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
飛天船緩緩降落到地上,艙門打開,一大群人風塵仆仆的從裏面出來,其中三個人走在一起,看上去全都面黃肌瘦,身材矮小,毫不起眼。
三個人一出降落點,就鑽進旁邊的小巷。
臨海城的小巷全都四通八達,這三個人鑽進一條沒人的岔道裏,到了僻靜之處更是飛身越過圍牆,跳進一戶人家,然後又從那戶人家的前門走了出來。
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要不要去一趟堂口?”蘇明成低聲建議道。
“還是別去了,說不定那裏有劉家的人盯着,劉家的勢力也不小。”謝小玉之所以如此小心,就是不想觸動那些眼線。
“蕭山別業是臨海城守備馬勳的産業,這個家夥可不好惹。”蘇明成提醒道。他是這裏的地頭蛇,很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必須小心應付。
“換成平時,我或許不敢碰那些當官的,現在卻不同。那位欽差大人還沒離開,各大門派的人也都在這裏,安陽劉家又剛剛做錯一件大事,害得朝廷失去很大的利益,這位守備大人将劉和藏在自家府邸中,本身恐怕就不想張揚。”
謝小玉對于官場那些事同樣心中了然。
“萬一沒找到李喜兒呢?”法磬在一旁問道。
“那就将劉和一刀殺了,我們替自己報仇還不行嗎?”謝小玉異常堅定。反正已經和劉家結下仇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仇結大之後,其他人反倒有所顧慮,沒有哪個做官的願意卷進仇殺之中。
之前就是因為沒人在乎他們,所有人都畏懼劉家的權勢,又垂涎劉家給的好處,所以一個個幫着劉家辦事,先是一個小軍官,然後又跑出來一個真人,之後又有了陳都護,現在又出了個馬守備。對這些人來說只是幫安陽劉家一個小忙,自己這邊肯定不會束手待斃,結果就是兩邊不死不休。那個小軍官粉身碎骨,那個真人身死道消,現在陳都護也兇多吉少,偏偏姓劉的罪魁禍首一點事都沒有。
“那個守備也得幹掉。”蘇明成對官場之道并不精通,但是他明白,想立威就必須殺人。
已經踏足練氣十重的他也想試試自己的身手。
“如果那個守備想強行插手此事,那就用不着客氣。”謝小玉的想法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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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路。”蘇明成難得這樣豪氣沖天。
蕭山在臨海城南面,緊靠着海邊,高度也就百來丈,算不上一座大山。不過這裏景致不錯,背海的一面郁郁蔥蔥,朝海的一面怪石林立,山頂上紅磚綠瓦錯落有致。
躲在對面山頭上的一棵大樹下,謝小玉運用“觀天徹地洞幽大法”眺望着。
蕭山別業籠罩在一股蒸騰的靈氣之中,濃郁的靈氣打着漩。
“真是一條上好的靈脈,就是不知道這裏有沒有靈眼。”謝小玉啧啧贊道。
“應該沒有。如果有的話,也輪不到一個小小的守備占下這個地方。”蘇明成輕笑了起來。
謝小玉一想,确實如此。
天寶州最大的官是總督,而總督衙門就在臨海城,總督下面還有四大都護,分管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再往下才是守備。
換成別的城,守備就是整座城裏最高的武官,但是在臨海城只能排在六、七位,這還只是武官一系,臨海城還有文官體系,如果将文官也算上,守備恐怕連前十位都排不進去,有好東西也輪不到他。
“那上面好像有座陣。”法磬皺起眉頭。
“做了虧心事,當然要防備有人報複。”謝小玉冷笑一聲。他同樣也看出來,從半山腰開始,整座別業就被大陣籠罩在裏面。
“我們怎麽進去?”蘇明成對陣法只是粗通,那還是最近半年跟着謝小玉學的,但是在戊城的時候,他親眼見識陣法的恐怖,現在他看到大陣就怕。
“我也沒把握。以前我們靠陣法殺掉那麽多強敵,現在換成敵人掌控大陣,情況對我們不利啊。”法磬心裏也忐忑不安。他情願面對真人,也不想強行攻擊一座大陣。
“但願那裏面的修士數量不多,這座陣只能做出最簡單的反應。”謝小玉心裏也沒把握。
破陣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就像兩個人下棋,哪怕下棋的對手是一個臭棋簍子和一個絕世國手,想分出勝負也至少在一、兩百手之後。如果臭棋簍子故意拖延的話,時間會更長。
只靠棋力沒辦法速戰速決,想快刀斬亂麻,只有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掀翻棋盤,或者偷拿幾顆棋子。
“我們等。”謝小玉在旁邊找了一個隐蔽之處坐了下來。
“你打算怎麽做?”法磬問道。
“破陣有九法,當初那四個蠻王用的就是以力破陣,我們沒這個實力,所以我打算借天地之勢。”謝小玉說着,擡頭看了看天色。
此刻的天空灰蒙蒙的,雲越來越密。如果沒意外,頂多半天就會有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把你的魚龍幻變陣拿出來。”謝小玉朝着蘇明成說道。
“為什麽不拿你那套?”蘇明成并不是不願意,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魚龍幻變陣有兩種變化,變幻成魚的時候,分散又靈活;變幻成龍的時候,可以集所有人的力量,不管用在進攻上還是飛遁上都很不錯。”謝小玉解釋了一下理由。
“這樣說來,我的魚龍幻變陣比你的幻天蝶舞陣更高明?”蘇明成很高興。
“是有這樣的說法。翠羽宮的各種陣法裏,魚龍幻變陣排名第六,幻天蝶舞陣排名第十七。不過這要看什麽人用,在你我的手裏,幻天蝶舞陣的威力絕對超過魚龍幻變陣。”謝小玉說道。
蘇明成和法磬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關鍵。彌天星鬥劍陣和幻天蝶舞陣太相配了,兩者融合簡直天衣無縫。
蘇明成已經想象着自己在幻天蝶舞陣中大袖揮舞,無數蠱蟲化作彩蝶翩翩起舞的樣子,不過他馬上又失落起來。
“給你們。”謝小玉各扔了三支陣旗過去:“不用還我。”
幻天蝶舞陣三支一組,數量越多,光雲散開的範圍越廣。謝小玉自己也只有二十一支陣旗,一下子拿六支出來,絕對算得上慷慨。
“這怎麽好意思?”法磬嘴上這樣說,卻已經将陣旗收了起來。
蘇明成比法磬大方,徑直将陣旗插在背後。
“你們回中土後,可以想辦法結交一下翠羽宮的弟子。幻天蝶舞陣排名靠後,翠羽宮管得不嚴,很容易弄到手。如果能夠補齊整套陣法,對你們很有好處。”謝小玉當着別人的面絕對不會說這話,只有在自己人面前,他才會表露真正的想法。他口口聲聲說要在最短的時間裏離開天寶州,實際上一點把握都沒有。法磬并不明白謝小玉的心思,蘇明成卻猜到一些。
三個人不再說話,靜靜等待着大雨的來臨。
“轟隆隆——”
一陣雷聲劃過天際,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砸落下來。
謝小玉看着外面。
他藏身在一棵大樹下,巨大的樹冠像是一張華蓋似的撐開着,雨點砸在上面,全都擋了下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漸漸地遮擋住視線。
謝小玉猛地一拍納物袋,陽燧鏡飛了出來,迅速展開。
在陽燧鏡中,清清楚楚可以看到瓢潑大雨落在山頭上,立刻被一股力量偏轉開來,滑落到半山腰附近。
謝小玉仔細地觀察着雨水落下的痕跡。
每一種陣法都有各自的特征,精通陣法的人可以從這些特征中知道是哪一種陣法,還可以知道有多少人在操縱陣法。
好半天後,謝小玉終于說道:“那是奇門九道大陣,布這座陣的是一個陣法高手。如果那個人在此坐鎮的話,我絕對會退避三舍。不過從現在的狀況看來,主持此陣的并非布陣之人。我們走。”
蘇明成早已遞來一支陣旗。魚龍幻變陣和幻天蝶舞陣一樣,都是三支一套,不過這一套有些講究。他手中握着的那支陣旗大了一圈,而且陣旗頂端有一圈金色的流蘇,那是龍頭;謝小玉手裏的陣旗旗面邊緣也有一圈流蘇,這是龍尾。
三支陣旗微微晃動,剎那間,化作一道數丈長的金光。
當初謝小玉、麻子和蘇明成鬥兩位蠻王的時候,也曾經駕馭魚龍幻變陣飛遁,不過此刻這道遁光明顯要強得多,速度也更快,還有一條金龍的影子時隐時現。
能有這樣的效果,一是因為謝小玉和蘇明成都已經達到練氣十重,二是因為這三個人修習的功法相同,也都将真氣轉為劍氣,三股劍氣完全融為一體。
金光一閃,三個人已經闖入陣中。
那座大陣并不是沒人掌控,只不過負責此事的修士沒怎麽在意,只将大陣開啓,自己在那裏打坐。
這就是出其不意的好處。
安陽劉家确實在落魂谷那群人裏收買了兩個修士充當眼線,那邊沒有發出警告,所以這邊的守衛就很松懈。這些修士都是劉家花錢雇來,他們只是拿錢辦事,不會多用心。再說,他們也想不到謝小玉只帶着兩個人就敢闖進來。
蘇明成負責駕馭遁光,謝小玉雙手掐訣,一道劍光從他的指尖疾射而出。
劍光如雷似電,在山頭上一閃而過,所到之處樹木全被攔腰斬斷,房屋也被筆直劈開。
當初黑刺社的三個殺手片刻間就拆了十幾幢房子,同樣是三個人,謝小玉、蘇明成和法磬比那三個殺手不知道厲害多少倍。
瓢潑大雨緊随在劍光後湧入。原本蕭山別業因為有大陣籠罩,所以滴雨不沾,現在狂風驟雨席卷而過,那些雨點全都如同鋼釘,所到之處,磚上留下一個個窟窿,窗戶直接被打成蜂窩。
謝小玉控制得很好,只破壞東西并沒有傷人。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們三個人定住,四周的空氣仿佛一下子變成水銀或流沙。
這是奇門九道大陣的妙用。
“水無常形,以陣破陣!”謝小玉大喝一聲。
轉瞬間,湧入的雨水全都化為霧氣,一股迷霧籠罩在山頭之上。金色龍影再次轉動起來,只不過比之前慢得多。
“翻江倒海。”謝小玉迅速變換着法訣。
又是一道如同霹靂閃電般的劍光疾射而出,這道劍光筆直朝着一間廂房劈去。
眼看着劍光就要破開廂房的房頂,突然那裏多了一個金色的罩子,将劍光擋在外面。
“星光搖逸,九天動。”法磬雙手結印,十幾道劍光閃爍着飛了出去。
蘇明成同樣大喝一聲,袍袖連連揮舞。
一陣震耳欲聾的嗡鳴聲從他的袍袖裏傳了出來,無數暗金色的蠱蟲鋪天蓋地朝着底下落去。
“你們太放肆了!這裏是守備大人的別業。”一個老道飛身而起,右手握着長劍,劍尖指着謝小玉喝道。
“用不着說這些廢話,你我心知肚明。”謝小玉全力催動那道劍光。
謝小玉的劍光、法磬的劍陣和蘇明成的劍蠱同時發動,一繞,一轉,一落,那個金色的罩子如同肥皂泡一般瞬間破滅,底下廂房的屋頂也被掀掉,裏面有兩個修士正狼狽不堪各自用一件法器護住全身,他們腳下有一座丈許方圓的陣盤,陣盤中央插着一杆旗幟。
那個老道看到陣法被破,頓時惱羞成怒,喝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将手中長劍往空中一抛,那柄長劍頓時化作一道匹練,朝着龍影斬了下來。
“彌雲!”謝小玉早已經将自己的飛劍祭了出去,化作一片七彩斑斓的光雲擋在前面。
兩把飛劍在半空中來回交擊着。
說到威力,自然是老道的長劍更加厲害。那個老道已經是真人,每一劍都可以借用天地之力,力有萬鈞之重,比起蘇明成手中的趕山鞭不遑多讓。
不過,說到變幻無常,謝小玉的飛劍比起那把長劍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謝小玉的飛劍噴吐出三百五十九枚劍符,飛劍和劍符時而化作一團團忽明忽滅的光雲,時而恢複成本來面目,時而又隐沒不見。它們吞吐的劍光暗淡柔和,卻又鋒芒暗藏,更厲害的是光雲中傳出一陣悅耳的仙音,似乎是鐘磬絲弦所發,又似乎隐約有女人輕聲吟唱。那聲音很輕,但是穿透力極強,不管修士還是普通人,聽到那陣陣仙音全都變得神魂颠倒。
“全都醒來!”老道大聲喊道。剛才那一瞬間他也有些失神,不過他畢竟是真人,修為精深,所以馬上又清醒過來。
“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蘇明成哈哈大笑。
一條小而凝實的龍影從金色龍影中分離出來,瞬間撲到那個老道的面前。
“啪!”半空中仿佛打了一道霹靂。
老道百忙中取出一面寶鏡擋在前面,不過就算有法器護身,他也沒能擋住這一擊。
那條小而凝實的龍影是趕山鞭所化,上面凝聚三個人全部的力量。
老道只覺得一股巨力拍了過來,這股力量很大,大到他不敢硬接,只能順着這股巨力的勢頭往後飛去。
底下那些修士終于清醒過來,其中一個人朝着謝小玉一指,兩道烏光如同黑龍交尾一般互相纏繞着,朝謝小玉飛了過去。
這是一件類似于飛劍的法器,威力和飛劍相仿,只是沒有飛劍那樣靈活。
蘇明成揮手間又是一鞭。
烏光崩碎,那兩條黑龍被遠遠擊飛出去。趕山鞭雖然比裂地鞭差了一籌,但是比其他法器強悍得多。
蘇明成并非只有一條趕山鞭。只見他手一揮,漫天的蟲雲往下壓去。
底下五光十色的遁光頓時亮了起來。劉家請來的這些修士一個個都只顧着自己保命,他們本來就和謝小玉沒什麽仇怨,只是為了劉家許下的好處而來,此刻看到謝小玉幾個人兇威太甚,這些人全都覺得劉家給的酬勞太低了。
不過也有幾個修士不退反進。他們全都是劉家豢養的修士,如果劉和出事,他們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得不拼命,其中一個人脫手打出一件蓮花形的法器。
“這些人交給我對付。”蘇明成大包大攬。他已經感覺出來,以他現在的實力,對付真人有些吃力,不過真人想傷到他也不容易,所以那根硬骨頭還是交給謝小玉對付,他拿這些小喽啰發發威風。
“也好。法磬,你去破大陣。”謝小玉應道。此刻,他已經和老道交上手。
半空中,一團粉紅色的幽光滴溜溜轉動着,幽光中間是一枚紅色的镯子,四周一片光雲變幻不停,而且或聚或散,千變萬化。
和謝小玉交手的那個老道也放出五、六件法器,周身光芒四射,五彩缤紛。
“沒想到你會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人冒這樣的風險。有必要嗎?”老道大聲問道。
“身為一個真人,為了一點好處做劉家走狗,有必要嗎?”謝小玉反唇相譏。
兩個人嘴裏不停,手裏也沒有停息,你來我往,打得越來越激烈。
謝小玉越打越暢快,這種酣暢淋漓的戰鬥讓他沉迷,他出手也越發流暢。
他的劍法原本就到行雲流水的境界,漸漸地,他的劍招又起了新的變化。
原來劍光和劍影還能分辨清楚,招式轉換雖然沒有痕跡,卻還看得出變化,漸漸地,劍光和劍影時而交織,時而重合,全都變得支離破碎,讓人越發難以捉摸。他的招式則化繁為簡,再也沒有繁複的變化,全都變得直來直去,但是每一次都出現在對手意想不到的方位,而且一閃即逝。
打着打着,謝小玉感覺自己對“影”還沒徹底摸透,有些影并不暗淡,比如陰天的影,因為那時候的光也不強烈。
影不僅僅是光的反面,兩者似乎密不可分,光越亮則影越暗,光越弱則影越淡。
謝小玉越看越眼熟,突然間他醒悟過來——這和陰陽圖如出一轍。
下一瞬間,他徹底明白“影”隐含着陰陽之道。
仔細再一想,謝小玉猛然間醒悟過來。《六如法》絕對是和《天變》一樣的無上大法,每一式都隐含着兩種對立的大道法則。“影”是陰陽之道;“泡”還沒領悟到,所以猜不出來;“幻”從字面上來看,十有八九是虛實之道,也可能是真假之道;“夢”就有些高深莫測,或許它涉及的才是真假之道,不過更可能是有無之道。以此類推,他以為已經弄懂的“露”和“電”肯定也另有玄機。
以前他以為“電”是追求快,現在看來未必是這樣。電是快,但是雷聲卻慢,而且滾滾不息,所以“電”十有八九涉及的是快慢之道。
“露”就有些難以确定。從現在領悟的奧義來看,“露”代表的可能是遠近之道。
一想到自己只得了《六如法》的一點皮毛,謝小玉心裏多少有些郁悶,他原本還沾沾自喜呢。
心中有所想,手裏自然就顯露出一絲痕跡。他的劍法越來越狠辣,劍陣幻化而成的光雲也變得更深邃迷離。
劍光和劍影越來越細碎,也越來越神出鬼沒,那個老道被殺得手忙腳亂。
支撐片刻之後,老道大喝一聲,全力催動那幾件法器,整個人在法器的包裹之下沖天而起。
真人比起練氣境界的修士就有這樣優勢,可以禦空飛行。
不過,此人不敢再和謝小玉繼續糾纏。他雖然立于不敗之地,心裏卻很清楚,論真實手段,他絕對不是謝小玉的對手,如果繼續糾纏下去,他只會自取其辱。
這邊相持不下,法磬那邊卻已經收工。只見整座廂房都絞成粉碎,房間正中央的陣盤被劃得傷痕累累,其中一角更是徹底崩塌,整座大陣再也無法運轉自如。
唯獨蘇明成那邊似乎有些棘手。這個家夥操縱着萬千蠱蟲,手中揮舞着長鞭,正和一團藍色的光影僵持不下。
那團藍色的光影是人,不過這個人的速度極快,根本看不清身形,只剩下一道模模糊糊的虛影。
“法磬,你把劉和找出來,我幫老蘇拿下此人。”謝小玉輕喝一聲,一片光雲朝着那團藍光卷去。
只聽到“铮铮铮铮”一連串琴弦彈撥一般的輕響,那團藍色的光影舞動手中的長劍,将光雲擋在外面。此人居然能夠看透光雲,每一次都準确無誤截住融入光雲之中的劍符。
“人劍一體!”謝小玉驚道。剛才他沒看出此人用的是什麽門道,現在終于看明白了。
這也是一個劍修,而且是劍修中最另類的一群人。他們選的路比一般劍修更加兇險,用的不是飛劍,而是将劍當兵刃來用,就如同那些武修。
之所以不把他們算進武修裏,是因為他們修練到高深境界,會舍棄肉身,将魂魄和掌中長劍融為一體,成為劍中的元靈。雖然也能長生不死,卻不人不鬼,很難讓人接受。
這種劍修之道如此苛刻,必然有它過人之處。
劍修比起普通的修士已經厲害許多,這種劍修比一般的劍修還厲害。他們和武修一樣在最初階段有着極大的優勢,又沒有武修中期進展緩慢的缺點。他們将自身和劍相融,就相當于一門極高明的煉體之術,練氣境界就筋骨如鐵,皮如金石,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我纏住他,你們去抓劉和。”謝小玉将天魔刀輪也調了過來。他原本用天魔刀輪鎮住頭頂上那個老道,現在也顧不上了。
“三位別忙着動手,請聽老奴一言。老奴知道三位來意,我敢保證李姑娘沒事,我家公子對李姑娘沒有絲毫怠慢。這幾個月來,李姑娘吃好穿好,還有丫鬟服侍。”那團藍色光影大聲喊道。
謝小玉原本最擔心的就是兩件事,其中一件事就是李喜兒已經死了,他對李光宗沒辦法交代,第二件事是劉家拿李喜兒當人質。
現在的情況還算不錯。
“帶我們過去,否則我們自己找。”謝小玉朝着蘇明成和法磬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兩個人盯着這邊,別讓其他人做什麽手腳,也別讓誰逃出去。
“李姑娘就在後面。”那團藍色光影瞬間斂去,露出一個白面無須的老頭。
所謂的後面就是朝着海的一面,那裏有一排小屋,建造得頗為雅致。
屋子裏傳出一陣嘤嘤哭泣的聲音。
“喜兒姐,是你嗎?”謝小玉站在門外問道。
“小哥,你總算來了。”屋子裏的哭聲頓時止住了,過了片刻,李喜兒從裏面走了出來。
門一打開,謝小玉就呆住了。
李喜兒腰身粗大,顯然已經身懷有孕。
“喜兒姐,那畜生欺負你了?”謝小玉怒道:“這個人渣!我去宰了他!”
“別。”旁邊的老奴一臉慌張,連忙轉身對喜兒說道:“李姑娘,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我家公子已經有了夫妻之實,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就算不看在夫妻情分上,也該看在這個未曾出世孩子的面子上,饒過我家公子一回。”
老奴一邊說,一邊看着李喜兒的反應。他看到喜兒意有所動,連忙繼續說道:“李姑娘,自從公子和你春風一度之後,他可曾虧待過你?沒有吧?他當初也說這裏面原本就有些誤會,等到事情了結之後,必然向令尊賠罪,并且向他當面提親。”
謝小玉根本不信這種鬼話,劉和或許對喜兒不惡,但是後面那番話肯定不會說。
按照謝小玉的本意,那個禍根絕不能留,但是現在出了這麽個意外,他頭痛無比。
如果喜兒只是被污也就罷了,他仍舊可以将那個人一刀殺掉,但是現在喜兒有了身孕,這骨肉之情比什麽都難割舍。
果然,他正這樣想着,喜兒一下子跪在他面前,嗚嗚哭泣着說道:“小哥,我知道這讓你為難,但是……但是我不能讓孩子沒有爹……”她已經泣不成聲。
“那個人渣呢?把他叫出來。”謝小玉滿肚子的怨氣無處發洩。
“我這就去叫。”老奴頗識眼色,他知道現在已經沒危險了。
老奴一步一步退着走,轉過一個彎之後,他拔腿就朝着前面奔去。
劉和就藏身在看門人的房間裏,這裏離門最近,逃起來容易,而且也不容易被人發現。此刻他強自鎮定,仔細看卻能發現他的身體正微微地發抖。
當初勾結總督府和礦業會所的人将謝小玉他們幾個送上戰場的時候,他并不覺得自己惹了難以對付的人,但是自從北望城傳來消息,他要對付的這幾個人不但混得風生水起,而且一個個實力都強橫得恐怖,他這才知道自己惹上麻煩。
他原本指望那些修士能保他平安,沒想到那些修士牛皮吹得很大,卻沒什麽真本領。
看到老奴進來,劉和喜出望外,他知道如果外面還有危險,老奴絕對不會暴露他的藏身之處。
“少爺,那邊現在沒事了。”老奴蹑手蹑腳地進來:“您只要服個軟,這件事就過了。”
“讓我服軟?”劉和怒道。
老奴暗自嘆息,他最清楚自家公子的脾氣,公子最要面子。
“少爺,您何必和那些亡命之徒計較?再說這些人确實有幾分本事,您給他們個面子,或許以後也有用得着他們的地方。”老奴很會說話,知道應該怎麽勸。
自家少爺經常自比太祖皇帝,總覺得現在如果不是太平盛世而是亂世,他即便不能九五稱尊,也至少能搏個諸侯之位。
身為一個明君,肯定要禮賢下士。
“也對,那群人确實有些本事,若是能夠借這次聯姻将他們收于帳下,對我将來争奪家主之位絕對很有好處。”劉和連連點頭。他一直覺得自己最大的弱點就是手上沒可用之人。
因為沒人可用,父親大人就不派給他事情,又因為沒差事,所以他只有一個嫡子的身分卻沒有相應的權力。
“不過這些人身分低下,萬一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怎麽辦?”劉和眼高手低,想玩禮賢下士那一套,又怕謝小玉他們找他算賬。畢竟他不是傻瓜,也知道老奴的話裏只有一分可以當真,其他全都是安慰之辭,他如果出去的話,免不了有一番折辱,甚至還要經歷一番皮肉之苦。
“忍!少爺,您不是最推崇太祖皇帝嗎?當年太祖皇帝未曾發跡之時,也曾經歷過白馬之圍、韓嶺之困,等到他登基稱帝之後,當年折辱過他的人要不跪地稱臣,要不死無葬身之地。”老奴異常陰狠地說道。
這番陰狠之言很對劉和的胃口:“好,就按你說,我出去見見那幾個兇徒。”
小屋裏,謝小玉來回踱步。此刻房間裏只有他和李喜兒兩個人,蘇明成和法磬全都站在屋外。
“你已經想好了?真的要這麽做?”謝小玉胸中郁火悶燒。
他可不是化幹戈為玉帛的人物,他崇尚的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并不是貪戀什麽。劉家就是有滔天權勢,我也不在乎。那日我被他迷醉奸污之後,也曾經想死,後來發現身懷有孕,死的心思就淡了,這是命中注定。”李喜兒比她娘堅強得多,臉上帶着哀傷卻沒有再哭過。
“沒那個畜生,你也能将孩子生下來,也可以将孩子養大,将來我收他做徒弟。”謝小玉很不想和劉家搭上關系,兩邊的仇怨已經沒辦法化解了。
“我不想讓孩子生下就沾染血海深仇,萬一他将來知道自己的父親死在你手裏怎麽辦?”李喜兒最怕的就是這種事。
“我不在乎。”謝小玉搖頭道。這種事就算發生,也是十幾年後。
“我在乎。”李喜兒有自己的主見,這一點她比她爹更強幾分:“我只求有一個平平常常的家,只求夫妻和美、母子安樂。現在夫妻和美已經做不到了,但是母子安樂還是可以。”
謝小玉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勸下去,好半天,他才嘆道:“跟着那個畜生未必有什麽好事。那個畜生現在肯服軟,等到事情過了之後,劉家那邊來了強援,他肯定會想起曾經受過的憋屈……”
“你難道怕他報複?”李喜兒心裏通透。她要替未曾出世的孩子着想,同樣也要為爹娘弟弟着想。如果現在替劉和求情會養虎成患,她同樣要好好考慮一番。
“我倒是不怕。你爹和你弟弟也用不着擔心,只要有五、六年的時間,他們都會成為很厲害的修士,自保肯定做得到。如果給我五、六年時間的話,我不找劉家的麻煩已經很不錯了,我擔心的是他會拿你當出氣筒。”謝小玉以前說這話,肯定有人說他吹牛,現在他說這話,沒人會質疑。
“那就沒問題了,只要爹娘和弟弟不會有事就行。你們不用管我。”李喜兒倒是挺坦然。
見喜兒主意已定,謝小玉也不再說什麽。他走到外面,跟蘇明成要了一只蠱蟲。
這是一只很小的蠱蟲,就像一粒灰塵,顏色粉紅。
回到屋子裏,謝小玉取出一根銀針說道:“伸出手指,我要你一滴心血。”
“這是什麽?”李喜兒瞪大眼睛,不過她可以肯定謝小玉不會害她。
“苗疆的女子常常會煉一只情蠱,她們一旦看中哪個男人,就會在那個男人身上種下情蠱,一旦那個男人有離異之心,苗女就會發動情蠱,和那個男人同歸于盡。這東西也是護身符,如果你先死的話,情蠱也會發作,那個人就會随你同去。”謝小玉說道。
李喜兒心頭一震。她不喜歡這種手段,但是理智告訴她,想平平安安只有這樣做。
銀針輕輕在中指上刺了一下,一滴血珠被擠出來,點在蠱身上。
血珠比蠱還大,但是眨眼間就被那微塵般的蠱吸了進去。一團豆大的血氣不停漫卷着,這只蠱的顏色越發紅了一些,變得更明豔亮麗。
只用了一刻鐘,這只蠱已經化為情蠱。
謝小玉剛做完這件事,就聽到門外有人咳嗽一聲,緊接着傳來那個老奴的聲音:“謝小哥,我家公子看望李姑娘來了。”
“進來吧。”事已至此,謝小玉也就不像之前那樣氣勢洶洶。
門一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走在後面的是那個老奴,一臉谄媚的樣子,走在前面的劉和卻仍舊一臉倨傲。
謝小玉很想在這張臉上狠踩幾腳,不過還是忍住了。看在喜兒的面子上,他給這個家夥留點情面。
“你害過我們兩次,原本我應該将你殺了。”謝小玉同樣不會放任這個家夥如此嚣張,畢竟現在是他占上風。
“兩次?我只是讓總督衙門的人把你們劃進征召人員名單裏,哪裏還有第二次?”劉和不服氣了。
“黑刺社的殺手不是你請的?”謝小玉心頭一震。
“黑刺社?那是什麽?你聽說過嗎?”劉和轉頭問老奴。
“一個下三濫的殺手組織,本身沒什麽殺手,只做些拉皮條的買賣。”老奴顯然不怎麽在意這樣一個組織。
謝小玉聽得出這話不假。豪門世家對這類殺手組織确實不太看得起,因為這類組織很難保證不洩漏消息。
“那些殺手不是你們派的?”謝小玉沉吟起來。好半天,他又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是你們手下的人想拍你們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