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決戰
還剩下一局。
比分七比七打平。
可是喻初薇現在,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初薇師姐你還好吧,怎麽出了這麽多汗,是不是很累啊?”
“這幾個月以來師姐的訓練一直打折扣,最近更加是什麽練習都沒參加……”
“拜托,你們說什麽喪氣話,沒看到現在比分平了嗎?”
“就是,跟方婷宜打成平手,很厲害好不好……”
若白半蹲着身體,拿毛巾給初薇擦汗,濕涼的感覺削了她幾分疲憊。
“怎麽樣?”他問。
初薇灌了幾口水,有些吃力地回答:“要是,要是這個時候我能有百草的體力就好了。”就是因為比賽打得膠着,所以體力的流逝比以往更早更快。她心态雖然放松,可神經一直繃得很緊,婷宜出腿精準,可以不費力氣的踢中她的得分部位,只要她稍稍懈怠下來,比分就追不上了。
但是接下來這局,婷宜一定會開始反擊,“怎麽辦?”她問。
“別去想怎麽得分,之前怎麽打,這局依然怎麽打。”
初薇看着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的瞳孔裏,似是有山山水水讓她寧靜。
“我知道了。”
第三局開始的時候,婷宜一如既往的冷靜,一如既往地擺出防守的姿勢,一如既往地拉開攻擊的姿勢,優雅地颠着腳步,優雅地出腿。然而,即便是觀衆都能感覺出來婷宜的氣場發生了變化,更何況,是面對面的喻初薇。
她很了解婷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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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感覺到壓迫,就會開始反擊,那種敏銳感比起森林山野中的野性還要強烈。
很多人都不喜歡跟喻初薇交戰。
包括曾經贏她的那些高手。
“太磨蹭。”她們說。
哪怕是研究了她很久的秀琴也說,“你的元武道節奏太緩,要到後來才像洪水決堤一樣爆發,但是如果對上實力比你高的人,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方婷宜,顯然實力比她高。
但是——
既然若白師兄說還是跟往常一樣,那就按以往的節奏走吧。
攻擊,被擋回來。
防守,擋回去。
除了開局時候婷宜拿下一分,而她緊緊咬住比分追趕上後,接下來,平分的狀态再也沒有打破。
眼看着時間就要到了,如果再不反擊,她根本沒有體力再打加時賽了。
凝神。
騰空。
把所有的力量灌注到右腳上。
畫面像是放慢了一般,一格一格定住、切換。
她清晰地看到婷宜的面容,蒼白得有些透明,失了血色,瞳孔霍然放大,裏面是滿滿的不安。
婷宜沒有動作,這跟她想的不一樣,這一腳她肯定能夠躲開的,初薇是想在下一個的上劈動作得分的。
初薇正做出着一個橫側下劈的動作,眼前浮現出了當年媽媽和琛姨比賽的場景。
極其相似的招式!
她一下子驚到了。
不安和恐懼在她心裏放大了無數倍。
原本該躲開的婷宜并沒有躲開,眼看着伸出去的腳就要落到她右側脖頸上方的頭盔上,初薇硬生生在空中改變了出腿路徑,猛然收回來,力道散在了對方的胸口。
身體失去了平衡,從空中跌落,狠狠地摔倒在了場地上。
十一比十。
贏了。
初薇撐起身體,看着因為踉跄而跌坐在地上的婷宜,松了一口氣,然而口氣不悅起來:“方婷宜!你想什麽呢,為什麽不躲開!”
聽着她的話,婷宜一愣,明顯地回過神來,單手一撐從地上站起來蹲在初薇面前,面帶薄怒,“你又在想什麽!知不知道中途撤招會傷到自己!”婷宜按住初薇右腳,纖細的手指撫上她的小腿肚,緊繃的肌肉讓她面露不善,“還好嗎?”
“抽筋了。”初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嘶……剛才太用力了。”
婷宜拽着她站起身來,初薇看到方廷皓已經踏上了賽場,連忙轉過身,看到若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她後面。
少年蹲下身來,卷起她的褲腳,有力的手指按壓着她的小腿。
“兩位大小姐。”廷皓開口,“你們在打比賽,不知道要注意力集中啊,就這麽點時間能想什麽事啊?”身着道服的方廷皓,英俊耀眼,原本應當明亮得仿佛盛夏當空豔陽一樣的人,此刻周身散發着寒意。
他剛剛在場邊看比賽的時候,這兩個人的動作吓得他一下子從長凳上站起來。婷宜遲遲沒有動作,他當即就想到了當初的事情。有一種“謝天謝地”的放松,虧得初薇撤力後摔了下來。要是舊事重演,他真不知道後果會是怎麽樣。
婷宜被兄長的話一吼,也按壓着起伏有些劇烈的心房,磕磕絆絆地解釋:“突、突然,突然之間身體就不能動了。”
她擡眼看着初薇也是慘白着臉色,“對不起啊豆丫……”
初薇搖着頭,“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沒想到你有陰影。”
“其實已經克服了。”婷宜開口,“剛到國外打比賽的時候才出現過這樣的狀況……就因為對手是你,剛剛一瞬間想到了婉姨。”
若白站起身來,問:“還好嗎?”
初薇動了動腳,還是稍微有點疼,“還好,沒事。”
廷皓摟住妹妹的肩膀,問:“那這下,徹底好了嗎?”
婷宜沉默了一會兒,随即展露美顏笑意,“好了,這個瓶頸,過了。”
評委席上,扶着站起身來的老人坐下座位,沈檸緩緩開口,“師父,我說過了,小婷不是師姐,初薇也不是婉姐。”
萬博看着場地中央的年輕人,終是朗聲笑出來,“風水輪流轉,道館挑戰賽的冠軍,還是回到了松柏手裏……比賽都是有全程攝影的是吧?”
“是。”
“你回頭把視頻拿給你姐夫看。”
“好。”
“晚上,陪我一起去趟方宅,廷皓說,初原那小子要過來。”
“知道了,師父。”
“初薇師姐,你确定除了腳抽筋以外,沒有別的地方受傷嗎?”
“是啊,你摔的那一下,我看着都疼,那聲音大着呢。”
“這樣師姐,我們陪你去休息間看看?”
“不用。”初薇對着大家再三保證,“我沒事,真的沒事……”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往這邊走來,胸前還挂着厚重的單反,“你怎麽下來了?”
“我在臺上看得不真切,你怎麽就受傷了呢?哪兒傷着了?”
“沒受傷,就是腳抽筋了。”
“抽筋?”同桌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出什麽大事了呢,原來只是抽筋。”女生捧着單反,喜滋滋地對她說:“拍了好多你的照片,回去之後發給你啊。”
“好。”
三局兩勝。
松柏已經拿到了冠軍。
但是所有觀衆都很默契的,誰都沒有走。
因為接下來還有一場比賽。
只有方廷皓這三個字就能夠讓他們走下來。
喻初薇從長凳上站起來,依然習慣地給若白穿護具。少年轉過身來,四目相視,他淡淡地沒什麽表情,但是她卻笑了。
和廷皓的比賽,她知道,他也等了很久。
亦楓走到初薇身邊,問:“能看嗎?”
她點點頭,“能。”
“真的能?”
“可以。”
同桌孤疑地湊上來,“什麽能不能的?”
“沒什麽。”她回道,“你給我安靜坐在這裏,別打擾松柏的人看比賽。”
“切,知道了。我就暫時給松柏當個安靜的攝影師。”
喻初薇知道亦楓在說什麽。
畢竟當時那麽殘忍的一幕,她看到了,而亦楓看到她看到了。
準确來說,她心裏的病,真正的導火線就是這件事,而若白後來從其他人那裏受到的傷,只是一劑更加猛烈的催化劑。
那是很殘忍的一幕。
她從來都不知道,方廷皓會有那麽暴戾的一面。
她從來都不知道,方廷皓會對他最好的兄弟,下這樣決絕的狠手。
一個就像遠古戰神,從骨子裏散發出原始的戰意,最原始也意味着最野蠻,最兇狠。
一個就像是一個水晶娃娃,雖然破碎之後依然在地上閃閃發光,可是再也無法完整。
他的腿狠狠踢在若白各個部位,每一次出招都是十足十的力道。若白不斷從地上爬起來,又不斷被踢倒在地。
就在若白終于失了所有的力氣,躺在地上怎麽也起不來的時候。廷皓從陳列架上取下了岸陽元武道道館挑戰賽最新的冠軍獎杯,是在哥哥帶領下取得的獎杯。
她猜到了廷皓要幹什麽,卻在門背後怎麽也挪不動步子。
亮閃閃的物件被抛到半空中,同時起來的,還有方廷皓騰空而起的身體,在空中一個漂亮的滾身旋轉後,單腳正中那個獎杯。
空中響起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下一秒,地面上再次響起破碎的聲音。
碎了。
獎杯碎了。
一同碎掉的,還有他們兩人之間的友誼。
若白紅了眼眶。
同樣的,方廷皓也紅了眼眶。
初薇當時沒有辦法理解方廷皓的做法,只覺得向來開朗的廷皓哥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做下了讓她傷心的事情。
但是現在,她理解他的做法。
場上的比賽已經開始了。
決賽之前,沒有人質疑若白的實力。
當然,也沒有人質疑方廷皓的實力。
元武道世界錦标賽冠軍,世界冠軍,這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呢?
地球這麽大,而人又這麽多。你永遠都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會有多少才能卓著的人,他們或是精通于某一領域,或是走在時代的前沿,有的人傾注心血追逐夢想,有的人窮盡一生為了人類的命運。
只有做到最好,才能拿第一,才能夠成為冠軍。
這是實力的榮耀,也是實力的尊重。
在賽場上的方廷皓就像一條龍,長嘯一喝,山川便為之震動。他萬衆矚目,耳邊是中華兒女的吶喊聲,鮮豔奪目的五星紅旗肆意張揚。
“什麽感覺?”亦楓問她。
“他們都很高興。”
胡亦楓一拍腦門,“誰問他們的感覺了,我是問你的感覺,你還好嗎?”
他是在偶然的情況下看到初薇靠在一棵大樹上閉眼喘氣,看上去很難受的樣子。一問才知道前因後果。眼下是若白的比賽,還是最激烈的比賽,她确定沒事嗎?
“我很好。”初薇神色平靜,“這場比賽打完,就沒什麽事了。”
亦楓嘴角噙笑,卻注意到衣角正被人扯着,轉頭一看,才發現,那人是範曉螢。
“你跟初薇師姐在說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兒啊?”
“想知道?”亦楓挑了挑眉。
小姑娘猛點頭,“想。”
“給個理由。”
“這還需要理由啊?你跟初薇師姐有什麽小秘密如實招來,人家跟若白師兄在一起挺好的,有你什麽事兒?”
亦楓失笑,伸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你一天到晚在腦補些什麽,韓劇看多了吧。”
“疼啊……”
“看比賽,看比賽,你男神比賽啊……範曉螢,你屬狗的?”
所有人堅信若白不會輸。
可所有人都堅信方廷皓會贏。
這些年,尤其是近一兩年,若白在岸陽未嘗敗績,所以說,他很久沒有打過這麽激烈的比賽了,即便每天進行着分量十足的訓練,到底沒有将這些東西全部轉換在賽場上。
但是廷皓不一樣,陪練的,都是國家隊的選手,還有世界各國的高手與之相較,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中,實力得到飛躍的突破。
兩個人,一紅一藍,一次次騰身飛起進攻,清叱聲在高高的穹頂體育館之下回蕩,戰意寒冽,令滿場的觀衆看得皆有些癡住,很精彩的比賽,很多人連喝彩都忘記了。
賽後,兄弟兩個伸出拳頭相互抵住。
若白走下來的時候,初薇拿了毛巾和水迎了上去。
這一幕,拿着單反攝像機的女生記錄進了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