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怦然
沒有了高考。
沒有了比賽。
心裏什麽樣的壓力都沒有。
初薇和若白的事情像是一陣風,吹遍松柏的每個角落,輕輕又清清,并沒有掀起多大的風塵。
諸位師弟師妹只是揶揄一聲,哥哥溫柔淺笑。
自道館挑戰賽之後,不僅是松柏,岸陽各大道館都沉寂了下來,弟子們都需要把心放在學業上面,等到暑假的時候再重新開始元武道的修習。
對于喻初薇來說,暑假已經開始,每天上上網,翻翻中醫書籍,再幫師妹們看看作業,過得自在的同時,沒有幾天,她就覺得無趣。
于是在若白提出帶她一起去岸大上課時,她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喻初薇去過岸陽醫科大學,那是坐落在城北郊區的高等學府,所有建築都是通體的白色,卻不給人夢幻童話的感覺,反而是一股冷靜持重的聖潔,讓人心生敬意。
而岸大作為歷史悠久的百年學府,這裏的一花一草一木,處處透着濃厚的學術氛圍。岸大的外語學院和它的中文專業同樣有名,是晚清時期一幫留洋歸來的文人士子所創辦,本着學貫中西的原則,力圖從語言着手,全面深入西方的文化從而達到治國救國的目的。
初薇跟着若白走進所謂的“外院大樓”時,就被大廳裏懸挂的各國國旗晃到了眼睛,“這裏到底有多少語言專業啊?”
“不多,不到二十。”
“你是英語專業,二外學的是法語,也會說韓語,那其他呢?”
“嗯,也會一些小語種。”
“比如?”
“日語、德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葡萄牙,還會一點阿拉伯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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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峻的輪廓裏沒什麽表情,初薇突然有些喪氣,“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一會兒?
初薇将疑惑放在心裏,跟着若白走進了電梯。
外院的建築結構是同心圓,像是大劇場一樣,中間底層是一池碧波,養着紅白的大鯉魚,之後層層都是教室,有七層樓那麽高。
若白領着她走進一間教室。
大。
很大。
這是她的第一感觀。
看這座位數量能夠容納兩三百人之多。
裏面已經七七八八坐了很多學生,很快,她就知道若白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沒有人用漢語交談!
每一個人嘴裏往外蹦的都是她聽不懂的語言,英語在這裏都是稀奇的。
“所以不管你們選的是什麽專業,到頭來都能掌握好幾門語言?”
“嗯,這是傳統。”
初薇搖搖頭,她突然很能明白為什麽同桌一直對元武道周邊的人和事感興趣,而對它本身興致缺缺,因為那對她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大概就是所謂的,隔行如隔山。
“這是大課,歐美原聲電影翻譯,英語,你能夠聽懂。”若白帶着她選坐在中間靠後的位置上。
原本還熱鬧的喧嘩,聲音一下子降了好幾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很多人的目光往他們這裏瞟。
“若白。”前排的男生轉過身來,遞上一本黑色筆記本,“文翻課的筆記還你。”他又把目光移到初薇身上,問:“你……”
“女朋友。”
男生被若白幹淨利落的話一噎,有些微愣,仿佛沒有聽清,又仿佛沒有聽懂,“你的誰?”
“女朋友。”若白重複了一遍。
這時候,不再是錯覺了,這間教室裏那麽多大學裏的學長學姐,都紛紛止住了相互間的私語往他們這裏看。
很快私語又響了起來。
這下,大家用的是母語,偶有一兩個字眼被她耳朵捕捉到,“若白”,“女朋友”。
喻初薇默默地低着頭,臉上有點發燙。
若白讀高三的時候,她高一。她在開學第一天去他班級找他的時候,他這麽跟他的同學介紹,“我師妹。”
而現在,快三年了,他又一次跟他的同學介紹她,這一次,他說的是,“女朋友”。
初薇嘴角漫着柔和笑意,卻依然維持着清高淡雅的姿态,實際上,是沒法去面對他同學的眼神。
好在課很快就開始,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也都不再聚焦,讓喻初薇松了一口氣。
她看着前面大講臺上那個金發碧眼的外教女老師點開了影片,怦然心動?
初薇下意識扭頭去看身邊的人,若白也垂眸看她,“怎麽了?”
她搖搖頭不說話。
怦然心動,她看過的。
曾經滿足過她對初戀最美好的幻想。
一個半小時的電影,看完之後心裏也是“怦怦”亂跳。
影片畫面和聲音都已經出來,教室裏的學生卻紛紛握住了筆,擡頭、低頭、寫字。初薇去看若白,他也拿着黑筆在劃滿橫條線的紙上寫着什麽。
翻譯。
她這才想起來若白跟她說了,這是電影影音的翻譯課。
男孩。
女孩。
一棵樹。
還有他們的初戀。
喻初薇是在中考結束的暑假接觸的這部電影,那個時候她懵懵懂懂,不懂得情為何物。
現在是高考結束的暑假,身邊坐着男朋友,在去看這部電影。
眼前閃現的,全然都是她和若白過去的時光。
“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me in gloss…… ”初薇跟着電影畫面輕輕喃喃,那是整部電影最出色、最經典的話,“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pare.”
同樣的青梅竹馬。
同樣的地久天長。
在松柏,故事發生的地方,也有一棵樹。
電影結束了,座下的學生相互之間交換着自己的稿紙看。
初薇碰了碰若白的手臂,“能給看看你譯了什麽嗎?”
“臺詞對話。”他說,“你不認識翻譯字體。”
“看不懂才要看。”她拿過他的那一疊紙張,一頁一頁往前後着,然後,不由愣住了。
在那麽多缭亂的、她看不懂的字跡中間,有兩行漢字,潇灑有力的行楷,翻譯的話赫然就是剛剛她輕念的臺詞——
“有些人淪為平庸淺薄,金玉其外,而敗絮其中。可不經意間,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彩虹般絢麗的人,從此以後,其他人就不過是匆匆浮雲。”
若白今天穿着淺色的T恤,渾身清遠冷冽的氣息,看着她卻有淡淡的溫暖。
初薇覺得呼吸有些局促,強裝從容地指着筆記本,指尖滑在某些字詞的下邊,問:“說我嗎?”
“對,說你。”他淡聲說着,然而耳際的暈紅卻暴露了他微微窘迫的尴尬。
他沒有告訴初薇,每周這堂課前,老師都會在聊天群裏上傳要練習翻譯的電影視頻,避免一些能力差的同學無法當堂譯出翻譯稿。他知道今天要放的是《怦然心動》,故事清新美好,于是就帶初薇過來。
“彩虹般絢麗的人”,她指的這個短語,在他心裏,就是她。
初薇将他的稿紙推了回去,心頭湧上陣陣暖意。
她知道若白平常不言不語慣了,也冷言冷語慣了,從來不會說一些酸酸甜甜的話,那日的表白,“我喜歡你”這四個字,估計也是他能夠說出口的極致了。
沒什麽不好的,她想,她也不是膩膩歪歪的小女生。
言語沒那麽重要,這樣偶爾被她捕獲住的小驚喜,大概能夠讓她飄飄然好幾天。
課結束了,若白走上講臺去交課堂作業,初薇幫她整理桌面上的東西。
前排的男生再次轉過頭來,“你真的是他女朋友?”
“是。”初薇大方地承認,“我是她女朋友。”
“還以為……”那男生說,“雖然若白這樣的人,相貌氣質和實力都是俱佳,但他平日裏都冷冰冰的不愛說話,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我們都以為他是沒有七情六欲的……不,還是有點的,既刻板,又嚴肅。”
初薇看着一群人中間那個挺拔清寧的身影,在別人看來,确實是讓人無比想要親近,又是仿佛隔着山長水遠的距離,不過,對她來說,“他很溫柔。”
他很溫柔。
她這樣回答他的同學。
他當然溫柔,替她遮風擋雨,像是參天大樹一樣呵護她成長。
那個學長露出了一副見鬼的表情,随即釋然輕笑,“算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啊……你哪個專業的?”
很自然的問題,但是初薇愣了一下,坦言:“我剛剛高考完。”
“高三啊……”男生悠長了語調,“我說他怎麽不在大學裏交女朋友,原來是要等你上大學……所以你也是岸陽人?”
“是。”
“在說什麽?”若白已經回來了。
“跟你的小女朋友聊天。”那人說,“提點一下讓她有緊迫意識,咱院裏還有其他院系,有多少觊觎你的人。”
“很多?”初薇問。
男生點點頭,“很多。”
她擡頭看了一眼若白,對方只說了兩個字,“沒有。”
“嗯。”初薇點着頭,笑顏清雅。
一旁的那個男生大呼“受不了”,手一揮招呼着周圍零零散散的同學出去。
喻初薇清楚地知道,即便若白清冷冷如冰雪之巅秀挺的松柏,淡漠疏離,也會很多女生喜歡她。
但是既然他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只看得到她,除此之外,再無一人。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喻初薇再一次知道什麽叫做“如坐針氈”,她忍不住對面前的人說:“你平常在學校吃飯,也會飽受這樣的待遇嗎?總不會真的因為我的緣故吧?不應該啊,以前高中裏我們也經常一起吃午飯,那時候都沒人……你到底在學校有多出名啊?”
“好好吃飯。”若白從自己托盤裏夾了一塊咖喱雞給她,“杏一食堂離外院比較近。”
不見得只在自己學院出名,喻初薇想,她知道的,若白一直拿獎學金,而且還拿了很多語言類比賽的獎。雖然他把那些獎狀獎杯都拿回了家,但她還是看到過好幾次。
她低頭趴下,學着他不動如山的樣子。
正吃着,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是哥哥。”她對若白說。
電話內容很簡單,卻讓初薇身形一下子僵住。
“怎麽了?”若白問她,“初原說什麽?”
她挂了電話,聲音有一絲沙啞,“哥哥說……琛姨醒了。”
若白眼裏也閃過一絲亮芒。
這一天,很多很多人,都盼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