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新婚妻子
“回來。”
但陳佩蘭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她的話杏雨不敢不聽,也只聽轉身回來了。
可心中畢竟還是替她委屈的,所以就低聲的叫了一聲:“姑娘。”
這當會陳佩蘭已是面色恢複了一貫的冷靜沉穩了,正色的同她說着:“往後這裏發生的所有事回去都不能在老爺和太太面前嚼舌頭,知道不知道?便是老爺太太問起,你也只說我在這裏過得好。公公婆婆,小姑子,還有夫君都對我很好。”
杏雨心中大為不平,就咕哝着說道:“可是姑爺他分明就是對姑娘您不好啊。您又何必要在老爺太太面前遮掩呢?告訴了老爺太太這事,老爺和太太必然舍不得您受苦,勢必要說姑爺的,到時姑爺敢不聽?往後自然就對您好了。”
“杏雨,”陳佩蘭的聲音忽然就嚴厲了起來,面上也有了幾分厲色,“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沒聽到?”
杏雨垂了頭,不敢再做聲。
陳佩蘭又厲聲的說道:“我身邊是不留多話的人的。若是讓我曉得你在老爺和太太面前嚼了舌根子,惹老爺和太太心中起怒,那你就不要說我不顧我們之間這麽多年的主仆情分了。”
杏雨曉得陳佩蘭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性子。當下她便只吓得雙膝一軟,忙跪了下去,求饒着:“奴婢曉得了。萬不敢在老爺和太太面前說半個字。”
“既如此就最好。你且起來吧。”頓了頓,陳佩蘭又吩咐着,“你去叫小丫頭們打了水進來給我洗漱。再有,叫了兩個小丫鬟打了水到書房裏去伺候姑爺洗漱。”
又望了望窗外。
霜降已過,立冬在即,這天是越發的冷了下來,院子裏的那株銀杏樹的葉子都開始慢慢的轉黃了。
陳佩蘭收回了目光,想了想,又吩咐着:“我記着我的嫁妝裏有一床大紅色荷葉荷花交頸鴛鴦的緞被,還有一床大紅色牡丹繁花的緞被?你去開了箱籠,将這床被子找了出來,着人給姑爺送去罷。只說天冷,讓姑爺小心別着涼了。”
因着方才陳佩蘭說的那幾句重話,杏雨現下是再也不敢質疑她的話了。于是陳佩蘭說什麽,她便只垂頭答應着。
一時喚了小丫鬟打水進來,服侍着陳佩蘭梳洗,卸了頭上的簪環,又開箱籠尋了那床被子出來,着人給葉明齊送了過去。
葉明齊的書房就設在這處書房的東廂房裏。這當會他正坐在圈椅中發呆。
因着新婚,所以這竹錦院裏外上下都收拾的甚為喜慶,便是這書房裏,也是貼了大紅的窗花和喜字。
葉明齊現下就正在望着那些大紅色的窗花和喜字發呆。
一切都和做夢一樣。忽然他就成親了,而成親的這個人不是蘇瑩,而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姑娘。
便是往日裏父母同他說這姑娘再如何如何的好,他也早就暗下決心,要忘了蘇瑩,從此和陳佩蘭好好的過一輩子。只是臨到那一剎那,他走進自己的新房時,看着四處的紅,只覺得刺眼。
于是便開始退縮,逃也似的逃到了書房裏來。
他也沒要丫鬟在旁邊伺候着,只是自己在這裏悶悶的坐着,發着呆。
忽而猩紅氈簾被推開了,有幾個丫鬟走了進來。
當先的那個丫鬟正是方才他見過的,仿似是陳佩蘭身旁的大丫鬟。後面跟着的是幾個小丫鬟。
杏雨進了來,便屈膝對着葉明齊行了禮。直起身來就道:“我們姑娘說,今兒姑爺忙了一日了,只怕飯也沒有好生吃,所以便讓奴婢們給姑爺送了些滾熱的糕點和茶水來。再有現下快要入冬了,晚間姑爺一個人睡的怕也冷,所以便讓奴婢給姑爺送了兩床厚實的被子來。”
葉明齊往後一瞧,果見後面的小丫鬟一個手裏提了食盒,一個提了一壺茶,另外兩個則是手裏各抱了一床大紅色的被子。
杏雨此時就指使着那幾個小丫鬟給葉明齊倒茶拿糕點,自己又同另外一個小丫鬟去鋪床疊被。
書房裏并沒有床,不過臨窗有一張可供坐卧的木榻罷了。
杏雨便同小丫鬟将木榻上放着的小炕桌擡了下來放至一旁,那床大紅色牡丹繁花的緞被墊在了木榻上,另外一床大紅色荷葉荷花交頸鴛鴦的緞被則是鋪在上面。
等到這一切做完之後,杏雨就領着兩個小丫鬟過來。
雖然面前的書案上擺了幾碟子熱騰騰的糕點,又有一杯滾燙的茶,但葉明齊卻并沒有吃喝。
他心中自然是有着不好意思的。
方才他那樣做,若是一般的姑娘,只怕當場就哭了,說不定就要鬧騰呢。方才他坐在這裏,也是害怕着陳佩蘭會鬧騰,所以心裏還一直提心吊膽的。
但不曾想陳佩蘭非但沒有鬧騰,反倒還是一個責怪的字都沒有說他,還惦記着他會餓,會渴,會冷,吩咐着丫鬟給他送了糕點茶水和被子來。
這樣反而讓他不曉得該說什麽了。
有心想要再回去,可畢竟又拉不下那個臉來。所以一時他就覺得自己的耳尖極是發燙。
杏雨這是又對着葉明齊屈膝行了個禮,說着:“姑爺,床已經鋪好了。奴婢要回去伺候我們姑娘了。”
葉明齊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吶吶的說道:“回去同你們姑娘說,難為她費心。”
“奴婢一定将姑爺的話帶到。”
而回去之後,杏雨果真将葉明齊說的這話一個字不漏的告知了陳佩蘭。
陳佩蘭此時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欄杆。
聽得杏雨說的話之後,她出了一會子神,随後點了點頭,就道:“你們今兒也辛苦一日了,也早些下去歇着罷。記得明兒卯正就過來叫我起來。”
杏雨答應着下去了。
陳佩蘭卻是睡不着。
新婚之夜卻是一個人獨守空房。再轉頭望着這滿屋的大紅色,桌上兩根還在點着的□□鳳喜燭,由不得的就覺得眼眶又有些發熱了。
不過她還是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淚意忍了回去。發了一會子呆之後,解開身上披着的大紅錦襖,慢慢的躺了下去。
明兒還要早起去和公公婆婆請安,今兒晚上便是她再不想睡那也得睡的,不然明兒瞧着面上的神色不好,旁人會如何看呢?
只是理智曉得是該這樣做,但情感上卻由不得自己。到底前半夜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直至後半夜才阖上雙眼微微的眯了一會。
冬日天亮的早,縱然已是卯正了,但天沒有亮。
陳佩蘭在杏雨的伺候下起了床。
衣裙是一早就已經挑好了的。
畢竟是剛新婚,所以挑的是極為喜慶的桃紅色和石榴紅色。
杏雨伺候着陳佩蘭穿上了衣裙,陳佩蘭又問着她:“姑爺可起來了?”
杏雨扭頭望了望外面。
隔着糊了高麗紙的窗子,隐約可見東廂房那裏是亮着燈的。也不曉得是葉明齊起來了呢,還是昨兒一晚那燭火壓根就沒有熄滅。
于是杏雨便回道:“奴婢不知。”
陳佩蘭就嘆了一口氣:“你做事越發的不用心了。”
随後就吩咐着她:“叫了兩個小丫鬟,打了水進去伺候着姑爺起來。然後等姑爺洗漱好了,同姑爺說一聲,讓他過來,同我一塊兒去前面給爹娘請安。”
杏雨一一的答應了,随後又按着陳佩蘭的話吩咐了下去。
一時葉明齊也洗漱好了,在屋子裏磨蹭了片刻之後,到底還是咬一咬牙,掀了簾子來正屋。
廊下站着的小丫鬟見着他,忙伸手打了簾子,又通報了進去:“姑爺來了。”
葉明齊在屋前面頗躊躇了一會,随後方才低頭走了進去。
昨晚那樣一時沖動就走了,過後一晚想起來,越發的覺得自己很不該那樣行事。
陳佩蘭這樣離開父母嫁到了自己家來,頭一晚正是滿心忐忑緊張的時候,自己反倒做了那樣子的事出來,可還算是個人?但随後陳佩蘭不但不惱,反倒還遣了丫鬟過來給他送糕點茶水,又給他鋪床疊被,今兒一早又遣了丫鬟提了水來給他梳洗,更是半個字的不滿都沒有說,與她這樣的坦蕩胸懷一比,自己成了個什麽?
所以葉明齊現下很是不好意見陳佩蘭。但心裏也怕着她會責怪自己。
不想一進了屋子,陳佩蘭卻依然是一個責怪的字眼都沒有說。
她早就是洗漱好了,正端坐在鏡臺前,由着丫鬟給自己梳頭發。
見着葉明齊進來,她便面上帶了微微的笑意,同他說着:“夫君起來了?那兩床被子睡的可還暖和?”
葉明齊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吶吶的說着:“嗯。起來了。多謝你,那兩床被子很暖和。”
陳佩蘭又笑了一笑,随後便吩咐着小丫鬟拿紅棗湯和糕點上來:“早起喝茶不好,夫君暫且用些紅棗湯罷。若是餓了,先吃些糕點墊墊。我這裏很快就好,還要勞煩夫君再等一等。”
葉明齊忙道:“沒關系。你不用着急,我在這裏等着你。”
陳佩蘭笑了笑,轉過了頭去。
小丫鬟用描金填漆托盤送了紅棗湯和糕點過來,葉明齊接着,一面喝着紅棗湯,一面打量着這屋子。
薛氏早先就遣人來收拾這竹錦院了。也問過他的意思,看需要特意的添置些什麽。但葉明齊對這些事壓根就不上心——娶的人不是自己想娶的人,那新房是什麽樣的又有什麽差別呢?——所以便由着薛氏拿主意。而昨晚雖然進來了,但随後又匆匆的落荒而逃一般的走了,所以也沒顧得上看這屋子。
現下看來,真是各處都是好的。
雞翅木的千工雕花床,暗紅色的繁花羊毛地毯,頂槅上挂着珠子吊燈,多寶閣上擺的各樣玩物花瓶都極是珍貴。
母親可真是用了心來布置這屋子裏的一切呢。
目光又望向了正坐在鏡臺前面的陳佩蘭。
小丫鬟打開了梳妝桌上放着的幾只花梨木描金的梳妝盒,正問着陳佩蘭今兒要戴什麽首飾。
陳佩蘭仿似也很為難,正微蹙了眉頭在幾只梳妝盒裏挑挑揀揀的。
忽而她伸手揀了一只赤金偏鳳在手中,看了看,随後便轉頭問着葉明齊:“夫君,你瞧瞧我手上的這支赤金偏鳳。我今兒戴這個,你看可好?”
葉明齊方才正在看她,再沒想到她會忽然轉頭過來。當下他發根發燙,目光飄忽望向一旁,裝着正仔細的瞧着牆上的書畫。可聽得陳佩蘭的話,也只能又轉過了頭來。
一見她手中拿着的那支赤金偏鳳,鳳尾分兩股,上下左右蜿蜒而去。且鳳尾中間還有兩根極長的軟須,想來戴在頭上之時,這兩根軟須會不停的輕顫晃動。鳳口裏又銜了三串珍珠流蘇,最下面又各有一顆水滴狀的紅寶石,瞧着極是漂亮。
便是葉明齊對女子的首飾沒有多望一眼的人也覺得這支赤金偏鳳極是好看。于是當下他便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這支赤金偏鳳好看,你就戴這個吧。”
陳佩蘭聞言,抿唇嫣然一笑。随後便轉過身,回手将這赤金偏鳳交給了小丫鬟,吩咐着:“既然夫君說這支偏鳳好看,那我就帶這個吧。”
小丫鬟開口應了。接過了這支赤金偏鳳來仔細的替她戴在了鬓邊。随後陳佩蘭又挑揀了一朵石榴紅色的堆紗絹花和兩支金簪子讓小丫鬟也給她戴了。
最後她在銅鏡裏面仔細的端詳了端詳,方才起身自繡墩上站了起來,走到葉明齊面前來,笑道:“夫君,勞你久侯了。咱們現下就一起去爹娘那裏給他們請安罷。”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哥一個接受的時間,很快就會好的。正所謂是患難見真情,往後這份情誼自然就會賽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