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浮力森林（1）
喜歡的人長大了，厲害了, 哄騙不管用, 來硬的也不行，現在連偷襲也禁止，好傷心。
缇奇摟住艾可的腰, 一頭紮進她懷裏求安慰：“不讓親, 抱抱總可以吧？”
艾可雙唇緊抿, 臉漲得通紅, 心怦怦直跳，哥哥撒嬌耍賴的樣子意外的可愛，好難拒絕。
不行，不能這麽由着他，誰叫他的手不安分。
“規矩和剛才一樣。”她推開他。
“好吧。”缇奇頹敗地垂下腦袋，畢竟自己有錯在先，受點懲罰也是應該的，都已經等了那麽多年, 也不在乎這幾天。
“繼續剛才的話題, 一直以來你都是染發戴異色鏡片嗎？”艾可言歸正傳。
“一個月染一次頭發，鏡片連睡覺時都不能取下來, 因為你随時可能過來找我。”缇奇擡起頭，翻開眼皮，“沒過多久，鏡片就和角膜粘在了一起。”
他為了隐藏身份居然吃了這麽多苦，艾可無比心疼無比內疚地看着缇奇：“一定很疼吧, 你可以告訴我，讓我別在睡覺的時候去找你。”
“我舍不得啊，我甚至巴不得每天都打雷下雨，那樣就能夜夜抱着你入睡了。”缇奇伸手捏了捏艾可氣鼓鼓的臉。
“正經一點。”艾可面色發窘，一拳錘在缇奇肩上，十歲以前，頂着兄妹的頭銜同床共枕很正常，現在再回想，記憶中許多溫暖的畫面一下子就變了味道，親親抱抱舉高高，敢情她從小就是個兄控。
“後來我使用能力給自己做了手術，早就沒事了，別擔心。”缇奇捉住艾可的手，放到面頰上摩挲。
怎麽可能沒事！
從覺醒之時算有七年，從離開禁閉室算也有四年，那麽長的時間，艾可什麽都不知道，她每天過得無憂無慮開開心心，他卻在受苦，還要對她笑對她好。
他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他怎麽那麽傻？
父親母親怎麽忍心？
“要是眼睛瞎掉了，怎麽辦？”艾可很難過很心酸。
“有你在身邊，瞎掉也沒關系。”缇奇咧嘴笑道，“我知道，你一定願意成為我的眼睛。”
何止眼睛，連命也願意，只是瞎掉，就看不到她了。
艾可想這麽說，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擡起另一只手沿着缇奇的眉眼來回撫摸，心中不斷念叨：幸好他來自紫血一族，幸好他會醫術，幸好眼睛保住了。
可那又怎麽樣呢？
該吃的苦還是吃了，想到那些，她內心一陣翻騰，停在他眼皮上的手指慢慢聚攏，然後輕輕蓋住他的眼睛。
陷入黑暗，缇奇情不自禁地合上了眼睛。
睫毛掠過掌心，癢癢的，手掌拿開，艾可傾身上前，在他的左右眼分別留下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肌膚傳來唇瓣的觸感，缇奇倏地睜開眼睛，壓抑的狂熱與興奮頓時從眼底溢出，可是艾可的臉上卻挂滿淚水，晶瑩剔透的珍珠，一滴一滴砸進他的心裏，欲|火瞬間被澆滅。
“傻瓜，別糾結了。”缇奇一邊替艾可擦眼淚，一邊揉她的頭發，“來，下一個問題。”
艾可吸吸鼻子，破涕為笑，他們都是經歷過無數苦難的人，能再次相遇，的确不該過分執着過去，應當向前看。
冷靜下來，她問道：“我想知道，你和伯格之間的恩怨。”
聞言，缇奇沒有立即回答，他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頭，天色漸暗，車已出城，不久便會抵達目的地，路邊的風景，和他離開此地時差不了多少，家鄉卻變得面目全非。
這麽多年，他只去過一趟，為了祭奠，為了發誓。
此番歸來，他終于能告慰全族的亡靈了。
“随風而動，逐水而流，似仙境似迷宮，只有有緣人才能得見真容，世人常這麽形容浮力森林。”放下簾子，缇奇幽幽地開口道。
“據調查團的資料記載，浮力森林是座可以移動的島嶼，島上風景很美，霧氣環繞，依靠風能逐水漂流，尋常人根本找不到。”艾可接過話茬。
“對，因為有霧氣作為屏障，漁船也很難發現和靠近。”說到這，缇奇低頭嘆了一口氣，“族規規定任何漂流物都不能碰不能撿，身為族長的兒子，我卻為了一副棺材壞了規矩。”
“伯格在棺材裏？”
“那副棺材很漂亮，鮮紅的色澤，棺蓋上雕刻着人像和十字架，邊緣還釘了一圈釘子，裏面時不時傳出咚咚咚的敲擊聲，我以為是吸血鬼。”
“小孩子都會好奇，這不怪你。”
“本來父親打算把棺材送回海裏，卻聽到了求救聲，還是兩個人，氣息都很微弱，像是快要死了。”
“兩個人？”
“伯格和傑克，前者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後者渾身鞭痕，比我大不了幾歲。”
“你父親救了他們？”
“父親不僅是族長，還是一名醫生，他沒法見死不救，經過讨論，族人們也贊成他那麽做。誰知道，好心沒好報，還招來了禍端。”
“你的族人可真善良，那兩個該死的混蛋！”艾可一拳錘在門上，玻璃窗被震得吱吱作響，“當初你們為什麽不一起逃呢？”
“伯格以謝恩的名義帶了幾艘商船來，黑暗騎士團的成員喬裝成船員，我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自責的父親決定與島共存亡，族人誓死跟随，開戰前，大家央求父親将我送走。”
有關浮力森林那一場夜戰的報告書至今還封存在調查團的檔案室，艾可利用職務之便翻閱過一次，看完，她只有一個感覺，毛骨悚然、慘不忍睹。
咒者六大族裏，屬紫血一族的爆發力、攻擊力最強，能力變化也多，還能開血翅在空中戰鬥，論速戰速決的功夫，沒有哪一族及得上。
只可惜，人身體裏的血量有限，血化作結晶不可回收，一次消耗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血會休克甚至死亡。
黑暗騎士團卑鄙地采取了人海戰術外加火攻，一夜激戰，死傷數千人，才殲滅紫血一族。
“送你走的人，應該耗盡了全身的血吧。” 缇奇是如何逃脫的，艾可大抵能猜到。
“那是父親最信任的屬下，血比其他族人都厚，能開血翼在空中連續飛翔數小時，當時我力量尚未覺醒，特別羨慕……”說到這，缇奇表情痛苦，聲音哽咽。
再次揭開舊傷口，其中的痛只有本人才知曉，艾可展開雙臂給了缇奇一個擁抱。
缇奇靠在艾可肩頭，将她抱得很緊很緊：“敵人來襲我并不知情，父親讓我去外面度假，我長那麽大從來沒踏出過島嶼半步，所以便傻傻地答應了。昆塔城距厄爾斯城甚遠，禦風飛行，跨越國境，很久很久之後我才明白，我所看到的每一處風景都是族人的鮮血描繪而成的。”
兩個人的身體密不可分地貼合在一起，艾可感到懷中人在顫栗，她雙手交替輕撫他的背，一下一下，不間斷的。
“安全抵達後，他往我懷裏塞了封信便匆匆離開了。當時我只顧看父親的留言，而忘了送別，只有餘光瞥到了一抹踉踉跄跄的背影，他心系故鄉卻再也回不去了，或許就倒在下一個我看不見的轉角處也說不定。”
用血凝出一對翅膀需要多少血量，艾可沒法計算，但那個人想必兇多吉少了，因一時好奇牽扯出那麽多事，缇奇肯定認為這都是自己的錯。
艾可簡直不敢想，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的心情……
痛苦、悲傷、絕望、悔恨、自責、恐懼、憤怒……
所有負面情緒瞬間疊加徹底引燃了他內心的仇火，瘦小的身軀不堪重壓，徹底垮了，只有瘋狂只有覺醒才能活下去。
這種滋味，她也品嘗過。
“大家拼死護着你，那說明大家都愛着你，你是他們的希望，你能活下來，你的族人們只會高興。”艾可收攏臂彎，抱緊缇奇，她感覺得到，此刻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最棒的，看看那兩個狗東西被你折磨成什麽樣了。”
“還不夠……還不夠……”
“我知道，我知道。”艾可摸摸缇奇的腦袋，“你之所以沒有當場抓傑克，是想讓他也嘗嘗被人追捕和被身邊人出賣的滋味。”
“嗯……嗯……” 缇奇重重地哼了兩聲，鼻音很重。
“希恩蠱惑傑克刺殺伯格，城內盲目崇拜領主的百姓們必會全城搜捕，伯格為了不讓兒子出事，也會派出騎士團尋找，到時兩撥人碰上，肯定會兩敗俱傷。”
“一方要殺，一方要保，多有意思。”
“可惜，他們既殺不掉也保不了。”
“還是你了解我。”
“那張死亡威脅信函已經預示了傑克的結局，他會被你的手下裝進籠子裏，然後帶來這裏，對吧？”
積壓在心裏好多年的話，一股腦倒出來，心裏舒暢多了，缇奇揉揉眼睛振作起來，他扶住艾可的肩膀，嘴邊揚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死亡威脅信函上畫的并不是傑克真正的結局。”
四目相接，缇奇的眼睛像沾了一層露水，濕漉漉的，眼神卻犀利無比，他沒事了，艾可一顆懸着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她溫柔地凝着他：“你要讓伯格親手送傑克上絞刑臺，眼睜睜看着兒子被絞死？”
他打了一個響指，手成槍型指向艾可的胸口：“答對了一半，親眼目睹兒子吊死，伯格也會跟着心髒病發，在受刑臺前暴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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