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要跟我結婚嗎?
紀喬靠在粗糙的承重牆上,心髒跳得快從胸腔裏炸開,腦子裏也翻江倒海,一會兒是裴正痛苦的樣子,一會兒是柯瑞柯鑫猖狂的神态。
紀喬在手術第二天才見到病房裏接受抗排斥治療的柯鑫,這是他的親弟弟,他從沒想過會在弟弟身上看到如此惡心的一面。
柯鑫陰陽怪氣誇他找男人的眼光好,腎真好,他用着很滿意,另一個也想要。
紀喬當場就撲上去要撕開他的血肉把腎挖出來還給裴正。
被兩個保镖拼命架住了。
他要是力氣大一點就好了。
呼啦——
有一輛卡車運着建築垃圾出去,響聲轟隆。
紀喬猛地回神,這麽晚了,裴正怎麽還在加班?建築師都這樣嗎?是不是很忙,忙到處處踩了身體禁忌?
那些反複學習的養腎方法一行一行刷過——
少喝酒、少熬夜、避免感染……
飲食低鹽低脂低蛋白……
這樣怎麽行?
紀喬手指無意間摳着後面的水泥,如果……如果裴正願意跟他假結婚,他們就能有兩百萬了。
如果裴正有了兩百萬,是不是就能輕松一些?少接一些加班熬夜的活兒,更加注重自己的身體?
紀喬想:我是有一點自私的基因的。
Advertisement
除了這些冠冕堂皇的正當理由,他還想趁機靠近裴正。
但他保證,保單金額下來就離婚,他一分錢不要,全給裴正,肯定不會糾纏。
柯瑞已經破産了,海市也距離老家千遠萬遠。不會再有人觊觎裴正的健康。
紀喬閉着眼,任由這個念頭占據了他的所有理智,然後從這棟大樓出去。
他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熟稔地從後方黑暗處離開,經過兩棟高層,抵達鐵皮圍欄,一推,兩片鐵皮擰和的螺絲釘早已不知脫落多久,紀喬輕易就鑽了出去。
一離開可能被發現的範圍,紀喬便越走越快,最後直接跑了起來!
口說無憑,他要回去拿那份保單。
跑了一段之後,紀喬攔了一輛計程車,直接打車回去。他不知道裴正會呆多久,或許回來時他已經走了。
紀喬在賭。
同時給自己過熱的腦子一點冷卻的時間,如果上天覺得他做的決定是對的,那就讓裴正多呆一會兒。
王猛下班回來,正好看見紀喬從計程車下來,震驚出聲:“你舍得打車了?”
紀喬匆匆道:“有急事回來一趟,拿東西。”
王猛也跟在身後加快腳步,使勁撺掇:“哎,我聽公司同事說,八一路那邊商場裝修清倉,咱也去搶兩件打折男裝。男人嘛,總要有一兩套衣服撐場子,咱這個年紀,朋友同事都是婚齡,參加婚禮要講究一點……”
紀喬想也不想:“衣服還夠的。”
王猛一頓:“大喬,該不會有人給你灌輸了花錢犯法的思想吧?”
從認識起,他就沒見過紀喬添置衣服,怪現在的衣服質量太好了,地攤貨也能穿五年不破洞。
上次大喬整理衣服的時候他看見了,好家夥,編織袋裏還有高中時的校服,洗得都發白發舊了。
紀喬明明長着一副富養的臉啊?
紀喬經常送外賣,爬樓梯飛快,很快就把王猛甩在後頭,他上了六樓,風卷殘雲一般開門拿保單,下樓時王猛還在四樓跟人唠嗑。
紀喬忽然想起什麽,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腳步猛地一頓:“你剛才說哪裏的衣服打折?”
王猛見他終于有興趣:“八一路!很近的!”
紀喬:“我們去看看。”
他不能穿得太寒酸,像打秋風的窮前男友,開口就是錢,讓人懷疑他結了婚就會扒着裴正不放,不會如約離婚。
他要雲淡風輕一些,好像這些錢只是錦上添花,無可無不可。如此,雙方都體面,好像誰都不曾為金錢苦惱過,随手一合作就能收獲百萬,不妨一試。
裴正無論答應還是拒絕,做決定都會輕松一些。
王猛眼睜睜看着摳門室友性格大變,五分鐘就給自己換了一套裝束,目瞪口呆:“操,這是哪來的少爺,你要去相親嗎?”
最近他似乎有聽到房東老太太嘟囔要給大喬介紹個對象。
紀喬扯了扯袖口,他穿着商務型的白襯衫,長袖,雪白,下面是一條薄款的西裝褲。穿得商務一些,更有合作洽談的氣氛。
紀喬很在意道:“不好看嗎?”
王猛:“好看,你到底要去幹嘛?”
紀喬付了錢:“回頭再跟你說。”
王猛看着一溜煙跑沒的人影,幫他接過沒來得及打印出來的小票,看見上面的金額嘶了一聲。
比他想象的貴,眼光真好。
王猛猜測紀喬應該對相親對象的條件非常滿意。他有些惆悵地想,不久後紀喬就會搬出去,早上沒有香噴噴的粥了。
工地上,探照燈依然亮着,紀喬遠遠就看見那一排外來車輛依然沿着大馬路邊停放,裴正他們還沒走。
紀喬不知道哪一輛車是裴正的,他依次把所有的挪車電話都記下來,然後站在大鐵門旁邊等。
進出卡車帶來滾滾煙塵,純黑色的西裝褲蒙上一層土色。
紀喬抱着牛皮紙袋站着,不禁想起當年的保險推銷員,自己現在像不像個推銷員?推的還是同一份保單?
唇角微微牽起了一秒又落下,紀喬垂下眼睫,可是,同一份保單想推銷給紀喬,跟推銷給裴正,就像新手村和地獄模式的區別。
他不禁羨慕起推銷員的好運。
漸漸地,卡車師傅下班休息,工地安靜下來,過了會兒,紀喬聽見一行人往這邊走的動靜,頓時捏緊了保單。
外側這條路沒有路燈,裴正走在中間,他沒有戴安全帽了,在一群人裏個子挺拔顯眼,頭發被壓得有些亂,配上他算不上好的臉色,看起來不好惹。
紀喬以前就愛招惹裴正,從未覺得搭讪是難以開口的一件事,越是清晰地看見裴正的臉,喉嚨越是緊。
直到一行人的身影越過他時,紀喬喊道:“裴正。”
中間那人的身影僵了一僵,周圍人這才發現大門口還等着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喊誰?裴正是誰?
秘書下意識警惕,懷疑是爛尾樓的業主,但看清紀喬的臉蛋時,又覺得不像,那人像個大學生,手裏拿的是什麽?難道想攔住裴總自投簡歷麽?
可是裴總今天是以技術員的身份微服私訪來的。
裴多律定了定,他沒有聽錯,是紀喬的聲音。
五年了,再沒有人叫過“裴正”這個名字。
他轉過身,看見五年不見的前男友,站在那兒,從少年長成了青年的樣子,穿着他不曾見過的西裝。他不曾見過的東西太多了,多到他有些陌生。
紀喬眼神閃了閃,他似乎在裴正眼裏看見一閃而逝的恨意,聲音低下來:“我有事想跟你談談,行麽?”
裴多律沒有馬上回答,眉心蹙着,似乎在考慮他繁忙的行程裏,有沒有必要插|入一則無關緊要的談話。
紀喬:“三分鐘。”
裴多律開了口:“你們先上車吧。”
周圍人識趣的上車,不等裴多律動作,紀喬兩步跑過來。
裴多律垂下身側的手握了握,盯着他的衣服道:“談什麽。”
穿成這樣?生意?
紀喬被他冷淡的語氣潑了冷水,原先想好的措辭卡住了,裴正離他們那麽近,近到他輕易被卷入過去,喃喃道:“對不起。”
裴多律表情漠然,擺明了不想聽。
紀喬目不轉睛看着裴正的臉,慢慢想起自己好像以前說過這三個字了,輕飄飄的,裴正不喜歡聽。
他比裴正矮一些,不得不仰着頭,視線才能對上裴正的臉。脆弱白皙的喉結暴露在空氣中,像一塊即将融化的雪糕。
裴多律移開目光,又是這樣,紀喬總是這樣看人,無論他嘴裏說着多麽害羞或出格的話,眼神總是不閃不躲的,一副無辜的樣子,讓人被迫跟他對視,落入他的圈套。
紀喬把牛皮紙袋打開,從裏面抽出保單:“你看看這個。”
裴多律不感興趣,甚至沒有伸手接,紀喬不得不湊近一點,攤開在他眼皮子底下:“我以前買了一份保險。”
裴多律纡尊降貴掃了一眼,看見題頭“戀愛保單”四個字時,眼神眯了一下。
紀喬以為打印一份野雞保險,就能在他人生裏來來去去?誰給他提供保障?裴正嗎?
裴多律下意識認為這是一種小學生喜歡的把戲,就像什麽“不變心承諾書”一樣。
戀愛中随手寫的情書,拿來複合就太沒意思了。
裴多律:“我在上面簽名了?”
紀喬一愣:“不、不用你簽名,我交錢就行。”
裴多律意識到不對,接過來一目十行看下去,一瞬間臉色精彩紛呈。
這确确實實是一份保險,末尾蓋着盛悅保險的大紅章。盛悅保險還是他打算收購的一家保險公司,他怎麽不知道出過這種弱智玩意兒?
重要的是,紀喬還買了,保額兩百萬。
紀喬買的時候在想什麽?想拿來哄他?那為什麽他沒見過?
裴多律打住思緒,深究不是一件好事。
紀喬不是來複合的。
是來結婚的。
看起來好像差不多,裴多律心情卻更差了。
結婚是一門生意。
紀喬面紅耳赤地開口:“如果你跟我結婚,我們就能額外獲得兩百萬收入,我們一人一半。拿到保額我們就離婚,悄悄地,誰也不知道,不會影響你的生活。”
裴多律神色莫名。
紀喬小心翼翼道:“三七分?你七我三?”
裴多律還是不說話。
紀喬心裏有了預感,不敢面對裴正的拒絕,他撓了撓臉蛋,快速報出自己的電話號碼,道:“你慢慢考慮,想好了給我打電話。”
他轉身就想走。
“兩百萬很多嗎?”後面傳來冷冷的聲音。
紀喬頓住。
裴多律把保單塞回他手裏。
紀喬心一涼:“不多嗎?”
裴正看不上這兩百萬,紀喬心裏又難過又開心。
裴多律嘲諷道:“是很多,比十萬多多了,但不值得我用一些東西去交換。”
紀喬臉色一白,連忙垂下眼睛,他明白裴正的意思了。
十萬,是當初裴正欠債主的錢,因為紀喬自作主張,導致變成了裴正欠他們家十萬,被柯瑞逼着捐了一顆腎。
不論當初的十萬,還是現在的兩百萬,都不值得裴正用健康和婚姻去交換。
如果不是紀喬,裴正一輩子不會遇見這種荒誕的交易。
他又把這種事帶給裴正了。
紀喬低着頭不看人,裴多律心底溢出一絲煩躁,他看着紀喬的後頸,目光順着滑到他的腰跡,又收回,往車邊走去。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紀喬:“你……不舒服嗎?”
他的目光落在裴多律腹部,大有扒開衣服看個究竟的意思。
裴多律:“不勞擔心。”
扣在胳膊上的手指漸漸松開,紀喬又看了一眼,收回手,“哦,你要好好照顧身體。”
裴多律略一點頭。
沒話說了。
紀喬撅了噘嘴,看着裴正上了其中一輛車,最後慢慢開離他的視線。
他拎着紙袋,垂頭喪氣沿着工地外的馬路走,宛若一個買了新衣服新鞋子但一份保險都沒賣出去的推銷員。
白天熱鬧退去後的工地,寂靜得跟荒郊野外的鬼城似的,許久都沒有一輛車經過。
紀喬花了整整五年,終于願意承認,他手裏的确實是一份廢紙。
車上,裴多律揉着眉心,吩咐道:“派輛車看着他到家。”
……
紀喬走到老居民樓樓下時,正好碰見房東太太打麻将回來。
“小紀啊,明天有沒有時間?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對方是個程序員……”
紀喬左耳進右耳出,越沒聽清房東太太說了什麽,胡亂點了點頭,他沒有精力應付任何人。
上了樓,王猛聽見動靜八卦地跑出來問:“成了沒?”
紀喬搖搖頭,進了屋,開始整理東西。
他和王猛平時買快遞的紙盒都會攢下來賣錢,紀喬蹲在地上,把紙盒一個一個展開壓平,拿根繩子捆好。
最後,他把保單也扔了進去。
唔,都是廢紙。
王猛在屋外看着,一整個費解。
哈,為什麽美人連整理廢紙盒都像失戀了要扔掉前男友送的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
大喬要相親。
攻:無所謂,我會滑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