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二公主
皇後平安生産的消息,是第二日的傍晚才傳到圓明園的。
乾隆三年七月十七巳時初刻,皇後富察氏于長春宮正殿誕育乾隆帝第二女,也是嫡長女。
真真是被娴妃當初的烏鴉嘴給說中了,皇後生了個公主。
消息傳來的時候,皇帝正在嘤鳴的長春仙館,皇帝自己做了一幅畫,畫的是蓬萊福海上的風光,讓嘤鳴給題字,因畫的是月夜之下的蓬萊福海,嘤鳴便替了納蘭容若的《采桑子》: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近來怕說當時事,結遍蘭襟。月淺燈深,夢裏雲歸何處尋?
皇帝哈哈笑着,攬了她在懷,“鳴兒替這首詞,是再對朕傾訴情腸嗎?”
嘤鳴當時恨不得翻個白眼,她只是一時想不出旁的詩詞,才寫了自己伯祖父的詞而已!沒錯,納蘭明珠,是她這輩子的曾祖父,祖父揆敘是納蘭容若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少不得有些感激皇後母女平安的消息傳達,倒是解了嘤鳴的尴尬了。
對于自己多個一個閨女的事兒,皇帝的反應很是冷淡,“知道了。”——只惜字如金地給出了這三個字而已。
嘤鳴暗忖,皇帝應該比較喜歡兒子吧?或許應該是說,古人都是重男輕女的。便笑着道:“大清開國以來,嫡出的公主不多。皇上可要多預備些綢緞珍寶,好好犒賞皇後娘娘才是呢。”
皇帝淡淡道:“叫吳書來看着準備些就是了!”
叫底下奴才去操辦這種事兒,真虧他能幹出這種事兒來,嘤鳴默默吐槽了一句,又問:“那皇上打算什麽時候回宮啊?”
皇帝睨了她一眼:“急什麽?等天兒冷下來再說吧!”
嘤鳴嘴角一抽。“可是……二公主的洗三就罷了,滿月您總該回去吧?”——雖然公主比的不阿哥金貴,可這好歹是嫡出的公主啊!!
皇帝淡淡道:“請太後操辦也就是了!就一丫頭,難道還非得朕親自回去慶賀嗎?!”
嘤鳴聽得頭疼,若是連滿月時都不回去,而她又是在圓明園時候最得寵的嫔妃,若是皇後以為是她糾纏住了皇帝。不讓皇帝回宮。那可就大條了。
嘤鳴咬着嘴唇道:“皇上……這樣不太好吧?”——無論從做丈夫、還是做父親上看,這厮絕對是不合格的!!
皇帝卻有些不耐煩了,他擺手道:“此事不必再提了!”
嘤鳴頭大如鬥。皇帝這性子,真真是一味順遂自己心意。如今表面上盛寵與她,可并不從深處為她考慮,或許是皇帝這種生物的習慣使然吧。
只是嘤鳴卻不能真的任由皇帝把皇後和剛剛出生的二公主全都抛諸腦後了。隔天又撒着嬌。才叫皇帝允準她為二公主斟酌洗三禮的賞賜。嘤鳴自是不客氣,反正用的是皇帝私庫裏的東西。嘤鳴估摸着皇帝舍不得那些字畫古玩,所以就挑選了許多色澤華豔的綢緞衣料、富麗堂皇的首飾還有皇帝禦膳房庫房裏的珍貴滋補食材也攏了兩大箱子,單子拟定出來的時候,皇帝都癟了嘴。半是氣惱地道:“才一個公主,就這般厚賜,也太過了些吧!”
嘤鳴睨他一眼:“這又不是給了外人。給您親閨女洗三禮,厚重些有什麽關系?”
皇帝只無奈一笑。便吩咐底下派人送東西回宮了。
不過這般厚賜,可算是給皇後漲了臉了,但願皇後一高興,就不計較她在圓明園裏的專寵了。只是私底下還是少不得絞盡了腦汁,勸皇帝在二公主滿月前回宮。
大概皇帝是被嘤鳴煩擾得不行,皇帝總算肯在自己閨女滿月前二日起駕回鸾了。嘤鳴這顆心總算給放到了肚子裏。
倒是慧妃哪裏……她自己倒是想跟皇帝回去。可皇帝以她胎相未滿三月,尚且不穩當為由,将她留在了圓明園裏。
嘤鳴不禁搖頭,慧妃可真真是犯了糊塗了,若換了她,肯定死賴在圓明園不走。懷着身孕,不好好留在清淨地養胎,非要回紫禁城,只怕更不容易生下孩子了。皇帝倒是清醒的,所以任由慧妃百般撒嬌,也還是把她留下了。
回宮那一日,正好是乾隆三年的八月十五,花月兩圓的中秋佳節。圓明園宮門外,皇帝的銮輿儀仗已經浩浩湯湯,慧妃硬是不顧太醫勸阻,非要前來恭送皇帝起駕。
皇帝看着慧妃那單薄的身材,便道:“回去将養着吧!”
慧妃咬着嘴唇,滿是不舍的看着皇帝,柔聲道:“等臣妾胎相穩固了,皇上一定要派人來接臣妾回宮啊!”
皇帝蹙了蹙眉,似乎有些無奈,便道:“知道了。”留下這三個字,便轉身上了帝王銮輿。
嘤鳴瞅着慧妃那張含情凝望的俏白面孔,突然起了壞心眼,朝她吐了個舌頭,做出鬼臉來。頓時慧妃臉頰漲紅,似乎氣了個不輕,“你——”
嘤鳴朝她擺手,飛舞着眉梢,嬌滴滴對她說:“再見了!”便扶着徐晉祿的手背飛快上了自己的嫔主級別的暖轎,卻正看見皇帝那張嘴角抽搐的龍臉。
嘤鳴尴尬極了,不過好在皇帝應該只當她剛才是“調皮”,所以才不曾生氣半分。嘤鳴也便安心了,一個骨碌便鑽進了繡鸾紋的秋香色暖轎中。
直到這一日午後,嘤鳴也總算回到了闊別數月的儲秀宮。卻發現……儲秀宮裏粗使的太監宮女換了好幾個新面孔。一問之下才曉得,竟是皇帝私底下吩咐人換的。
嘤鳴暗暗一想便了然了,想也知道作為剛入宮的新人,自己宮裏怎麽可能沒有釘子?!尤其是那些粗使的太監宮女,保不齊是誰派來的眼線呢!皇帝竟親自動手幫她拔掉釘子,嘤鳴倒是暗暗感激了幾分。
便吩咐半夏服侍她更衣,換上一身略喜慶些的旗服。便去長春宮給皇後請安。她已經回宮了,自然少不得要先去拜見皇後。
今日陽光晴好,雖然已經八月裏了,可仍舊十分暖煦。長春宮殿外廊下多了兩株盛開的桂花,都是栽植在鬥彩大缸中,一株金桂、一株丹桂,一株開得金燦燦的。一株開得紅郁郁的。馥郁之香鋪面而來。
皇後的心腹陳嬷嬷親自出來迎接,“舒嫔娘娘來得好巧,娴妃也在裏頭陪皇後娘娘說話呢。”
娴妃也在?怕是來嘲笑皇後生了個女兒吧?心中暗暗想着。便不疾不徐進殿中,皇後在裏頭暖閣裏坐月子,正歪在榻上,肩上披着個大紅色丹鳳朝陽的鬥篷。嘤鳴瞧着眼熟,心想這不是二公主洗三禮的賞賜嗎?那還是她親自挑選的妝花緞呢!沒想到皇後這麽快就上身了。
産後将養了這麽些日子。皇後的氣色還算不錯,頭上勒着個嵌東珠軟緞抹額,面盤也閑得富态了幾分。嘤鳴施施上前,屈膝行禮。“嫔妾歸來,特來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擡了擡手。笑容很是親切:“起來吧。”
嘤鳴起身,看到坐在皇後床頭粉彩花鳥繡墩上儀容華貴、珠翠滿頭的娴妃。忙又做萬福道:“娴妃娘娘金安。”
娴妃略一點頭示意,“舒嫔來得好快。今兒才回宮,怎麽不好好歇歇?”
嘤鳴忙笑着道:“嫔妾想早點看到皇後娘娘嫡出的二公主是何等可愛模樣,所以便巴巴過來了。”
嘤鳴這番話讓皇後很滿意,便吩咐陳嬷嬷:“去把二公主抱來吧。”
二公主還有兩天就是滿月了,如今還是粉團團小小的縮在鵝黃妝花緞襁褓中,此刻還在睡着,小皮膚薄得幾乎透明,還透着幾分娘胎裏帶出來的紅彤彤,倒是十分可愛。嘤鳴看在眼裏,不禁眼底泛起歡喜之意。不管她的母親如何,這孩子确實頂頂可人的。
娴妃一旁笑着道:“舒嫔妹妹瞧着很喜歡皇後娘娘的二公主。”
嘤鳴忙道:“二公主這般可人,嫔妾自然是喜歡的。”
皇後莞爾一笑,大約也是覺得嘤鳴這番表現不似作假,便道:“若是喜歡,你自己也生一個就是了!”
嘤鳴忙柔聲道:“若能生個像二公主這般可愛的貼心小棉襖,嫔妾此生便知足了。”
娴妃眼底波光一轉,“舒嫔妹妹年輕,何愁不能有所生養呢。以皇上對妹妹的寵愛,莫說是公主了,哪怕是阿哥也生得出。”
嘤鳴暗自一瞧,果然皇後的臉色不似剛才那般溫和了,甚至眼底已經帶了幾分防備之意。嘤鳴心下暗惱,娴妃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嘴上急忙道:“娴妃娘娘想得真是深遠。只是嫔妾一直福薄,此番在圓明園,雖得皇上憐惜,可有孕的卻是慧妃娘娘,嫔妾倒是罔顧皇上寵愛了。”
如此境況,嘤鳴也只能禍水東引了。
皇後眼底的神色陰沉了許多,嘴上卻和藹地道:“是啊,慧妃倒是個有福氣的,她這一胎來得真是時候呢!”旋即皇後話鋒一轉,“不過本宮聽說,慧妃的胎相不是很穩固?可真有此事?”
嘤鳴低頭道:“卻有此事。所以皇上才留了慧妃娘娘在圓明園養胎。”旋即,又笑着說:“只是慧妃娘娘自己瞧着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娴妃唇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冷笑,她又打量着嘤鳴那副恭順的模樣,便挑刺道:“本宮聽底下奴才說,是因為舒嫔将慧妃推下水,才導致慧妃胎相不穩的?”
嘤鳴立刻梗了脖子道:“底下奴才傳言又豈可當真?當日在蓬萊福海邊的事兒,嫔妾問心無愧!!”
将嘤鳴竟是如此強硬,娴妃不禁笑了:“本宮不過是随口問問,倒是惹得妹妹你不快了。”
嘤鳴朝着皇後見了一個萬福,道:“娘娘還在做月子,嫔妾就不多打擾了。”
皇後徐徐颔首,便吩咐陳嬷嬷送她出長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