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青花的瓷盤砸在牆上,砸得碎片亂飛,绛彩山水的大花瓶扔在地上,同樣變成一大堆碎片。
屋子裏傳出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除此之外就是一連串的咒罵。
“這幫賤民簡直找死!難道他們真以為這裏離中土遠就可以無法無天,以為我劉家鞭長莫及拿他們沒辦法?”那個公子哥兒砸完屋子裏的瓷器,仍舊心中不忿,四處亂踢亂打。
奴仆們全都站在院子裏,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時候進去觸黴頭。
面白無須的老奴瞪眼看着地上跪的那個新礦頭。
老奴此刻最恨的不是那些造反的礦工,而是眼前這個家夥。
當初這家夥走的時候,他千叮咛萬囑咐到了礦上能低調就低調,盡可能用收買的方式讓礦工留下,實在不行就重新招人,還關照過他工錢什麽都不是問題,絕對不能把事情鬧大。沒想到這個畜生在少爺面前俯首帖耳,乖得像只兔子,放出去之後立刻顯露原形,原來是條瘋狗。
過了好一會兒,屋子裏不再發出敲打聲,又過了片刻,那個少爺喊了一聲:“安福,你給我進來!”
老奴立刻小步跑了進去。
“你得給我出這口氣!”公子哥兒拍着桌子喊道。
“少爺,現在最重要的是将這件事壓下。那個狗奴才把一切都搞砸了,有些事只能私底下做,不能公開說出來,現在外面很多人都傳言我們劉家不行了,急着撈錢,連面子都不顧。這話遲早會傳到中土、傳進老爺耳朵裏……”老奴停嘴不說。他知道提老爺最管用,這是少爺的死穴。
果然,公子哥兒臉色一變。
“少爺,老爺讓您過來并不是真想讓您做些什麽,而是讓您來避避風頭。安陽劉家不管怎麽說也是千年世家,會缺那點東西嗎?”老奴繼續勸道。他真的怕了,這位少爺是惹禍精,在中土不太平,到了這裏沒人管束更是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我成不了事?”公子哥兒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老奴絕對不敢有這個意思,問題是您沒什麽得力手下。像賈六就只會吹牛拍馬屁,而且特別貪心,您囑咐他低調,要他收買人心,而且告訴他用不着在乎工錢,但是他做了什麽?這不是把您架在火上烤嗎?他為的是什麽?還不是想私吞?”老奴早就猜透外面跪着那人的心思,同時他最清楚自家少爺的脾氣,少爺最恨別人騙他。
公子哥兒眼睛轉了幾下,他已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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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奴才就應該拖下去活活打死。”老奴惡狠狠地說道。
外面立刻響起凄厲的求饒聲,那個新礦頭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裝可憐跑來向主子求救,卻得到這麽個結果。
“讓他下去領四十板子,是死是活,看他的運氣。”公子哥兒揮了揮手。
跪着的那人連連磕頭,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如果少爺真的要他的命,根本不會說數目,只有一句“拉下去往死裏打”。
旁邊的老奴倒也不在意。他在少爺面前揭破賈六的底,只是想讓跟過來的奴才們有個警醒——別整天盤算着撈好處給主子惹禍,并不一定要拿人命立規矩。
“這件事怎麽辦?難道就忍氣吞聲?”公子哥兒已經沒了之前的急切。他現在想的是消息傳到中土怎麽辦?如果父親知道這些事,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這事不算完。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們這麽做,不把安陽劉家的名頭放在眼裏,這絕對不能允許。不過我們不能明着來,現在看笑話的人多得是,少爺您的處境又不妙,所以我們只有另外想辦法。”
“你給我想啊!”公子哥兒拍着桌子叫嚷着。
老奴無奈。自家公子是個草包,性子又急,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當初他實在不該慣着、寵着、還拼命瞞着老爺。
無奈歸無奈,辦法還是得想。
老東西眼珠一轉,已經有計策了。
“北面現在不是有事要發生嗎?按照規矩,官府肯定要從各個礦上抽人過去,我聽說他們打算自己開礦,只要他們确定礦區的位置,您再去總督衙門和礦業會所跑一趟,讓主事人的筆下這麽一劃……”老奴嘿嘿一陣冷笑,然後悠然說道:“不就行了?”
“好,還是你有辦法。”公子哥兒又拍了一下桌子。這次他心花怒放,滿腔的怨氣都煙消雲散。
一架飛天船在天空中盤旋着。
這是其他人沒有的優待,只有到陌生地方開辟新礦區的人有這樣的資格。
站在舷窗邊,謝小玉看着窗外下方那片叢林。
以前那座老礦區旁邊的樹木已經很茂密、植被也很繁盛,但是和這裏根本不能比。這裏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一棵棵大樹的樹冠如同華蓋一般,占地至少在一畝以上,從上面根本看不到地面的情況。
“觀天徹地洞幽大法”并不是透視眼,所以他也看不見樹冠下的情形,不過他看到的東西仍舊比別人多得多。
在這片叢林中,五顏六色的光團比其他任何地方多得多,光團和光團互相重疊着。它們有的凝聚成形,有的朦胧一片,有的星星點點,有的如煙似霧,不同的形狀代表不同的東西,凝聚成形的不是妖獸就是劇毒蛇蟲,朦胧一片的是毒瘴邪霧,星星點點的是礦石、藥材,如煙似霧的是靈脈、氣穴。
“把我們放到那裏。”謝小玉朝着一座偏僻的山頭指了指。
那是唯一一處樹木比較稀疏的地方。
駕駛飛天船的人照做,不過他沒有直接降落,而是停在樹冠上方兩丈高的地方。
第一個跳下去的是謝小玉,緊接着蘇明成、李光宗跟着跳了下去,三個人的手上各握着一把法兵。
随着一陣陣刀光劍影在密林中閃爍,一棵棵樹木倒了下來,很快就出現一片空地。
飛天船降落,其他人全都從船上下來,大家七手八腳搬下東西。
李光宗抱起一塊非金非石、三尺多長、一尺多寬的碑走到山頭頂部,猛地把那塊碑砸進土裏。
只聽轟隆一陣巨響,那塊碑四周的浮土全都高高隆起,浮現縱橫交錯如同脈絡一般的紋路。
這是界牌,是礦業會所發給他們的憑證,只要打入土裏,這片區域就屬于他們的了,以後這就是一座新礦區,同時礦業會所也會增加一條飛行路線。
界牌同樣也是陣基,一旦打入地裏,立刻會和地脈連接,開辟出一處隔離帶。
在這處隔離帶裏,水、土、空氣中的毒素會被慢慢逼出去,人就可以住在這裏。
“你們先搭起大棚。房子造兩間就夠,李嬸、二子媳婦和喜兒姐一間,礦頭一間。”謝小玉吩咐道。
那些傻小子們應了一聲,馬上幹活去。這裏滿地是傾倒的大樹,只要修整一下然後劈成木板就行,唯一麻煩一些的是要将樹樁從土裏拔出來,再用土填坑。
“晚上我們住哪兒?”李福祿看了看頭頂,擔心自己得露天睡覺。
謝小玉沒有回答。此刻,他正神情凝重地一手拿着羅盤、一手拿着長刀,在山坡上戳來戳去。
“少啰嗦,幹活。”李光宗用力在兒子腦袋上拍了一下。
“你在找什麽?”蘇明成走過來問道。
“這個地方靈氣逼人,但是植被反而不茂密,你不覺得奇怪嗎?”謝小玉并不是很有把握。他對尋穴找脈、風水堪輿并不熟悉,以前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來天寶州之前又惡補一番,這是第一次使用。
“我不懂這個。”蘇明成不知道謝小玉是充內行,他又被刺激到了。
謝小玉伸手說道:“給我幾枚流沙符。”
蘇明成二話不說,抓了一把符遞過去。他見識不足,但是身家豐厚。
謝小玉掐住法訣,抖手打出一枚符,不過,這次他的手法有些奧妙,流沙符分散開來,按照九宮方位打入土裏。
他将符打入的地方是一片山坡,坡道很陡,沙子不停往外流淌。
片刻工夫,九個高五尺、深一丈的石洞就挖好了。這些石洞互相隔得很近,相差不過兩尺。
“果然沒錯。”謝小玉滿臉欣喜地盯着從石洞底部湧出的一層淡淡霧氣。
九個石洞或多或少有霧氣冒出來,最頂上一排中間那個石洞霧氣最濃。
“我還是差了一些,沒算準,偏了。”謝小玉很是遺憾地自言自語着。
旁邊的蘇明成已經麻木了。這次他可以肯定那不是自謙,謝小玉确實算偏了,差了至少七尺,但是和這位相比,他連那是什麽都不知道,差太多了。
“這是什麽?也是靈脈嗎?”蘇明成不懂就問。
“這是靈眼,一條靈脈的靈眼不會超過三個,在門派裏只有掌門才有資格享用這樣的好地方。”謝小玉發出啧啧之聲。
“你不是說靈氣太足對修練不好嗎?”蘇明成奇道。
“沒錯,嬰兒不可能一下子就吃大魚大肉,但是直接喂仙丹就不一樣了。靈眼噴出的靈氣最為精純濃郁,再用上聚靈陣,即便到了真君級也同樣夠用。”謝小玉解釋道。話說回來,他自己正百爪撓心,在用和不用之間猶豫不決。
靈眼是好,但是和靈氣濃郁的情況一樣有利有弊。
好處是前期進展迅速,修練一日相當于別人修練半個月,日積月累,其中的差別不言而喻。壞處是這樣不勞而獲、習慣安逸之後,以後修練起來就難了。靈眼的效用只在真君級之前比較明顯,往後就沒那種奇效。
蘇明成卻沒有這種煩惱,他不懂,即便懂,他也不會在乎,真人級已經是他的最高目标,真君級他連想都不敢想。
和這口靈眼相比,他拿出來的四百萬兩銀子根本就算不得什麽。
值,完全值。
“你別跟着我,将煞池重新建起來吧,那裏就有一條靈脈分支。”謝小玉指着百丈之外的一片凹地,道:“我還要将大陣立起來,沒有大陣,我不放心,誰知道什麽時候會有妖獸跑過來?”
謝小玉所說的大陣,是老礦頭動用所有的關系,又在礦業會所裝可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副有冤無處訴的模樣,上面的人知道理虧,為了息事寧人,借了一套“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
“倒轉乾坤虛空挪移陣”是一種極高明的法陣,根本不是用銀子能買到。
此陣一旦布下,方圓數裏都被籠罩其中,任何進入裏面的東西都會被任意挪移,再厲害的妖獸踏入大陣也有力無處使,甚至會借力打力,反傷己身。更妙的是,這座大陣就算已經發動,從外面也看不出來,不會有什麽光華萬丈、祥雲缭繞的異象,讓人落入陷阱也不自知,絕對是極其陰險的一座大陣。
整套大陣有三十六杆陣旗,按照天罡方位布下。
謝小玉怕那些傻小子沒事亂碰這些陣旗,幹脆每一杆陣旗四周都布設一圈禁制,一旦碰觸禁制,碰觸的人立刻被移到外面去。
這是一項勞心的工作,等到他将最後一杆陣旗布好,日頭已經偏西,到了傍晚時分。
其他人早就完工了,空地中央多了一座木板搭成的大棚,四四方方,異常簡陋,裏面全都是一排排木架。和老礦區那片用來試驗的大棚相比,這大棚大了幾十倍。那些傻小子一邊幹活,一邊想着雞肉的美味,都覺得這一次可以頓頓吃雞。
在旁邊的凹地中,七個一丈方圓的池子被挖了出來。池子呈北鬥七星狀,池壁鋪着一層玉石。這已經是第二次辟池,蘇明成熟能生巧,池子比前一次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閑着無事,衆人還用砍下來的樹劈成兩半,在空地上擺了個圓圈,旁邊砌了個竈臺。此刻,忙了一整天的人全都圍坐在那裏,李嬸、喜兒和二子媳婦在竈臺上炖煮雞湯。這以前是長叔的活,現在有了三個女人,自然交給她們。
謝小玉最後一個忙完,他走到李光宗旁邊坐下來。
也不知道有意還無意,這一側坐着的全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一邊還有老礦頭和蘇明成。
“何叔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嗎?”謝小玉問道。
老礦頭連連點頭。他現在才知道這群人根本就用不着挖礦賺錢,那座大棚比什麽礦都強。
“大家都靜一下,我有話說。”謝小玉擡聲喊道。
四周立刻安靜下來。
“想必你們剛才也聽見了,我的運氣不錯,找到一口靈眼,這也是你們的運氣。靈眼不大,所以大家只能擠一些,因為我沒算準,所以開偏了。這九個靈洞有強有弱,而且數量也不夠,所以大家只能輪着用,只有我和蘇明成各占一門,我占兌位,蘇明成占震位。”謝小玉看着衆人的反應。
“應該的,應該的。”大家全都點頭稱是。
蘇明成同樣沒說什麽。九個格子裏兌位和震位正好在兩邊的中間,靈氣的濃度不高不低,這多少有些遺憾。兌位對應西方白虎,屬金,正合适謝小玉;震位對應東方青龍,屬木,這一點他倒是明白,他既要養煞又要養蠱,生機消耗得厲害,正需要木氣滋補。
“喜兒也想修練,小哥,能不能……”李光宗不知道怎麽開口。
“反正白天大家都要幹活,有七個靈洞空着,不只喜兒姐可以用,其他人想修練的話也可以試試。”謝小玉道。他從納物袋裏翻出一本小冊子,扔給李喜兒。
《力士經》修練到最後會變得身高過丈、背厚腰圓,顯然不适合女人修練。
那本小冊子名為《太陰玄經》,乃是旁門中很有名的一部經書,裏面所載之法需在月圓之夜吸取月之精華,煉化成為一顆元丹,然後孕育生長,化丹為嬰。
這套法門可以說是萬法之祖。
天地開泰,萬物始生,先有精,後有妖,最後才有人。精只懂調息吐納,妖更近一步,知道吸日月精華,然後有了一套修練的法門,《太陰玄經》就是從這套法門演化而來。
這套法門無需悟性,不講資質,也沒什麽瓶頸,稱得上天下間最容易成就的法門之一,不過練成之後,威力也相當可觀。
這部《太陰玄經》是從信樂堂弄來。
堂口收集的功法肯定比最早去的那家店齊全得多,不過正因為堂口裏有識貨的人事先篩選過一遍,收集的全都是比較齊全的功法,像《六如法》這樣拆開之後混雜在其他經文裏的功法就不可能被收入。所以那裏的東西雖然品質較好,對謝小玉來說卻沒什麽用處。
他越發确信一點,機緣必須到不起眼的地方找。
“我呢?”老礦頭也心裏發癢。
“何叔,你閑着沒事也可以練練。《力士經》在大叔手裏,還有一本注解,那是大家碰到問題之後我給的解答。你、二子和戲子先練起來,《力士經》內外兼修,對身體有調理的功效,過一段時間,我會嘗試煉制排毒丹,如果成功的話,就再也不用擔心這裏無處不在的瘴毒了,你們的身體也會恢複原狀。”
謝小玉說的其實是安慰話,像老礦頭這樣年過半百,精血已衰,再想修練已經不可能。
“排毒丹?”蘇明成卻從話語裏聽到他感興趣的東西。
“我來天寶州之前,一位長輩給了我一個方子,可以用幾種便宜的藥材煉制成排毒丹,唯一難弄的是藥引。藥引的成分并不确定,可能是草木,可能是蛇蟲,也可能是妖獸,只能一樣樣試。落魂谷瘴氣濃密,毒物遍布,如果這裏找不到的話,其他地方更不可能了。”謝小玉終于說出選擇這裏的目的。
衆人恍然大悟,不過也沒覺得什麽不滿,如果真的煉成排毒丹,大家都有福了。
“我還有一些好東西要給你們。”謝小玉從納物袋裏又取出一只翡翠玉盒和一面鏡子大小的玉盤,盤子上有金絲銀線扭成的紋路,還有許多刻上去的符文。
翡翠玉盒裏放着的正是那些土蜘蛛的卵。他拿了一枚出來,放在玉盤中間,然後讓大叔刺破食指,在卵上滴了一滴血。
只見一陣血霧冒了出來,那枚卵晃動兩下,裂了開來,一只拳頭大小的蜘蛛從裏面爬出來,閃電般地爬到李光宗的手掌心裏。
李光宗本能地一甩手,想把這東西扔得遠遠的,他的膽子不小,但是對這種東西始終有些發毛。他還算好,那三個女人驚聲尖叫起來,飛也似地逃得遠遠的。
“別。”謝小玉一把抓住李光宗的手臂:“這東西叫土蜘蛛,是很厲害的妖獸,它在土裏就如同魚在水裏,還可以穿入岩石。它吐的蛛絲刀槍不入,我打算用這些蛛絲替每個人做一件法衣呢!它對震動異常敏感,晚上用它守夜比養狗還管用。而且這個地方妖獸衆多,如果像以前那樣用鐵鎬挖礦,動靜實在太大了,很容易招來妖獸。土蜘蛛可以穿入岩石裏,我再教你們借物傳力之術,土蜘蛛的幼體力量不大,但是有你們傳力,就會變得力大無窮,一人一蛛,可以抵得上百十個人。”
聽到有這麽多好處,李光宗再也不覺得這個滿是剛毛、黑黃相間的東西醜陋猙獰,非常小心地捧在手掌心裏。
那些小子們也都擠了過來,他們已經急不可耐想擁有一頭屬于自己的妖獸。
天寶州人人都知道又多了一處新礦區,不過這處礦區與衆不同,礦區開出來卻一直沒什麽動靜,根本沒有招募人手的意思,飛天船也每半個月才進去一次,帶進去的除了少量食物之外,就只有水,運出來的是一鐵箱、一鐵箱的金屬錠,數量不多,恰好是每個月的最低限額。
對于這樣的跡象,老礦頭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這裏是險地,用普通的開采方法根本不行,一有敲打聲立刻會引來妖獸,他們只能用特殊的方法一點一點将礦石刨出來,而且只能在邊緣開采,不敢深入。
礦倒是好礦,玄鐵、寒鐵、烙銀、閃星銀、炫明金、夕陽金、比赤火銅之類值錢很多。從已經開了的礦井來看,礦石儲量中等,不算貧礦,也不算富礦,不過現在開采的範圍不大,探明的區域連萬分之一都不到,礦業會所派去的人沒辦法确定等級,只能按照已經開出來礦井的儲量,給這處礦區打了個臨時的六等級別,算是中等偏上。
只有幾座礦井的小礦,等級只有中等偏上,每個月上繳的金屬錠卻要一萬斤。
很明顯,又是安陽劉家在背後搞鬼。
一個月一萬斤,一天就要三百多斤,算到每個人頭上,一天至少要采出二十斤金屬,運氣再好,也要挖五、六千斤礦石才行。
換成普通人根本就做不到,李光宗他們卻不在乎。這裏全都是修士,而且人手一只土蜘蛛,別說五千斤礦石,幹得瘋了,五萬斤礦石也可以挖得出來。
白天挖礦,順帶練力,晚上就在靈眼石洞裏練氣,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
靈眼石洞的數目不夠,只能輪流使用,但是普通石室的數量卻很足夠。因為有靈眼石洞的關系,謝小玉也不在乎什麽過猶不及,直接用上最好的聚靈陣,所以在裏面修練的效果也不差到哪裏去。
三個女人則照管那座大棚,大棚裏一大半被一排排管子占據着,管子上長滿青草。謝小玉之前的試驗成功了,他找到不用泥土就可以種植物的辦法,這樣一來,從源頭就解決餘毒殘留的問題。
那些青草是蟲子的食物,也用來喂雞,蟲子則是雞的飼料,所有的糞便用來種草,從頭到尾沒有一點浪費。
大棚裏的工作很繁瑣,卻不累,三個女人早上轉一圈、下午再轉一圈就夠了。
其他時間除了做些縫縫補補的女紅,就是做三頓飯。李喜兒則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打坐上,白天的時候沒人和她搶,她自然挑最好的那個靈眼石洞。
蘇明成也不用去礦上幹活。他比任何人都勤勉,整天都在自己的靈洞裏打坐,只是偶爾去那七座池子裏轉轉。那七個池子現在全都籠罩着不同顏色的煙雲,底下盡是些黑水、淤泥、腐土之類的東西,上面長着顏色鮮豔的毒蘑菇、嬌嫩欲滴的毒花毒草,花草叢中四處亂爬着蜈蚣、蠍子、蜘蛛、蟾蜍、蜥蜴、毒蛇。整個營地除了這位舵主,其他人全都離這片凹地遠遠的。
只有一個人既不在礦上,也不在營地裏。謝小玉整天在深山老林裏打轉,每天回來的時候,總是帶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蘇明成養在池子裏的那些東西大部分就是他帶回來的。每天晚上,他都會拿着那些帶回來的東西鑽進遠處的一間木屋,不知道幹些什麽,一個時辰之後,他也總是垂頭喪氣地出來,把一大堆東西扔給蘇明成處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這一天,謝小玉早早就進了山谷。
整座落魂谷是一座很大的盆地,長近三百裏,寬也有一百八十餘裏,四周重巒疊嶂,裏面古木參天。謝小玉到現在為止連四分之一都沒搜索完,即便是搜索過的區域,也有很多地方因為太過兇險的緣故不敢深入。
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實力相當于真人級的妖獸遍地都是,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惹不起。
“嗷——”
一陣輕微而又低沉的獸吼傳進他耳朵裏。
謝小玉站住了,側耳傾聽着。
在他的腳下,一只茶壺大小的蜘蛛冒了出來。這東西沒有耳朵,聽不到聲音,卻能夠感知到空氣的震動。
又是一陣吼聲傳來,他連忙從納物袋裏掏出一對銀光閃閃的東西套在耳朵上。
那是一對白銀打造的長耳,長兩尺、寬六寸,配上“觀天徹地洞幽大法”,他可以清楚聽到三裏之內樹枝折斷的聲音,更大一些的聲音就算遠在十裏之外他也能聽到。
這次他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來自東南方向二十餘裏的地方。
妖獸絕對不會莫名其妙亂吼,這頭畜生肯定碰上什麽強敵。
這樣的好事他當然不會放過,不只是趁火打劫的機會難得,妖獸身上說不定有他要的藥引。
謝小玉催促着那只土蜘蛛,讓它在前面打頭陣,一人一蛛小心朝着東南而去。
不小心不行,在落魂谷裏做什麽事都不能匆忙,走一步要看三看。這裏的每一棵樹上都可能爬着兩、三條毒蛇,至于各種毒蟲更不用說,樹後說不定還藏着一頭妖獸。如果什麽都沒有,就更可怕了,那棵樹本身可能就有問題,或者地裏藏着類似土蜘蛛的妖獸。
在牢裏的半年,謝小玉學會随時都不能放松警戒;這兩個月,又讓他明白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潛藏着危機。
這是在書裏永遠都學不到的東西。
謝小玉走得很小心也走得很慢,而且不是筆直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他的目标是遠處的一座小山。
整整花了兩個時辰,謝小玉才登上那座山的山頂,這裏離獸吼傳來的地方仍舊有三、四裏遠。
确認四周沒有危險,讓土蜘蛛在一旁放哨,謝小玉從納物袋裏取出一套東西。
那是兩塊陽燧鏡,一大一小,大的如同洗澡的木盆,中間挖了個洞;小的那塊僅如杯口,兩塊陽燧鏡凹進去的那面互相正對着。
兩塊陽燧鏡浮在半空中,徐徐轉動着,最終朝着獸吼傳來的方向。
謝小玉站在大的那面陽燧鏡後面,眼睛透過中間的小洞看去。
遠處的一切清楚進入他的眼睛裏。
那邊像地震過一樣,數不清的樹木倒在地上,成片山坡坍塌滑落,地面上新土翻卷。
一頭受了傷的豪豬在那裏嗷嗷直叫。這頭豬的塊頭有一幢房子那麽大,顏色棕黑,身上一根根利刺直豎着,每一根都有兩個人那麽長。
豪豬對面一條花紋斑駁的蛇正不停游走着。從那倒下的樹木和蛇身的比例來看,這條蛇長度至少在十丈以上,把它卷起來,同樣可以塞滿半幢房子。看它三角的腦袋,絕對劇毒無比,最詭異的是它背後居然長着蝙蝠一樣的翅膀。
謝小玉連忙将目光從這條飛蛇身上挪開。
蛇最為敏銳,萬一氣機感應,被它發現有人窺視,那就麻煩了。
這兩頭妖獸都極有耐性,一頭不停打轉,另一頭只是吼叫卻不肯主動進攻。
太陽越升越高,眼看着快要到正午,那條蛇猛地蹿出來,如同電射一般咬了過去。
幾乎同時,豪豬的身體一縮,一根根利刺調轉方向,指着那條飛蛇。
只聽到一陣刺耳的嗤嗤聲,一丈多長的利刺疾射而出。
那條蛇似乎知道厲害,身體在半空中詭異的扭轉着,避開大多數飛來的利刺,不過仍舊有五、六根刺射在它身上。
一連串血珠飛濺,這些利刺劃破蛇皮,帶走十幾片蛇鱗,然後滑了開去。
那條飛蛇居然在剎那間收縮肌肉,避開利刺的鋒芒。
飛蛇被激怒了,一股墨綠色的毒煙從它嘴裏噴了出來,豪豬被噴了個正着,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
那口毒煙厲害至極,四周沾染到毒煙的地面全都冒起白煙,被腐蝕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坑。
不過這一下也激起豪豬的兇性。這頭妖獸猛地朝着飛蛇撞去,身上的利刺朝着四面八方亂戳。
那條蛇抽身急退,它可不想拼命。
突然,一個微不可查的碧綠小點落在飛蛇身上,那東西像是一片樹葉,無聲無息地貼了上去。
原本抽身急退的那條飛蛇突然間轉了性子,尾巴一甩,朝着豪豬抽了過去。
這一下抽得地動山搖,豪豬少說有數萬斤重,居然被抽飛百丈遠,四周的大樹也全都被抽飛起來,街區大小的一片空地被整整齊齊刮掉一層泥土。
不過那條飛蛇也不好受,它的尾巴被利刺劃得鮮血淋淋。
那條蛇像瘋了一樣沖着豪豬撲去,不顧那鋒利的尖刺,居然卷住豪豬的身體,像是要将豪豬活活勒死。
利刺穿透蛇皮,像一根根長槍般戳了出來。
豪豬知道無可幸免,幹脆拼着同歸于盡。它拼命掙紮、扭動着,盡可能将飛蛇的傷口撕裂得更大。
突然,一道碧綠光華閃過,那片貼在飛蛇身上的“樹葉”飄飛而起,瞬間穿入豪豬的眼睛裏。
這東西一離開飛蛇的身體,那條蛇就清醒過來,它掙紮着想要脫開,可惜此刻的它就像纏繞在針山上的一團棉線,扯都扯不下來。
碧綠光華一閃,從原來野豬的眼珠子裏又射了出來,轉瞬間沒入那條蛇的傷口中。
那條蛇剛才還在掙紮,綠光一射入,它只扭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碧綠光華再一次飛出,在半空中閃了幾閃,徑直飛回謝小玉的手裏。
這東西是一只蟲,只有兩截手指那樣長,通體碧綠,形狀像一片剛剛出芽的嫩葉。
這東西叫失心蠱,是蘇明成費盡心機飼養的七種毒蠱之一。
謝小玉手裏的這只失心蠱非同尋常。當初他曾經對蘇明成說過,七煞、七星、七毒、七蠱之外,還可以融入七情、七傷、七竅,不過那會為天所忌。
這話半真半假,不過他本人也不敢全練。弄來魔門七情迷心大法之後,他只練了怒、懼兩情,一個融入失心蠱,一個融入失魂蠱。前者中了之後會變得怒發成狂,不死不休;後者中了之後會心生畏懼,疑神疑鬼。
謝小玉原本沒想過要練這類陰毒詭邪之術,偏偏安陽劉家的門客之中有一個精于玄功變化的修士。
玄功變化練的是神魂,刀劍不能傷,五行法術不能破,非常難纏,只有兩種手段可以克制它,一種是雷法,另一種就是魔門諸般法門。
魔門最擅長拘役魔頭,魔頭分有形、無形兩種。所有的無形魔頭無論心魔、陰魔還是天魔,都能迷惑心智,污淤神魂。
修練雷法肯定來不及,雷法本來就難練,也沒什麽捷徑。魔功就不同,上手容易,進展迅猛,還有無數捷徑可走。
這段日子以來,他能夠分毫無損地進出落魂谷,而且頗有斬獲,靠的就是這兩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
這一次又是劍蠱立下大功。
再次确定這一路上沒什麽兇險,謝小玉飛快跑了起來。
這是唯一必須快跑的時候,時間一久,肯定會有妖獸跑過來看情況,那就沒他撿便宜的份了。
越往打鬥的現場跑,謝小玉的心裏越是震驚。遠處看還不覺得有多激烈,但是靠近之後,只看到被那條蛇抽過的地方全都是一人多深的印痕,五、六人圍抱的大樹被利刺完全洞穿,那片被毒煙腐蝕的地面有五、六個街區那麽大,繞着走都要繞半天。
好不容易到了那兩具妖獸的屍體前,謝小玉抖開當初順手拿來的軍用大納物袋,把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兩具屍體全都兜了進去,然後背起袋子轉身就走。
如果手上沒這個大口袋,他還真想不出要用什麽辦法将兩頭妖獸運走。
木屋裏滿是血腥味,兩頭妖獸已經被肢解開來,牆邊放着一根根利刺。這東西比他手裏那把法刀還要結實,一刀砍上去,刀口崩了,刺上居然連個白印子都沒有。
一想到還有許多利刺紮在石頭和土裏,謝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