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黎驀北小朋友最近很不開心。
黎雨陽坐在辦公桌前,一面批閱文件,一面觀察着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小侄子。
他噘着嘴擺弄着手中的機器人,拆了裝裝了拆…
如此反複進行了七八次,黎雨陽終于看不下去了,總覺得那此刻七零八落的機器人構件看的她心中瘆得慌。
她招招手,“小北,不要再拆了,過來。”
黎驀北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皺着一張小臉,委委屈屈的,“打擾姑姑工作了,那我去找莎莉奶奶。”說着跳下沙發就往外走。
“回來!”黎雨陽喊了一嗓子,可那小家夥徑直踮着腳開門走了。
哭笑不得的追出去,一把将人撈回來,小家夥突然撲進她懷裏哇哇的大哭起來,特別傷心的那種,就像被誰抛棄了一樣,軟聲軟語的哄了半天,愣是哄不住。
“好了,再哭等下眼睛會痛,告訴姑姑誰欺負你了?”
黎驀北擡起頭,那滿臉的淚痕小身板一抽一抽的,可憐極了。
他嗚嗚啦啦抽抽噎噎的說了一大堆話,黎雨陽豎起耳朵才分辨出幾句:紀寧走了,蘇叔叔也不來了,都不要他了!
都不要他了…
小屁孩兒一個,哪來的這些奇怪的想法?!
那天她從醫院回來,正好碰上紀子游怒氣沖沖的抱着紀寧離開。
後來聽寧子衿說,這次是真的鬧矛盾了。
黎雨陽見她還能嘻嘻哈哈的也沒去問原因,無非就是紀子游下了飛機馬不停蹄的來接人,卻遭到她不解風情的拒絕。
但是紀子游把紀寧帶走了,已和他培養出深厚兄弟友誼的黎驀北小朋友自然傷心了。
從那天開始,蘇傾宸也沒再出現,她是輕松了,可小家夥更郁悶了,連飯都吃不香了。
蘇傾宸于黎雨陽來說大抵是有些不一樣的,尤其是知道了他和蕭潇的故事以後,哪怕只是無意間從別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心底都會有一些很細微的東西在跳動,可她又解釋不清楚那是什麽。
阖上眼,腦海中總會輕易跳出他那雙泛紅的眼瞳,帶着無法言喻的哀傷,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
這個時候心頭就像被堵了一團棉花,悶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她也不懂這代表着什麽。
好不容易把小家夥哄住了,黎雨陽也沒有心思再處理公事,燒了一壺茶,坐在沙發上靜靜地陷入沉思。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見蕭潇的情景。
那是大概兩年前,在塞納河畔的小教堂裏,和家人一起聽着一群孩子高聲唱着頌歌,蕭潇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隔着走道,她靜靜的坐在那裏,跟她說:去江城吧,去找他。
說完就消失不見了。
黎雨陽當時驚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差點擾亂孩子們的頌歌,還被莎莉訓斥了一頓。
教堂那麽多人,唯獨她看見了蕭潇。
之後,她時不時的就會出現在她眼前,說着那句永遠不變的:去江城吧,去找他。
醫生說,她的記憶有創傷,出現這種情況并不奇怪,說讓她不要多想。
直到為了弄清是不是自己發了瘋,來了江城,她也再沒出現過。
現在?她看到的是蕭潇的靈魂?
這樣怪力亂神不知為什麽,她竟然信!
雖然她不知道什麽是愛,但可以肯定那個女孩子一定很愛很愛蘇傾宸,才會有這麽深的執念,歷經死亡後還能用這種方式來守護他。
“我跟你長得一樣,這就是你出現的目的吧。我遵從你的心願來了江城,來了他身邊,我知道了你們的故事,你希望我替你守護他?可是蕭潇這對我不公平,因為我真的沒辦法,對不起,你的這份執念我最終要辜負了。”
黎雨陽長長的嘆息一聲,屈膝縮進沙發裏,垂下頭将自己的臉埋進手心。
先不說她有可能哪天醒來會忘記蘇傾宸,然後再無法想不起來。
橫在面前最大的問題是,她是一個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人,也許這個心理疾病永遠不會恢複正常,如果蘇傾宸真的對她動了心思,她連最基本的回應都做不到,又如何替蕭潇去守護他?
這對他也不公平。
所以,在事情往不可掌控的方向發展前,和蘇傾宸有關的人或事,她有必要敬而遠之。
所以,寧子衿要請走,那家餐廳,不管蘇傾宸以後還會不會出現,她不能再去了
寧子衿雖然耍了點小手段,但實際上是個心思單純的人,黎雨陽對症下藥,只用了幾句話。
她說:“你回去一樣可以和紀先生冷戰,每天看他氣的牙癢癢又無可奈何不是更好玩?聽說紀先生生日快到了,到時候我幫你們定一桌酒席,你盡管把他兄弟都請來,我有辦法讓他心甘情願的當衆跪下跟你道歉。”
在黎雨陽看來紀子游那種又想寵自己女人又要面子的傲嬌貨,還是很好對付的,稍微忽悠一下給他個臺階也就解決了。
寧子衿一聽兩眼直放光,當下就樂颠颠的收好行李揮手說再見了。
一切重回平靜。
黎雨陽按部就班的會館家裏,兩點一線。
寧子衿時不時的給她發發微信,她只選幾條無關緊要的回一回。
唯一困擾她的,就是那個從她有記憶起就一直做的夢,還是那個長身玉立的男人,依然每天追逐着他模糊的背影醒來。
黎雨陽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他是誰。
紀子游生日這天,黎雨陽剛忙完一場婚宴。
這是前段時間就應下的,新人雙方是在會館認識的,所以想紀念這一天。
原本不想理會,這裏雖然環境優美也有這個條件,但畢竟不是酒店,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歷史,但架不住對方的軟磨硬泡。
所幸新娘自己是做婚禮策劃的,她自帶團隊親自操刀,會館這邊只出場地,需要的時候就配合一下。
黎雨陽籌備過黎哲的訂婚宴,來中國之前不知為何他突然宣布婚約取消,她那有緣無分的嫂子也不知去了哪裏。
她問過黎哲,他閉口不談,她想他是傷心的,以後也就不再過問了。
雖然黎雨陽是會館的負責人,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黎哲處理,故而清閑的很。
新娘叫夏露是個可愛的姑娘,比她還大一歲,同是波士頓大學畢業的,看着不排斥,黎雨陽就全程協助,婚宴進行的特別順利。
她還拿到了捧花,不是接的,是新娘硬塞進她手裏的。
夏露說:“你的外表很冷淡,但我知道你的內心不是這樣的,我想你心中應該裝着不愉快的東西,別忘了一輩子還很長,選擇熬完,很困難也很疼。我很感謝你,所以希望能帶給你好運。”
黎雨陽坐在沙發上,望着那束捧花出神,腦中一直回響着夏露的話。
她心中又怎麽會裝着不愉快?她連那是什麽都不知道。她也想像其他人那樣順風順水的過完這輩子,可她畢竟不是個正常人。
身側是大片的夕陽,橙色的光穿過明淨的落地窗照進來,将她籠罩在一片柔和中,但那一臉的漠然依舊濃的化不開。
她的影子變換着角度不斷被拉長,最後逐漸消退。
直到暮色徹底來臨,她站起身走出辦公室。
-----
黎哲依照指示在路邊停車,扭頭看着黎雨陽拿着一個精美的六角形木質雕花小盒子,大大方方的走進一旁的成人用品店,不一會兒又從容的走回來,上車。
她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紅色的絲帶,娴熟的在盒子上綁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黎哲一臉的不可思議,當聽到黎雨陽雲淡風輕吐出的三個字,更是誇張的瞪大了眼。
“你別誤會,這是紀太太送給紀先生的生日禮物,我只是閑來無事幫她跑跑腿。”
“幾個意思?”
“我答應過紀太太要幫她,嫂子說過說親吻和做.愛的滋味很美妙,會上瘾。紀先生正處于極度欲求不滿的狀态,只是讓他跪下道個歉而已,我覺得不難。”黎雨陽一本正經的答。
黎哲先是一愣,反應過來紅了半張臉嘴角直抽搐,嫂子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你确定你是在幫她?不是在報仇?”
不難想象當紀先生在酒席上拆開這纏綿悱恻的禮物時紀太太的表情,一定非比尋常的精彩。
“我為什是在報仇?”黎雨陽不解。
看着那張天真求知的臉,黎哲紅了另外半張臉,許久他才咳了幾聲,默默地在心中為寧子衿點了幾支蠟燭,“沒什麽,在我們面前就算了,有些話,不要随便亂說,尤其是對着異性。”
“為什麽?”
黎哲細細的思忖了下,才吐出三個字:“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