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眉花在易容上的時間不長，至少比大部分女性的化妝時間短。可是，她仍沒得到喘息的機會，因為山洞外面，忽然傳來幾不可聞的細小聲音。
這些聲音嘈嘈雜雜，像許多感冒的麻雀在說話，和小怪物們的聲音一模一樣。她腦中立刻出現一幕畫面——那些跑掉的怪物通知了上司，上司派出搜索部隊，要活捉她吃掉。
蘇眉看了看自己的提包，現在它不再是提包，而是一面盾牌，準确地說，是一面盾牌形狀的金屬片，還自帶把手。她不會使用盾牌，就算給她個鍋蓋，效果也不會比盾牌差多少。問題在于，黑袍只能混淆她的感官，不能更改材料本質。提包的強度還是提包，未曾變成金屬，根本提供不了什麽保護。
她也發現，魔法物品比普通物品更難轉化。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成功隐藏掉扁瓶和小袋子。在此之前，她打開小袋子檢查，發覺裏面盛滿了寶石和首飾，被深淺不一的靈光圍繞着。其中并沒有特別惹眼的存在，也難怪石球的主人棄之不用，很随便地扔在石臺上。
高塔位于深淵之中，而巫妖是外來者。更可能的情況是，它屬于惡魔而非巫妖。但就算是惡魔，大方把魔法首飾随意亂扔，也只有比較高級的才能做到吧？
她還在挑選，想要挑出兩個戒指，戴在手上，就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她沒走出多遠，還在山洞入口附近，離真正的山腹堡壘有着相當距離。不管來人是誰，都可以輕易發現她。到那個時候，天知道她是否能蒙混過關…
盡管外表看不出來，但蘇眉已經出了一頭汗。她不敢再挑戒指，将袋子重新塞回提包，最後檢查了一次形象，才向洞口的反方向走去。
事實上，蘇眉完全沒有完整的計劃。她迄今為止，尚未搞清楚這裏的社會規則，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少種生物。那些小怪物看起來有組織性，智力卻很低。因此，她希望搜索的人全部都是它們，這樣會很容易騙過去。
此外，走的深入一點，更有利于她混進大部隊。她此時衷心希望它們隊伍混亂，不會數數，這樣才能跻身其中，裝作沒事人，借機離開這地方。
惡魔喜愛混亂，但行動符合邏輯，并未超出她的想象。聲音确實來自負責搜索的劣魔，但帶隊的只是普通隊長，不是什麽強者。
劣魔逃生之後，驚魂未定，又想報複回去，便向上級隊長報告有人類存在。隊長大多是較為強大的劣魔，有希望進入下個生命階段，卻仍是愚蠢、貪婪、殘忍的生物。他們的隊長，提多大人并不例外。
他聽完報告，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獨享戰利品的渴望壓倒了明智的選擇。他帶上手下的近百只劣魔，急匆匆來到這地方，搜索碎石堆附近區域。
要說他的邏輯鏈也足夠清晰了，無愧于隊長的身份。蘇眉能夠出現在深淵裏，必定有着超越平均水準的價值，再不濟也是一頓細皮嫩肉的美餐。
對惡魔來說，凡世的智慧種族不論男女老少，都很好吃。只可惜那裏環境太優美，受到高等惡魔的鄙視，也确實不适合惡魔生存。不然，深淵會更頻繁地發起針對凡間的行動。
他還考慮了另外一個因素。那些劣魔身受重傷不假，但根據他們的描述，那只人類狀态也不怎麽樣，據說反應很遲鈍，跑得很慢，都沒追上來殺死他們。他貧瘠的大腦迅速做出推斷，推斷該人類同樣處于重傷狀态。
也許，那人類身上有比人肉更貴重的東西。就憑這一點，足夠他率衆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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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多大人臉部酷似浣熊，黑灰色的皮膚坑坑窪窪。他身上挂滿了火山灰，以及因不洗澡而攢下的的污垢，看起來是深淺不一的灰色。
大部分惡魔都生着雙角，較高級的還有肉翼。劣魔身為最低等的産物，通常擁有禿頭的形象，唯有進入下一階段，才能得到進化。
提多大人是個幸運者，發育速度很快，也經常搶到充足的肉食。他比普通劣魔高出一頭，腰圍粗上一圈，連鐵叉都比別人的更長。除非碰上更高級的惡魔，或者碰上死亡，否則他絕對沒有懼怕的感情，更不可能想要退卻。
他最近受到另外一位隊長的挑釁。通常來說，劣魔殺死其他隊長，就能得到死者的大部分手下，只有小部分會去投奔別的隊伍。吞吃劣魔屍體有助于進化，所以強大的個體不屑于其他食物。他們緊盯着同族，只要同族因戰鬥而受傷虛弱，就迅速撲上去，殺死并吃掉這個傷員。
惡魔遵循這個規律，一步步成長起來，深淵的惡魔主君也不例外。劣魔誕生于深灰之海，數量奇多，天生适合被抛棄和被消耗。即使是出類拔萃的強大劣魔，也無法保證活到下個階段。
這正是提多大人急于找到蘇眉的原因之一。只要蘇眉身上帶着好東西，他就發達了，回去就擊殺挑釁他的蠢貨，讓屬下人數超過一百人。
倘若蘇眉知道，率衆搜索她的“指揮官”是這麽一個東西，很可能會哭笑不得。按照人類标準，提多大人的智力最多八十。她可以輕易投誠，用拙劣的假話騙過他。
當然，成為提多大人的下屬，也沒什麽值得驕傲的。
岩漿附近，每每生長着色彩缤紛的菌類，有些像蘑菇，有些像苔藓。和拔地而起，硬的如同鋼鐵的深淵巨樹不同，菌類大部分可以食用，是柔軟而易于消化的食物。因此，每一處岩漿附近，都有劣魔固定前來采摘，并常常相互攻擊。
提多大人親自領隊，進入空蕩蕩的堡壘。此地不久前剛被采摘過一次，地縫裏的菌類一幹二淨，最多有些小小細芽冒出地面。它們無法引起他的興趣，被完全無視了。他做出簡單的分隊，要手下的劣魔分路搜索，要是有什麽發現，就高聲尖叫，并使用召喚術，召喚同伴前去圍剿。
他的思維之中，并無報告上級大隊長的想法。除非蘇眉以強者之姿出現，開始追殺他們，他才會把下屬當肉盾，自己脫身離開，再卑躬屈膝地報告。如果事情發展到這樣，他肯定會挨上一頓毒打，但他覺得這很值得。
計劃簡陋到令人心酸，但是，提多大人就這麽多手下，又指使不動會飛的惡魔，還能有什麽辦法呢？他本人更不認為自己寒酸，反而帶着期待的心情，興致勃勃地一路走下去。
蘇眉的想法也很簡單，那就是搶在被發現之前，找到另外一個出口，立即離開山洞。深淵裏總有生物的聚集地，能混進聚集地，就解決了人身安全問題。說到底，人類是群居動物，哪怕身邊都是怪物，只要沒立即翻臉吃掉她，也比獨自闖蕩安心。
然而，她中途碰上了一小隊搜索的劣魔，便改變了想法，因為他們的模樣實在太傻了。這些劣魔面貌有着不同之處，但大致是同一風格。他們行走時，常有涎水從嘴邊流出來，滋潤着嘴裏的鋸齒。
蘇眉仔細觀察着他們，心想自己做不到邊走路邊流口水。不過從其他特征來看，她的變裝并無破綻。
她手中的戰斧也變了模樣。它是一個非常難變的武器，可見威力不凡。蘇眉折騰半天，不敢再浪費時間，便把它的靈光隐去，外表修正為粗糙破損，成了普通的黑鐵斧。即使把它扔進垃圾堆，也只會被收破爛的撿走。
同時她也注意到，其他劣魔都用鐵叉，不知是不是集體配發的武器。但鐵叉并非趁手的武器，應該有其他原因才對。
她有着疑慮和不安，卻決定不再等待，挑選了一隊看起來很弱的劣魔，一咬牙，離開藏身的陰暗處，站到了他們面前。
她出現時的模樣怯懦猶豫，而這甚至不是裝出來的。由于她缺乏主動在怪物面前現身的經驗，這一步跨的很是保守，看起來十分猥瑣，居然正合她的心意。
那群劣魔毫無隊形可言，松松散散地走着，鐵叉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其中，還有人不停彎下腰，挖出菌類的新芽當零食吃。蘇眉忽然跳出，讓他們吓了一大跳，紛紛大聲叫嚷，并挺起了手中的鐵叉。
但蘇眉易容極為逼真，活脫脫就是一只劣魔。他們看清她的模樣，立刻放松了警惕，只用同類間常用的鬼祟眼光打量她。
為首的劣魔很真性情地說：“你，廢物，躲在這裏，找死嗎？”
劣魔要先進入下個階段，才能得到心靈溝通的能力，在此之前，他們都用這種結巴般的深淵語。
蘇眉被侮辱了，卻不認為這是侮辱。事實上，她正為他們會說話而高興。緊接着，她盡可能呆萌地說：“我和其他人走散了，又不知道該做什麽，能不能跟你們一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