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狂風暴雨，閃電不時劃過天際，轟隆隆的雷聲就像龐瑚的心跳聲。
愈接近飯店，她愈不安，直到恍惚的來到飯店的15413號房前，才猛然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全身都在顫抖。
她該按下門鈴嗎？
擡起沉重的手臂，停留在門鈴前方，她卻沒有勇氣按下去。
如果她按下門鈴之後，開門的人真的是官極真的話，那她會用怎樣的反應來面對他呢？
還有，他又會以怎樣的态度來面對她？以及他要怎麽跟她與大哥交代，跟信任他的祖父解釋呢？
她心亂如麻，臉色蒼白如紙。
在她的面前是一扇門，隔着這扇門便是房間，只要她現在按下門鈴，就能揭開所有的秘密。
可是，為什麽她的手卻在顫抖，第一次害怕去面對事實的真相呢？害怕到遲遲不敢按下門鈴。
是，她承認自己害怕。
她怕等會兒來應門的人若真的是官極真，那麽要用什麽樣的态度去面對他呢？九年來的信任，是不是會在一夕之間崩坍？
此刻她的心仿佛懸在半空中，有如鐘擺一般不停的擺蕩，一刻都無法冷靜下來。
可是秘密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明知道裏面裝的是災難，內心卻有強烈的欲/望，逼迫她去打開……
叮咚。
她的指尖按下門鈴，聽見鈴聲響起，同時也像是一道雷将她劈回現實之中。
瞬間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的心跳非常快速，像是刺激着她的腎上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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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有幾秒的時間，但她覺得好像隔了一世紀這麽長久，直到門被緩緩的打開。
率先映入她眼底的是一雙黑色皮鞋，讓她的心狂跳一下，鼓起勇氣，将目光往上移動，一張熟悉的俊臉就這樣納入她的眼底。
頓時，她重重的抽了一口氣。
“你……官極真！”她的語氣充滿驚訝與無限失望。
站在門裏的官極真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詫異的望着她，平時沉靜的黑眸多了一絲慌張。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在他的計劃中，她現在應該是乖乖的待在家裏。
“我才想問你為什麽。”她直瞅着他。
忽然，她抓狂似的用力推他。
因為小手正好貼在他的胸膛上，她讀到他的內心非常震驚，似乎不明了她為何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退後幾步，讓她踏進房裏，然後房門被掩上，房裏燈光明亮，但氣氛顯得沉重、灰暗。
就算她讀到他的心，卻讀不到他真正的想法，仿佛有一道心牆将他們兩人隔開。
每一次都只能感受到他當下的情緒，讓她此刻非常焦慮，可是怎麽也無法探得他真實的心思。
“為什麽會是你出現在這裏？”她不敢置信，現在卻是鐵铮铮的事實呈現在她的眼前。
他的薄唇抿了抿，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重重的嘆口氣。“龐珈，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麽冷靜？”她發瘋似的低吼，“我和大哥這麽相信你，把你當作自己人，你怎麽能背着大哥和我大嫂勾搭在一起？”
勾搭官極真愣了一下，定定的望着她，發現她此刻的表情非常猙獰。
從她的話語中，他得知一件事，她認為……他與封璃心勾搭在一塊。
“你說話啊！”她忍不住又用力推了下他的胸口，希望他說出實話，又或者其實她希望的是他的否認。
只要他說一句“不是”，她都會願意相信他……
拜托！快否認！她的內心正在吶喊、嘶吼，不願意相信他是披着羊皮的狼，在最後一刻背叛了她的信任。
“你希望我怎麽回答你？”他一張俊顏沒有多大的反應，反而比以往更加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異常。
“所以你承認你今天與我大嫂約在這裏？”她瞪大雙眼，望着他，小手離開了他的胸膛。
他的心就像他臉上的表情，冰冷得教她讀不出任何溫度，同時也讓她的情緒漸漸平靜。
“我不否認。”他一向誠實。
“我今晚确實是與封璃心約在這裏。”所以他老實的回答她的問題。
“所以你也承認……”她還想繼續打探秘密，卻被他的手機鈴聲打斷。
他望了她一眼，接通手機，嗓音低沉的說了幾句之後，原本沉靜的俊顏微微皺起，最後淡淡的說：“知道了。”
看見他結束通話，龐珈還想繼續與他糾結剛剛的問題，卻發現他的面色十分凝重。
“剛剛醫院打電話來，封璃心出了車禍，現在正送往醫院急救。”
意外總是發生得太突然。
龐珈還未徹底了解事情的始末，她的大嫂封璃心竟然因為車禍而身亡。
封璃心與大哥發生争吵，她比封璃心早一步離開龐宅，聽說封璃心與大哥争吵完畢之後，也是開車離開龐宅，一路朝飯店狂飙。
只是前往飯店的路上，疑似車速過快，不小心撞上分隔島而翻車，導致人車全毀。
封璃心被送往醫院之際已生命垂危，雖然醫生不斷搶救她的寶貴生命，但最後還是宣告不治。
龐洛與龐珈在手術室外頭等候着，當醫生走出手術室，宣告封璃心已回天乏術時，龐洛一時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還連連退後幾步，面容十分慘白。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的臉上滿是歉意，“還請龐先生節哀順變。”
龐洛的臉龐陰沉得恐怖，眼眶泛着水光，哀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有，”醫生欲言又止，望了他們一眼後才開口，“請問……你們知道死者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嗎？”
什麽？龐珈瞠大雙眼，看着醫生，忍不住上前一步。
“你說什麽？你說她懷有身孕了？”
“是。”醫生誠實的點頭。
“孩子……”龐洛抹了抹臉，表情顯得非常震驚，眼底充滿無限傷痛，緩緩的坐下。
醫生又說了幾句安慰他們的話語之後，便轉身離開，将空間留給他們兄妹倆。
“哥。”龐珈來到龐洛的身邊，小手欲撫摸他的背部。
“別碰我，珈珈。”他的嗓音低沉，冷冷的說，“離我遠一點。”
她咬着唇，聽話的往後退幾步，與他保持距離，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哥，你……”她嘆了口氣，相信自己不開口，大哥應該也知道她的想法。
因為他們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只要他們兄妹倆沒有關閉自己的心房，彼此都有所謂的“心電感應”的功能。
她就算想要深埋封璃心的秘密，最後還是無法躲過龐洛的探知。
“我都知道。”龐洛咬着牙。
“只是我一直不願意去面對這樣的事實……我以為只要工作一忙完，等我有時間，就能挽回璃心的心……”
為什麽他都還沒有開始做，人生就出現了不可彌補的傷痕？
龐珈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大哥，盡管她不喜歡封璃心，不過至少封璃心曾是大哥的最愛。
雖然他們有過争吵，但在大哥的心裏，封璃心依然是他的妻子，就算她犯了不可原諒的錯，卻還是占有了大哥的整顆心。
這時，官極真也趕到了醫院，他身穿黑色西裝，全身冰冷，就像黑色的死神降臨。
龐珈一見到他，很快的在他的面前站定，揚起小手，用力的賞了他一耳光。
啪！
這個巴掌非常清脆響亮，也引起龐洛的注意。
“官極真，你還有臉出現我們兄妹的面前？”她全身不斷發抖。
不知道是因為悲憤，還是因為失望，有股怒氣正在她的胃裏不斷翻騰，雙眸點燃兩簇怒火。
官極真斂眸，望了她一眼之後，長腳往她的身旁一跨，直接走到龐洛的面前。
他自公文包裏拿出一只牛皮紙袋，語氣淡漠的開口，“封璃心的死并不是意外。”
龐洛大吃一驚，接過牛皮紙袋，雙眼茫然的望着他。“所以……璃心是去找你的？！”
“嗯。”官極真沒有辯駁。“我與她約好在飯店見。”
龐洛立刻站起身，緊握拳頭，用力揮向官極真的臉頰。
官極真并沒有閃躲，結結實實的接下龐洛的一拳，高大的身子因此被擊退幾步。
一旁的龐珈看了，不禁倒抽一口氣，想要沖上前，卻只是緊握雙手，讓指甲掐進掌心，逼自己忍住這樣的沖動。
他被揍是罪有應得的！他不應該背叛她與大哥！
“憤怒并不能使你改變什麽。”官極真的嘴角被劃破一個傷口，滲出了紅色血絲。
“若不是她今晚開着你的車外出，恐怕現在便是你躺在太平間裏了。”
龐珈瞪大眼，望着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有人在龐洛的車子上動了手腳。”官極真淡淡的開口，“有人想要龐洛的命，封璃心只是剛好成了替死鬼。”
龐洛沖到官極真的面前，用力揪住他的領子，恨恨的瞪着他的黑眸，激動的開口，“為什麽你能表現出雲淡風清的模樣？那不只是一條人命，是一屍兩命啊！”
“龐洛，”官極真沒有任何閃躲，目光平視着他。“你應該很清楚那孩子并不是你的。”
“混帳！”龐洛又重重的揍了他一拳。
“哥！”龐珈趕緊上前，制止大哥，然後擋在他的面前，恨恨的瞪着官極真。
“你為什麽還有臉出現在我們兄妹的面前？你這個叛徒！”
叛徒？！官極真緩緩的擡起黑眸，望向龐珈，發現她的眼神充滿失望。他該解釋嗎？
可是，他又要從何解釋呢？
就算他解釋，此刻她會相信他嗎？
九年前，他早就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賣給龐家了，甚至向老太爺發過誓，竭盡自己的所有，都要保護龐珈。
所以這輩子他寧可負天下人，也不會負了龐伽。
但現在他在她的眼裏讀到了失望，甚至讀到她對自己的憎恨，讓他第一次感到心裏像是有人用力一擰的痛楚。
他很了解龐珈，在她的心底，最信任的人只有龐洛和他，如今因為這場意外，打亂了他們的關系，還斬斷了她對他的信任。
所以最後他選擇沉默，解釋對他而言就像掩飾，他始終相信日久見人心。他始終是忠誠的，絕無二心。
“你走！”她咬牙切齒，“從現在開始，我不準你出現在我們的眼前。你給我滾！”
他定定的望着她，許久之後才低沉的開口，“這是你對我的唯一要求嗎？”
“對！”她恨恨的看着他。“我不需要你了！你背叛了我與大哥對你的信任，已經沒資格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原以為這輩子他會始終如一，絕不改變的陪在她的身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叛她，唯獨他還能保有初衷的留在她的身邊，不圖她的任何什麽，只是很單純的盡忠職守，守在她的身邊。
可是如今他就像叛變的騎士，在她相信他的時候，狠狠的将利矛刺向她的心口，毀棄了當初他許下的誓言——忠誠。
官極真沒有再出聲，忍不住伸出大掌，輕撫她的臉頰。
她開口要的，他從來都不會說不，尤其今天他失去了她的信任，留在她的身邊也是徒增她的負擔。
在她身邊的敵人已經夠多了，他不願意成為她的假想敵，他想自己的離開，好過她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他的身上。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官極真的掌心感受到她臉頰的溫度之後，在離開之前，來到了龐洛的面前。
“我可以背叛全世界的人，唯獨你和龐珈，我願用生命來保護你們。龐洛，幫我好好照顧你妹妹。”他在龐洛的耳畔輕聲的說，帶着臉上的傷，離開了他們兄妹。
龐珈正在氣頭上，全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叛臣”依然守在她的身邊……
封璃心的喪事辦得十分低調。
同時，封璃心出事當晚曾飛車要去見官極真的消息，慢慢的被龐家人渲染開來。
有人謠傳封璃心肚子裏的孩子是官極真的種，更有人傳言那被動過手腳的車子其實就是出自于官極真的手。
反正所有不可靠的矛頭，全都指向了官極真。
官極真依舊保持沉默，自從那晚離開醫院之後，再也沒有回到龐家。
十幾天後，龐珈經過官極真的房間，才發現官母正在收拾官極真的房間。
她站在門口，看見衣櫥裏已經沒有任何衣服時，才皺着眉頭，走了進去。
“官姨，你在做什麽？”因為發生那件事情，跟官家父母見面頗為尴尬，所以這還是事發之後她第一次主動與官母說話。
見到龐珈，官母微微愣住，很清楚與她見面是尴尬的，但既然碰面了，她還是對龐珈心存感激。
“阿真已經得到老太爺的同意，搬出府邸了。”官母的語氣淡淡的，沒有太多情緒，臉上挂着淡笑。
“他去哪裏了？”龐珈脫口而出，忘了是她在醫院叫官極真離開龐宅的。
“阿真向老太爺請調至英國的公司駐守，短時間內不會回臺灣了。”官母不疾不徐的說。
龐珈有些震驚的望着官母，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又突然想起自己曾在醫院要求他離開一事，到嘴邊的話又吞進肚子裏。
只是聽到他離開時，她胸口的郁悶并沒有減少，反而有一股氣糾結着，吐不出來。
他竟然會這麽幹脆的離開龐宅，是她始料未及的。
原本她還在猜測他的心思，甚至懷疑那晚被動了手腳的車子會不會也是他下的手……
她沉默的想着，雙手緊緊握住，就算她能讀到別人的心又如何？她真正想要解讀的人，用盡了各種方法，卻怎麽也沒辦法讀出來。
現在官極真幹脆直接離開臺灣，真的離她遠遠的。
他依照她說的話離開了，為何她的心裏還是那麽不痛快呢？
她咬着唇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小姐？”瞧見她的臉色有些難看，官母輕輕的呼喚。
“嗯？”龐珈回過神來，望着官母那張關心的臉龐，就算她沒有觸及官母的肢體，還是能看出官母眼底的擔憂。
這九年來，她對官家人十分信任，只是封璃心一事，讓她的心微微動搖了。
“小姐，也許你會覺得我是護短，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孩子。”官母輕輕的開口，“這些年，阿真對龐家付出不少，他和我們一樣，将小姐視為再造恩人，就算要我們背叛全世界的人，也絕不會做出讓小姐傷心的事情。”
她望着官母，聽着官母那真誠的話語。
官母的性子與官極真十分雷同，他們母子都是屬于沉默安靜的類型，也鮮少會為自己辯解。
就算為官極真辯解，依然沒有過多的花言巧語，只是出自于一個母親對于兒子的了解。
“官姨。”龐珈想說些什麽，卻又把話吞了回去。“官極真是官極真，他做出來的事情跟你們沒有關系，你們還是可以安心的留在龐宅裏……”
“小姐。”官母突然打斷她的話。“我們留下來不是因為龐家能給予我們一家人什麽，而是我們能幫小姐做些什麽。”
這段話狠狠的打進龐珈的心裏，讓她瞬間像是失去聲音的魚兒，只能張合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以隐含着傷悲的沙啞嗓音說道：“我聽過一句話，信任就像一張紙，只要有人揉捧了，未來就算努力的想要撫平，還是有疤痕存在。”
官母望着她，輕輕的點頭。“我明白。不過我還是相信一句話，日久見人。我相信不久之後，小姐一定能發現我家那笨兒子的心。”
龐珈斂眸，振了嵌唇，轉身離開之前，又淡淡的說：“也許從頭到尾我讀不到他的心，是因為他……無心。”
是啊！一個無心的男人，她花再久的時間，也依舊讀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