黑色的suv緩緩開過來，黎雨陽拉着興致勃勃的小家夥往一邊讓了讓，那車在經過她身邊時突然剎了車，接着她便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雨陽!”
熟悉的清潤嗓音，尾音稍稍上揚，帶着一點點驚訝。
下意識的回頭看去，透過車窗那人就這麽不期然的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線裏。
他線條分明的臉半隐在黑暗裏，那雙深邃的瞳孔折射進了車窗外的五彩缤紛，顯得光彩奪目。
黎雨陽愣怔的時候，蘇傾宸已經推門下車走了過來，眼底還留着遇見她的驚喜，聲音也帶着幾分清淺的笑意，“這麽巧，你們也在這裏！
家裏幾個長輩在附近看畫展，他順路就過來接人，沒想到竟能碰上。
“傾宸叔叔!”黎驀北揮了揮小短胳膊，剛要問他這幾天為什麽不來看自己，看見他下巴上的淤青，頓時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傾宸叔叔打架打輸了！”
蘇傾宸準備捏他臉蛋的手，僵在半空。
黎雨陽這才注意到他臉上的狀況，不覺蹙了眉，“你下巴怎麽了？”
蘇傾宸收回手摸了摸左臉，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她身後冷睨着自己的黎暮陽，只能随口敷衍：“不小心碰的。”
不小心碰的……
呵，是要多高難度的碰撞才能在左下巴上造成那樣的傷痕？
連三歲的小朋友都看出來那是被打的。
視線越過他肩側飄向遠方，很快被對面大廈上跳動的燈光晃了眼，索性轉過身，輕輕的嗤笑，“蘇先生若不想回答，就當做我沒問吧。”
那聲音似沾染了夜的涼薄，不輕不重的卻讓蘇傾宸心中倏地一緊。
“等等!”他扳着她的肩膀将擡腳要走的人拉了回來，對上那雙淡漠的眸子，他無奈的嘆息，“不是我不願告訴你，只是…”他能就這麽告訴他，揍他的是她家親愛的大哥，還是在他在場的情況下？
稍作思忖他微微低了身子，湊近她耳邊低聲道：“現在不方便，我以後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由于靠的太近蘇傾宸說話間溫熱的呼吸就噴在她頸側，此刻入鼻的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黎雨陽微微一怔，連呼吸都僵住了。
她是在緊張嗎？
幾聲抽氣驚呼驟然響起，衆人尋聲望去，suv旁立着四個中年男女，分別是蘇傾宸的父母和岳父岳母，蘇展林，陳素，蕭遠山和李然。
四人正往這邊看，或捂着嘴巴或瞪大了眼睛，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目光落在李然身上，莎莉和安也驚了一下，反射性的看向黎暮陽，但他的表情并沒有太大的波動，還是先前見到蘇傾宸時那副淡漠的樣子。
莎莉拽了拽黎哲的胳膊，後者只不動聲色的沖她點了點頭，又拍了拍她的手，讓她稍安勿躁。
家裏的長輩從寧子衿嘴裏聽說了黎雨陽的事，早就按耐不住想要見她。
蘇傾宸原本是想過些時候，征求一下黎雨陽的意見，如果她願意再介紹他們認識，可沒想到竟這樣不期而遇了。
不待蘇傾宸開口蕭遠山已經幾步走了過來，他上上下下将黎雨陽打量了一番，顫抖着嘴唇半晌兒才能說出完整的句子，“你是雨陽吧？我早就聽說你了，像，真是太像了!”
黎雨陽看着眼前情緒激動的中年男人也是一愣，接着就感覺腦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快的像跳動的光點，她還來不及捕捉，就已跳去了別的地方，無跡可尋。
心底在這一刻空洞的厲害，她握起拳頭，指甲狠狠的掐進了肉裏，這種奇怪又陌生的感覺，讓她無措，好像那些一晃而過的東西對她來說很重要，她沒抓住，以後就再不會出現。
沒察覺到黎雨陽的異樣，蘇傾宸介紹道：“這是我岳父，蕭潇的爸爸。”
蕭潇…
那張青春洋溢的臉龐就這麽躍入腦海，由模糊慢慢變清晰，她仿佛看見她一直跑一直跑，最後和她夢中的那個身影一樣，突然沒入一片黑暗中，再尋不出來。
“姑姑，你抓的我好疼啊!”黎驀北突然哇哇大叫着去掰黎雨陽地手，等在蘇傾宸的幫助下把自己的手解救出來，已經被捏的紅彤彤一片了。
他扁着嘴要哭不哭的仰頭看着黎雨陽，委屈兮兮的叫她。
蘇傾宸這才發現眼前人的異常，臉色有些白，眼神失了焦慮，像是入了定。
“雨陽？”
黎雨陽看着所有人都圍着自己，神色焦慮，嘴巴一張一合說着什麽，她卻一個字都聽不清，只覺得腦袋發懵。
許久她才醒過神，再次看向蕭遠山，卻又沒了剛才奇怪的感覺。
“怎麽了？”見她終于恢複了神智，蘇傾宸握住她肩膀急切的問。
還沒等她回答，黎暮陽沉着臉色一把揮開他的手，“是不是又頭痛？我們回去。”
說着瞟了眼一直捂着嘴巴，站在車邊并未靠近的李然，抱起黎驀北，攬過黎雨陽的肩膀大步往停車場裏走。
那一眼，涼薄到了極致。
記挂着黎雨陽的身體，莎莉朝蘇傾宸點了點頭，也跟着大步離開。
“傾宸，那孩子是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嚴不嚴重？”蕭遠山抓着蘇傾宸的胳膊緊張的問。
蘇展林和陳素也看着他，眼神中滿是關切。
蘇傾宸收回追随着幾人身影而去的目光，腦海中晃過那張蒼白的臉，心中也是一陣擔憂，但面對幾位焦慮的長輩，他只能寬慰道：“沒什麽大礙，爸媽你們不用擔心。”
“聽子衿說起，我還不信，剛才吓一跳啊，太像了!”陳素也有些激動。
蘇傾宸淡淡的笑了笑，想起第一次見到黎雨陽的時候，就像看到了鋪天蓋地能直進心底的陽光，也是這般難以置信，“有機會我帶她來見你們。”
蕭遠山點點頭，仍是不敢相信，“你說怎麽會有人那麽像我們潇潇呢？”
蘇傾宸突然就凝起了眉，看向蕭遠山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複雜。
自從那天被黎暮陽狠狠的揍了一拳後，他再次找人調查了黎家兄妹，竟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他怎麽也想不到…
但有些話畢竟不适合他開口，最終只能在心底嘆了口氣，然後偏頭看向沒有走過來的李然。
這一看不禁大驚失色，就見李然身體晃了晃靠着車子緩緩的倒了下去。
“媽!”他驚呼一聲幾步跑了過去。
剩餘的幾人也慌慌張張的跑過去，焦急的喚了幾聲，人已沒了意識，忙七手八腳的把她擡上車。
“這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暈了？”
“嫂子？嫂子你醒醒。”
陳素幾人仍在焦急的喊着昏迷不醒的李然，蘇傾宸卻沉默不語，只抓緊了方向盤，一路将油門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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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黎暮陽和莎莉并沒有和其他人一道離開，兩人坐在路邊的車裏，透過窗戶剛才發生的事情盡收眼底。
“看來吓得不輕!”莎莉搖起玻璃冷笑。
黎暮陽不說話，低着頭整張臉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唯有握在方向盤上青筋凸起的手，洩露了他此刻極度惡劣的情緒。
“沒事吧？”莎莉拍了拍黎暮陽的肩膀，卻找不到合适的語言來安慰他。
黎暮陽木然搖了搖頭，那聲音似乎沾了夜的涼，“以前不知道該不該恨她，見到她才發現，姑姑，我本就是恨的。”
一個在父親去世不久，便丢下他和襁褓中妹妹的女人，怎麽能不恨？別人家的孩子被父母捧在手心裏的時候，他在做什麽？把唯一的妹妹送去了遙遠的波士頓，然後歷盡艱辛一個人挑起了父親留下的整個家業！
“如果她後悔了，要認你呢？”莎莉突然問。
黎暮陽偏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發動車子，許久才輕飄飄的說了句，“不知道。”
莎莉長嘆了一聲結束這個沉重的話題，“蘇傾宸臉上的傷是你揍的？”
“嗯？”黎暮陽挑眉，唇角慢慢的勾起一個涼薄的笑。
“除了你，我不覺得還有誰會揍他。”
黎暮陽沉默了片刻，接着笑出了聲，“再多的悔不當初，也不能改變曾發生過的事，揍他一拳是給他面子。”
揍人一拳是給人面子，也只有他能說出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莎莉頓時無言以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