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攪屎棍的日常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時節已至深秋。秋,高而氣爽,脫去了夏日裏的汗漬濕熱,全心感受着衣物柔軟的觸感,實在舒爽。
這日,趙令然頂着爽朗的秋風,從顧府側門而出。
輕微但持續的,幽幽然的鈴铛聲晃蕩着,透着如貓般慵懶的氣息,慢慢由遠及近,晃蕩着進入了侯府側門的守衛們耳朵裏,只覺如魔音灌耳,瞬間如雷擊一般,精神地站得筆直。
對着這麽一位身姿綽約,瞧着十分人畜無害,如弱柳扶風的如斯美人,這兩名守衛只想哀嚎。
這位大爺,您又來了……
趙家小姐在侯府內院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其實外院的下人們并不知曉。但只曉得,自那之後,侯府就多了一位不能得罪的祖宗。
兩個月前,承慶侯在接納趙令然進來讀書的時候,他也沒有想到,生活會有這麽戲劇化的轉變,短短幾十日的時間而已,趙家小姐就從寄讀的隔壁家的小姐變成了他們承慶侯府的小祖宗。
趙令然說了不會去告狀,也的确沒有回去告狀。但是承慶侯府十分忐忑,絲毫不敢怠慢她,就怕這家夥哪覺得有委屈了,扭臉把事兒告訴了顧大人,那真正會算賬的人就來了。
承慶侯現在還以為趙令然不懂事,分不清輕重,是個好糊弄的主。
真是……多麽美好而可愛的誤會呀。
趙令然如今對承慶侯府熟得呀,就跟自己家一樣,哪哪有個洞,哪哪有條小路,她都知道,那是門兒清,天天走着跟逛自己家花園一樣。
而且自從在三房體會到了趴牆根兒的樂趣之後,這個從小就沒學習過節操是何物的家夥,就立刻多了那麽一個愛好。她身手好,侯府的下人們見了她也不敢攔,來往神出鬼沒的,竟在不知不覺間,叫她聽見了許多侯府的辛密。
她聽了這許多的秘密,憋着也難受啊。可她講給大朵小花她們聽,這倆丫鬟也沒興趣。也不知怎麽的,身為後院的丫鬟,竟然不具備八卦精神,還總跟她說這樣不好,她想着,這是被白叔安排的學規矩給學死板了。走出去,活脫脫是板正的顧大人家的丫鬟,不是她趙令然的。
即然她們不感興趣,趙令然就把這些秘密分享給感興趣的人聽。本着做好事從來不留名的俠義精神,這家夥默默把在二房偷聽到的侯夫人的秘密,扔進大房和三房裏,把大房的秘密扔進二房和三房的正院裏。
當這家夥趴在屋頂上,頂着阿落和笠書無奈的眼神,看着下邊屋子裏的二爺拽着紙條,滿臉意氣風發,步履生風地奪門而出,去上房找侯夫人商議的時候,她的肚皮都要笑破掉了。
還有一次,見着那孫輩都将成年的侯爺,白日裏就要寵幸一名新納的年輕姨娘,看着年紀就跟侯府大姑娘周婷似的,手臂光潔細膩,如新剝殼的荔枝,侯爺那皺巴巴的老手摸上人家姨娘的小手,那海棠壓梨花的場景,吓得她險些從屋瓦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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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承慶侯府就如做了壞事之後,被詛咒一般,府內各房之間嚴重失合,圍着侯爺和侯夫人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場架。
長房直指一心幫親兒子上位的侯夫人,年輕的時候閨中私事毀清譽,哪怕是繼侯夫人,她也是舔占其位。
二房和三房直指侯爺嚴重偏心,還沒分家呢,就拿府中産業補貼大房。
二房說三房沒資格說話,托三房的福,給侯府頭頂着挂了一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砍下來的鍘。
趙令然往嘴裏扔進一顆糖豆,跨進了學舍,掀袍坐在了顧大人親自吩咐準備的大軟墊上。除她一人之外,侯府的小姐們個個氣質萎靡,想來必定是受了府裏的影響。
長房的周玉芮就坐在趙令然邊上,變身知心姐姐毫無壓力,尤其是她那雙流光溢彩的美目,真誠地瞧着人的時候,人們只恨不能掏心掏肺。
趙令然“寬宏大量不計較”,如今在承慶侯府衆人看來,這家夥很有些大度呀寬宏之類的美德。
于是她們約好下了學去周玉芮的房裏。
趙令然狗鼻子一樣敏銳的直覺只覺得定然又有好玩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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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院子,趙令然哪裏沒去過,但這是周玉芮第一次邀請她前往自己住的院子裏,趙令然很知道該表現出第一次做客的樣子來。
屏退了丫鬟們,周玉芮牽着趙令然的手,竟開始垂淚,駭得趙令然渾身一抖。這家夥少見別人在她面前哭的,一見便手忙腳亂了。
“你別哭呀……周二姑娘,肉吃嗎?糖吃嗎?”這家夥頂着溫柔娴靜的美貌抓耳撓腮,滿身掏東西的樣子,逗笑了依舊帶淚的周玉芮,眼淚留着卻噗嗤笑了出來。
“令然,真羨慕你,活得那麽自由自在。顧大人一定對你很好,将來也定會給你找個誠心如意的婆家。而且你長得那麽漂亮,将來的夫君一定待你如珠如寶。”周玉芮的話語裏透露出濃濃的豔羨,以及不該這個年紀的凄涼。
“你怎麽啦?誰欺負你了?二房還是三房的呀?”趙令然從中嗅到了濃濃的八卦的味道。
“沒有誰欺負我。”周玉芮抹去眼淚,“你說是不是很奇怪,和這麽多姐妹們一起在府裏長大,真的想找人傾訴的時候,卻發現似乎更想找你傾訴。”
“這沒什麽奇怪的,大家都喜歡我。”趙令然腆着張大臉,十分篤定地道,催促道,“說呀,出什麽事了。”
周玉芮愣了一下,顯然沒想過天還能這麽聊,人還能這麽厚臉皮,“令然,你知道嗎?其實之前周旦的事情,他和他姨娘根本不是主謀。”
“哦?真的嗎?”趙令然最擅長揣着明白裝糊塗,“侯爺不是都懲處了嘛。”
“你不曉得。”即使身在閨房之中,周玉芮似乎依舊擔心別人聽了去,左右看看,“你是不曉得,我那三叔,常年不在家裏,三房後院裏是三審娘獨大,那周旦和欣娘的姨娘根本不得寵,怎麽可能手伸得那麽長能剛好知道你去哪兒了。你細想想。”
“哦,你說的對诶。”趙令然試探着問,“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周玉芮迅速擦幹了眼淚,“依我看,令然你該揪出害你的元兇啊,這樣的事情怎麽能輕易放過呢。”
“你說的有道理诶。”趙令然故作受教地點點頭,“依我看,我揪不出來,等顧大人回來了,我該告訴他,請他幫我揪,你說呢?”
周玉芮臉色一僵,“這,還是不用了吧。顧大人日理萬機的,何必用這些事情去打擾他嗎?”
“就是嘛,我也是這麽想的。”
對于趙令然而言,三房的算計,就好比是螞蟻咬上了大象的大腿,不疼不癢不上心,也談不上什麽仇啊恨啊的,沒那麽多講究。
侯府的人也真是奇怪,既希望把事情鬧大,徹底把三房打壓下去,又害怕事情真的鬧大,傷了侯府的利益。
着實是個很難把握的度呀。
趙令然從周玉旋那裏悻悻地出來,沒聽見她想聽的八卦,她打算回府去,路過花園裏一處涼亭的時候,看見一個纖弱的背影,似乎也在垂淚。
有了之前周玉芮的經驗,趙令然打算不動聲色地轉身走掉。果然只有偷聽來的才是有價值的,上趕子告訴她的不是苦水就是撺掇她。
“令然。”涼亭中的人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叫住了趙令然。
趙令然一頓,加快了跑走的腳步。
“令然我知道你聽見了。”周欣提高了聲音。
趙令然只得轉身。
木涼亭架在一口淺淺的池子之上,碧清的池子裏,飄搖着密密的水草,款款游着幾尾紅白相間的小魚。涼亭靠在雕着镂花窗戶的白牆邊上,其中立一青衫少女,腰間束素。一根寶簪,長發披于身後。只見這圓臉少女一手扶着木欄杆,一手揪着裙子,忐忑地看着她。
趙令然看着周欣,周欣也看着趙令然。
即使一起在學舍裏相處了這麽多天,美美見之,依舊感到驚豔。而更難得的是,她已有了得天獨厚的美貌,卻還有着如林間小鹿的靈動,山間露水般的清澈。上天是如何的偏心呢,才把這麽多女子渴望的東西都好不吝啬地給了一個人。
“令然,自我哥哥的事情之後,你就總是避着我。令然,你可是對我有什麽誤解?”
趙令然不明白為何今日兩次有人提起一個月前的事情,難道全世界就只有她以為這件事情過去了嗎?
“我沒有避着你。你跟我,咱們倆本來就是這麽相處的。”
“令然!”周欣忽然沖着趙令然遙遙跪下,“你幫幫我吧!”
聽了這話,趙令然無論何時都是笑眯眯的臉龐,漸漸沉下嘴角,黑葡萄般的眸子無絲毫雜質地看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預告:
周欣欲捏軟包,軟包心裏門兒清。
外出的顧大人回府,磨刀霍霍向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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