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再遇沈钰
葉明月跟着楊內監入了宮,只垂頭跟在他身後走着,也并沒有擡頭打量着各處。
楊內監見着她這樣四平八穩,處變不驚的模樣,心中甚是贊賞。
畢竟只是個這樣大的小姑娘,猛然的遇到這樣的事,又是頭一次進宮,難得竟然還能這般的鎮定。
他一路引領着葉明月到了壽康宮。
當今太後原就是皇後出身,兒子登基為帝之後便尊她為太後,移居到了壽康宮。
正是七月中下旬的天氣,壽康宮裏的紫薇花開的正好。牆角又有幾株木槿花,淡紫色的花朵在枝幹上簇簇擁擁的開着,分外的妍麗。
葉明月随着楊內監進了壽康宮的東次間,迎面便聞到一股梨花清甜的香氣。
她擡頭極快的在屋內溜了一眼,但見臨窗的金絲檀木描金螺钿木榻上正坐了一位不到六十歲的婦人,另一側坐了兩個少女,一個是李明惠,一個卻是她不識得的。但觀那少女衣飾華貴,李明惠對着她言語态度之間甚為的恭敬,想來不是個公主也是個郡主。
但随即她便又收回了目光,只低眉斂目溫順的站在那裏。
這時眼角餘光就見得李內監下跪行禮,口中又說着:“回太後,這位便是武安伯府的五姑娘了。”
葉明月便也盈盈下拜:“小女葉氏明月,恭請太後玉安。願太後福壽安康。”
耳聽得太後笑道:“這小姑娘的一張小嘴倒是很甜。”
又聽得李內監在旁邊提點着她,說旁邊那位坐的是德清公主。于是葉明月便也對着德清公主行了禮,又對着明惠郡君也行了禮。
太後倒也慈祥,吩咐着李內監掇了只繡墩來,讓葉明月坐。葉明月也并沒有過多推辭,謝過了太後,随即便垂眉斂目的在繡墩上坐了。
這時候自然是少說話方才是最穩妥的。一切等着太後發問,她小心回答便是。
接下來便聽得太後語氣和善的問了她一些家常話,她一一的回答了。太後見她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心中也自滿意,便笑着溫和的問道:“明惠說她那兩把扇子上的刺繡,一幅林椿的海棠圖,一幅黃居寀的寫生芍藥蝴蝶圖都是你繡的?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繡活竟然是這樣的好,分明就是将原畫作的□□都給繡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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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月這時候自然是要謙虛幾句,只說着自己繡藝不精,讓太後見笑了之類的話。
太後仔細的打量了她一番,見着梳着垂挂髻,髻上也不過簪了一支流蘇珠钿和一朵珠花罷了,但生的眉如遠翠,眼如水杏,且小小年紀就這般的謙遜,于是心中就越發的喜歡她了。
随後太後就又笑道:“今日喚你來,原是哀家想着讓你繡一幅觀音大士的畫像,不曉得你可願意?”
即便是心中再不願意,可這當會也只能說願意了。
于是葉明月忙起身自繡墩上站了起來,恭敬的回道:“能為太後效力,那是小女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小女自然願意。”
太後聞言心中大喜,忙又讓着她坐,不用拘束。
這時就見坐在炕桌另一側的德清公主起身站了起來,坐到了太後的身旁來,兩只手攀了她的胳膊,撒着嬌:“皇祖母,孫女有件事想求您答應。”
當今皇帝膝下雖然有幾位公主,但唯有這位德清公主是皇後所出。而皇後又是太後的娘家侄女,因着這幾層關系,所以在宮中的一幹公主中,太後最疼愛的便是這位德清公主了。
當下太後就笑着伸手指戳了一下德清公主的額頭,問道:“可是你又看中我這宮裏的什麽了?”
以往德清公主看到太後宮裏有什麽好玩意兒了,就是會直接開口讨要的,太後也沒有不答應的時候。現下她聽得德清公主這樣的和自己撒嬌,只以為着她這又是看中了自己宮裏的什麽東西呢。
就見德清公主抿唇一笑,随即伸手指了指葉明月,笑道:“祖母,我想讓這位葉姑娘做我的伴讀,您看成不成?”
葉明月相疊着放在腿上的雙手一緊。
她可是不想做什麽伴讀的。
太後此時也是擡頭望了葉明月一眼,随後就問着:“怎麽你沒參選上侍讀麽?你是武安伯府嫡出的女兒,又是這樣的人物相貌品行,但凡參選了,必然是會被選中的。”
葉明月就斂眉回道:“回太後,小女的年歲尚不滿十四,不符合條件,所以便沒有參加參選。”
太後了然的哦了一聲,便扭頭對德清公主笑道:“你看,葉姑娘年紀還小呢,壓根就沒有參選侍讀。且你的侍讀都已經是定了的,是越國公家的女兒,這當會怎能說不讓她做你的侍讀,換葉姑娘來呢?越國公家會怎麽想這件事呢?”
話雖然如此說,德清公主卻是不依,扭股兒糖似的只抱着太後的胳膊不撒手,一面又嬌聲軟語的求着。
只是其他的事情上面太後答應也便罷了,這事卻是沒法子答應的。
太後心中自然是曉得這擇選公主、郡主侍讀背後的意思,現下這一來是她見葉明月年歲尚小,這二來,德清公主的伴讀已是定了的,是越國公家的女兒。而之所以将這越國公家的女兒選為宮中唯一嫡出的德清公主的伴讀,自然是因着他們都看中了這越國公家的女兒,想着要讓她做皇子的正妃呢,所以這當會哪裏能換了越國公家的女兒,讓葉明月做德清公主的伴讀呢?而這三來,若是說給德清公主配兩個伴讀,一個是越國公家的女兒,一個是葉明月,不說旁人心裏怎麽想,只說其他的公主和郡主都只有一個伴讀,斷沒有德清公主有兩個的道理。
只是現下這德清公主鬧個不停,而太後又素來最疼她,不忍心拒絕她的意思,于是她想了想,便道:“方才皇祖母才說要讓葉姑娘繡白衣觀音大士的佛像呢,葉姑娘哪裏還有空閑做你的伴讀?不過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你是見着葉姑娘的繡藝好,所以想着要跟她學一學,是不是?這樣罷,”
太後轉而又對葉明月說着:“你若是得閑了,過個幾日便進宮來同德清公主一起讀讀書,做做繡活,若是不得閑了,說一聲,便也不用來罷。”
葉明月聽了,暗暗的舒了一口氣。
這樣至少是較真正的伴讀自由多了。
随後葉明月又坐在那裏同太後和德清公主、明惠郡君閑話了一陣子,最後太後說乏了,要歇息了,便吩咐着李內監好生的送葉明月出宮門。
李明惠此時也站了起來,對着太後笑道:“這會子我也該回去了,改日再來給太後您請安罷。”
太後應了,吩咐着她:“改日一定要過來陪我老婆子說說話。最好把你母親也叫了一塊兒來。”
李明惠的母親也出自太後一脈,論起來算得是太後的表侄女。
當下李明惠應了,随後便轉身同葉明月一塊兒出了正殿的大門。
德清公主還随後跟着追了出來,對着葉明月千叮咛萬囑咐的:“明兒你一定要進宮來給我伴讀。我還想要你也繡兩把扇子面兒給我呢。待會兒回去了我就找一找我喜歡的那些前人畫作去,然後挑了兩幅好的出來,等着你明兒過來給我繡。”
德清公主現年十三歲的年紀,髻挽雙鬟,兩邊臉頰上嬰兒肥尚未退卻,瞧着十分的天真爛漫。
葉明月聽了她這話,只心中暗暗的叫了一聲苦。
她雖然喜歡刺繡,學的時候也極為的認真,但學會了之後也不是經常去繡什麽,不過偶爾興致來了繡一兩個荷包或香囊,又或者是無聊的時候做些繡活來打發時間。不過今兒可就好了,先是太後娘娘吩咐着她繡一幅白衣觀音大士圖,現下這德清公主又要她繡兩副扇面,他們祖孫倆這随意的說一說,對她而言就是多大的工作量了啊。
但葉明月自然是不敢推卻的,非但如此,還得面上得了笑意的說好,還答應着:“明兒我必
然來給公主您伴讀。”
德清公主聞言,這才轉身歡天喜地的走了。
等到她走遠了,李明惠就面帶歉意的對葉明月笑了笑:“葉姑娘,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着我的緣故,給你添麻煩了。”
這若是其他的人,能被太後和公主看中,讓她替她們做繡活,那得是多大的榮耀。但李明惠蕙質蘭心,已是察覺到葉明月并非這樣的人。
她非但不是這樣攀龍附鳳的人,只怕心中還會嫌着這事麻煩呢。
葉明月沒想到李明惠會說這樣的話。即便是她确實覺得這事麻煩到她了,但面上自然也是不敢說的。于是當下她忙笑道:“郡君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倒要謝謝郡君呢,若非郡君,今兒我怎麽能有幸進宮,還有幸見到了太後和德清公主呢?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氣。”
都是場面上客套的話,李明惠聽了,便也不再說什麽。随後兩個人就在李內監的引領下一面朝着宮門的方向走,一面輕聲的說一些話兒。
難得兩個人都對畫畫很感興趣,且對前人的畫作都有一些自己獨到的見解,所以兩個人這樣一面說,一面走,很快的就到了午門那裏。
不想午門廣場上現下正有錦衣衛校尉在杖打犯有過失的大臣,噼裏啪啦棍子打在皮肉上沉悶的聲音不斷。旁邊正負手站了一個人,穿了藏藍色的箭袖曳撒,眉目冷峻。
葉明月一看清這個人的相貌,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又是沈钰。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為什麽每次但凡她出個門,都能碰到這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