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排解
掰着手指頭,眼前着高考的日子就要來臨,即便自信淡然如喻初薇,都被同學們如臨大敵的樣子帶的有些慌張。
在這期間,松柏一路奏響凱歌,相繼贏了普海道館、佑仁道館、闊昌道館,明天就是半決賽了,只要贏了堅石,松柏就能走到最後的決賽。
可是堅石,喻初薇想,堅石不動如山,幾十年來穩居岸陽道館前列,多多事事沉浮都動不了它。
不好對付啊。
正想着,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擡頭看去,月色之下,少年長身而立,墨色的道服與黑夜融為一體,襯得他外露的膚色愈加白皙,氣質清峻,仿佛國畫中淡墨的一筆,空靈遒勁又意境無窮。
那眼底,清如遠山。
他的突然出現,令她有些猝不及防,從地上站起身來,卻忘了膝蓋上放着的政治書,“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喻初薇在背書。
地點選在松柏道館中庭訓練廳西邊的牆角下,對面剛好是打得明亮的路燈。
若白彎腰,指節分明的手指将那本必修一撿起來,“在這裏背書?”
初薇有些心虛地不敢去看他,畢竟隔着一堵牆,猛烈有力的擊打聲劃破整個夜空。大家為了明天的半決賽,早早地做好了作業,主動提出以車輪戰的方式充當陪練,裏面的訓練如火如荼。
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
初薇忍受不了靜谧的氣氛,從他手裏抽回課本,“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啊?”
“猜的。”
“這都能猜到……”她小聲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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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還有幾天?”
“四天。”初薇比了個手勢,又搶在對方開口教訓前繼續說:“我就是擔心明天的比賽,坐在這裏我安心一點。”
“那書你背進去了嗎?”
初薇把這本必修二抱在胸前,提了幾分聲音:“文綜的書我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數學的題我也刷爛了,語文和英語都是平時積累……”
“你擔心比賽還是擔心考試?”若白問她。
喻初薇抿着嘴唇,低着頭。
這都能被他發現?
臨了了要考試,說不緊張都是騙人的,偏又心裏記挂着比賽的事情,覺得毛毛躁躁渾身不自在,幹什麽事情都靜不下心來,首當其沖就是學業。
她看着隔了半米多距離的兩雙鞋子,她的板鞋和他的道鞋,本來已經做好了要被他批評的打算,卻沒想到,清冽的聲音說出了有別于她心中所想的話。
“換衣服。”
“什麽?”
若白解釋說:“去更衣室把道服換上,跟百草來一局。”
初薇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前幾個星期,師兄還允許她跟着大家做一些練習,最近的日子,幹脆連訓練廳都不讓她進去了。
“還愣着幹什麽?”
若白聲調低沉了幾分,激得她忙點頭,“是,若白師兄。”
有些久違了的感覺。
熟悉的大廳。
熟悉的賽場。
熟悉的氛圍。
初薇束好馬尾,看着對面嚴陣以待的女生,朗聲開口:“之前一直看你的比賽和訓練,讓我瞧瞧吧,你進步到什麽樣的程度了。”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比賽堅石會派林鳳上場。
林鳳……
想起她那高大魁梧的體格,再看百草纖瘦的樣子,要不是她眼裏時刻閃着堅定不移的光彩,只怕氣勢上就輸了一半。
“請初薇師姐指教。”
“诶诶,什麽情況啊?”曉螢扯着亦楓的道服,“若白師兄不是以初薇師姐高考為由,都不讓她參加訓練了嗎?怎麽這麽會兒還讓她打練習賽?百草的力量多大啊,要是把師姐手踢壞了,她怎麽考試?”
“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亦楓懶洋洋地開口,“是不是初薇太久沒有參加對抗練習,你就忘了她的實力了?她沒你想得那麽弱,也比你想象得要強。”
“你這麽一說也對,确實很久沒見師姐打比賽了,上次還是昌海來的時候。”曉螢雙手合十,往場上看去,贊嘆道:“啊呀,都說方婷宜比賽的時候身姿優雅美麗,明明我們師姐更好看好不好,就跟畫一樣……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什麽話?”
“就那句啊!什麽龍的!”
“哦,婉若游龍?”
“上一句。”
“翩若驚鴻。”
“對,就是這個。”曉螢伸出手指指了指,像是要重點強調什麽,“舞蹈啊,還是古典舞,這才是底蘊,才是氣質!”
亦楓輕笑一聲,“你前些日子不還碎碎念,挑了初薇一身的毛病,現在又誇她,玩什麽分裂。”
曉螢撇嘴:“還不是你,一直說是師兄師姐配一臉,人家明明是兄妹,氣場才相合。”
亦楓搖了搖頭,不予評價,是兄妹還是情人,走着看呗,“趕緊看比賽吧,你家百草要輸了。”
“啊啊啊,哪裏哪裏,剛才不還氣勢十足呢嘛?”
喻初薇不得不承認,看比賽和打比賽,這其中的區別差得不止一點點。
真正被擊打到才知道,百草每一腳的力度是多麽驚人,就連準度也扣得越來越好。
只是,即便百草的元武道在幾場比賽下來已經初具雛形,但畢竟還不夠成熟。就像現在,無法找到她的弱點、看清了她的招式也想不到方法反擊之後,就開始跟她拼體力。
像百草那樣如同小草般經受長年累月下的風吹雨打,硬碰體力,喻初薇肯定吃虧。
所以,還是速戰速決地好。
她曾在若白師兄的點撥下将太極納入元武道之中,至今已是渾然一體。旁人總以為,太極是那種以慢打快,配合對手而徐徐圖之的武學,其實不然——這混合着老子的道家思想,水從高山之巅奔騰而下的速度和氣勢,可不是涓涓細流的寧靜致遠可以比拟的。
騰空。
擡腿。
出擊。
旋身……
初薇覺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地顫抖,最後一擊橫踢出去以後,她站在原地喘着粗氣,道服濕答答地黏在身體上,就連長長的馬尾中間那段都被脖子上的汗水浸濕。
到底是疏于訓練。
決賽是在半決賽一周後,也就是高考結束的第二天。
到時候,能贏得了婷宜嗎?
她心裏直打鼓。
“初薇師姐,我輸了。”
百草的話把初薇的思緒拉回來,“你很厲害,把我逼到這個份上。”她拍着百草的肩膀,說着鼓勵的話,“明天跟林鳳對戰的時候,就拿出剛才的氣勢。別把輸贏得失看得這麽重要,心裏負擔不要太重。”
“是,師姐。”百草應着,其實她心裏一直很忐忑的,曉螢給她科普說,林鳳是岸陽最厲害的女選手,曾經婷宜前輩贏她贏得都很艱難。半決賽這麽重要,要是她輸掉了比賽,那可怎麽辦?可是這樣一場比賽下來,她沒能贏,倒也不覺得遺憾。是實力的差距,這是現實,她認。
“好好加油。”
“是。”
“百草百草……”曉螢和萍萍朝她過去,“你可千萬別氣餒。”
“是啊,百草,你一定可以的,相信自己。”
“百草你打很棒的!”
“至少你前半段牽制了初薇師姐好久呢……”
“師兄。”喻初薇走到一邊喝着水。
“還好嗎?”
“好。”她擦着嘴邊的水漬,知道他在說什麽,答道:“就是腳被震得有點麻,格擋的時候沒傷着手。”
若白把放在長凳上的政治書遞給她,“回去之後洗個澡,早點休息。”
“嗯。”她接過書本,“師兄,謝謝你。”
感覺好了很多。
親身測了百草的實力,覺得她明天的勝算和贏面很大,即便,初薇從未跟林鳳交過手,但,技術特點越鮮明的選手,就越容易被擊破,林鳳依靠身體材料練就的絕招并不是攻無不克,當年婷宜能戰勝,現在百草也能,只要有若白在,反正,他這方面有着驚人的洞察力。
而且拜百草的出色體力所賜,運動過後的身體出了大量的汗,疲勞讓高考的擔憂一掃而空。
“明天比賽就別過來了。”
初薇愣了一下,擡頭撞進了漆黑如墨的眼睛裏,清明如泉水,無波無瀾,卻明顯地柔和了好幾個色調。
“好。”她答應,“明天放學回家,我就等你們告訴我,你們獲勝了。”
“會的。”
夏夜,空氣中還漫着涼意。
喻初薇從浴室吹完頭發出來,隙開的窗戶吹進陣陣晚風,讓她心頭一片舒坦,中間還彌漫着樟樹純冽的芳香。
敲門聲在這靜默的時刻顯得有幾分突兀,她沒想到還會有人過來。
“是百草嗎?”
“是我。”
哥?
她從床上拿了一個抱枕按在胸前,走過去開了門,“哥,有事嗎?”
喻初原将兩只手舉到對方眼前,一只手裏握着兩瓶藥酒,另一只手裏是一盒膏藥。他解釋說:“若白跟我說你今晚跟百草打了場比賽,讓我過來看看你的情況。”
初薇側身往屋裏進去,在沙發上一坐,“我沒受傷……就是身上有些淤青,養養就好了。”洗澡的時候就看到了,被踢中的地方已經起了淤。
女孩穿着裸色睡裙,露在外面的皮膚上,也就只有左小腿上有一處青紫,初原說:“把這些東西用了,好的快一點。”
她眉心微蹙,有些不情願,“味道太重了。”
喻初原把藥酒和膏藥往茶幾上一放,“今晚把藥酒塗好,明天早上貼上膏藥。”
“……嗯,知道了。”
“其他沒地方傷着吧?”
“沒。”初薇搖頭,身體往後靠去,把頭枕在沙發枕上,側頭去看兄長,“哥,你是不是喜歡百草啊?”
這些天一直沒有得空見哥哥一面,現在竟然人過來了,怎麽樣都該把那個問題給問了。
“很可愛的女孩子,不是嘛?”
初薇嘴巴微張,看着明顯濃了笑意的人,“你真喜歡她?”
“嗯。”喻初原沒有否認,“誰告訴你的,婷宜?”
她點了點頭。
“原來她看出來了。”
“不是,你怎麽就喜歡百草了呢?”心裏有隐約的猜測是一回事,得到證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怎麽就不能喜歡她?”初原反問,說話的聲音如清風般自然。他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清澈如水晶般透亮的眼睛裏是深深的溫柔,似乎還泛着潋滟的光澤。
“什麽時候的事?”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
初薇默了,垂着眉眼看茶幾上的物件出神,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哥,你不覺得,百草還太小了嗎?”百草那麽懵懂,現在的年紀,哪裏明白什麽是感情,哥哥要是喜歡她,想要得到一份成熟的感情,估計還有得磨。
初原笑着,彎起的弧度甚是好看,“只是等而已,我有的是耐心。”他看着妹妹還是一副說不出滋味的表情,啞然失笑,“我的事啊,你別瞎摻和,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知道。”
“記得擦藥,早點睡。”
“嗯。”
空蕩蕩的寂靜中,樹木的枝桠仿佛黑色的素描,拐口的槐樹下立着一個少年,見到喻初原過來,開口問:“她怎麽樣?”
“沒事,瘀傷。”
“那就好。”
初原看着若白也是洗好澡之後的清爽裝扮,說:“擔心她有沒有受傷,怎麽不自己看看。”
“不方便。”若白說道,“我先回去了。”
初原站在原地看着那個清越的身影漸走漸遠,若有所思。
不方便嗎?
也是,小女孩長成大姑娘了,這麽晚,确實不方便。
所以對于初薇,若白現在也限于男女大防了嗎?
總覺得,哪裏有點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