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情窦初開
葉明月回到武安伯府之後,立時就吩咐何媽燒了兩大鍋的熱水。
雖然這樣一路行來,身上濕透的衣裙已被她的體溫給烘的半幹了,可貼在身上依然還是覺得難受。
直至坐在溫暖的熱水中,葉明月的面上依然還是紅的。
熱氣氤氲,袅袅而上。
透過朦胧水霧,似乎又能看到沈钰那雙墜滿了星河的極亮雙眼,就那樣灼灼的望着她。
舌尖上又開始覺得刺痛了起來。
想起先前在馬車裏的一幕,葉明月只覺得自己的兩頰越發的滾燙了起來。
她伸了雙手,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臉,心裏只懊惱的想着,當時她為什麽沒有幹脆利落的揚手給了那厮一個重重的耳刮子呢?為什麽就只會那樣沒有出息的氣的哭啊?
這到底都是些什麽事啊?
葉明月覺得她再也不想要見到沈钰了。
可是腦中止不住的又想起沈钰那時候說的話。
當時自己哭的那般聲哽氣噎的時候,那厮單膝半跪在她面前,一面拉着她的手,讓她不要再哭了,一面就柔聲的問着她:“我遣媒人去你家提親,好不好?”
好個球啊。
葉明月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雖然是在哭着,但卻中氣甚足的回了他兩個字:“你敢。”
沈钰自然不敢。
今兒他這樣親吻了她一下,就讓她哭成這樣了。若是他再做了她不願意的事,保不齊她就會哭成什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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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指揮使大人自打生下來這十九年都沒有怕過什麽事,可是今兒頭一遭發現自己竟然也有害怕的事。
看到葉明月哭,他就會覺得手足無措,腦子裏一片空白,壓根就不曉得要怎麽樣做才好。
但凡只要她不哭,別說只是手背挨了她幾巴掌而已,便是她拿刀子照他的心窩子戳他都是甘願的。
所以沈钰見自己的提議被她這樣幹脆利落的給否決掉之後,他沉默了一會,就期期艾艾的說道:“那,那你什麽時候想讓我去你家提親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葉明月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真的是要被他給氣炸了。
哪有女孩子自己跑過去說讓你來跟我爹娘提親的事?這個沈钰到底有沒有長腦子啊。
于是直至下車前,仍憑沈钰再在她面前如何的做小伏低,她都沒有再理會他。
只是一路上打沈钰的手背打的次數多了,現下葉明月的右手掌心就一直隐隐的覺得作痛不已。
這樣是沒法子拿繡花針了。
葉明月低低的嘆息了一聲,起身從浴桶裏站了起來,拿幹淨的布巾擦幹淨了身子,穿上了衣裙。
今兒是不用再出門了。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估計也不用再出門了。
臨下車的時候,沈钰再三的囑咐過她,說是讓她近來都不要再進宮了。
雖然不曉得他為何會這樣說,但連葉明月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總是不自覺的就會相信了他說的話。
譬如說先前在宮裏遇到皇帝的那當會,沈钰讓她不要擡頭,不要說話,她便信了,于是便只是一直低着頭跪在那裏,一句話都沒有說。
因着今兒不用出門的緣故,所以葉明月穿的衣裙都是家常的衣裙。
水綠色的對襟褙子,白紗挑線裙子,吃過午飯之後,便随意的拿了一本書,歪在臨窗的木榻上看書。
只是看着看着,就覺得神思困倦,随後她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夕照已經映滿了窗格。
她斜倚在木榻上發了一會子呆,想着先前的事,忽然就覺得有些睡裏夢裏的感覺。
不是很真實。
細數自己和沈钰見面的次數原也算不得多,且那厮在她面前慣常又是冷肅着一張臉,怎麽他忽然的就喜歡上自己了呢?且按着今日的這場景瞧來,他心裏仿似還有些怕自己的呢。
葉明月想起先前自己那樣一下下的用力拍着沈钰的手背,但他卻半句痛都沒有叫,反倒是關切的問着她的手痛不痛的時候,她的嘴角不自覺的就往上翹了起來。
可随後又想着那厮不經過自己的允許,就那樣粗暴的親吻着她——縱然是她都已經歇息過一下午了,可現下她的舌尖還刺痛着呢——于是她止不住的又覺得心裏有了些惱意。
再想起随後沈钰說的那句,等你什麽時候想讓我去你家提親了,你一定要告訴我的這句話,她心裏由不得的就越發的生氣了。
哪裏有這樣的人呢?難不成這樣的事還得她巴巴兒的跑過去告訴他的嗎?他自己厚臉皮也便罷了,還以為她也和他也一般的厚臉皮嗎?
于是葉明月便覺得有些悶悶的。
入夜的時候下了一場雨。
院子假山旁邊栽種的那兩株芭蕉這時便顯出它的妙處來了。
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
淅淅瀝瀝的秋雨點點滴滴打在芭蕉平滑翠綠的葉片上,尤為的有意境。
葉明月推開了一扇窗子,看着院子裏近處遠處青白色的雨霧,又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雨聲,随後來了興致,便往炕桌上擺着的掐絲琺琅海棠紋的三足雙耳香爐裏放了兩塊梅花餅進去,點燃了,于是屋子裏瞬間就滿是梅花清逸幽雅的香氣。
她又洗了手,随後坐于琴桌後面,雙手放于琴弦之上。
薛氏因着自己是出身商賈之家,縱然家中豪富,可像琴棋書畫之類的她畢竟是不會的,她原就深深的引以為憾事。可随後又出了陳靜馨那樣的一件事。也是因着陳靜馨琴棋書畫都會的緣故,所以葉賢嘉才會那樣的傾心于她。
因着這樣的兩個緣故,所以薛氏可是花費了重金請了名師來教導葉明月琴棋書畫,乃至于女紅針黹,就是為免着葉明月往後嫁人了,夫君遇到了一個像陳靜馨那樣的女子,随後便會傾心的事。
當下葉明月一曲《平沙落雁》彈完,雙手虛虛的攏在琴弦之上,唇角帶了笑意的在那發着怔。
屋中梅花清香猶在,窗外的雨聲也依然淅淅瀝瀝的在響着,一切都是那樣的靜谧祥和。
黃鹂拿了小銀剪刀,将紅燭上的燈花剪了去,屋中瞬間又亮了起來。
她拿了琉璃罩子罩衫,轉身見葉明月依然是坐在那裏眉眼間帶了清淺笑意在發怔。
于是她便笑着叫了一聲姑娘。
葉明月回過了神來,望向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尾聲上揚,唇角上翹。
黃鹂就笑道:“姑娘今兒心情好。方才我見您唇角一直都在上翹着呢。”
葉明月聞言,忙抿直了雙唇。
小茶和小梅這時正拎了熱水進來給葉明月洗漱,聞言小梅便笑道:“姑娘今兒可不是心情好呢。便是這琴音,我聽着也較以往不同。倒多了幾許纏綿缱绻的意思。”
小梅素來便對各樣聲音尤為的敏、感,這也是為什麽她學着旁人的聲音惟妙惟肖的緣故。
葉明月聽了,就嗔着她:“偏你就聽出了這許多東西來?你也不瞧瞧你自個兒現下才多大的年紀,還曉得什麽纏綿不纏綿,缱绻不缱绻的?”
小梅較葉明月還小着兩個月,尚且不到十四歲。
小梅聞言就抿唇一笑,說道:“奴婢又沒有什麽人來愛慕我,又會巴巴兒的不放心我,非要親自送了我來家,自然是不曉得什麽纏綿不纏綿,缱绻不缱绻的了。”
今兒她和黃鹂可都是陪着葉明月進宮的。回來的路上沈钰那樣的對着葉明月,她們又不是瞎子,聾子,傻子,自然是曉得沈钰愛慕着葉明月,于是現下小梅才會說了這樣打趣葉明月的話。
當下葉明月聽了她的話,只羞的一張臉通紅。
她便起身自繡墩上站了起來,趕過來要擰小梅的嘴。
小梅忙笑着往黃鹂的身後躲了,笑道:“黃鹂姐姐快救我。姑娘臊了,要來擰我的嘴呢。”
黃鹂如何敢真的攔葉明月,不過是虛攔了幾下,随後就笑道:“姑娘,水快涼了,您趕緊的洗漱吧。”
葉明月也不是真的要來擰小梅的嘴,不過是面子上卻不過去,做做樣子罷了。現下既然黃鹂這樣說了,她便瞥了小梅一眼,說道:“今兒我先饒了你,趕明兒我再好好的和你算算這筆賬。”
小梅笑嘻嘻的也不以為意。
她在葉明月身旁也服侍了幾年了,曉得葉明月最是個好性兒。便是前兩年她打碎了一只龍泉窯的香爐,也沒見葉明月罵她一句,反倒是說着這瓷器做了出來,總是會有破碎的時候。不然若總是千百年的不碎不壞,那燒瓷器的窯家還靠什麽過日子呢?平日裏她們彼此之間玩笑的話也是有的,也甚少見葉明月真的有動氣的時候。便是今兒這話,小梅也曉得葉明月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趕明兒也必不會真的來和她算這筆賬的。
當下黃鹂和翠柳服侍着葉明月卸了釵環之類,小茶和小梅服侍着葉明月洗漱了,随後四個人便退了出去。
葉明月安歇的時候是不喜有人在屋內的,所有她們四個人慣常都是服侍着葉明月安歇了,随後四個人便歸自己的屋子裏歇息着。
因着葉明月喜亮,便是晚間睡覺的時候,屋中桌上還要留着一盞燈。
橘黃的光亮透過淡紫色的撒花紗帳照了進來,便有幾分恍恍惚惚不真實的感覺。
葉明月側身躺着,總是睡不着,腦子裏總是想着白日裏的事。想到了高興的時候,由不得的就唇角上翹,想到了那不高興的時候,由不得的心中就又有了惱意,倒恨不能現下就去找了沈钰,劈頭蓋頭的好好的說他幾句呢。
到後來聽着窗外的芭蕉夜雨,她終于是慢慢兒的睡着了。
一夜夢中還是沈钰那個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