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斷然拒絕
沈钰聞言,先是目光冷厲的望着他,但忽然他牽唇一笑,渾身的迫人氣勢立即消弭不見,冰雪初融一般。
“蘇璟,”他笑道,“以往瑞王私底下從來都是說我幼稚跳脫,不如你成熟穩重,但現如今看來,我卻要懷疑他說的這句話了。”
他上前一步,面上的笑意不散,語氣卻教先前放松了不少:“還是說你在外游歷的那六年,把你原有的那幾分成熟穩重給丢掉了?”
蘇璟沉臉,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钰輕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我們現下都不是十三歲了,怎還能如當年一樣意氣用事?”
說到這裏,他面上的笑容漸漸消褪,整個人瞧着也正色了不少:“而且,我是決不可能将圓圓當做一場賭約來和任何人打賭的。”
葉明月于他而言,是心中至重。他可以拿出自己的命去和旁人賭,但是都不會拿和終生不見葉明月這樣的事去和任何人賭。
蘇璟面上微微變色。
沈钰心中竟然已經重視葉明月到了這個程度麽?
而沈钰說完這句話之後,已經沒想再理會他了,轉身就要去追趕葉明月。
“沈钰,”但蘇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沈钰皺了皺眉,聽得蘇璟的聲音在道,“你之所以不和我比,是因為你害怕會輸給我嗎?”
印象中的沈钰,那從來是如同個炮仗一般,任何事情但凡問上一句你怕了,他必然會應戰。但是現下,沈钰卻是連頭都沒有回,只是輕笑道:“那你就當我是在害怕吧。”
說罷,闊步的就走了,想去追尋葉明月。
但葉明月此刻早就是跑得無影蹤了。
先前她轉身疾跑時,自己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索性是往景致好的地方跑去。
她想的是,但凡景致好的地方,總歸是會有人在那裏欣賞的,到時找了人問一問桂花園在那裏,或是讓個丫鬟在前面帶路,那都是好的。
但這樣一跑,倒教她遇到了一群人。
是葉明玉、葉明蘭、林谷玉同着另外兩個姑娘。
葉明月看到她們的時候當真是松了一口氣,忙向她們那邊走了過去。
走得太快了,形容未免有些狼狽。
兩頰紅暈,額前細汗,鬓發略有散亂。
葉明玉瞧見了,也不顧有外人在場,依然是端出了自己姐姐的架子出來數落着她:“你這是做了什麽事來,弄得這般一個形容?你的丫鬟呢?又是做什麽事去了?竟是都不跟着你,由得你在旁人家的花園子裏亂逛。教旁人瞧了,豈不會是說我們武安伯府裏的人一點規矩都沒有?”
葉明玉不管說什麽,到最後總是會上升到武安伯府的臉面上去,不曉得的,倒還要以為武安伯府有多大臉面呢。
葉明月懶得理會她。
因着方才跑的太急了的緣故,胸腔裏的一顆心還在撲通撲通的跳個不住呢。而且心中也自擔心,不曉得沈钰現下怎麽樣呢?他同蘇璟,不會真的打起來的吧?
不過想想沈钰那個人瞧着也不像是個會吃虧的人,即便兩個人真的動手了,他也決計不會被蘇璟給揍了去。
想到這裏,她就又略略的放下了些心來。
眼角餘光又看到旁邊的兩個姑娘。
一個着了月白色繡竹葉梅花的對襟杭綢褙子,生得秀雅動人,一個着了石榴紅色繡辛夷花的對襟褙子,甚是嬌俏可愛。
葉明月立時就認出來這是陳佩蘭和她的妹妹。
于是她立時也就将對沈钰的那幾分擔憂給抛到了一旁去,面上俱是笑意的上前和陳佩蘭寒暄着。
雖然葉明齊和陳佩蘭的親事已然定了下來,兩家大人見面也是以親家相稱,但說到底陳佩蘭現下也并沒有正式的嫁了過來,所以葉明月還是稱呼她為陳姑娘。
不過這語氣自然是較其他人熟稔的多了。
陳佩蘭自然也是一眼就認出了葉明月來。
知道她是葉明齊的妹妹,所以陳佩蘭自然是對葉明月也較旁人熟稔的多。而且熟稔之中也有一絲不好意思。
畢竟是自己未來的小姑子呢。
當下兩個人平見了禮,陳佩蘭就柔聲細氣的問着她:“葉妹妹這是打哪裏來?”
葉明月笑道:“方才我貪看景致,走到了遠處的花木叢裏去,一回頭就不見了跟着自己的丫鬟。我心中着急,便一路尋了過來,不想就遇到陳姐姐了。”
又問着陳佩蘭:“陳姐姐,這幾位都是我武安伯府裏的姐姐,你可都見過了?”
陳佩蘭也不過是剛剛碰到葉明玉她們罷了,尚且都還來不及寒暄得兩句,葉明月便過來了。于是當下她就搖頭,抿唇輕笑道:“還煩請葉妹妹給我介紹一番。”
語氣溫溫和和的,又極是端莊大氣。
于是葉明月便笑着同她介紹了葉明玉和葉明蘭,又介紹了林谷玉。随後又将陳佩蘭也介紹給了她們。
葉明玉和葉明蘭雖然曉得葉明齊定了一門親事,但也僅曉得對方是國子監祭酒家的女兒罷了,并不曉得就是陳佩蘭,所以當下大家都平禮見過了。
不過輪到給林谷玉介紹陳佩蘭的時候,葉明月卻是親親熱熱的挽了陳佩蘭的胳膊,對林谷玉笑道:“這位陳姐姐便是國子監祭酒陳大人的長女,已同我哥哥訂下了親事了。年後初八就會行大禮的。”
上次偶然在花園中見到林谷玉和葉明齊獨處的畫面,瞧着當時林谷玉的嬌羞神情,葉明月心中便有些起了疑。随後她讓小梅沒事多看着林谷玉,竟然果真讓她曉得了林谷玉私下是有去找過葉明齊的。而且據小梅所說,但凡不是個瞎子,那都是看得出來這位表姑娘對大公子的心思的。
一個葉賢嘉還不夠,難不成還要再搭上一個葉明齊?還嫌他們一家子被林谷玉攪合的不夠亂的麽?
所以葉明月這當會索性就對着林谷玉挑明了陳佩蘭的身份,也有見解的告訴林谷玉,讓她不要再打葉明齊主意的意思。
陳佩蘭也是個水晶玲珑心肝的人。
她聽得葉明月獨獨對着林谷玉挑明了自己與葉明齊已經定親了的事,心中已感詫異,但面上卻也不顯,只是一雙清棱棱的眼睛望向林谷玉。随後果不其然的就看到了林谷玉一臉震驚的模樣。
陳佩蘭曉得這位林姑娘是大房裏太太的表姑娘,日常都是住在武安伯府,那偶爾與葉明齊遇見自然是免不了的。
那日在寧遠侯府的門口,武安伯府裏的太太和姑娘下車的時候,陳佩蘭也正好在旁邊。當時她也是一眼就瞧見了打馬在旁相随的葉明齊。
彼時葉明齊一身淡藍繡竹葉暗紋的直裰,身形修長,相貌英俊,又是年紀輕輕就高中了兩榜進士,這樣的人,她不過見了一面就會嬌羞低頭心動,更何況是林谷玉不時的就會與葉明齊偶遇了。
大凡自己看中的人,那自然是覺得怎麽看都是怎麽好的。所以陳佩蘭一點都不懷疑林谷玉會看上葉明齊。
于是當下她心中立時就升起了一股子威脅感來。但她面上卻不顯,反而是客氣得體的同林谷玉點了點頭,笑着問道:“不曉得林姑娘現下青春幾何?”
林谷玉勉力的想在面上扯出個笑容出來,但末了那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真是不笑也罷。
“我虛度十六年光陰。不曉得陳姑娘現年芳華多少?”
陳佩蘭面上帶了淺淺的笑意,笑着說了自己的年齡,随後又笑道:“既如此,我倒應當喚林姑娘一聲林姐姐呢。”
說罷,便親親熱熱的喚了她一聲林姐姐,又柔聲細語的同她說着一些其他的話。
陳佩蘭原就生的氣質清華,眉目間滿是書卷氣。而這樣的氣質,若非詩書傳家,生活優渥,是絕沒有的。
林谷玉見了她,原就有些自慚形穢了,而這當會又見陳佩蘭舉止有度,言談端莊大方,一時心中不由的就覺得越發的自卑了起來。
她也不是不曉得葉明齊已經定親了的事,但人原就這樣,沒見到對方之前,只以為着自己是比對方好的,想着不然葉明齊喜歡上了她,拒了婚事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這當會見着了陳佩蘭,卻瞬間感覺她如同天山雲,自己如同地上泥一般,也就唯有仰望的份了,林谷玉如何會不自卑?
自卑之後,由不得的就又開始自憐。
于是她便一直垂着頭,雙手絞着衣帶,不怎麽說話。
其實像林谷玉這樣的人是極難相處的。譬如你同她說上一句,這朵木槿花倒好看,她便會面色黯然的接上一句,現下好看有什麽用呢?花無百日紅,來日依然是會雨打風吹飄零而去。
實在是壓抑氣氛的高手。
便是陳佩蘭再好的性子,脾氣再溫和,到最後也覺得自己同林谷玉沒什麽話好說的。于是索性便攜了葉明月的手,兩個人一塊兒笑着說話兒。
對于陳佩蘭而言,她與葉明月親近些也是很正常的。
自古道姑婆,姑婆,沒攤上一個好婆婆固然是悲傷,但沒攤上一個好的大姑子或是小姑子那也是一種悲哀。所以對着葉明月的時候,陳佩蘭面上的笑意自然要深些,話語也是要更溫柔些。
但林谷玉看了,心裏想的卻是,這陳佩蘭果然是打自內心裏瞧不上她的。不然如何方才同她說話的時候那般的敷衍,面上笑意都沒有多少,這當會同葉明月說話的時候卻是滿面笑容,語氣柔和的堪比三春日光?
她慢慢的攥緊了自己繡着海棠花紋的衣袖子,一雙眼圈兒也慢慢的紅了。
論相貌,自己比她們差了什麽呢?不過是沒有攤上一個好的父母罷了,所以就能由得她們這樣的作踐她,不将她放在眼角之中了麽?
林谷玉心中只想着,她必是會再次榮耀起來的,讓以往俯視她的人從今往後只能仰視着她。
不過心中雖然是這樣的下定了決心,面上卻也并沒有顯出什麽來,只是較往日越發的沉默了起來。
一路回了武安伯府,各自回了院。
葉明月在薛氏那裏坐了坐,随即便也回了自己的泠雪軒。
晚間用過用膳,繡了一會兒佛像之後,葉明月便也寬衣上床歇息了。
只是心裏總是惦記着白日她離開之後沈钰如何了的事,所以翻來覆去的總是睡不着。
後來也不曉得是什麽時候了,她方才迷迷糊糊的有了些許睡意,但忽然又猛的一下睜開了雙眼。
借着屏風外影影綽綽的燭光,她怎麽就覺得床前站了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