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情深之後的故事

第11章

那一場談話像是耗盡了林嘉的心力，接下來很快就睡了。

秦慕笙給人蓋好被子，走出病房時突然對着站在門旁邊的男人說道：“秦知秋……”

他聲音很低，更像是說給自己聽，“你說我怎麽沒死在那一年呢？”

死在十八歲，死在和林嘉初見的那天。

那樣他還能看一眼林嘉，也不會打擾對方的生活。

他想他真的很自私啊，哪怕真的能重來，他也還想再見一見林嘉。

秦知秋頓了頓，擡起頭看着窗外沒有接話，神色漠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是怎麽撐過那一年的呢？

一個父母健在的孩子活得跟孤兒一樣，他在那一年無比清晰的确定了這個世上沒有人肯要他了。

然後他遇到了林嘉，他突然就舍不得離開了。

秦知秋說：“我沒想這樣的。”

秦慕笙嗤笑一聲，滿面嘲諷。

只聽秦知秋接着說：“我想離婚，是因為怕我們會走到我爸媽那一步。”

男孩愣了愣，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後冷笑道：“你不喜歡了出軌了就直說，找什麽借口。”

男人也不反駁，只是點了根煙，突然記起這是醫院後又把它滅掉，不過沒扔，就那樣夾在手裏，低着頭，微微有些出神，像是在回憶往事，“因為你的出現，我這段時間想了很多以前的事。”

“我一直以為這是最好的結局……可現在看來……哈……”

男人扯了下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真他媽……”

後面兩個字聲音太低，秦慕笙沒有聽清楚，擔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話。

秦知秋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扔了煙，閉着眼語氣十分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和老頭子徹底鬧翻了，所以也沒有帶他去見我那邊的人，當然也沒什麽好見的，那些龌龊事看得髒他的眼睛。”

“婚後我們的事業都剛起步，所以我們都很忙，這也沒什麽，每天回去能看到他我覺得很高興……”

男人呢喃着重複了一句，“真的很高興。”

仔細想來，那大概是他這輩子最高興的一段時光了吧，從他遇見林嘉，到他們婚後的那幾年。

“就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突然發現他好像在躲着我，總是呆在畫室，晚上見到我也不怎麽笑了，好像有心事，可是我問他他也不肯說，後來他提了一下老頭子……我當時應該就像他說的一樣，很生氣的打斷了他……其實更深處我是在害怕。”

說到這秦知秋頓了頓，他看着眼前的男孩，難得的笑了笑，帶着股說不出悲哀，“你知道我們的家庭有多麽不堪，回家就是謾罵，急眼了就打人，我不是什麽好人，在家在外面都是從小和人打到大。”

他深吸一口氣，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我本來以為我不在乎的，可是那個時候我突然發現……我不敢讓林嘉知道。”

以前的他和那些混混校霸沒有什麽區別，頂多就是更有錢的混蛋。

他以前還不覺得有什麽，可當一個精神世界一直在泥潭打滾的人，突然遇到一個無比優秀的人時，他真的會自卑。

他所有的劣性，所有的尖刺都是在遇到林嘉之後才收斂起來的。

他以前有多惡劣，在林嘉面前有多開朗，後來心裏就有多害怕。

“我沒他以為的那麽好，我不敢讓他和我的家庭我的過往有任何接觸。”

“我不知道怎麽和他說這些，他那麽好我知道他不會在乎這些，可我又忍不住想要是他在乎呢？”

“我不敢啊………那段時間我不是故意要躲着他的……我就是還沒想好……”

“……我真的不是後悔……”

他只是害怕，他那不為人知的自卑在那段時間開始生根發芽，拼命生長彰顯存在，所以他也只能更拼命的工作，努力變得更好。

“他提到我父母時我以為是他知道了什麽……他變得小心翼翼不敢打擾我，我卻以為是他不想和我說話，我以為是他後悔了……我不知道我讓他那麽沒有安全感……”

“後面我看他那麽喜歡小孩子……我真的害怕了……我不敢攤開話題說，我怕那樣我們真的就完了，所以我就只能開玩笑問他是不是想要小孩……”

秦知秋的雙手交握着，用力到青筋暴起，語氣卻還是那麽平靜，只是細聽下會發現微小的顫抖，“那段時間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我只知道父母感情剛出問題的時候他們每天都是吵架，後來徹底沒感情就各玩各的，互相不幹涉，在家就當沒對方這個人。”

“當時我就想他為什麽從來不管我在外面幹什麽，我們沒有吵過架，卻好像直接進入到沒話可說的地步。”

“再後來有一天我在外面喝多了，不知道怎麽敢給他打了電話讓他來接我。”

“他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故意點了個人坐在我旁邊，我寧願他生氣罵我我也不想他什麽都不說。”

“可他真的什麽都沒有說……我當時就想可能我們真的完了吧……我不知道他也在害怕，我不知道他害怕我不要他……”

“我只是希望他能生氣能表現出一點在乎，那樣我才敢哄他……”

因為秦慕笙童年裏畸形的家庭告訴他，在愛情裏，生氣代表還在乎，不言不語甚至還能笑着看你出軌那才是真的不愛了，沒有什麽委曲求全各退一步的說法。

秦知秋在那一刻徹底死心了。

他覺得林嘉大概是真的不愛他了，不然怎麽什麽都不說呢？

哪有人會那麽委屈自己的……可林嘉就是那樣委屈自己……

而秦知秋那帶着刺的自尊不允許他再低頭，他可以像愛他的人低頭認錯，千百次都行，可他絕不允許自己向不愛他的人搖尾乞憐，去乞求對方施舍他一點愛意。

他不願意再當童年裏被人抛棄的小孩。

他想既然對方不喜歡他了，那他也不喜歡對方好了。

他和自己的愛情較着勁，到了最後他就真的以為不愛了。

不是他們看不到對方的付出，只是當你懷疑一塊玻璃的質量時，那塊玻璃就注定會碎。

一次又一次的試探……消耗的是他們彼此的信任。

“我本來想就這樣吧，就這樣耗着……可我越來越害怕我們會變成我父母那樣，互相憎恨不像愛人……更像是仇人。”

“我不想這樣的……”

所以他想到了離婚，而後來遇到的那個小明星總是讓他想到他和林嘉以前。

以前越幸福，就越顯得如今不堪。

他沒有再喜歡誰，他只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他害怕他們最後相看兩厭 ，他更害怕聽見林嘉親口對他說分開，所以他先說了，他以為這是放手，其實是把這把刀轉了頭狠狠的插在林嘉的心上。

而林嘉平靜的沒有反抗的全部接受了。

哀莫大于心死，不過如是。

秦慕笙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斷過秦知秋，只是聽到最後忍不住咧着嘴想笑，但是他笑不出來，所以就只能仰着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當初秦知秋鉚足了勁追到了他喜歡的人，然後這兩個遍體鱗傷的孩子都小心翼翼的對待着對方，努力掩蓋自己的不足害怕再次失去害怕被抛棄。

所以當他們遇到問題感到不安時都各退了一步，誰都不敢推開那個代表真相的大門，寧願就這樣耗着，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這樣就不會失去。

可是時間能磋磨掉他們的意志，消耗掉最後那點自信。

讓他們從懷疑變成認定，到最後只能一點點的失去。

原來一個不幸的童年，真的會影響人的一生。

林嘉是這樣，秦知秋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