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沉重的大鐵門朝着兩邊打開,一群人從門裏迎了出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赤紅臉的富态老頭。
當初去忠義堂的時候,忠義堂只開了內堂大門,而且香主、舵主們全都站在門裏,與之相比,信樂堂的姿态要低得多。
不過謝小玉今非昔比,別說他,就連蘇明成也已經赫赫有名,被認為是三大兇人之一。
“哈哈哈,我早就想見見小哥,可惜你一直太忙,這次總算得了機會。快請、快請。”老流氓一看到謝小玉立刻顯得異常親切,身為真人的他一點都沒真人的架子。
“在下也早想拜會堂主。”謝小玉抱拳回道。
“我們現在不是見着了嗎?”老流氓拉着謝小玉往裏就走。
信樂堂同樣也分前堂後堂,卻沒忠義堂那麽熱鬧,因為兩邊理念不同。忠義堂講究上下一心,所以總堂是幫衆們聚會之所;信樂堂是各自發展,每個分舵都有自己的堂口,總堂只是舵主們開會的地方。
此刻在總堂的幫衆有一半是蘇明成的手下,不過他們都有些不認得自家舵主似了。
以前蘇明成總是一身長衫,看上去更像文人墨客而不是修士;現在他一身道袍,頭上卻沒梳道髻,腳下蹬着一雙麻鞋,看上去不倫不類,卻散發着一股懾人的氣勢。
赤臉老頭同樣也看到蘇明成的變化。別人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卻清楚,這是兇煞之氣。
如此濃郁的兇煞之氣,肯定有很多土蠻死在蘇明成手裏。他從蘇明成身上感覺到的不只是兇煞之氣,還有一陣莫名的心悸。這是修士特有的感應,只要遇到能威脅自己的人,總會産生這樣的感應,這也意味着蘇明成的實力和他相差不遠。
把謝小玉請到裏面在上首坐定,老流氓在一旁相陪,下首坐着的就是蘇明成。
“張堂主,在下這次前來實在是有事需要借助信樂堂的力量。”謝小玉開門見山地說道。
“好說、好說,只要兄弟幫得上忙,閣下盡管開口。”老流氓顯得很好說話,甚至沒有讨價還價。
這就是他聰明的地方,他在北望城沒什麽強援,但是通風報信的人總是不缺,所以謝小玉他們還沒到,他已經聽說這群人在北望城的情況。當他知道謝小玉、麻子、蘇明成三個人居然敢和四位蠻王交手,還斬殺其三、吓走一個,他的腦子幾乎不夠用了。
那一刻他就明白,謝小玉遠比他想的要厲害得多,能夠搭上這條關系,對他大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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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客氣了。”謝小玉也沒談什麽回報,反正這個人情他總有還上的機會:“李福祿的姐姐喜兒在幾個月之前被人騙出礦業會所,然後就失蹤了。我想請你幫我查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請你幫我查一些人,有幾個是跟着李叔從天寶州過來的同鄉,他們後來和我們分手了,這些人以前住在黃泥崗那座竹牌樓裏。據我所知,他們有些人已經搬出去,有些人還在原來的地方,我想知道這兩批人有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這不難。”老流氓一口答應下來。
信樂堂本來走的就是下層路線,而且一心一意在城裏發展勢力,整座臨海城到處都有他們的眼線,就連附近幾座城也有他們的探子。
“第二件事是,我想知道安陽劉家那位公子在什麽地方?”謝小玉繼續說道。
“這個……我盡力。那個小子不算笨,知道你們肯定會找他麻煩,所以北望城那邊剛剛有消息過來,他立刻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逃回中土了。”老流氓有些後悔當初在一旁看好戲,他早就知道李光宗的女兒出事,只不過那時沒在意。
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想念王晨。如果王晨在的話,占上一卦至少能夠知道李喜兒的兇吉,說不定還可以算出安陽劉家那群人藏身的方位,這樣找起來容易多了。
“第三件事是,我想請你幫我盯着忠義堂。我想知道忠義堂的人是否特別在意某個地方。”謝小玉毫不掩飾他對忠義堂的猜疑。
“你想得一點都不錯,那幫沒屁眼的僞君子什麽事都幹得出來。”老流氓拍着手應和道。
這就是小人風格,正因為這種小人風格,謝小玉對信樂堂反倒放心。
謝小玉之所以懷疑忠義堂在裏面搞鬼,就是因為忠義堂對他養雞那套技術觊觎已久。那個周大夫不只一次想偷入大棚,又三番五次套那些傻小子的話,都被他阻止。大棚是李嬸母女和二子媳婦照料,周大夫很清楚,他很有可能讓人綁了李喜兒,從她那裏得到所需要的一切。
信樂堂同樣知道他手裏有這項技術,但是信樂堂只對那些雞肉感興趣,而且只打算自己吃,沒打算對外販賣。
“你們聽到了嗎?就這三件事。第二件可能麻煩一些,另外兩件事卻很容易。”老流氓朝着底下那些舵主們說道。
“我馬上就派手下們去打探。”一個五大三粗的舵主立刻答應道。黃泥崗那座牌樓在他的管轄區裏。
“忠義堂之前确實鬼鬼祟祟,我的人一直盯着他們。”另外一個舵主說道。
“大家辛苦一下,先将這幾件事發布下去。”老流氓揮了揮手。
“辛苦各位。誰先找到線索,我這裏準備了一點謝意。”說着,謝小玉掏出了一只玉瓶,從裏面倒出一顆丹藥。
這顆丹藥晶瑩剔透,裏面隐隐透出光芒。那些舵主們雖然不知道這是哪一種丹藥,卻可以肯定這是好東西。
好的丹藥必然有丹紋,丹紋如雲似霧,而且層次越分明越好;更好的丹藥會有丹暈,有的是光芒從裏面透出來,有的像金屬一般會反光,那光芒正是丹暈。
“這是一枚通天丹,服下之後能夠五感通達,短時間裏溝通天地。”謝小玉解釋得非常簡單。
不過這個解釋卻讓那些舵主們一個個瞪大眼睛,貪婪瞪着那顆丹藥。他們沒聽說過什麽通天丹,但是他們知道這一類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破障丹。
這種丹只有突破練氣九重、十重和玄門時有用。服下這種丹之後,可以短時間溝通天地,等于繞過瓶頸先進入下一個層次,然後再反過來破除瓶頸。
“你居然能煉這種丹藥。”老流氓也面露驚容。他猛地一轉頭朝着那些舵主們喝道:“今日之事絕對不要對外人提起!”說着,他兩眼兇芒四射,朝着周圍的那些仆傭下人掃去。
“堂主饒命,我等絕對不敢洩漏半字。”一個仆傭知道不妙,立刻跪下求饒。
老流氓看了謝小玉一眼,臉色緩和下來,揮了揮手說道:“六裏鋪那邊缺看倉庫的,你們就去那裏吧。”
“謝堂主。”那幾個比較聰明的仆傭連忙磕頭,知道這是變相囚禁。六裏鋪遠離人煙,外面還有人守着,每半年一輪換,本來就是處罰一些犯了事的人的地方,他們去了那裏,恐怕一輩子都別想出來,不過能保住一條性命已經很不錯了。
老流氓朝着下面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舵主站起身來,将那些仆傭全都帶了下去。
謝小玉一直在旁邊看着。蘇明成從來不對他提起他家堂主,不過從蘇明成說起這位堂主時那一絲敬畏和忌憚,卻能夠猜到這位老者絕對不簡單。現在看來确實如此。
信樂堂的風格就是讓舵主們各自發展,每個人都有極大的自由。
一般來說,這樣的結果就是發展速度極快,但是凝聚力和控制力不足,很容易變成一盤散沙。信樂堂顯然沒有這樣的缺陷,說明老流氓很有一套。
“你們也先下去。”老流氓朝着舵主們也揮了揮手。
這些舵主一個接着一個站起來,和謝小玉打了聲招呼之後走出大廳,不過他們并沒有走遠,全都在大廳外候着。
蘇明成自然用不着離開,他的身分超然。
“這種丹藥總共有幾顆?”老流氓将椅子挪到謝小玉旁邊問道。為了防止再被別人聽到,說話之前他先放出神念,将大廳裏裏外外全都掃了一遍。
“只有十顆。我自己要用掉四顆,現在又去了一顆。”謝小玉早就有了分配方案,他、麻子、蘇明成各要用掉一顆,為的是能夠突破練氣十重,另外一顆是為法磬準備。有落魂谷那口庚金靈眼,不到半年,法磬就可以突破至練氣九重。
謝小玉不會厚此薄彼。王晨、吳榮華、趙博、趙德望也會得到通天丹,不過這幾個人達到練氣八重巅峰還需要花不少時間,他可以再煉一爐。而且,通天丹的丹方原本是麻子的,那個家夥對煉丹沒什麽信心,一直不敢動手。
謝小玉早就想好了,他打算幫麻子提升煉丹術。麻子手裏有陰陽鼎,成功率會大大提升,到時候兩個人一起煉丹,速度就會加快一倍,只需要半年的時間,他們自己需要的通天丹就可以湊齊,多餘的還可以賣出去。
“給我這個數。”老流氓伸出三根手指。
謝小玉微微有些驚訝。他原本以為老流氓會将剩下的丹藥全都買下來,沒想到只要三顆。
“我是替自己買的,其他人如果有需要,他們可以自己開口。我又不是他們的親爹,有必要事事都替他們着想嗎?”老流氓道破其中的奧妙。
“這也是信樂堂的風格。在這裏很少有賞賜,大家都是為自己做事。”蘇明成在一旁解釋道。
謝小玉暗自覺得稀奇,居然還有這樣堂口。不過這也讓他覺得挺不錯,大家都多了一分自由。
“回頭我會開一份清單,我們仍舊用藥材換丹藥。”謝小玉有蘇明成這個內線,早就弄清楚信樂堂的家底。信樂堂建立的時間畢竟短暫,手裏的好東西遠比忠義堂少,又因為走底層路線,和官府、礦業會所的關系不深,所以好一些的東西也落不到他們手裏。
“我開內庫讓你自己選。”老流氓更加幹脆,他連清單都不要。
謝小玉正打算答應下來,卻看到一位舵主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說道:“我這邊有眉目了。”
“這麽快?”老流氓有些意外。
“我閑着沒事就布了一顆棋子,在那座牌樓裏收買一個眼線。他剛剛告訴我,牌樓裏确實有一戶人家非常可疑。這戶人家是夫妻倆和一個兒子,那對夫妻三十多歲,兒子十二歲,男的平時靠賣馄饨為生。四個月前,也就是出事之後不久,這一家三口就失蹤了,更詭異的是他們失蹤得很蹊跷。一大清早女的拎着籃子買菜,男的挑着擔子賣馄饨,然後兩個人都沒回來,而那個兒子兩天前就已經不在牌樓裏。”那位舵主侃侃道來。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人值得懷疑嗎?”謝小玉問道。
“有。”那位舵主點了點頭。“不過沒這戶人家明顯。從中土過來的那群人裏,有兩戶也在那個時候離開臨海城。牌樓原來的住戶裏還有幾個人同樣可疑,其中一個人在官府裏謀到差事,其他人和忠義堂有瓜葛,女孩失蹤之前,他們都進過內城。”
一聽到和忠義堂有關,謝小玉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就算李喜兒不是他們弄走,這分居心就讓他感到憤怒。
“多行不義必自斃。姓朱那個僞君子已經時日無多,他的大限也快到了。”老流氓在一旁冷笑一聲。
“肯定是他們一家!”在礦業會所裏,李光宗一掌拍碎桌子。
“我也覺得是這家人幹的。”二子在一旁道。
“當初李哥剛來時,這家人就有些不冷不熱,還記得嗎?當初我說礦上非常兇險,還是在城裏讨生活安全些,那個男的就很不高興,話說得非常難聽,連搶飯碗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戲子知道謝小玉對這家人沒印象,所以特意解釋一下。
“原來是他。”謝小玉也差不多确定是這家人,當初他就覺得那個男的非常自私。
“接下來怎麽辦?”李光宗現在六神無主,完全亂了方寸。
“我已經請信樂堂的人盯着各個起降點、衙門口及那些和安陽劉家有牽連的商鋪。如果有線索的話,他們立刻會向我通報,所以我們只有耐心等待。”謝小玉說道。
“如果能夠找到葛禿子一家就好了。”二子在一旁咬牙切齒。他們和那家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已經做了十幾年的鄰居,沒想到那家人心腸這麽黑。
“恐怕沒辦法。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家人可能已經一命歸西。”謝小玉冷笑了一聲。那家人看似精明,實際上卻是一對愚夫愚婦,給他們點小利就什麽都不顧,這樣的性格最不能讓人放心,所以事成之後肯定會被滅口。
“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李嬸又悲從心來,掏出手帕抹眼淚。
“別哭了!喜兒都是讓你寵壞的,我千叮咛萬囑咐要你們別出去,她就是不聽,怪得了誰?”李光宗忍不住發起脾氣。
“話也不能這麽說。對方既然有備而來,肯定已經想好打動喜兒姐的說辭。喜兒姐心軟,他們十有八九是裝出一副可憐相,或者說他們落到現在的地步是因為你的緣故……”謝小玉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想明白前因後果。
“人心險惡啊!”老礦頭在一旁扼腕嘆道。
“大家都收拾一下東西。這裏畢竟不是我們的地方,還是回落魂谷安全些。”謝小玉總覺得不怎麽自在。
“對,先回家。落魂谷才是我們的家。”李光宗點頭應道。他現在也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這件事肯定和會所裏的某些人有關,否則葛禿子怎麽可能進到這裏?
“信樂堂如果有消息怎麽辦?”李嬸連忙問道。
“他們會傳信給我,到時候我們再過來。”謝小玉早就交給老流氓兩枚信符。從臨海城到落魂谷,飛天船需要五天時間,信符卻只要幾個時辰就到了。
“那不是要耽誤好幾天?”李嬸就怕這中間出變故。
“你想留下就自己留下好了。”李光宗怒道。
“爹,你幹嘛跟娘發火?”李福祿連忙在一旁攔道。
李嬸這時候也已經明白自己說錯話,她抿起嘴巴,一臉悲戚。
“回落魂谷是為了修練。我們和安陽劉家肯定會杠上,安陽劉家可不是小門小戶,整個劉家有十幾個真人、兩位真君。那個劉和是長子的嫡子,非常受寵,殺他倒是很容易,但是接下來我們就要應付劉家的反撲,沒實力可不行。”謝小玉幹脆捅破其中的玄機。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說話。
“我讓人準備船。”老礦頭最先做出決斷。他本來就覺得沒幾年好活,而且一輩子都平平淡淡,臨老還被以前主家一腳踢開,簡直窩囊透頂。死之前能夠轟轟烈烈幹上一場,也不算白活。
老頭悲壯的氣氛也感染了其他人。
“我去收拾東西。”二子也往外就走。
飛天船的扇葉不停旋轉着,發出呼呼的聲響,一群人站在船舷邊往下眺望。
只見原來那處營地被一團烏金雲霧籠罩着,雲霧不停卷來卷去,不時還有一片蟲雲從裏面飛出來。這些蟲子并不飛遠,只在烏金雲霧邊緣轉上一圈,馬上又鑽了回去。
“這個地方不能用了。”李光宗嘆息一聲。
“往東北面開。”謝小玉朝着駕船的人喊道,那邊也有一條靈脈。
駕船的人照着做了。
“就停在那邊。”謝小玉指着遠處的一個小山丘,那裏離老營地至少有二、三十裏遠,幾乎隔了大半個落魂谷。
“你們在那裏開辟營地。大叔,你負責打下界碑;麻子、法磬,布置大陣的事就交給你們。可惜王晨不在這裏,否則他也可以幫上忙。”謝小玉吩咐道。
謝小玉确實很遺憾。他本來還想讓王晨占上一卦,可惜信樂堂的人沒通知到王晨。
分配完任務,謝小玉飛身從船上跳了下去,蘇明成緊随其後也跳下了船。
在飛天船上只能看到一個大概,一到了下面,兩個人都感覺毛骨悚然。烏金雲霧籠罩的地方到處都是蟲子,不只是空中有成群的蟲子亂飛,地、樹上、岩石上全都爬滿蟲子。
“才過了半年,居然已經變成這樣。”蘇明成唏噓不已。他能夠感覺那些蠱蟲的可怕,比起戊城蠱池裏那數以百萬計的魔蠱不差分毫。
“靈眼化成的煞池怎麽可能差得了?”謝小玉沒感到驚訝。
蠱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煉蠱之術将天道冷酷的一面演繹得淋漓盡致。當初他抓來的動物裏有蟲、有蛇、有蜥蜴、有蟾蜍,現在蟲已經占據絕大部分。
蟲三天就能孵化,十天就能成熟,然後雄蟲相争,存者生,敗者亡,一萬只雄蟲恐怕只有一只存活。然後這只雄蟲和雌蟲交配,每一只雌蟲都能夠生下幾萬枚卵,十幾天之後又是一輪殺戮。他們離開半年,這些蠱蟲已經經歷十幾代的繁衍,每一代都比前一代更加兇猛殘暴。
現在整個池子裏除了蟲子,已經看不到其他蠱類存在,不管是蛇、蜥蜴還是蟾蜍,都已經成了這些蟲子的口中之食。
這同樣也是造化之道,不過是造化之道陰森險惡的一面。
謝小玉沒敢靠近,他如果不動刀輪的話,也拿這些蠱蟲沒辦法,這些東西數量一多,威力就異常恐怖,而且讓人防不勝防。
好在他離開之前早有準備。
離老營地五裏之外的地方有一塊很大的岩石,這裏是營地的邊緣,也是庚金煞氣能夠達到的極限,雖然也有蠱蟲跑出來,不過數量不多。
謝小玉跑到岩石邊用力推了起來。
那塊大石頭居然被緩緩推開了,底下露出一個洞口,那是一條隧道,隧道四壁是用鐵打的。
換成別的地方,鐵埋在地下半年恐怕早已經鏽蝕,但是這條隧道卻沒有一點鏽蝕的跡象,相反的,那些鐵居然變得如同銀子一般亮閃閃的。
這是被庚金精氣浸潤的結果。
“我進去,你先在這裏等一下。”謝小玉對蘇明成說道。
蘇明成點了點頭。他當然不會在一旁幹看,只見他袍袖一抖,兩片蟲雲飛了出去,這些蟲子鑽入烏金雲霧中,立刻和裏面的蟲子厮殺起來。
他的袖管一直展開着,只要一看到哪只蟲子特別強悍,他就立刻一抖袍袖,将那只蟲子吸進來。
謝小玉已經鑽進隧道中。
這條隧道全都用鐵打成,謝小玉走的是劍修之路,當然精通金遁。五行遁法中,金遁的限制最大,平時根本沒機會運用,也就只有這種情況下有用。
轉瞬間,他已經進了那個密室。
密室很小,只能容納一人,裏面空空蕩蕩,正中央放着一個蒲團。這個蒲團是用極細的金屬絲編織而成,被庚金精氣浸潤半年,早已經變成一件法器。
謝小玉盤坐在蒲團上,頓時,一股異常精純的庚金精氣湧入他的體內。在戊城的時候,他就已經借助那五千多名兵卒的信念之力,将修為推到練氣九重的頂峰,随時都可以踏入練氣十重。庚金精氣突然湧進,他立刻感覺練氣十重的那道屏障瞬間消失。
他連忙從納物袋裏取出玉瓶,從裏面倒出一顆通天丹扔進嘴裏。
這顆靈丹一吞下去,藥力立刻化散開來,剎那間,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不存在似的,整個人和四周的庚金精氣融為一體。
這就是通天丹的妙用,此刻的謝小玉就像一個無底洞,庚金精氣來多少都填不滿。
謝小玉不敢浪費一點時間,通天丹的藥力只能維持半刻鐘,這半刻鐘非常關鍵,将會決定他一生的成就。
一個小小的漩禍出現在他頭頂上方,庚金精氣聚攏在一起,被漩渦吸入進去,這個漩渦直通囟門。
人剛剛生下來的時候囟門并不閉合,所以嬰兒都會先天呼吸。長大之後,囟門漸漸關閉,這才從先天呼吸轉為後天呼吸,練氣十重就是要化後天為先天。
庚金精氣自頂門而入,過百會,跨風府,然後走靈臺、中樞,命門一路而下,過了會陰進入任脈,最後歸于氣海。
這是吸。
呼是從氣海,走中庭,到巨闕,然後散于四肢百脈,穿過五髒六腑,最終由每一個毛孔透出。
後天呼吸是一呼一吸,鼻進鼻出;先天呼吸卻如同江河奔騰,川流不息。那源源不斷灌入的庚金精氣不停沖刷着他的身體,也不停融入他的血肉經脈中。
他身上滲出許多污垢,這些污垢顏色暗紅,味道有些腥臭,裏面有不少血絲。
練氣十重化後天為先天,連接天地之氣煉化己身,十重圓滿之後,就有了半仙之體。這也是一道關卡,不過,這道關卡難的是尋找到适合的天地之氣。
謝小玉能找到這口靈眼是天大的福氣,這也讓他越發确信,天寶州對他來說是一塊福地。
半刻鐘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他頭頂上那個漩渦漸漸變小,最後徹底消失,再也沒有和四周的庚金精氣融為一體的感覺。
無法溝通天地,吞噬庚金精氣的速度慢了下來,連剛才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原本氣息流轉如同江河奔騰,現在變成流水潺潺。
他當然不會看不上這點潺潺流水,每多一分庚金精氣,他的根基就更紮實一分。要不是通天丹半年只能服一顆,多了會有危險,他肯定會把這一瓶通天丹全都吞下去。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身上的污垢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一滴滴血珠從毛孔裏面逼了出來。不過,這些污垢沒有沾在他身上,此刻他的身體仿佛是一塊金鐵,而且被打造得異常緊密,表面還抛了光,已經到了滴水不沾的境地。
練氣十重被稱為半仙境界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十重之後,修士的身體無漏無瀉,塵埃不染,可以餐風飲露,經年不食。
潺潺流水也漸漸幹涸,謝小玉再也吸不進一絲庚金精氣。他這才停了下來。
最難的一步已經跨出去了,不過這只是第一步,他還需要找到壬水、甲木、丙火、戊土四種精氣,達到五行平衡。
好在後面幾步的難度都不高,就算找不到這四種精氣,也可以自行演化五行,只是時間會很漫長。十個真人有九個是白發蒼蒼的老叟,就是因為在這一步花了太多時間。
麻子想方設法弄到通天丹的丹方,又遲遲不肯踏入十重,一心要找到最好的天地之氣,打下盡可能紮實的根基,既是為了能走得更遠,也是為了縮短演化五行的時間。
這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
調息內視,謝小玉檢查着自己的身體。
此刻,他的體內充滿庚金精氣,渾身上下的經脈也都被庚金精氣浸透,在經脈中流轉着的劍氣受到庚金精氣的滋潤,變得越發鋒銳犀利。
謝小玉很滿意。
他暗自估算一下,以這樣的根基,想讓五行達到平衡,大概要十二、三年的時間。當然這是指運氣極差,另外四種精氣全都尋找不到的情況。
不到三十歲的真人算是很年輕了,如果運氣好找到壬水靈氣,就可以将時間縮到八年,再找到甲木靈氣,還能再減四年。
練氣十重越到後面越快,補全最後一種精氣大多只要一、兩年的時間,慢的是前面。
謝小玉又開始盤算起來,他可不想按部就班自行演化五行,他等不了那麽久。
用金遁從密室裏出來,他朝着守在外面的蘇明成說道:“裏面的庚金精氣還有,不過純度上稍微差了一些,你可以再等半個月——”
“用不着,我不追求完美。”蘇明成眼光沒那麽高,他只求快點踏入玄門。
蘇明成這樣實際,是因為他的年紀不能和謝小玉比。他外表看上去雖是三十幾歲,實際上已經不年輕了。
蘇明成同樣精通金遁之術,不過他剛進去,馬上跑了出來:“快給我一顆通天丹。”
謝小玉早就準備好了,将手中的靈丹扔了過去,蘇明成接住靈丹轉身進了隧道,一刻都不想耽誤。
不一會兒,密室中的庚金精氣再次劇烈波動起來,先是一陣暴增,緊接着庚金精氣的濃度變得越來越低。
和剛才的謝小玉一樣,蘇明成拼命吸取着庚金精氣,不敢浪費一點時間。謝小玉覺得這些精氣的純度不夠,他卻已經很滿足了。
和謝小玉不同,蘇明成不但自己吸取庚金精氣,還将藏身于紫府之中的那枚本命劍符放了出來,讓它也吸取庚金精氣。
謝小玉沒這麽做,是因為他看不上那枚劍符,打算等到符法修練提升後,自己制一套劍符。既然遲早都要替換,就沒必要滋養得太好。蘇明成比較容易滿足,想得也沒那麽遠,眼前這枚劍符已經足夠他用到真君境界。
只片刻的工夫,蘇明成也渾身上下全都是血,數不清的血絲從他的每一個毛孔往外滲透。他的樣子比謝小玉恐怖得多,畢竟他的底子差,年歲比較大,骨髓早已經凝實,氣血也已經開始枯竭。現在他要重鑄根基,需要花費的力氣多了不止一點。
兩個時辰後,蘇明成從入定中醒來。
他頓時感覺渾身上下一陣通透,好像每一個毛孔都可以呼吸似的,而且耳目也敏銳許多。他甚至可以隔着頭頂上的土層,感知上面有一只蠱蟲正振翅長鳴。
“這就是半仙之體,我現在也算半只腳踏入玄門了。”蘇明成一陣狂喜後,突然悲從中來。
遇到謝小玉之前的幾十年他都在瞎練,現在想來,如果早一些得到指點,恐怕早已經是真人了。
“抱元守一,守住心神!”一聲大喝闖入蘇明成耳中,震得他眼花。
蘇明成心中凜然,知道這肯定是謝小玉的警告。他吓了一跳,剛才那悲傷似乎來得莫名其妙。
蘇明成的心底立刻有了答案,這是魔劫。
之前在戊城廢墟之上,謝小玉用十二枚迷心劍蠱煉制飛劍,也險些受到魔頭的暗算,幸虧有麻子在一旁,否則恐怕早就死在蠻王手裏,沒想到這一次輪到他嘗到被魔頭暗算的滋味了。
不敢多想,蘇明成連忙從密室裏遁了出來。
外面已經是傍晚時分,太陽快落下了。謝小玉兩人到了新營地時,就看到小山丘已經變了模樣。
因為人多,新營地很快就造好了,而且規模比以前大了十倍不止。
最顯眼的自然是大棚,從半山腰開始就是連成一片的大棚,比老營地那座大得多,房頂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陽燧鏡。
謝小玉和蘇明成看到營地,營地裏的人同樣也看到他們。
最先跑出來的是法磬,緊跟在後面的是麻子,兩人都一臉羨慕看着謝小玉和蘇明成。
“你反倒比我超前了一步。”麻子異常郁悶地說道。他最郁悶的是連蘇明成都超越他了,如果再不加緊腳步,可能連法磬都會超越他。
“放心,我說話算數。等這邊事情了結之後,就幫你尋找戊土精氣。”謝小玉連忙安慰道。
“我沒說不相信你。”麻子知道急不來,此刻最重要的事是找到李光宗的女兒;再說他已經等了許多年,也不在乎多耽擱幾個月。
“李光宗呢?”謝小玉轉頭問李福祿等人,很奇怪李光宗居然沒來。
“俺爹挖礦去了。”李福祿顯得很無奈。
謝小玉一聽就明白了。李光宗心裏着急,所以用挖礦麻痹自己。這也是一件好事,能夠将憂愁和憤怒全都發洩出去,而不是悶在心裏。
“李嬸呢?”謝小玉又問道。
“還是那樣。姐一天沒消息,俺娘就好不了。”李福祿心裏也急,不過他現在至少知道一件事,與其心中焦慮,不如拼命提升實力,實力提升了,什麽事情都可以解決。
“那邊是誰在照料?”謝小玉朝着大棚一指。當初人少,而且都知根知底;現在人多眼雜,大部分人還不怎麽可靠。
“老礦頭、二子叔、二子嬸和戲子叔他們在照料,超叔在一旁幫忙。”李福祿回答。
謝小玉終于放心了,有超叔在,沒人能混得進去。
不過他也有些無奈,超叔顯然有了自暴自棄的想法。當初一起修練的人裏,李光宗進展神速,幾個小子也亦步亦趨,全都到練氣三、四重的境界;剩下年長的人原本有三個,現在老白死了,只剩下長叔和超叔。長叔性子淡薄,雖然練功最不勤奮,卻因為性子相合,所以速度一點都不慢;超叔就顯得落後太多了,才剛剛入門,天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透穴境界。
“我先去看看他們。”謝小玉說道。這不是厚此薄彼,那座大棚實在太重要了。
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新營地一分為二,山腰以上都用來建造大棚,山腰以下用來住人。半山腰上,有一圈很深很寬的壕溝,挖出來的土堆積在壕溝一邊,成了一堵圍牆,牆上還設了禁制。
“你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沒人會偷,沒人會搶。”麻子知道謝小玉意外些什麽,他在一旁淡淡解釋道。
“謝了。”謝小玉朝着麻子點了點頭。
“你想報答我的話,就幫我盡快找到戊土精氣。”麻子開玩笑道。說完,他轉身離開。
謝小玉越過壕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