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不如死
政清宮
蕭煦生第一次被攔在了宮門外,進禦書房去禀報的宮侍出來回話:陛下說今日不得空,請皇貴君回宮。
他只能令宮侍随時向他禀報賢貴君的情況,自己在政清宮外焦急的等着博婉玳出來,但大半日了,卻不見博婉玳的身影。
禦書房內,博婉玳手握朱沙禦筆,盯着眼前的奏折看着,已近一柱香,奏折上朱跡斑斑點點,她卻一個字還未看進去。
“陛下。”閑兒進入,恭敬道。
見博婉玳沒有反應,閑兒瞧瞧掃了許慶一眼。
“陛下,陛下,閑兒有事禀報。”許慶會意,輕聲提醒。
博婉玳回神,冷冷的擡眼看了許慶一眼,像是責怪他多事,許慶立刻低下頭去。
“都退下。“博婉玳遣退所有人,聲音也如同眼神般冰涼刺骨。
宮侍們聽的一個個哆嗦,恭敬而謹慎退出殿外。
“說。” 博婉玳繼續批閱奏折,才發現這份奏折已被她無意間點劃的都是朱沙痕跡。
閑兒述着他們進昭陽宮半日來顏墨梵的言行舉動。
博婉玳則快筆一本接着一本批閱着奏折,一絲停頓也沒有。
約一刻鐘,閑兒已經說完,立在一旁等着她發話,她也依舊沒有停下。
許久後,她又批完一本奏折合上,才順便擡手,讓閑兒退下,新拿一本,繼續仔細批閱。
突然,她憤怒的将奏折掃到地上,連同打翻了手邊的瑪瑙茶盞,棄了筆,整個人似乎很疲憊的向後靠在寶座上,陰沉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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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慶聽到禦書房內的響聲,小跑進殿,見着殿內的情形,立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殿內一片寂靜。
“擺駕瑤欣宮。”不知過了多久,博婉玳突然起身,命令道,吓着許慶一跳。
“陛下,皇貴君就在殿外候着。”許慶以為她是想見蕭煦生。
博婉玳腳步沒有停下,許慶訝異,快步跟上,并令人準備轎辇。
蕭煦生在政清宮外聽見宮侍的高喊聲,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好久沒有到瑤欣宮過了。
見着博婉玳出來,他更是欣喜不已的迎了上去:“婉玳……”
博婉玳停下走步,打量他一眼,繼續前行上了辇:“朕正要擺駕瑤欣宮。”,起駕。
蕭煦生愣了下,立刻也上了自己的轎辇,随她回瑤欣宮。
博婉玳到達瑤欣宮便直往寝宮走去,蕭煦生跟在她的身後,入殿就遣出了所有宮侍。
見博婉玳在床沿坐下,蕭煦生快步來到她身旁,要拉她起身:“起來讓我看看,你有沒受傷?”
博婉玳聞聲望向他,眼底卻是一片冰涼。
“婉玳,昨夜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鳳後昨夜會……”見她無傷,蕭煦生這才徹底放心。
“閉嘴。”博婉玳怒視他,威嚴的喝道:“不準再提他。”
“婉玳。”蕭煦生被她這一喝,吓着一愣,她以前從不會這樣喝他,既委屈又不安。“你,你這是怎麽了?”
博婉玳似乎也覺自己剛才口氣重了,将臉轉開,自行寬衣,在床內側躺下:“朕累了,想歇息了。”
蕭煦生頓感臉上一陣熱,顫着手解了衣裳,別別扭扭的躺上床,既高興又害羞。
剛躺下,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博婉玳已壓上身來,緊抱着他,用力發洩着今日的煩躁,直到精疲力竭才喘息着蹙眉睡去。
顏墨梵坐在華鳳殿正殿的寶座上,等了整整一夜,黎明時坐着昏昏睡去,醒來已過午時,睜眼看看四周,自己竟然已躺在寝殿的床上。
“來人,來人。”顏墨梵猛的坐起身來,焦急的喊人。
“鳳後,奴侍在。”幾位随侍立刻小跑入殿:“您要可起身?”
“陛下是沒是來過?她人在哪?”顏墨梵邊起身,邊期盼的問着,四人一齊忙碌的幫他穿戴梳洗。
幾人相視一眼,田兒道:“回鳳後,陛下沒有來過。”
顏墨梵一聽這話,心驚了半截,無力的在軟榻坐下,擡眼不相信的看着田兒:“那本宮怎麽會躺在床上?”
“回鳳後,是奴侍幾人把您扶上床的。”田兒恭敬道:“鳳後,您先歇會兒,奴侍馬上給您備膳。”
顏墨梵的雙手袖下攥緊拳,臉上一如死灰:“不用了,下去。”
“鳳後,您昨日都沒用膳,現在就用點吧,奴侍這就給您去備膳。”田兒馬上跑出殿,吩咐備膳。
“怎麽,本宮的話已經沒人聽了嗎?本宮說了不用,統統下去。”顏墨梵本來心裏就極不舒服,幾個随侍又不按他的意思做,惱怒的沉聲責問。
幾位随侍無奈,只得退出,不一會兒,許立求見。
許立手中捧着一道聖旨,正是查抄顏氏一門的聖旨,顫顫的道:“鳳後,這是陛下讓奴侍帶給你過目。”
顏墨梵看他的樣子,心中有疑,蹙着眉奪過聖旨,剛打開,便臉色大變,瞬間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軟下身去,幸好幾個宮侍上前扶住,才沒跌到地上。
等他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寝殿內的彌漫着濃濃的藥味。
他硬撐起身子,虛弱的哭喊:“我要見博婉玳,她到底想幹什麽?”
“朕就在這。”淡定自若的聲音從羅帳外傳來,宮侍們勾起羅帳退出殿外,顏墨梵看見博婉玳就坐在軟榻上,品着香茗:“鳳後,聽說你一直吵着要見朕,朕今日便來,了你的心願。”
“你說,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麽這麽做?顏家有哪對不住你,你要這麽殘忍的對他們?”顏墨梵用盡全身力氣起身,蹒跚的沖到她而前,抓着她的衣襟,嘶啞的吼道。“去年翼西你也是一起去的,沿途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母親她做的有什麽錯?如果不那樣,你們還到的了災區嗎?還會有糧食剩下救濟災民嗎?先皇都沒定母親的罪,你憑什麽把三十萬條人命全部算到母親頭上?為什麽非要致顏家于死地不可?”
博婉玳摔了茶盞,猛得起身。
殿外宮侍聞聲,立刻跑了進來。
“滾出去。”博婉玳怒吼。
她雙眸通紅,滿面猙獰的咆哮着推開顏墨梵:“朕的淩兒又有哪裏對不住你?他當時才七歲,那日早晨還拉着朕的衣袖,開心的說,百花宴上會有許多同齡的嫡子們,他要跟他們做朋友,一起玩,可是朕再見着他時,他卻已經虛弱的躺在床上,再也無法與朕說上一句話。不久他就……連同父君也一起随他去了,朕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丢下朕一個人,痛苦的活着。你怪朕殘忍?你連一個七歲的孩童都下的去手,你還憑什麽怪朕殘忍?你告訴朕,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将他踹入池中?”
被博婉玳這一推,顏墨梵一陣旋暈,猛摔到了地上。
他吃力的想站卻站不起來,博婉玳提到這件事,顏墨梵并不驚訝,他猜就是因為這事,雙唇發顫,眼中滑下淚來:“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真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喝醉了,以為是鬼。”
心口又是一陣隐隐鈍痛:“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殺了我,殺了我給十皇子報仇,但這不關我母親的事,更不關其他人的事,你把我淩遲、挫骨揚灰,哪怕是讓我永遠不得超生都可以,你沖我一個人來,放過他們,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我求你,婉玳,我求求你,放過我的家人。”
“你想死,朕偏不讓你死,死算什麽?那不過是一了百了,不過是個解脫。朕偏不讓你解脫,朕曾發過誓,要讓兇手生不如死。朕要讓你好好活着,眼睜睜看着顏氏一族人,背着三十萬條人命,被世人責辱、唾罵,茍延殘喘的樣子。”博婉玳蹲下身,狠狠捏着顏墨梵的下巴,陰狠而冷冽的咬牙道。
随後,博婉玳站起身上,負手,高高在上的低頭看着他,戲谑道:“若鳳後執意不想活,朕也攔不住,但既然顏氏一族而是因鳳後所累,那便連累到底,怎麽說朕與鳳後也算妻夫,怎能忍心看着鳳後一人入黃泉身邊沒個伴呢?所以,鳳後哪天要是魂歸極樂,朕便誅了顏氏一門為鳳後陪葬。”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向殿外走去。
顏墨梵一時聽的蒙了,他居然連死的權利的都沒了,瞬間回神後,用盡全身力氣,瘋了似的怒吼哭喊:“博婉玳,你不是人,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怎麽可以,你為什麽不殺了我?十皇子是我殺的,你憑什麽算到其他人頭上?博婉玳,你回來,回來……”
告訴他,家人全部因他而被押入大牢,卻不讓他死,要他活着眼睜睜看着家人因他而受罪,他們都是無辜的,根本就不知情。博婉玳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殘忍?
也許,她從來都是這樣,從來都是……
顏墨梵卧在地上,手臂撐着牡丹紋地塊,雙手攥緊胸口,低聲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