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各有心事
熙宇二十四年
正月初一
醜時,柔福殿內所有的錦緞珠簾一律被取了下來,換上了白色帛幔,白皮宮燈泛着冷冷的光在寒風中晃動,讓這間死寂一般的宮殿更添了筆陰森與凄涼。
其他君侍也在同時陸續接到宮侍傳報,都吃驚不已,明明幾個時辰前還好好的,這人說沒就這麽沒了。
也有君侍悄悄派人打探消息,可終是一無所獲,柔福殿內已無一人。
任是皇貴君這樣掌管後宮二十的寵君,也不由的心驚,他很清楚能讓一個人在這麽短時間內沒病沒痛沒聲沒響的消失的人,這宮中只有一位。
卯正,熙宇帝率領後宮君侍、皇女、皇子及文武百宮于太廟前拜祭歷代帝王後君,獨缺太女一家未到。
忽然,一宮侍來報,太女在昨夜裏懸梁自盡,已薨。
除熙宇帝與後宮君侍外,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太廟外的廣場上一片哭聲,熙宇帝雖然心裏知道太女會将是這麽個結果,但身子還是不由的一顫,那終歸是她寄與了多年希望的嫡女,立在她身邊的随侍立刻伸手攙扶住她。
“陛下,節哀啊。”随侍帶着哭腔說道。
熙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轉過身,環視了下首所跪的黑壓壓的人群一眼,表情極為悲傷。
祭祀大典又不能半途而廢,熙宇帝整了整凰袍,衆人只得忍着驚呀、疑慮、不安,悄悄整整朝服,做好拜祭的準備。
夜間定侍君剛剛暴斃,現在太女又懸梁,這些不得不讓人将二者聯系起來,可是一個是後宮君侍,一個是當今太女,這兩個人之死難不成會有什麽關系?衆君侍們心中各有各的疑惑。
有皇女的君侍們,表情也各有不同,有帶淡淡驚喜的,也有帶絲絲恐慌的,有人希望女兒能得到那個位置,也有人怕這暴風驟雨會把他與女兒刮的體無完膚。
皇貴君藏在袖子裏的手竟在這冷冷冬日中布滿了汗水,身體也顫抖不已,他仿佛看見那由金絲楠木打造而成的金光閃現的鳳後寶座就已擺在了他的面前。
二十年了,他離那鳳後寶座只有一步之遙,可就是觸不到它。掌管後宮又如何,外邊傳言說他再得寵又如何,坐不上那個位置,他永遠都只是個側室,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終究只能象現在這樣,站在太廟臺階之下拜祭,他怎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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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太女沒了,女憑父貴,他的女兒成為太女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只要女兒當上太女,他就是父儀天下的鳳後,将來的太鳳後。
德君心裏也一樣興奮,自從他被降了一個品階,昔日那些個奉承他的君侍們,如今,看到他居然有人連個招呼都懶的打。
如果哪天,他的女兒當上太女,那麽他就可能是鳳後,就算陛下不立鳳後,最起碼将來他也會是太鳳後。這個如果,是太女在時,他連想都不敢想的。
而皇女還沒成年的君侍們也一樣能看的到希望,就算陛下現在已年過半百,但只要陛下還在一日,只要陛下一日未再立太女,他們的女兒就有可能,尤其近幾年,陛下舔犢之情越來越濃,越來越喜歡親近年幼的皇女們。
三皇女博婉琦宮外立府時,受封靜王,此刻眼中閃出了一道狂熱的光來,仿佛前方那個身穿凰袍,一步步登上太廟石階的明黃身影,就是她自已。
六皇女樂王博婉瑛低着頭,雙手顫抖,要怎麽做,她要怎麽做,現在她的面前只有一個靜王擋着,而七皇女祥王博婉珏的生父已是帶罪之身,根本不足為懼。
只要扳倒靜王,她就是太女,就是新皇……樂王斜睨了身邊靜王的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依舊眼觀鼻,鼻觀心。
祥王眼中閃過一絲悲哀,并非完全為了太女,她的父君齊君原是延佳鳳後的随侍。
當年延佳鳳後彌留之際,怕皇貴君深受熙宇帝的寵愛,危及女兒的太女之位,便将随侍擡舉成侍君,生下一女,受封齊君,其外戚也因此由莊戶,一躍成了皇親國戚,其母也得以在府衙挂了一閑職,雖無實權,但人人對其也是敬畏有佳。
因此,齊君對鳳後及太女也及為忠心,時常警告女兒,要好生讨太女歡心,父女倆都知道自已只有太女依靠這個靠山,才能得到禀立于諸皇女之上的榮華富貴,除了太女,他們誰的臉色也不用看。
而太女對七皇女也是極好,七皇女成年後,太女便向熙宇帝請求,封她為祥王并為她定了與尤相嫡孫尤賢冰的婚事,而所有人也都認為,将來太女登基,這宮侍所出的七皇女,必是大耀第一王。
可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父君被打入了冷宮,如今太女也沒了,以後,她該怎麽辦,該依靠誰?
博婉玳雖說年齡小,但她前年在馨岳山洞中見到的那一幕,至今還不曾忘記。
她猜想熙宇帝不但知道了他們倆的事,他們倆可能就是被……
博婉玳不敢再往下想,擡頭看向那個一步步走向太廟的帝王:她手上握着無比至上的權利,任何人的生殺大權,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她,那麽,皇弟的仇,是否也輕而一舉了?
大臣們一樣各有心思,她們心裏也在顫抖,這個時候,陛下年過半百的時候,太女之座突然懸空,這意味着幾位皇女誰都有了機會,下一個是誰主大耀江山,竟然成了未知數。
太女一派的大臣們心中不由起了危機感,上天跟他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昨天還與太女在晚宴中侃侃而談,今日太女就這麽沒了,他們失了靠山,沒了方向。
如果太女健在,将來登基,她們便能位高權重,為大耀、為家族、為自己打拼一番作為。
而此時,雄心壯志竟在傾刻間粉碎,今後他們應該如何在朝堂立足。
他們中有人已在考慮如何面對其他皇女,如何取得其他皇女的信任;有人考慮擁立太女的嫡女,即說服熙宇帝将來隔代傳位給她的嫡孫女,雖然沒有這個先例,但并不等于不可行;有人想就此隐鄉歸裏,告老還鄉,任今後這朝堂如何風起雲湧,都與之無關;更多還是想靜觀其變。
其他皇女的外戚及與之有裙帶關系的大臣們則在驚呀中帶了絲絲欣喜,她們有了機會,命運将一份具大的利益擺在了她們面前,這讓平時無望的諸皇女外戚們蠢蠢欲動。
更多的大臣是觀望與選擇,大臣們盯着前排站着的幾位皇女,仿佛賭徒盯着賭桌猜測着下一局究竟開大還是開小一般。
博婉玳的太傅眯着眼睛,心中暗暗泛着一絲自豪感,她下注比起別人更早了些,事後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日怎麽就鬼使神差的看好博婉玳,可是今日,她卻似乎看到了幸運之神在向她招手。
禮部尚書在高聲喊:“拜,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起,拜,一叩首……”
所有人都只是如同木偶般的跟着她的喊聲叩拜着,這大年初一的太廟祭祀,就在所有人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中莊嚴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