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穆瀾在學校門口等到七點五十九分的時候，才看到許顧安拖着書包興致缺缺的從遠處過來。看那低着頭慢吞吞的樣子，穆瀾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走到他身邊，“許顧安，你遲到了知不知道？”
結果意料之中的反駁沒聽到，反而看他繼續低着頭，悶不丁的哼唧一聲，穆瀾察覺到有些不對勁，蹲下身子和他對視，看他小臉拉着，滿臉不爽，“怎麽了？”
許顧安嘴巴一橫，不回答。
穆瀾眉頭一挑，好吧，視線再落到他垂在兩邊緊握的雙手，穆瀾輕輕的握住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分開，然後很有耐心的和他交叉相握，“行啦，走吧，再不進去門衛叔叔就不放我們進去了。”
許顧安盯着穆瀾的臉，眼睛慢慢的就紅了，聲音沙沙的，說不出的委屈，“我不想去！”
這時穆瀾的手機響了，是關彥，她盯着手機屏幕盯了一會，接通，大致說了下許顧安的情況，關彥讓她在門口等着。
穆瀾心想，他不會是想着跟她一起翹班把？
結果等關彥出來的時候，穆瀾看他悠閑的步伐，心生疑問，“你出來做什麽？”
關彥聳肩，“我找了人代班，走吧，關愛許同學去！”
許顧安在一邊階梯上坐着，年紀小小，看起來卻是心思沉重，關彥笑，“這臭小子還挺能折騰人！”
穆瀾也嘆氣，“和這樣的小朋友相處心好累，還是我小時候比較好相處。”
關彥聞聲眼裏浮上一層溫柔的笑意，“我也那麽覺得。”
穆瀾滿心是許顧安的事情，根本沒察覺到這話的不合理之處，走到許顧安面前，伸出手，“走吧，我們陪你玩耍去！”
許顧安看到關彥眼裏充滿了驚訝，關彥拎起他，“走，老師帶你去體驗生活去。”
穆瀾本來還想說，這大城市的，到哪去體驗生活去啊，結果等到了一所孤兒院門口，穆瀾有些茫然，“這裏？”
關彥點頭，然後拍拍同時滿眼疑惑的許顧安，“進去吧。”
關彥前腳進去，後腳就看到從院子裏跑過來一群小朋友，他們笑容滿面，穿的花花綠綠，真真的像一朵朵鮮花，争先恐後的喊着。
“關哥哥！”
“關老師！”
“關哥哥你怎麽今天來啦？”
關彥抱起落在最後的小女孩，小女孩有些兔唇，說話有些口齒不清，“關彥哥哥，我好想你啊！”
關彥眉頭一挑，笑意滿滿，“好巧啊，我也好想你咧。”
小女孩轉頭看到牽着許顧安的穆瀾，眼睛笑得彎彎的，“這位姐姐是你女朋友嗎？”
關彥捏了一把她的臉，語氣稍稍嚴厲，“關艾笑同學，你這樣早熟很容易沒朋友哦。”
穆瀾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們好啊，我叫穆瀾，你們可以喊我穆姐姐，也可以喊我穆老師。”
結果就聽一道煞風景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明明是懶懶老師。”
穆瀾倒吸一口氣，伸手拎起許顧安的耳朵，“小朋友們，他叫許顧安，你們也可以喊她搗蛋鬼。”
許顧安不開心的瞪眼，“小朋友們，她叫懶懶，你們也可以喊她不幹淨老師。”
穆瀾，“……”
關彥在一邊哈哈大笑，小朋友完全沒有聽懂穆瀾和許顧安的對話，但是看到關彥笑，他們也跟着哈哈大笑。
于是後知後覺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麽的穆瀾也不好意思的歪頭笑了，許顧安眼神一飄，嘴角扯開，假裝自己也在笑。
許顧安本來不願意和這些看起來有一點不同的小朋友玩，關彥示意關艾笑把他拉走，許顧安才不情不願的跟着去，穆瀾和關彥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難得放松。
然後聽到關彥介紹這所孤兒院的歷史。
這是一所開了很久的孤兒院，收養的幾乎全是身體有缺陷的孩子，他們大多數還處于嬰兒時期就被丢棄了，每個人的名字都是跟着關彥取的。
“那那個關艾笑是因為愛笑所以取名關艾笑？”穆瀾問。
關彥搖頭，“她最初是很安靜的，不和任何人說話，因為兔唇的原因她說話不清楚，別人也聽不清，久而久之，她就覺得自己寧願做一個啞巴。還是後來有一次，我告訴她女孩子笑起來好看的話，就會很多人喜歡……”
穆瀾聽關彥說着一個又一個故事，他們名字的由來，他們因為自身缺陷而變得自卑，然後被關彥一點點開導，最後成長的很快樂！她突然覺得這個地方簡直充滿了陽光，每個人都像背後撒了一層光一樣，熠熠生輝。
“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啊？”
“我？”關彥失笑，“我就是他們的其中一員。”
穆瀾驚訝，有些質疑，“怎麽可能？”
他身上的氣質，他的思想，一點也不像被人抛棄的人。
關彥眯着眼睛，歪着頭看穆瀾一臉不信的樣子，嘴巴彎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仿佛是很驕傲的樣子。
“怎麽了？”
關彥笑着說，“突然想起一個人。”
頓了一下，開口，“以前有個人告訴我說，你要活得讓別人不相信你是孤兒，那樣你就是成功的。因為你真的不是孤兒。”
穆瀾手托下巴，沉思，“這話很有深意啊。”
“是吧？我也那麽覺得。”關彥點頭，眼睛看向遠方，飽含深意，“世界上還真是有那麽一群人，自己活得不明不白，說的話卻那麽有哲理。”
穆瀾反駁說，“才不會有人活的不明不白呢，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方向好不好。”
關彥随口問，“那你呢？你有什麽人生方向。”
穆瀾晃了下神，眼底浮現一層迷茫。
她又是為什麽活呢？
很多年以前，她就認真仔細的觀察過一個人，他的一言一行，他眼底稍閃而逝的情緒，可能是她真的很笨吧，所以她從來都猜不透那個人的真正想法，她以為他皺着眉是很生氣的時候，其實他好像也沒那麽不開心，她以為他面無表情沒有情緒起伏的時候，其實他手攥的很緊。
她那個時候只有一個方向，就是希望有一天，她能懂得他在想什麽。
後來。
反反複複的失敗，反反複複的重新開始。
以至于她到今天還在研究，他到底在想什麽。
“我的人生方向啊，就是懂得吧。”穆瀾輕輕的說。
關彥笑，“你說話怎麽還是那麽有哲理啊。”
看起來蠢蠢的。
穆瀾出了神，沒聽清他說什麽，“恩？你說什麽？”
關彥擺手，“沒什麽。”
這時從拐角來了一位穿着白□□護大褂的女人，她看到關彥眉眼盡是歡喜之色，“你怎麽來了？”
關彥起身，迎上去，“閑來無趣，就過來看看。”
然後轉身介紹穆瀾，“這是我們園裏的實習生。”
女人看起來四十歲的樣子，看到穆瀾很開心，一會看看關彥，一會看看她，穆瀾沒多想，主動介紹，“你好，我叫穆瀾。”
“不介意的話，跟着小彥一起喊我劉老師就好。”
穆瀾乖乖的喊了聲，“劉老師。”
關彥在一邊忍着笑，很是老成的摸了把她的頭，“乖。”
穆瀾，“……”
劉老師看的滿眼笑意，之後想起一些事，對穆瀾說，“我和小彥說點事，你先在這等一下，一會我們一起吃飯。”
穆瀾點頭說好，結果自己還沒坐一會，就看到許顧安噠噠的跑過來了，滿頭汗水，氣喘籲籲，看起來開心很多。
“懶懶老師，你怎麽一個人？”
穆瀾掏出紙給他擦汗，“關老師有事，一會就過來。”
許顧安盯着穆瀾看，穆瀾被盯的心裏發毛，捏了一把他的臉，“看什麽。”
許顧安咬了咬嘴唇，表情有些猶豫，半晌才開口，“懶懶老師，今天謝謝你啊。”
穆瀾看他那眼珠子忽靈忽靈的轉就是不和自己對視的表情，特別不厚道的笑了，輕咳兩聲，故作嚴肅的說，“恩，不過呢，下次就不允許這樣了。”
許顧安“嘶”了一下，示弱不過半秒，“為什麽！我也是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好不好！”
穆瀾哭笑不得，點頭戳他的額頭，“小小年紀有什麽心事啊。”
“年齡歧視！”許顧安咧嘴，“年紀小也是有思想的。”
“再說了，年紀小就不能有心事了？那為什麽要學習？”
“所有的大人都是從小時候過來的！”
許顧安說的頭頭是道，穆瀾氣的捏他的臉，左右開弓，許顧安嗷嗷的喊疼，穆瀾這才松手，“晚上回家記得看書。”
許顧安想起什麽，拉着穆瀾的手，“懶懶老師，要不你給我當家教吧，我爸爸媽媽又要出去了，這下至少兩個月不回來，我太爺爺非要給我找家教，我不喜歡。”
“就因為這心情不好的？”
許顧安扁嘴，“才不是！”
像是怕穆瀾不信一般又補了句，“我早就習慣爸爸媽媽不在家了！”
穆瀾心底升起一股異樣，大手摸他的頭，“那好吧，以後周末我沒事就去你家好不好啊？”
許顧安笑了，“好啊好啊，不過不是去我家哦，而是去我叔叔家，我叔叔還在上學，一點都不好好學習，前階段還欺負人家女生被我太爺爺揍了！”
穆瀾聽許顧安絮絮叨叨說家裏的事，漸漸地就覺得調皮搗蛋的許同學其實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啊。不是每個人都像表面一樣自由自在，有些苦，是說不上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