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紅燒鳗魚
“咣當”門被朝兩邊推開,撞到牆上,彈出巨大的聲響。
……
門內空無一人,寂寥安靜。
再看對面幾個屋子,門板緊閉,不像有人回來過的樣子。
雷恩眉頭微微舒展,轉頭看向溫特,目光冷厲,“這些話你如果再敢說出來,帕特沒死之前,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溫特摸摸頭頂,“反正您的雌性這會兒在後山,不會聽見的……”
雷恩看着他,深藍色的瞳仁裏仿佛翻湧着驚濤駭浪。
溫特立即住口,恭恭敬敬道:“是的,首領。”
這一邊,後山平地。
紀小瓯被從空間“扔”出來,雙膝點地,手心按在粗糙的草地上,思緒紊亂。
滿腦子都是溫特剛才的話。
他們在欺騙她?
什麽意思,帕特沒有死?
雷恩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他當初答應幫自己尋找帕特……都是假的麽?
紀小瓯手指收緊,擡起眼睛,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後山平地。
剛才雷恩推門而入的一瞬間,她條件反射地躲進了空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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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又被空間“瞬間移動”了麽?
紀小瓯記得上一次空間瞬移,是在她差點被勞爾西斯殺害的時候。
這次又是為什麽?是不是每一次她的心理産生巨大波動,想要逃避什麽的時候,空間都會幫她做出決定?
紀小瓯心亂如麻。
“嘿,你怎麽還在這兒?”頭頂一個聲音叫住紀小瓯,突兀地打斷她的思緒。
紀小瓯擡頭,就看見蘇查娜背着竹簍站在她面前,竹簍裏塞了兩只灰色的野兔,另一只手拖着幾片棕榈葉子,一副匆匆往家裏趕的模樣。
紀小瓯與她打了個招呼,遲疑地,“……怎麽了?”
蘇查娜指指天空,濃重的烏雲懸在山谷上空,仿佛随時都有可能墜下來。“雨季馬上就要來臨了,接下來将會連下好幾天暴雨。這裏地勢低,不趕緊回去的話,一會暴雨來臨,會把你淹沒的。”
紀小瓯扶着樹幹站起,想起仍在等她的幾名獸人,“可是我還沒對沃克他們說一聲……”
“他們早就回家了!”蘇查娜說出真相,早在天空變黑的時候,她就看見沃克、喬洛與塞爾文各自離去了。“你看這兒還有誰像你一樣,趴在地上發呆的……對了,你為什麽要趴在這裏?”
紀小瓯默了默,沒有說實話,“我回家拿東西,不小心摔倒了。”
蘇查娜嘴角一撇,毫不掩飾的嫌棄,“你可真沒用,走路都能摔倒。”一邊說,一邊伸手把她從地上拽起來,“趁着雨還沒下來之前,你趕緊跟我一起回去吧。”
紀小瓯微微一頓,回去就意味着面對雷恩,可是她現在還沒做好面對雷恩的打算……
紀小瓯擡頭看向遠處的山峰,烏雲滾滾,陰霧霾霾,的确是暴雨來臨的征兆。
蘇查娜在旁邊催促,“喂,你究竟走不走呀……”
紀小瓯把手伸給蘇查娜,點了點頭,“嗯。”
路上,蘇查娜走得很快,紀小瓯緊趕慢趕跟在她身後,不一會兒就回到了她家門口。
這時候雨滴已經落了下來,一顆一顆砸在地面,像天空大筆揮灑的墨汁,勾勒出濃墨重彩的篇章。
雷恩的家在道路盡頭,蘇查娜向紀小瓯道別之後,就準備往家裏走。
“等一下,蘇查娜。”紀小瓯突然叫住她,烏潤的眼睛盛滿真誠,“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蘇查娜擡起棕榈葉遮在頭頂,她家廚房的屋頂漏水了,正準備用這個東西修。雖然表面不高興,但還是停下了腳步,“什麽問題?”
紀小瓯斟酌:“如果……我是說如果,溫特欺騙了你一件事情,你會生他的氣嗎?”
蘇查娜一怔,旋即氣惱,“什麽?他欺騙我什麽事情?”
“不,不,我是說如果。”紀小瓯趕緊擺手,生怕蘇查娜誤會,“他沒有騙你,我只是打個比方。”
蘇查娜這才冷靜下來,雨滴打在她頭頂的桐榈葉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敲響。
“那要看他出于什麽目的,如果是為我着想,我就不跟他計較。如果是他心虛,想隐瞞什麽,我肯定會生氣。”蘇查娜想了想說。
“如果他故意隐瞞你家人的消息呢?比如蘇吉拉受了重傷……”
“他要是敢這麽做,我絕對饒不了他!”
紀小瓯:“……”
……
告別蘇查娜,站在雷恩家門口,雨點已經越來越大。
紀小瓯舉手敲門,不一會兒門就被從裏面打開。
雷恩站在門口,厚重的靴底邊沿沾了一圈污泥,像是出門找過她的樣子。
紀小瓯仰起臉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先狠狠哆嗦了一下,繼而打了個噴嚏。
“去哪了?”雷恩立即把她抱進懷裏,手掌捂住她的頭頂,大步往屋裏走去。
紀小瓯揉了揉鼻子,垂着睫毛,“我去後山教沃克他們研究火藥了……”
雷恩道:“我去後山找過,沃克說你回來取東西了。”
說這句話時,雷恩眼睛盯着紀小瓯,似要看清她所有的表情。
紀小瓯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手指攀着雷恩的肩膀,“我在路上遇見了蘇查娜,蘇查娜說雨季馬上要來臨了,我就沒有回來取東西,陪她走了另一條路。她家的屋頂漏水了,需要采摘一些桐榈葉修屋頂。”
這些都是紀小瓯看見蘇查娜手裏的桐榈葉猜出來的,蘇查娜并未對她說得這麽詳細。
雷恩的臉色稍有緩和,走進屋裏,從一側的櫃子裏取出紀小瓯的毛毯,裹在她的身上,“蘇查娜說的沒錯,接下來幾天都會下雨,你暫時不用教他們制作火藥,最好留在家裏。”
紀小瓯看着他,“那你呢?”
雷恩:“我明天要帶領族人狩獵。”
紀小瓯毛毯下的雙手冰涼沁骨,沒話找話,“你們不怕雨嗎?”
“雨季對豹族的影響不大。”
紀小瓯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雷恩伸出手掌揉去她睫毛上的雨珠,發現她臉蛋冰涼,就去重新點燃了壁爐,把她整個抱進懷裏,坐在火堆前,包住她的一雙小手,“冷?”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紀小瓯埋着腦袋,身體下意識往他懷抱靠攏,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
雷恩聞言,索性變為動物的形态,用四肢把紀小瓯纏在身下。
豹子的體溫偏高,奔跑時甚至能達到四十度以上,焐暖一個紀小瓯不在話下。
不一會兒,紀小瓯就從它身下鑽出腦袋,“夠了,雷恩……唔,我好熱。”
雷恩摸了摸她的雙手,果真不那麽冰涼了,這才放過她。
重新化為人形,雷恩問她,“晚上想吃什麽?”
紀小瓯坐起,認真思考了一下,“紅燒鳗魚。”
雷恩皺起眉頭,“怎麽做?”
紀小瓯以前看母親做飯,腦海裏有點印象,就把做法對雷恩說了一遍,末了,期待地問:“你會嗎?”
雷恩把嘴邊的“不會”收了回去,改為:“我試試。”接着又說:“沒有鳗魚,鲶魚可以麽?”
鳗魚只生活在波爾尼亞東部的海域,距離這兒有幾千裏。
紀小瓯頓了頓,遺憾地說:“好吧。”
雷恩轉身走出門外。
紀小瓯盤腿坐在壁爐旁邊,沒多久,就聽見廚房裏傳來生火做飯的聲音。
雷恩對人類的食物完全沒有研究,很不熟練,唯一會做一道菜就是當初紀小瓯受傷時想喝的清炖鲶魚湯。
……
果然,很快就看見廚房的煙囪裏冒出滾滾濃煙。
紀小瓯沒有過去幫忙,而是走到床側的櫃子面前,從第三層裏拿出當初溫特交給她的那塊石頭。
石頭上面依舊刻着紀小瓯看不懂的紋路,當初紀小瓯琢磨了許久,這究竟代表了什麽意思,現在想來,也許根本沒有任何“意思”。
——這只不過是他們拿來騙她的幌子。
雷恩從廚房出來,走進卧房,就看見那個小家夥站在櫃子面前,一動不動的。
待雷恩看清她手裏拿的東西時,臉色微微一變,低着嗓音,“你在看什麽?”
紀小瓯回頭,抿起嘴角,搖搖頭,“沒什麽,就是随便看一下。”
雷恩見她的表情沒有什麽異常,心情沉落,把手裏的陶碗放在桌子上,剛要說話,就聽紀小瓯在身後輕輕開口,毫無預兆地,“雷恩,我的地圖是不是被你扔掉的?”
雷恩動作驀然一頓。
紀小瓯看着他,清楚地,條分縷析地問:“當初我的指南針壞了,也是你嗎?”
指南針壞的時候,紀小瓯就覺奇怪,好端端的為什麽用不了了?
後來畫的地圖放在背包裏面,沒有人動過,卻怎麽都找不到了。
她不是遲鈍,只是不願意往這方面猜測。
她一直相信雷恩,就連溫特告訴她帕特死了的時候,她都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可是今天,她卻親耳聽見他跟溫特說,帕特死了,是他們在欺騙她。
紀小瓯得不到雷恩的回應,固執地又問了一次,“是不是?”
許久,雷恩聲音遲重,“沒錯。”
紀小瓯身形晃了晃,擡起小臉,喉嚨哽澀,“帕特沒有死,對不對?”
雷恩道:“對。”
“那你為什麽要騙我?”
雷恩彎腰,慢慢對上她的眼睛,鼻子抵着她的鼻尖,“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永遠當我的配偶。”
紀小瓯搖頭,情緒有一點失控,“我可以留在你身邊……但不能是這種方式,你不能欺騙我。帕特明明沒有死,你為什麽要騙我他已經死了……”
當她得知帕特已經死了的時候,那股彷徨絕望的感覺,她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紀小瓯無法接受的是,雷恩明明知道她最在乎什麽,可是卻依舊殘忍欺騙了她。
如果只是希望她留下,他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雷恩扣住她的肩膀,藍眸盯着她,“如果不這麽說,你會心心甘情願留下麽?”
紀小瓯沉默,卻勝過無數回答。
雷恩掀起一邊嘴角,冷漠的,殘忍地說:“這也是我的回答。”
也許是這句話刺激了她,也許是雷恩的态度太過強硬,紀小瓯突然掙開雷恩,往外面跑去。
屋外下着傾盆暴雨,只是短短從卧房到院門的距離,就把紀小瓯淋得濕透。
紀小瓯的手放在門上,還未來得及拉開,就被後面一瞬間追上的雷恩抗上肩頭,往屋裏走去。
“放開我,你放開我。”紀小瓯拼命掙紮,聲音帶着哭腔,“雷恩,我讨厭你!”
雷恩腳步一頓,問道:“這就是你不願意與我交配的原因?”
紀小瓯口不擇言,“沒錯,我才不要跟一頭豹子交配!”
雷恩忽然停了下來,臉色隔着厚重雨幕,晦暗難辨。
……
當天晚上紀小瓯鬧了很久,雷恩毫無辦法,最後索性豎起手刀一下子劈在她的後頸上,她才昏了過去。
次日紀小瓯醒來,雷恩已經不在家裏。
外面暴雨仍在下,甚至比昨天晚上還要大,呼啦啦從天上掉下來,瓢潑如柱。
紀小瓯穿好衣服,想去外面看一看。
然而手放在門板上,輕輕拉了拉——
木門紋絲不動。
紀小瓯又試了幾下,仍舊沒開。
她很快意識到,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雷恩把她鎖在家裏了?
紀小瓯震驚又挫敗,原本經過一晚上的思考,她已經冷靜很多,現在望着緊閉的木門,卻有種沒來由的恐慌。
他為什麽要鎖門?是怕她逃走麽?
她昨天晚上已經想過了,最近都是雨季,即便逃走,她也不可能走多遠。
如果可以,他們應該好好溝通一次,無論他是出于什麽目的,他欺騙了她,就是不對。
可是現在……
紀小瓯踉跄坐在椅子上,無意間碰掉了旁邊的背包,背包裏的東西灑了一地。
手電筒,自拍杆,電擊棒,手機……
手機磕在地板上,正好碰到開機按鍵,屏幕亮了亮。
紀小瓯把東西一一撿起來,重新放回背包裏,打算等雷恩回來好好與他溝通一次。
然而,紀小瓯從早上六點一直等到下午五點,雷恩也沒有回來。
紀小瓯望着手腕的分針一點一點移動,心情也一點一點下沉。
他是故意不回來,還是有什麽事耽誤了?
直到五點五十九分,秒針走完最後一格,窗外的天空迅速黑下來,變為晚上。
紀小瓯站起,走到窗邊,準備關上窗戶。
突然,似乎聽到一串熟悉的聲音。
紀小瓯動作一僵,等候片刻,那個聲音仍在繼續。
“叮鈴鈴”的電話鈴聲,是最普通的旋律。
——從她的背包裏傳出。
紀小瓯回過身後,飛快地離開窗邊,從背包裏翻出手機,甚至來不及看上面的“來電顯示”,就劃開接聽鍵放到耳邊,生怕電話鈴聲突然停止。
電話對面的人似乎沒想到會被接通,愣了一下,柔和的聲音激動地問:“囡囡,是囡囡嗎?”
紀小瓯緊緊握着手機的雙手顫抖,極慢的,不可思議地問:“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