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蛤蟆要吃天鵝肉
龍俊的車離女孩越來越近，至女孩身後不遠處，龍俊才發現女孩的頭發是棕黃色的，迎着晨曦的光芒，發梢閃着燦燦金光。女孩的頭發雖不是金黃，但在這枯燥乏味的園區之路上卻很鮮豔奪目。
女孩頭發長至腰際，卷着小碎花披在肩上，層次錯落有致，走起路來此起彼伏，就像大海邊的浪花一般調皮，怪不得人們都說這是波浪卷呢！龍俊身不由己地放慢了車速。
再看女孩的身上，她穿着雪白的修身型休閑裝，上裝是件短袖白T恤，下裝是側縫鑲着藍條的白色休閑合體褲，肩上斜挎着一只粉紅色休閑包，腳上一雙純白色的運動鞋。龍俊雖然看不清衣服、鞋和包包的牌子，但龍俊認為，女孩身上的一切一定屬于某知名品牌，不然怎麽會看上去這麽舒服，這麽養眼呢！
龍俊的車快開到女孩的身邊時，速度慢得幾乎要停下來，有種想見廬山真面目的沖動。女孩似乎覺察到了身後的動靜，突然間轉過頭來，一臉驚喜的神情看着龍俊。
龍俊的心猛然間怦怦直跳，大吃一驚，這人不正是夢中的老婆嗎？老婆！
龍俊差點叫出聲來，女孩示意龍俊停車，龍俊很聽話的停下了。
只見金發女孩一臉純樸的表情，她的眉梢略帶上挑，眉形清秀，能看出是精心修飾過的，但是卻很自然，不濃不淡，舒适養眼；那對水靈靈的眼睛極顯清澈，正如書中所說猶如兩泓清泉，透徹見底；女孩的睫毛長長的，就連下眼睑的睫毛也比一般人的長，龍俊很懷疑她是否專門梳理過，因他的前妻就常會用什麽睫毛膏之類的刷在睫毛上面。
龍俊把頭往前湊了湊，細看女孩的睫毛，見它們不但天生的光滑烏黑，而且疏密有序地排列在眼睑周圍，每根睫毛都仿佛清泉旁邊滋養的顆顆仙草，閃爍着動人的神采。看來并沒有睫毛膏，純天然的！龍俊滿意地點點頭。
“喂，師傅，您看什麽？我臉上有痘痘嗎？”女孩被龍俊看的緊張兮兮，還以為自己美容覺沒睡好，臉上生了痘痘。
“啊？沒有！”龍俊推了推眼鏡回答，他正看的起勁兒呢！不想被女孩甜美的聲音打斷了思維。
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到她的面頰，她的臉上不僅沒有痘痘，就連一個斑點、一顆痣都沒有。身上凡是能見到皮膚的地方，全都白皙如雪，白裏透紅，所謂冰雪肌膚，不過如此吧！
“真是人間極品吶！”龍俊脫口而出，“不對，你不是人間的，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子！”
女孩咯咯笑了起來，聲如銀鈴，“師傅您真是太會說話了！”
龍俊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女孩的臉，“不是我會說，而是事實如此啊，你真白淨，怎麽這麽白呢？臉上連一個斑、一個痣都沒有！的确是人間少見的美女呀！”
女孩聽了龍俊的話忍不住又笑了，笑的比花香還誘人。
“是呀，我媽媽說我一生下來就像是從面粉裏鑽出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白，曬都曬不黑！”
龍俊也笑了，笑得不好意思，因為剛才還在心裏叫她老婆呢！女孩的清純甜美、落落大方，讓龍俊更加自慚形穢起來，看樣子她不過十七、八歲而已，而自己都三十有餘了，還居然在心裏叫她老婆，真是癞蛤蟆還想吃天鵝肉啊！
龍俊的羞愧讓女孩誤以為他是老實腼腆，女孩輕聲細語的問：“師傅，請問您去愛心工藝品廠嗎？”
“你怎麽知道的？”龍俊又吃了一驚。
女孩不解地望着龍俊，她以為龍俊是專門跑車帶客的，她不過是要搭車而已。“師傅，您也去愛心工藝品廠嗎？我想搭個車可以嗎？”
“你要去愛心工藝品廠？”龍俊更加吃驚。
女孩點點頭。
“你真的要去愛心工藝品廠嗎？”龍俊不确信地追問。
女孩再次點頭。
不知為什麽，得到确定的答案，龍俊感到莫名的激動，他将手伸到後面拉開車門說：“請上車吧！”
龍俊的馬自達是全封閉的，外觀有點像面包車，外形酷似甲殼蟲，看上去比一般的馬自達要有檔次。
與普通的馬自達不同的是，它比普通馬自達多一個車輪，是四個輪子，不過沒有方向盤，車龍頭和摩托車是差不多的，車後面呢是雙排座，車廂內連龍俊自己一共可座七人。
這是一種新型的殘疾人代步車，這種車在全縣一共就三輛。車身的大部分地方都被有關部門用黃漆重新刷過，以示與其它車的區別，刷黃漆是殘疾車的标志，可以免檢、免稅、屬于特殊照顧型的。
這種車對交警來說都是“老油條”——老困難戶！只要不違章行駛，平時拉拉客，交警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
金發女孩似乎沒見過這種黃色的“甲殼蟲”車，也不知是不是帶客的，龍俊拉開車門叫她上車，她剛要進去又猶豫了，慢吞吞地問：“請問到愛心工藝品廠要多少錢？”
什麽？她居然問到錢？這一問，龍俊倒不知所措了，如果是以往，少說也得要個五塊、八塊的吧。尤其像今天這種情況，他原本就遲到了，如果要拉客，怎麽也得把遲到的錢補回來呀！
這要是別人，龍俊一定會要個十塊以上，坐就坐，不坐媽拉倒！可眼前的這位美女，竟與自己昨夜裏夢見的老婆長得那麽相像，該怎麽收費呢？收吧，收多少是好？不收吧，人家那裏要問為什麽，又說不過去。
“先上車再說吧！”龍俊笑了笑。
女孩一愣，更猶豫了！對方叫先上車再說，會不會遇到宰人的黑車呢？女孩正想着，卻一眼瞧見了龍俊靠在車座位旁的雙拐。是個殘疾人！這下放心了！女孩毅然地上了車。
龍俊看了眼時間，八點零五分，已經遲到了5分鐘。
這麽衰！算了，反正五塊錢都扣了，只要八點半之前到廠就無所謂，老媽不是說了嘛，大不了扣五塊錢呗！何況還有美女陪着，嘿嘿……
龍俊的車開的很慢，女孩有些着急地說：“師傅，麻煩您稍微開快點，我今天是去面試的，八點半之前一定要到，不然就……”
“噢，放心吧，小姑娘！八點半之前一定會到的。”龍俊連忙加大一個檔位，不過片刻後又悄悄減了速，因為他知道，前面不遠處就是目的地。
路程如此之短！時間如此之緊！龍俊只得用這種方法争分奪秒的和夢中的老婆多呆一會。
等等！她剛才說什麽？去面試的？
那她不就是王強口中所說的三車間招的第30個女工喽，也就是所有女工人數中的第50個！更是他們賭約中最重要的一個女工。
龍俊算了算，今天是打賭的第十一天，只要再過四天，龍俊就算徹底地贏了。偏偏這麽巧，是夢中的老婆來面試！偏偏這麽巧，還要他親自送到廠裏！
難道，命中注定龍俊要自己輸在自己手裏？又難道是上天刻意安排龍俊将有一斷奇緣發生？龍俊忽然想到十一天前自己和王強打賭時說的話：好，我決不退縮，要是我輸了，半月內果真有女工被招進來，我不管她長什麽樣，多大歲數，我就在一個月內把她追到手！
想到這裏，龍俊偷偷樂起來，看來就算輸，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眼前這樣的美女，而不用擔心被人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不是龍俊沒有自知之明，實在是因為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啊！既然輸了，就得如約在一個月之內把美女追到手，嘻嘻，美女呀美女，可別怪我不客氣了哈！
想到這，龍俊偷偷從後視鏡看了眼後座的女孩，女孩正撲閃着大眼睛盯着窗外。龍俊有些失意，她都沒看他！或許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吧。
是啊！瞧瞧他這條件，就算他在夢裏夢見和金發老婆在一起，夢裏的他不也是自由奔跑的健全人嗎！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殘缺的身體，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又怎麽會以這種姿态出現呢？想到這，一種危機感不知不覺在龍俊心中湧現。王強的話又出現在耳邊……
“如果我們一方輸了，而又沒有按賭約做到在一個月內找到老婆怎麽辦？……我們得有個真正有代價的賭注，龍哥，敢不敢用自己的後半生來賭？”
龍俊：什麽意思？
王強：如果沒有按照賭約做到的人，一個月後主動辭職，離開這個廠，怎麽樣？
“離開這個廠……主動辭職……離開這個廠……”
王強的話反複的萦繞在龍俊耳邊，簡直就像惡夢！龍俊拼命的甩甩頭。
“你怎麽了？”女孩不禁好奇的問。
龍俊發現自己失态了，扯謊道：“有個小蟲子要咬我，我把它甩到窗外去了！”
女孩聽了咯咯直笑，“師傅，你說話真幽默。”
龍俊淺笑一聲，問：“小姑娘，請問你去愛心工藝品廠面試什麽崗位呀？”
“我……”女孩有些羞澀地說，“師傅，您能不能別老叫我小姑娘啊，聽起來像是對十二、三歲小女孩的稱呼，我都二十多了，我今天是去面試工藝設計的，我讀的就是這個專業。”
“哦，原來是設計師啊，真了不起……你都二十多歲了呀，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十八、九歲呢！”
“不會吧！我看起來很稚嫩嗎？”
“那倒不是，你的氣質很成熟，很有東方女子的那種含蓄古典的美，你的發型很漂亮，很配你，總體看上去有點像洋娃娃，就像大家都喜歡的芭比娃娃，既時尚又可愛，讓人百看不厭！”
龍俊雖然不愛吃蜜，對女孩說起話卻比蜜還甜，女孩很受感染，甜甜地笑了。看到她甜美的笑，龍俊真想找個魔法師把這笑，這人，還有這時間，這場景全都封印起來。
“小……呃，實在不知道怎麽稱呼你了，請問您貴姓啊？”龍俊問。
“免貴姓林！雙木林，我的名字叫林靈風，後面是靈氣的靈，風水的風。”
龍俊：“噢，那叫你林工好了。”
林靈風：“我還沒面試呢，不知道會不會做工藝設計呀。”
龍俊：“要有自信哦，我相信你這麽出色肯定會成功的，那以後還得請林工多多照顧在下了。”
林靈風：“什麽意思？難道你是……”
“對，我就是愛心工藝品廠的職工，我叫龍俊，外號龍卷風。”龍俊說完故作潇灑地甩一下頭。
林靈風見狀掩面而笑，她覺得這個殘疾人太有意思了。在她印象當中的殘疾人，給人的感覺大多是外表堅強而內心卻敏感脆弱的，她一向是懷着同情的心态去理解殘疾人，像龍俊這樣自信又開朗的殘疾人，林靈風是頭一回見到。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林靈風總覺得龍俊是個與衆不同的人，他身上似乎有種很強大的氣場包圍着，這氣場仿佛随時能把她吸進去一樣。
他叫龍卷風，她叫林靈風，名字裏都有個風字，林靈風不知為什麽總有種奇怪的想法，他和她的名字有種莫名其妙的緣分。
“龍卷風、龍卷風……”
林靈風不知不覺念起了龍卷風的名字，若有所思。
“林靈風，你在叫我嗎？”龍俊好奇的問。
“啊？不是，我是在想為什麽你會叫龍卷風這個外號呀？”林靈風羞紅了臉，像熟透的紅蘋果。
“嗨，別人取的，不過呢，我現在很喜歡這個名字，至于原因以後你就知道了。喏，咱們的廠到了。”龍俊伸手往車窗外一指。
“這麽快？”林靈風扭頭轉向窗外，只見一堵紅牆上“愛心工藝品廠”六個金光大字耀眼醒目。
林靈風下了車，從粉紅色的挎包裏掏出一個很小巧的鑲着水鑽的粉紅色錢包，打開錢包問道：“多少錢啊？”
“美女，你開什麽玩笑！”龍俊丢下這句話，開着車飛一般從小門逃走。
“唉，師傅！師傅！唉！龍卷風……”林靈風連叫了幾聲，龍俊理也不理，就像聽不到似的。
門衛小胡莫名其妙地看着這一切，當然不忘記在遲到薄上記下一筆。
林靈風只得把錢包又放回挎包裏，走到門衛處對小胡說：“您好，我是來這裏面試的，請問總經理辦公室怎麽走？”
“進門右拐第二間就是揚總辦公室。”
小胡說着，看着眼前的人竟愣了神，他真不敢相信如此氣質非凡的女子居然會出現在咱們洪澤縣，還居然來了愛心工藝品廠面試，還居然主動和自己說上了話！
“美女，請問您怎麽稱呼？今天是來面試什麽崗位的呀？”小胡很少和女孩說話，尤其是漂亮女孩，機會難得，能扯上一兩句的就趕緊抓住機會。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林靈風莞爾一笑，背上挎包踏進了揚總辦公室。
哎，還沒登記……小胡失神的拿着登記冊在心裏吶喊，望着林靈風仙女一樣的笑恍若夢中，沉醉好久不能清醒。
愛心工藝品廠的車間裏，空氣悶熱難擋，工人們都忙的汗流浃背，盡管有風扇吹着，仍無濟于事。
龍俊在車間忙的不亦樂乎，汗也顧不得擦，埋頭苦幹。他在心裏算計着，快到月底了，只要自己稍微加把勁，這個月做活的薪水有望突破一千八，這是自己工資的最高記錄，也是整個工廠裏工人工資的最高記錄。
龍俊今天做的活是打蝴蝶結，這是給國外一家禮品廠加工的活。生産出的蝴蝶結全是用于包裝高檔禮品用的。做蝴蝶結的料子都是上等的絲綢品，打結的方法是相當的複雜，打出的結又出奇的好看。
只是打一個結，初學的人都要打上好半天時間，花樣有點類似于忠國古代衣服上的盤花扣。打這種蝴蝶結的工價是一毛五一個。有的人一次打不出來要反工，一反工絲綢就變了型，更不好打，所以一次成型打出來的蝴蝶結是又快又好。
龍俊不但結打的好，而且速度非常快，不到一分鐘就能打一個結，他的手靈巧無比，如女人的手紅潤、細膩、光滑，別看他整日拄着雙拐走路，雙手上一個繭也找不到。
也許正如他自己所說，老天是公平的，一場大病讓他失去了一雙能走路的腳，卻又恩賜了他一雙靈活萬能的巧手。
從龍俊結婚到現在掙的錢也不少，每個月的工資一直保持在一千七、八以上，這在殘疾人當中也算不錯的成績了，但他總是存不下來錢。
他每月要給母親五百塊生活費，這其中也包括自己和女兒的夥食費，再除去女兒的學雜費，家裏的水電費，醫藥費，以及自己的修車費，日常生活用品開銷等等費用，龍俊所剩不多。
自從離婚後龍俊又愛上了煙，苦惱的時候，煙一根接一根的抽，有時煩悶極了，一天要抽兩三包，還都是十多塊以上的。
龍俊也曾因為經濟緊張戒過煙，可戒了沒幾天，煙瘾不但沒控制反而更重了。龍俊想，如果自己這一生活得沒滋沒味，就算活得再長壽又有何意義？索性他就不戒了，大不了每天辛苦些多幹點計件活。
也許日子還過得去，也許根本找不到戒煙的動力，也許實在太孤獨，情感上的空虛讓龍俊不得不依靠大量的尼古丁來麻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