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寵眷(上)
養心殿體順堂內一片寂靜無聲,嘤鳴伏在皇帝胸膛上,聽着他沉穩而有力心跳聲,也沉默着。
約莫過了一刻鐘,外頭敬事房太監帶着幾分顫音再度提醒道:“皇上,是時候了!”
皇帝又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再訓斥什麽,再度伸出手來,摸了摸嘤鳴的發根,他微笑道:“汗消得差不多了。”
嘤鳴低低“嗯”,又道:“嫔妾該走了。”——素來之後皇後才有在養心殿留宿的資格。呆得久了,便是壞了規矩了。才剛剛入宮,嘤鳴還不想挑釁皇後的威嚴。
她只記得,歷史上這個富察皇後……似乎只剩下十年的壽命好活了,她完全沒必要跟她對立。說實在的,誰喜歡當妾妃?若是有那個機會,她也不介意坐坐皇後的寶座。可現在還不是時候,皇後有兒子,根基穩固,娴妃與皇太後尚且輕易動搖不得,何況是她?還不如乖順一點,韬光養晦得好。就算要亮威風,也得挑索綽羅氏那樣的才成。
皇帝忽然道:“索綽羅氏的事兒……叫你受委屈了。”
嘤鳴一愣,呆呆看着皇帝。
皇帝也露出幾分無奈之色,“是太後要留她,朕也不能拒絕。不過皇後做得很好,倒是省得朕懲處,失了與太後的母子情分了。”
你跟太後真的有母子情分嗎?嘤鳴很想問一句,不過知道這種話只能憋在心裏,便低聲道:“皇後娘娘已經禁足了索綽羅氏,嫔妾便不委屈了。”
皇帝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淩亂的鬓發,問道:“鳴兒不喜歡被被子卷着?”
嘤鳴忍不住腹诽,廢話。老娘是人,不是麻袋!誰喜歡被人扛啊!嘴裏卻急忙道:“沒。”
皇帝摟了她在懷,道:“朕也不喜歡宮裏這些個煩人的規矩,過幾日,邊去圓明園行宮住着,那裏舒坦!”
嘤鳴聽了,眼睛頓時亮了。急忙問他:“真的?!”
皇帝寵溺地笑了。“先帝爺最喜歡圓明園,一年有大半年是住在哪兒的。今年,朕也多去住些日子。”
嘤鳴飛快點頭。“嗯”了一聲,如果能不被卷麻袋,應自然是樂得如此。
皇帝凝望着嘤鳴雀躍的小臉蛋,只覺得心頭舒暢。随即長長一個嘆息,便一個骨碌爬起來。臉色板了起來,對外頭吩咐道:“送舒嫔回儲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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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對她囑咐道:“回去叫底下熬一碗濃濃姜湯喝下。”
嘤鳴急忙乖巧地應了,心裏卻撇嘴。老娘才不喝姜湯呢,那個味兒難喝極了!
離開還是重複來時候的步驟,被卷起來擡去偏殿。再穿上衣服,還是乘坐着來時候的青鸾轎。回儲秀宮。
白芍已經為她炖好了滋補的枸杞紅棗烏雞湯,炖得十分入味,可見火候極好。嫔妃月例裏頭的雞鴨鵝并不包括這種上等滋補品烏雞,只不過只要得寵,想吃什麽好的沒有?所以宮裏女人才費盡心機争寵,得寵的自然要什麽有什麽,失寵的連應有份例都會被克扣。
喝了一大碗烏雞湯,嘤鳴胃裏暖洋洋的,便也有了困意。
白芍道:“都快子時了,娘娘歇息吧。明日辰時還得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呢。”
是啊,貴人以上都得去請安。侍寝的自然不例外,若是不去或者晚去了,便會被別人認為是恃寵而驕。以她的現在的根基,還是盡量本分一點為宜。
換了寝衣躺在柔軟的被窩裏,只覺得腦袋底下傳來馥郁的幽香,嘤鳴疑惑地看了一眼,這才察覺自己的之前的素錦軟枕被換成了一個香噴噴的錯金镂花鴛鴦紋枕。
白芷笑容帶着幾分得意:“是內務府派人送來的,說是孝敬給娘娘的。還說這裏頭填了決明子和薰衣草籽,最是能安神入睡。”
決明子和薰衣草,的确都是安神的好東西。嘤鳴想到此,便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只是忽的腦袋裏閃過一個念頭,怎麽薰衣草的味道比她記憶中要馥郁濃郁許多呢?
只是嘤鳴折騰了這一通,到底是乏困了,順手一撈,便從藥園世界裏取出了一枚雪白的藥丸子,給塞進了嘴裏,就着唾沫飛快吞咽了下去。她現在才十五歲呢!她可不想這麽早懷孕!一則是身體還未發育完全,二則她根基不穩。甚至嘤鳴都想,哪怕是再等十年,等富察皇後死了,她也不過才二十五歲,那時候懷孕生孩子也來得及!
心裏琢磨着這些,便漸漸與周公相會了。
如此一夜到天明,嘤鳴本就身子底子好,加之修煉白首玄經晉級到練氣二重,第二日睡醒了,自然神清氣爽,精神頭十足。
不過,到底比昨日晚起了些,白芍白芷她們也沒有太早驚擾嘤鳴起床,倒是不耽誤去給皇後請安,只是早膳卻是來不及吃了。只得先去請安,回來再吃。皇後懷着身孕,必然不會多留嫔妃說話。
來到長春宮正殿外,便見嫔妃們已經來了八九成,嘤鳴倒算是晚的。
慧妃柔柔一笑,嬌聲細語道:“舒嫔今日比昨日來得晚了許多呢!可見是服侍皇上辛苦了。”
嘤鳴如何聽不出慧妃話裏酸意?只是想到慧妃是皇帝從前最寵愛的,嘤鳴也一時摸不準她在皇帝心目中是什麽分量,便也只當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平和地道:“這會兒子,還不到辰時。”——不到辰時,便是沒遲到。
慧妃輕輕笑了,眼角帶着妩媚之色,“也對,還沒到辰時呢。舒嫔一向安守妾妃之德,自然是不會遲了給皇後娘娘請安的。”
嘤鳴微笑道:“慧妃娘娘不也是如此嗎?”
慧妃輕輕一哼,道:“那是自然!”
這時候,娴妃的聲音幽幽響起:“舒嫔對慧妃妹妹說話很是溫順,一點不像昨日那般咄咄逼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個人呢!”
這般諷刺之言。嘤鳴沒有露出半分惱怒之色,仍舊微笑道:“慧妃娘娘又沒有一口一個‘喪母’,嫔妾又不是瘋狗,逮着誰咬誰。何況,嫔妾自問也不曾對娴妃娘娘不敬。”
娴妃一愣,愣是沒話可說了。嘤鳴這番話,也着實占理。嘤鳴的确狠狠反擊了索綽羅氏。可的的确确沒有針對過娴妃,昨日之事只不過是娴妃受了索綽羅氏連累罷了。
嘤鳴有鄭重地朝着娴妃見了一個萬福禮:“昨日之事,是嫔妾一時未能忍住。讓娴妃娘娘受到連累,是嫔妾的不是,還請娴妃娘娘恕罪。”
嘤鳴當着如此多嫔妃的面,如此鄭重道歉。可算是給足了娴妃臉面了。
娴妃也是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也不好再追究什麽。否則就是蠻不講理了,要是傳到皇帝耳中,自然沒她的好,便和氣地道:“妹妹言重了。本宮沒能管好自己宮裏人。怎麽怨到妹妹頭上?”
嘤鳴含笑道:“娘娘不必自責,索綽羅貴人在鹹若館的時候便是如此性子了,她犯錯再多。也和娘娘無關。”
慧妃忽的抿唇笑道:“昨日還以為舒嫔妹妹很有脾氣,今日倒是如此八面玲珑。真叫本宮大吃一驚呢。”
嘤鳴淡淡道:“娘娘不必吃驚,只要沒人學索綽羅氏張口便辱及父母,嫔妾當然不會瘋狗一般咬人。”——這話裏的意思,便是說,要是欺到頭上,也別指望她會忍氣吞聲。
慧妃秀眉一皺,帶着幾分訓誡的語氣淡淡道:“什麽‘瘋狗’不‘瘋狗’的,這樣的話宣之于口,也着實有失嫔妃端莊!”
嘤鳴仍舊冷冷淡淡:“是,多謝慧妃娘娘教誨。嫔妾謹記。”這是語氣裏,卻并沒有半分謙恭之意。
慧妃見狀,心中雖有幾分不快,卻也不能再多說什麽了。何況,皇後身邊的陳嬷嬷已經走了出來,陳嬷嬷朝着一衆嫔妃見了萬福:“皇後娘娘今兒有些不爽利,便不必請安了,請諸位小主回吧。”
等了有小半個時辰,卻是白白等了。如此也好,早早回去吃早飯,嘤鳴可是餓了。
娴妃這時候卻端莊了神色,下巴微微一臺,詢問道:“皇後娘娘既然不适,那敢問接下來的日子,是否不必姐妹們來請安叨擾了?”
陳嬷嬷立刻回話道:“多謝娴妃娘娘關懷,皇後娘娘只是略有些胎動,并無大礙。明日自然還是照常請安。”
娴妃露出些許微笑:“既然明日請安便可見到皇後娘娘,本宮就放心了。”
嘤鳴聽在耳中,不禁暗嘆,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啊!皇後懷着身孕,若是想好好歇歇,娴妃便會趁機大肆攫取宮權。所以就算是硬撐着,皇後也不能免了嫔妃請安。唉,真真是何苦來哉啊。
才出了長春宮,娴妃便叫住了正要上肩輿的嘤鳴,“舒嫔妹妹,不如去景仁宮坐坐?”
嘤鳴幹巴巴笑了笑,“娴妃娘娘盛情相邀,嫔妾自然不該拒絕的,只是……”一邊支吾這,一邊想托辭,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嫔妾今早還不曾用早膳呢……”說着,笑容有些尴尬,你妹的,餓死老娘了,你們這些女人,有完沒完啊!
娴妃掩唇笑了,“如此正好,本宮也還沒用早膳呢!舒嫔妹妹正好可以嘗嘗景仁宮廚子的手藝呢。”
“這……”她可真不想去娴妃宮裏吃飯,她和娴妃還沒親密到這種程度呢!何況誰都曉得皇後與娴妃對立,若是她和娴妃走得太近了,只怕皇後要不高興了。所以嘤鳴如今的處境,自然是想對娴妃“敬而遠之”的,只可惜娴妃也不傻,怎麽會叫嘤鳴那麽輕易地就“敬而遠之”了?
娴妃臉上頓時浮起淡淡的不悅,“怎麽?莫非舒嫔還在記恨昨日之事?!怨本宮沒能管束好自己宮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