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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

往後幾日裏, 周府恢複了平靜。

丁懷遠沒有再單獨找過宥寧,有什麽話也就是當着大夥面說了。

初六, 衙門正式開工。

宥寧心裏煩悶,不想待在衙門,索性帶了方晉和陳德正去了郭家莊。

第一天開工,衙門都到齊了,都想讨個好彩頭。

彩頭還是吳應才替宥寧發給大夥的。

少威帶了一大堆土特産到衙門。那幫如狼似虎的家夥,一哄而上, 搶了就跑, 個個吃得歡實着呢。

這幫粗漢子沒一個人操心他們家大人在不在這事。

“大人怎麽沒在?我還特意留了些好東西給你們,放值後我們一起回家吃去。不跟這幫家夥老虎嘴裏奪食。”少威用胳膊肘推了推丁懷遠。

丁懷遠端坐在後堂, 左手搭在桌子上, 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 眼皮子耷拉着, 嘴角笑意不明。

少威快速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自認為沒犯錯。

跟在這種大佬身邊, 少威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日三省自身——忠不忠誠、誠不誠實、有沒有惹周大人生氣。

少威确信:自己一樣都沒犯。

于是他舔着臉遞過去一根牛肉條, 這是丁懷遠最喜歡的吃食。

丁懷遠接過去, 扔嘴裏嚼了幾下,猛地起身,叼着牛肉條出了門。

“主,大人, 您這是去哪?”少威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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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的衙役吃得熱火朝天,誰也沒顧得上管他們這茬事。

反正今天周大人不在, 就當休假一天。

丁懷遠回頭冷冷看了一眼,少威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不敢再往前半步,眼睜睜地看着丁懷遠拂袖而去。

少威悶悶不樂回了大堂,坐在凳子上唉聲嘆氣。他家這主子整日就是陰晴不定、琢磨不透,這樣陰沉的性格,哪個能跟他過一輩子喔。

遠在郭家莊忙活的宥寧打了個噴嚏。

“寧哥,您感冒了?”自從在宥寧家過了個年,方晉對宥寧的态度越發尊敬起來,稱呼也從大人改成了寧哥。

沒人的時候,他都直接管宥寧叫哥。

“沒呢,就是鼻子有點癢。”宥寧招呼着工人們忙活。

房子已全蓋好了,青磚綠瓦、雕梁畫棟,牆上嵌着各種樣式的花窗,漂亮得像一幅畫。

地上鋪的大青石嚴絲合縫,像一整塊似的。但石面全部打磨成各種花紋,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染坊跟別的地方不一樣,水多,石頭太光滑容易摔跤。

屋裏的橫梁、立柱、樓梯這些木料,全都經桐油浸泡。經久耐用,不易腐蝕。

這法子是宥寧家新修祠堂時見過過的。所以從打地基開始,這些原木都在桐油裏泡着,泡完了再風幹,再泡,再風幹,如此反複,方可。

染坊的排水溝三尺寬,用青石鋪好,統一從東門排出,東門處于下風口。出了東門,水溝成了暗溝,加寬,并在暗溝下半截處挖一個蓄水池,壘半人高圍牆。定期投放石灰、草灰、碳灰等,做一個簡單的污水處理,然後開閘從暗溝流出,排到河裏去。

“我上樓去看看,你們忙。”

方晉和陳德正忙活開去,跟工人們一起趕着最後一道工序。

推窗而望,這裏确實是個好地方。

那幾戶人家也并沒有什麽奇怪之處,送米面的确實是個啞巴,人确實是做零工幫人送貨為營生。

想來是劉宗海信息哪裏出了纰漏,到現在他還沒來,許是事情根源都不在這。

猛地身後卷起一陣風,宥寧驚覺時那人已經離得很近了,出于本能要往窗戶外面竄。

往前沖,才能出其不意,方有逃出的可能性,她不喜歡被人威脅。

果然來人腳步一滞,也就一剎那,嗖地加快,拎住衣領,擡手在她頸部點了一下,宥寧拽住窗戶的手頓時脫了力。

這人反應能力驚人。

來人從身後繞過來,擋在宥寧前面,雙手一帶,就将她死死摟在懷裏。

“丁懷遠,你這是做什麽?”宥寧看清來人後,火冒三丈,拼了命地掙脫。

丁懷遠一手掐住她的細腰,一手固定她的頭,眼神陰鸷。

宥寧心知不妙,忙停止了掙紮,正欲開口解釋:“丁......”

一個丁字剛出口,丁懷遠的臉嗖地放大,蓋了下來。

微涼的嘴唇準确落在宥寧軟綿殷紅的嘴唇上,狂熱而又兇猛,像一只脫籠而出的猛獸,誓要将宥寧拆骨扒皮,吞入腹中。

宥寧嘗到了牛肉的味道,人迷迷糊糊想着這牛肉的味道好像很好吃。

丁懷遠右手摸索着,抽掉宥寧的束發帶,瀑布似的青絲散開去,空氣中旖旎的風光越發濃烈。

他挪開嘴唇,從上而下,親在她的額頭上、眼睛上、鼻尖上,複碾上了那張微腫的紅唇。

動作慢慢輕柔了起來,一點點地輕啄,不時用嘴唇輕輕磨蹭已示安撫。

待宥寧呼吸不暢之時,他才用舌尖磨蹭着,一點點撬開她的牙關,滑了進去,逡巡着她內壁的每一寸領地。

宥寧專注單身狗二十幾年,何曾經歷過這般熱烈,人被親得綿軟乏力,全靠丁懷遠摟住她,不讓她滑落下去。

全是他的!這個人從裏到外都是他的!

丁懷遠從沒有像現在如此迫切、如此渴望。他還試圖保持着最後一絲理智,這地方不合适。不适合成為他和宥寧的歡愉之地,時機也并不成熟。

于是,他松開宥寧,漆黑如墨的眼睛裏欲潮翻湧。

宥寧這才回神過來,心中又惱又羞,一個吻就把自己弄得五迷三道的,以後還不被人笑話死。

不行,一定不能這麽掉鏈子。

于是,宥寧伸出雙手懷抱住丁懷遠的腰,擡起眉眼,展唇輕笑,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風情,妖嬈媚骨。

她朱唇微啓,聲音還帶着特有的沙啞:“丁大人,你喜歡男人嗎?”

丁懷遠“喔”了一聲,尾音上揚,帶着股壞笑看着宥寧,慢條斯理地解着扣子:“你男也好,女也罷,我都要了,也只能是我。”

切,還真是生冷不忌啊,也不怕吃雜了,拉死你。臉真大,你說要就要?當你霸總啊?拿錢砸我啊。

宥寧飛速在心裏吐槽,吐着吐着,思緒又跑偏了。

這男人怎麽會好看成這樣?連脫衣服的動作都好看到爆。這大概就是情人眼裏出眼屎的緣故吧。

宥寧不甘示弱,勾住他下巴,眼尾帶着鈎子,勾得丁懷遠越發心猿意馬:“我自然是男人。不過,我只在上面,不做下面那個,丁大人若是想好了,乖乖躺床平,我倒是樂意至極。”

她手滑了下去,在他那緊要位置搓了一把,那東西竟跟活物似的,又漲大了幾分。

“床上拳腳分上下,你若打得過我,我自然願在下面。不過,你這小身板,估摸着也不耐操,我省着點,想□□再練個十年吧。”丁懷遠一巴掌拍在宥寧屁股上,帶着調戲和輕佻,嘴裏的混賬話越發露骨,目光明目張膽地在宥寧身上逡巡着,一寸寸用眼神脫掉宥寧衣服。

“我小身板耐不耐操,也得等爺操了你再說,你要求饒,我倒是可以考慮不用一夜七次。”宥寧心想耍嘴皮子誰不會啊。

她也深知對付流氓的方法只有一種,那就是你要比他更流氓、更專業、動作更娴熟:“我沒想到丁大人如此急不可耐。早知道我過年那會就該收拾了你,有句話是這麽說的‘三扁不如一圓,操屁股就等于過年’。”

這話是宥寧看小說看來的,沒想到今天就給用上了。

丁懷遠目光一冽,想來在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好,好。那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周宥寧是怎麽過年的。正好,今個兒才初六,得過了正月十五這年才算完。”

宥寧盯着他解扣子的狠勁兒,突然後悔了,暗自罵自己:周宥寧啊周宥寧,你是豬油蒙了心了麽?跟這個二愣子置氣抖狠話,到頭來害的還是自己。

她确實沒料到丁懷遠是這麽個油鹽不進的主,比孫耀成那種人難對付多了。

“怕了?不敢脫了?”丁懷遠嘴角的笑意越發刺眼。

“我用得着跟你較勁麽我?改天我們再練一個。”宥寧深深吐了一口氣,腦子裏全部是她要如何整丁懷遠。

春!藥?癢癢粉?辣椒粉?巴豆?

丁懷遠冷笑一聲,拽住宥寧的衣領,宥寧往外跑,“刺啦”一聲,外袍從衣領破到腰間。

宥寧一巴掌扇了過去,被丁懷遠捉住,摁在懷裏。

“生氣了?急眼了?”

宥寧擡起膝蓋就沖他要害位置頂上去。

丁懷遠腿一擋一挪,擠進宥寧兩腿之間,惡意用膝蓋磨了磨,貼在她耳旁:“大人,您這都沒動靜,看來我初次見大人所言甚是啊。”

是,丁懷遠第一天見到宥寧就說她走路乏力,是腎虧之症。宥寧心裏抓狂:我一姑奶奶,哪兒要像你一樣,我馬上掏出來吓死你丫的,讓你漲漲見識。

“宥寧哥,周大人,您在哪兒?”走廊上傳來陳德正和方晉的呼喚聲,宥寧只好閉嘴不說話,她丢不起那人。

這房間是給周宥寧準備的,屋內已經打掃幹淨,床已鋪好,被褥在櫃子裏。

屋內兩人僵持了一會,屋外腳步聲越來越近。宥寧臉氣得通紅,氣鼓鼓扭頭側在一旁,不肯多看丁懷遠一眼。

丁懷遠單手攔腰抱起宥寧,将她扔在床上,中間不帶停地打開櫃子摸出兩床棉絮,一手抄起宥寧,單手鋪好棉絮。

然後抱住宥寧一起滾進帳子裏,抖開另一床棉絮,兜頭蓋住。

宥寧咕扭着透出被面大口喘氣。

“大人,您在這兒嗎?”方晉的聲音停在門口。

宥寧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啊,我怎麽睡着了?你們先下去吧,我馬上來。”

還配合着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是。”二人腳步聲逐漸遠去。

宥寧氣得要命,這太丢臉了,衣服破了還得找個理由替丁懷遠這個罪魁禍首遮掩,自己暗吃這口啞巴虧,但她完全忘記自己也調戲丁懷遠這茬事。

她一把掀開被子,氣呼呼翻身下場,不妨丁懷遠從背後伸手撈她。

這一撈,倆人都傻眼了,空氣突然凝固,凝固時間還有點久。

宥寧雙手死死拽住被褥,這回真是連呼吸都不敢出了,臉一直紅到脖子底下。她腦袋缺氧得厲害,一時分不清這臉紅是羞是怒還是因為害怕。

丁懷遠那只要命的爪子好巧不巧地抓在宥寧左胸上,真的是抓,五指呈雞爪狀。

此刻宥寧只想變身成“土行孫”,三兩下挖條地道跑了。

丁懷遠從背後懷抱了上來,把擱在左胸那只手往下挪了挪,笑聲低沉但不悶,明顯帶着喜悅。

“住嘴,別笑。”宥寧耳朵尖紅得快要滴出血了。她今天沒有束胸!!!

“周大人,這樣,我不笑,你也別惱。我們來談一談關于誰上誰下的問題,這樣也不采用什麽身手了,誰能上,就誰來,公平吧!”丁懷遠撐起頭,側着身子看着站在對面的周宥寧,眼神裏全是溫柔。

“幻肢你懂嗎?土包子。”宥寧恨恨地想道,雖然不能杠你,但我可以在上這個都不懂,切。該不是個嫩雞崽吧?

宥寧眼睛上下一頓猛打探,丁懷遠掀開被子蓋住下半身。

之前以為都是男人,開些帶色的玩笑話不打緊。現在知道她是女兒身了,再這麽互撩下去,他會受不了,也怕在宥寧面前丢臉面。

“你把衣服脫了吧,穿我這個。”丁懷遠背過去脫下外袍,扔了過去,将宥寧兜頭罩了起來。

宥寧背過身去,穿好他的衣服。衣服大了很多,她只得将袖子挽了起來,腰上系得緊一些,勉強可以。

“出了這間屋子,可不許胡說八道。”宥寧出言警告他。

“那是不是在這屋子裏頭就什麽都可以說?”丁懷遠現在樂此不疲。能把周大人調戲得面紅耳赤,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宥寧跺着腳,不再機會,女兒家的情态表露無遺。

當朝女子不得為官,屬株連九族之罪,她這身份要暴露那将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丁懷遠收起笑意,正經了起來:“這個你大可放心,我丁懷遠再小人,還不至于為難一個女人。”

周宥寧哼了一聲:“是,但我周家不是還有男人可威脅麽?丁懷遠,我周宥寧雖是女兒家,但也絕非任由他人拿捏之人。”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為了公平起見,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作為把柄放在你手裏。”

周宥寧揮了揮手,制止了。她不想用所謂秘密來做籌碼。

而這個動作在丁懷遠那卻變了味。

他認為宥寧并不想跟他有什麽瓜葛。

“周宥寧你站住,以後在外人面前我會給足你面子,但是私下裏,你不能這麽跟我拿喬。我丁懷遠答應你,我會讓你堂堂正正成為一名女官。”丁懷遠聲音低沉又堅定。

宥寧心神一震,什麽人才有資格讓她堂堂正正當女官?

她輕輕點了點頭:“我們馬上回去,你也早些回去。”

“等會。”丁懷遠走了過來,掰過宥寧身子,替她束好頭發,整理好衣衫。

嘴唇紅腫一時半會消不下去,丁懷遠皺着眉頭,拇指在她嘴唇上磨蹭着。

宥寧頭頂都快要冒煙了,看丁懷遠神色,她就知道嘴巴肯定腫了。

“你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先走,晚點我送你回去。”丁懷遠不想讓其他男人看到這幅模樣的周宥寧。

宥寧不肯。

“衣服太大,不合身,天黑再走沒人發現。”丁懷遠說得一本正經。

“我寧願讓他們笑。”宥寧委委屈屈,反正都知道是個女人了,自己也懶得裝了。

“恩,周大人這樣子比平常可愛多了。你腦子裏在想什麽呢?等會陪你去山上轉轉就好了。”丁懷遠并不想真的把宥寧惹火,而且今天确實不是最佳時機,他要等,等她心甘情願。

宥寧翻了個白眼,想了想,踱到窗前,推開窗子:“方晉,你倆先回去吧,我想起來還有事要辦。”

方晉扯着嗓子應:“宥寧哥,我陪你一起吧,天晚了不安全。”

宥寧拒絕了方晉的好意,讓他倆先回去,回身撞開身後的人,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丁懷遠故意“哎喲”一聲捂着胸口,見宥寧沒理會,跟在後頭下了樓。

水池和暗溝都已弄好,都用青石鋪好,這麽偌大一個空地,都被青石鋪滿。

兩人沒有走很遠,就繞着田埂四處走走。

他們沒有多說話。

宥寧是心裏尴尬勁還沒有過去,而丁懷遠是享受這種奇特又舒服的狀态。

莊子裏的婆娘們開始喚着自家四處瘋鬧的孩子們回家吃飯了;有人趕着雞鴨進圈;飯菜香味夾在晚風中送了過來,宥寧肚子應景般的叫了起來。

丁懷遠自然地伸過手去牽宥寧,宥寧撇了撇嘴,把手背在後面,不肯給牽。

“乖,別鬧。”丁懷遠回身認真看着宥寧,這話又把她鬧了個大紅臉。

宥寧是沒有談過戀愛,但不妨礙她對未來一半的憧憬和幻想。

有句話是這麽說來着:哪個少女不懷春。

丁懷遠相貌屬于金字塔頂層那一波,是她喜歡的類型;身形高大但不魁梧,不屬于肌肉男那種,屬于脫了衣服絕對有看頭那種,也是宥寧喜歡的;有才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見識有謀略,絕非池中之物;聲音好聽,這是宥寧的心頭好,她是個聲控黨;唯獨不好的一點就是心機太深。

心機深好像沒什麽錯。宥寧又在心裏辯駁了一句。

這一句別鬧,帶了男朋友哄女朋友的那種調調,宥寧心塌方了,軟綿得不像樣。

“誰鬧了,兩個大男人手牽手被人瞧見了像什麽話?”宥寧扣着手指,犟着嘴,其實也不是真犟,就是想跟他這麽鬥嘴皮子。

丁懷遠倒也沒在堅持,把手縮了回去。

宥寧嘴角往下一扁,心說:看吧,這就是男人,一秒鐘都不堅持。

她這小心思全叫人看在眼裏,丁懷遠眉眼一彎,矮身蹲了下去:“不能牽手的話,那我背你好了。”

“要被人瞧見,不是話更多?”

“我就說我弟腳扭了,走不得路就是。”丁懷遠的謊話還真是張嘴就來。

“誰是你弟了。”宥寧輕聲嘀咕着,乖巧趴了上去,将臉輕輕靠在丁懷遠的背上。

果真,一路走來,不少回來的村夫問是怎麽回事,丁懷遠一路好聲好氣地回答,沒有半絲不耐煩。

“喂,以前要是別人這麽問你,你肯定是板着一張臉,根本都懶得搭理人,今個兒是怎麽了?在我跟前裝?別介啊,都是千年的狐貍還玩什麽聊齋啊。”宥寧曲起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

“事關你,我自當解釋。”丁懷遠抿嘴微笑,宥寧發現他有酒窩,“你這些話都是哪兒學的?聊齋是什麽?”

“一個專門講妖魔鬼怪故事的,到時候我講給你聽,可有趣了。”宥寧慢慢解釋着,帶着女子特有的溫柔。

誰說的這個人冷漠、不講道理、不顧情面、專注單身一百年的?

說起讨好人的明明就是一套一套的。不但話說得好聽,還說得情真意切,不帶半點浮誇之氣,讓聽的人心情舒暢。

宥寧垂下手指,在他衣襟紋飾處,不自覺地來回搓着。每次想事情,宥寧手總是會有這種下意識的舉動。

丁懷遠心裏被什麽東西填滿。

“丁大人,這是怎麽了?”一村夫打眼前經過。

“我弟。腿扭傷了。”丁懷遠禮貌地回答道。

“這樣啊,沒事,不着急,這個我正好會。我這背簍裏剛采了些祛瘀消腫的草藥,正好可以給你弟用上。”村夫極其熱情地放下背簍,邊招呼丁懷遠把宥寧放下,邊念叨,“這扭傷了,不能這麽背着,會造成血液不暢,增加他的傷情。還有等你們回來再治,就耽擱了最佳醫治時間,這傷啊,可大可小,切莫大意。”

要不說這人情就是個你來我往的事呢。宥寧在這新建染坊,請郭家莊的村民做了不少工,工錢合理又不拖欠,離家還近,大家受了不少恩惠。

再說這染坊開起來,少不得請他們做事,這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好事情。

因此郭家莊的人對衙門的人都極其熱情。

宥寧趴在背上笑得直發抖。

但丁懷遠是誰啊?臨危不亂是他的本事:“這個,大叔不用了,藥我已經用上了,回家再鞏固一下就行。”

村夫頭直擺:“大人,不是我說,您這用的藥肯定不行,我都沒有聞到半點藥草味。我這藥不值錢,都是山上現成的,你莫跟我客氣,快,我藥都碾好了。”村夫是直接把草藥放在石坡上天然的小石窩裏,用石頭搗爛。

宥寧噗嗤一聲樂出聲,丁懷遠沒轍,暗中掐了一下她屁股,宥寧吓得連忙捂着嘴吧,把自己調成振動模式,笑得連丁懷遠都跟着一起振。

“那個,謝謝你的草藥,我來吧,這個我會,你快回去吃飯吧。”

村夫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心中滿是奇怪:這兄弟倆怎麽奇奇怪怪的。

丁懷遠倒還真把宥寧放在石坡上坐好,蹲下身子去脫她鞋襪。

宥寧笑得捂着肚子在石坡上打滾,邊掙脫不讓他脫鞋:“你怕是個大傻子吧,我腳又沒真傷。”

“樣子總是要做的,不然怎麽對得起人一片好心。”丁懷遠繃着笑,免得讓人看見以為這倆人瘋了。

宥寧一想倒也是:“那不用,我自己來,你背身去。”

女人的腳哪有那麽輕易讓男人看的。

這要被她爹知道,她爹保證氣瘋,能夠一口氣打死她。

周文啓打了響震天的噴嚏。

一桌吃飯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爹,您這是受了風寒?”

“沒有,許是誰在背後罵我呢。”周文啓接過帕子擦了擦,“宥寧怎麽還沒回來?遣人去問了麽?”

柳玉湖正要接話,家丁已經進門了:“回老爺的話,三少爺去郭家莊了,我已經吩咐人去接了,人估計快到郭家莊了。”

周文啓應了好,轉念不知道想起什麽,又問了一句:“她一個人去的?”

家丁回話:“我問過方晉方大人,是跟他還有陳德正陳大人一起去的,不過少爺說她還有點事,就讓他們倆先回了。”

“喔,那衙門的丁大人在不在?”

絮寧手中筷子一頓。

“回老爺話,沒看見丁大人。”

周文啓臉嗖的沉了下去,筷子啪的一聲擱在桌上,說了句:“我吃飽了。”就離席了。

衆人不知何故,只有絮寧心中最為清楚,她快速吃完飯,吩咐催紅在門口守着,佳寧若有所思。

那遠在郭家莊的倆人完全忘記回家這茬事。

丁懷遠撒了手,背過身。

宥寧脫下鞋襪,滿是嫌棄:“這草藥真的要抹?太難聞了。”

丁懷遠回過神,蹲了下去,握住她的腳:“藥自然是要抹的,做戲做全套的道理,大人您應該懂啊。”

宥寧心口像藏了一群野馬,突突地都想要蹦出來。

丁懷遠皮膚健康色,宥寧本身就白,腳不見天日就更是白了,又白又纖細。

握在手中,像一段剝了殼的茭白,丁懷遠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宥寧,手不由得握緊。

宥寧頭越低越下,腳輕輕掙着,心中暗道:登徒子。

遠處有馬蹄聲疾馳而來,來人遠遠喚了一聲:“可是少爺?”

丁懷遠反應快,胡亂替她擦了藥,宥寧背過身,穿好鞋襪。

轉眼那人已經到了跟前,下了馬:“見過少爺,見過丁大人,老爺讓我來接你回來。”

丁懷遠抿着嘴,面無表情。

原本他們只有一匹馬的。

周府這人不但騎了一匹馬,後來還帶來了宥寧的馬。

事已至此,話說多無益。

于是三人翻身上馬,直奔桃源縣內。

到了衙門,丁懷遠目送宥寧打馬而去,立在原地出神。直到□□的馬刨着土坑,打了個響嚏,他才清醒過來,縱馬回了家。

催紅守在周府巷口的拐彎處,瞧見宥寧回來了,揮着手帕讓她停下。

“這事有什麽事,還得把我堵這兒說。”宥寧跳下來馬來,吩咐一同歸來之人,“四兒,吃了飯,好生将馬喂一喂。”

催紅阻止了:“四哥,你先把馬牽到巷口去,我跟少爺說兩句話就來找你。”

四兒牽着兩匹馬去了巷口,沒敢直接回周府。催紅是周府的大丫鬟,說話得聽。

這催紅是個成穩之人,心竅又多,她執意如此,看來是周府發生了什麽事。

“少爺,您這樣要讓老爺瞧見,可如何是好?”催紅不免皺着眉頭,牽起宥寧衣袖。

這衣服一看就不是少爺的,大了那麽多。再說,少爺早上出門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狍子,這件是深藍色,差別大了去了。

頭發也弄得亂七八糟,嘴唇還腫了。

催紅年長一些,也已許了婆家,這男女之事也是略知一二。

她張了張嘴:“少爺,你在郭家莊有相好的?”

宥寧慌了神,說話都不利索了:“沒,沒啊。”

“那你是逛麗春院去了?嘴唇都被哪個小蹄子給咬腫了?衣服也破了。您,您在這兒等着,我去給您拿衣服出來。”催紅跑得飛快,腳底板恨不得甩肩膀上去了。

小蹄子?宥寧失笑。

遠處的丁懷遠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少威不敢怒也不敢言:他家主子一副春風得意的樣,肯定是招惹了周大人,還得手了。

很快,催紅折了回來,麻利剝下宥寧外袍給她換上,又将頭發梳好,再用帕子将臉仔細擦了一遍。

又唠叨上了:“少爺啊,您得讓老爺夫人給您說門好親事,把婚事定了,你就不用這麽偷摸的了。還有,老爺今天很奇怪,他先是問您去哪了,又問是誰跟您去的,還問到了丁大人......”

宥寧這下慌了神,顧不得聽催紅多說,快步進了屋。

她聽了下北屋,沒什麽動靜,心頭一松,正貓着腰想要回後院,被人給叫住了。

“少爺,老爺讓你去北屋的‘戒堂’。”一下家丁攔住了。

戒堂是周家的執行家法的地方。

“喔,我去換身衣裳,馬上就來。”宥寧要去搬救兵,自己現在這幅鬼樣子肯定能把她爹給活活氣死,到時候她就是周家的大罪人了。

“少爺,老爺讓您馬上過去。”家丁不肯退去。這幫人都只聽她爹的。

宥寧無奈,只好垂頭喪氣跟了過去。

突然她心生一計,腳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跟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胳膊被人死死拉住。

“少爺,看清腳下的路。”奇怪了,她爹什麽時候養了幫武功高手。

宥寧不信,又找機會摔,結果......結果自然是沒有得逞。

這下,她心有戚戚。之前還擔心她爹會被她氣死,現在看來,該擔心的應該是自己。

宥寧正想事,沒注意臺階,腳下一絆,吧唧摔地上,嘴唇磕在石階上,當場就流血了。

疼得她直哈氣,含糊不清地指責着:“你,你怎麽不看着點我?”

家丁甲腹議:???!!!我只對心懷不軌、惡意的行為才有本能反應,無意的行為動作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

宥寧捂着嘴巴進了戒堂。

“爹。”宥寧眼淚汪汪的,肚子餓得咕咕叫。

“跪下,其他人都下去。”周文啓手中的馬鞭甩得帶着風聲嚯嚯作響。

宥寧扶着桌子慢慢跪了下去,眼淚一顆顆砸地上。假哭,她爹最吃她這一套,今天确實是疼得哭,她太怕疼了。

“你說,今天去哪兒了?”周文啓鐵青着一張臉,甚是駭人。

“我去郭家莊了。”宥寧撅起嘴,說話吐字不清。

“那為什麽你這麽晚才回?”

宥寧自然是東拉西扯說了一大堆,最後跟她爹哭訴着嘴疼。

“你是跟丁懷遠在一起吧。”周文啓雖然用的疑問句,但口氣是肯定的,不容置疑的,“你也別跟我打馬虎眼,早上出門你就不是這身衣裳。”

宥寧含着淚應了一聲,有些委屈又有些囧:“爹,我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是,我今天是跟他打架,才把衣服打壞的,當時怕丢臉,才讓方晉他們先走。”

“你嘴是怎麽回事?”周文啓看完破衣服,臉色緩和了不少。

“剛在門口,吓的,沒看清路,撞地上了。”宥寧又委委屈屈哭了起來。

“餓了吧,疼吧?”

宥寧狂點頭,她爹還是最疼她的。

“那就好好跪着反省反省。”周文啓扔了馬鞭,怒氣沖沖地出了門。

宥寧一頭黑線:她爹這是更年期到了吧?前頭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就讓她跪着反省了呢?

跪?!那不是不存在的,這要跪到明天早上,腿都要給跪廢了。

她翻身起來,找了個墊子,墊屁股底下坐好。

這坐是解決了,這餓和疼可怎麽辦?再說這屋子連個火都沒有,這是要凍死她麽?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宥寧,宥寧......”大姐壓着嗓子叫她。

“你先趕緊吃飯,吃完飯,我再給你上藥。”絮寧把飯菜擺好,“娘讓我給你送的,其他人想來我讓他們別來。”

“恩,謝謝姐,替我跟她們說,我沒事,爹沒打我。”宥寧狼吞虎咽,好幾次差點哽到,她實在是太餓了,一頓飯吃得風卷雲殘。

打了好幾個嗝,這才心滿意足地癱坐在椅子上,仰着頭,讓大姐給她嘴唇上抹藥。

“宥寧,你跟姐說實話,你跟丁懷遠到底到了哪一步?”絮寧同她聊着閑話,姊妹間才能說這種悄悄話。

“姐,別說我懷疑你啊,你太适合做內應了。”宥寧半真半假開着玩笑,眼睛帶着笑意認真看着絮寧,“你在家最聽話,爹也信你,我們也都很信你。你看,上次我出去玩那事,爹就跟你說了他的猜測,估計連娘都不知道,不然娘早鬧騰了。”

絮寧抿嘴一笑,手都不帶抖地給她上藥:“你啊,爹還不是知道娘的脾氣,怕她把事情鬧大。再說,我身為長姐,爹不跟我說,跟誰說啊,這些事也不能跟你哥嫂他們說呀,佳寧脾氣更爆,說不定還會跟爹嗆起來,說爹是個老八股。”

宥寧噗嗤一聲笑出聲,又連忙捂着嘴,表示她二姐絕對可以做得出這樣的舉動。

傷口又有位置撕裂了,絮寧心疼得直皺眉頭,小心翼翼替她擦幹淨血跡,又重新塗上藥膏。

“爹打的?”絮寧猶豫了半天問了出來。

“沒有沒有,爹光顧着生氣去了,忘了打我。我是被他吓的,在門口臺階上磕的。”宥寧嬉皮笑臉地沒個正行。

突然宥寧壓低聲音,問絮寧府裏有沒有身手不錯的人借用。

絮寧一臉茫然後又有些擔憂:“有人找你麻煩了?那我跟爹求說一聲,以後多派幾個機靈點的家丁接送你。”

宥寧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想找個人練練手,有什麽事可以自救。這樣,我決定,從明天開始,府裏上上下下,都要練起來。”

絮寧一臉無奈,她這個妹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就是有個左拉又扯的本事。我問你話你還沒說呢。”

宥寧指了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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