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修)
正直周一上午,咖啡廳二樓的客人并不多。
五個說說笑笑祖孫三代的澳洲人,一對着裝體面的青年夫妻,一個垂首看手機的男人和角落裏的一個引人側目的女人。
栗色的大波浪長發松松的束在背後,陽光穿過明淨的玻璃照射在那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精致臉龐上,泛着淡淡的光,瑩瑩如玉。
這樣的人,什麽都不用做,都會成為焦點。
比如那個在她不經意間看過去,禮貌的對她揮了揮手笑眯了眼的金發小姑娘。
比如樓梯口那兩名正偷偷研究她是否動過刀的女服務生。
再比如隔着五張桌子的那對夫妻,油光滿面的丈夫從坐下開始,赤條條的目光就未曾從她臉上移開過。
而那妻子從第一眼的驚豔到忌妒,再到此刻完全被丈夫無視的惱羞成怒。
才收拾完公司裏的一個小妖精,氣還沒喘勻又碰上一個!
看着身旁七魂已被勾走三魄的男人,妻子緊咬着後槽牙,直到怒火燒到頭頂,妝容精致的一張臉忍到扭曲。
她猛的站起身,走過去,雙手啪地按在桌子上,“姑娘,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要仗着有幾分姿色就到處勾引人!”
刻意提高的聲音,有些虛張聲勢的意味。
黎雨陽蹙了蹙眉,擡眼懶懶的看着那女人,那雙眼睛,透着清冷,幽深的看不見底,漆黑的有些滲人。
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瞥,竟讓人下意識的想後退。
下一刻聽她輕飄飄的道:“不是你丈夫在盯着我看?”
被一刀戳中心窩子,那挑事的女人面色一怔,氣的渾身直哆嗦,瞥見桌上那杯未曾動過的咖啡,不知是被哪路神經慫恿,伸手端起來就潑了過去。
看出她的意圖,黎雨陽反應迅速的站起身抄起手邊的雜志順手一揮。
那女人驚叫着後退一步,杯子被打脫手從她肩側飛過,滾落在地板上一聲脆響後四分五裂。
數雙眼睛盯着那濃稠的咖啡飛出,在空中滑過幾道複雜優美的線條後,一半灑在了地上,一半灑在了斜對面男那人身上。
黎雨陽抿了抿唇,下意識的放下手中的雜志。
男人只皺了皺眉,将手機擱在桌子上,不緊不慢的脫下西裝,神色安然的擡頭。
一張颠倒衆生的臉,輪廓分明,五官深刻,目光如炬。
四目相對那一瞬,黎雨陽明顯怔了一下,然後迅速的錯開眼。
就是這道目光,數次落在她身上,當她擡眼看過去時,那男人卻還是低頭看着手機,不露痕跡。
樓道口站着的兩名服務員這才反應過來,跟着那女人的丈夫急急忙忙的小跑過來。
那男人一臉菜色,拉着女人後退了幾步,堆着滿臉尴尬的笑賠禮道歉。
黎雨陽面無表情的看了兩人一眼,繞過桌子朝那呆愣的女人走去。
服務生以為她是要找那女人算賬,怕動靜鬧的太大不好收拾,忙擡步上來勸阻,小心翼翼道:“這位女士,您先不要生氣,我看一定是有什麽誤會,不如坐下來慢慢說。”
黎雨陽側目看了她半晌兒,掀了掀唇,“我只是跟她說幾句話。”說着平靜的走到那女人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悟,“如果你是怪丈夫對你的長相不滿意,你可以換了他,或者換了你的臉。如果你對我的臉有意見,那你應該去怪那個把我生出來的女人。不過我從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在哪兒,我很好奇她是誰,若哪天你找到她麻煩來人間煙火會館告訴我一聲,我會非常感謝你,記好我叫黎雨陽。”
說到這裏,她垂眸想了想,突然擡手扣住那女人的下巴右轉九十度,“你丈夫并不符合我的審美,我也不會勾引誰,所以有些話想好了再說,我不好欺負的。”
一番話,平平淡淡,卻警告意味十足,說完若無其事的拎過包包,拿出筆開了張支票,猶豫了下放在斜對面那男人桌上,淡若清風的說了聲“抱歉”,又轉向兩名服務生指了指那對夫妻,“破了的杯子找他們。”
最後不緊不慢從從容容的往外走,那出鬧劇似乎只是過眼雲煙。
再看那對夫妻,妻子氣歪了臉,丈夫卻盯着那被潑了半杯咖啡的男人僵在那裏,涼爽的冷氣裏腦門兒竟沁出了一層汗珠,臉色越來越白,似乎随時會倒地不起。
那人淩厲的一眼掃過來,他猛的一個激靈,連剛醞釀出的道歉的話都被憋在了嘴邊,見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又轉過頭去,忙戰戰兢兢的拽着妻子火燒屁股似的離開。
兩個服務生收回花癡的目光,不明所以的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又将目光投向那不動如山的男人。
他似乎是勾了勾唇角,拿起支票仔仔細細疊好放進皮夾。
然後盯着皮夾裏的一張照片出神。
照片上是一個長發的溫婉女人,坐在飄窗上看着書,整個人被籠罩在溫柔的陽光中,安寧了時光。
服務生不由得又詫異的擡眼看了看彼此,照片上的人和幾分鐘前離去的美女,除了氣質,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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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映紅了半邊天。
會館裏一條鵝卵石鋪就的步道上,身穿白色套裝的高挑女人,腳步急切四處張望着,神色清冷異常。
視線掃過那一排綠色的遮陽傘時身形一頓,視線盡頭,坐着一個男人和一個三四歲的孩子。
男人高大清俊,一身裁剪合适的深色西裝,他微微垂目看着一勺一勺往嘴裏送着冰淇淋的孩子,嘴角彎起的那道恰到剛好的弧度柔和了眉宇間的清冷。
許久,黎雨陽對着手機那邊說了句“找到了”,大步走過去。
“黎驀北!”
頭頂突來的一道低喝,小家夥一愣,剛挖出的冰淇淋又掉了回去,下一秒他賣乖的将冰淇淋推遠,眨了眨眼咧開嘴露出兩顆小虎牙。
确認那小鬼安然無恙,黎雨陽冷眼看向他身側的男人,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女人的眼瞳幽深的近乎冰冷,老氣橫秋,那種漫不經心和淡漠似乎拒絕了整個世界。
男人目光如炬,落在女人臉上的視線深邃專注,深沉透徹的不染纖塵。
這樣的兩種目光在空中交彙,對比極其強烈。
短暫的走神後黎雨陽平靜的錯開眼,那一瞬她似乎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名叫疼痛的情緒。
很熟悉。
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她轉向小家夥,又嚴肅了臉色,“黎驀北,我是不是說過不許亂跑?!”
黎驀北心虛的低下頭,歪着小腦袋想了想,道:“我撿到了這位漂亮叔叔的錢包,所以他請我吃冰淇淋啊。”
“我沒告訴過你,不準和陌生人…”
“漂亮叔叔不是陌生人啊,他錢包裏有姑…”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适時的伸來,捂住了黎驀北的半張臉,接下來的話便嗚嗚啦啦的聽不真切了。
“把你的手拿開!”黎雨陽迅速的拎開那只手,抓住侄子的胳膊直接将他拎了起來,臉上冷冽的防備顯而易見。
好像被當作了變态……
那人只是笑了笑,然後閉了閉眼斂去眸中過多的情緒,淡淡的開口,聲線溫潤低沉,“黎小姐,我不是壞人!”
認識她?黎雨陽蹙了蹙眉,眯着眼再次将那男人打量了一遍,然後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怪不得眼熟,是他!
“很榮幸黎小姐終于想起我了,你好,我是蘇傾宸。”他滿意的勾勾唇角禮貌的伸出手。
傾城集團的老大,會館的高級貴賓,江城舉足輕重的人,幾天前她潑人半杯咖啡,甩人一張支票……
黎哲說過,這個人不能得罪。
稍作思忖,她擡手虛虛一握,很快松開。
蘇傾宸慢慢的收回手,握緊手指,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那柔軟的觸感和微涼的溫度,卻留在了他的皮膚上,餘韻不絕。
“我知道黎小姐是無心的,所以不必內疚……”
“我沒內疚!”
似乎是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蘇傾宸微微愣了一下,不以為意的淺笑,“不過,被人嚣張的甩支票倒是頭一遭,那感覺,真新鮮!”
聞言,黎雨陽擡眸以審視的目光盯着那張臉觀察了他幾秒,未幾,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淡淡的吐出三個字,“不客氣。”
不客氣?“黎小姐何意?”
“蘇先生不是說被人甩支票感覺很新鮮?”
所以她以為他在感謝她?
匪夷所思!
蘇傾宸怔了好一會兒低低的笑出聲,末了慢條斯理道,“黎小姐這麽盯着我,不怕我誤會?”
黎雨陽蹙了蹙眉擡頭掃視了一圈,扔下一句驚掉所有聽衆下巴的話,若無其事的抱着黎驀北離開。
直到那抹嬌俏的身影和那張沖着他呲牙咧嘴的小臉在視線中消失,蘇傾宸才從錯愕中回過神。
擡起頭,視線從周圍一張張臉上迅速掃過,最後沉着臉快速離開。
她說:“那些盯着你看的女人臉上都寫着想睡你,我并不想,所以不用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