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風霜過往
柏明庭今天有個飯局，他一向不好這些，能請他在私人時間出來吃頓飯的人少之又少，今天這人多少有點特殊。
柏明庭應該算很準時了，但對方顯然已經早早等在包房，見柏明庭進門，便殷勤的走上前：“柏總，好久不見。”
看着面前伸出來的那只手柏明庭的動作有所停頓，然後才與之匆匆回握了一下，很快，卡在禮貌的邊緣。
他并不喜歡與陌生人有肢體接觸。
對方是有事相求，所以哪怕柏明庭一如既往的話不多表情也鮮少，但對方絲毫不介意，把該說的都說了順帶着還有一些拐着彎兒的暗示，柏明庭聽懂了，但一直到飯局結束也沒有給出明确的态度。
柏明庭回的是四合院，院子裏的海棠花花期眼看就要過了，前幾天春時抓着這最後的尾巴帶着兩只貓住了進去，老虎有了施展的天地，但小可愛卻顯得有些不适應，還好最近都留在家裏看劇本的春時有很多時間可以陪着它。
想到春時柏明庭的臉上終于多了點笑意，那點柔和像平靜的湖面有雨滴進去，生動又活躍，但被電話鈴聲打斷。
“我家老大找你吃飯了？”譚海譯的消息很靈通，開門見山第一句就直奔主題。
譚家很複雜，譚海譯的爺爺有四房姨太，每個姨太太都給他生了兒子，外面還有些不得名份的，而今天與柏明庭見面的是長房大兒子的孩子，放在以前應該算是長子嫡孫，也是現在譚家呼聲最高，最有可能接班的那一位。
“是。”柏明庭也沒否認。
“他想幹嘛？”譚海譯追問。
“想合作。”柏明庭回答的非常簡練，但譚海譯懂。
“他想合作？他是想靠上光宇集團這顆大樹吧，好讓家裏那些人覺得你是站在他那邊的，禿子頭上的虱子，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語氣充滿了嘲諷，那是譚海譯平常少見的尖銳。
他在娛樂圈久了，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是必備的武器，做人留一線并不是什麽太難的事，偏偏在這會兒繃不住。
“你沒必要和他見面。”譚海譯頓了一下，又補充：“我既然出來了譚家的事就和我沒關系了，他們不能把我怎麽樣，我在圈子裏這麽久了也不是白混的。”
柏明庭沒說，但譚海譯心裏跟明鏡兒似的，現在柏家是柏明庭掌權，想找他出來吃頓飯的人數不勝數，幾乎全都被他推了，柏總不在飯局上談生意人盡皆知，但今天卻給了譚家老大天大的臉面，原因只會是一個，那就是譚海譯。
“只是一頓飯，其他的我會公事公辦。”柏明庭知道譚海譯是不想給他添麻煩，但他也有自己的考慮。譚海譯總說他已經出來了，譚家以後的事都和他沒關系，但柏明庭知道沒那麽簡單。
譚老爺子還在，但随着他的身體狀況譚家人的動作在越發頻繁着，這些都是隐患，而柏明庭現在做的是想給他們表個态，他無條件站在譚海譯這邊，那麽他們在做有些事情的時候就要多考慮一下。
“對了，這周要不要來吃個飯，春時自己做了酸梅湯，保準你在外面喝不到。”提到春時的名字柏明庭的眼睛彎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就放柔了。
這也表示他不想再繼續之前的話題，電話那邊的譚海譯輕嘆了口氣，也不再堅持：“行啊，我能點個上次的那個麻辣面嗎？回來之後我想了很久。”
民以食為天，譚海譯在吃過春時做的飯之後大概是吃人家的嘴短，倒是沒怎麽在柏明庭面前說過春時的壞話了。
“應該沒問題。”柏明庭笑了笑，譚海譯說了一句太好了之後，又想起件事：“對了，既然說到這兒了那我就先告訴你吧，于孟奇那個電影讓春時在豐華獎得了個最佳女主角的提名，還沒官方正式公布但八九不離十了，你告訴春時一聲，但先別說出去，自己人高興高興就得了。”
柏明庭是有些驚喜的，回去便把這事兒和春時說了，春時确實如譚海譯說的那樣，高興高興，順便表達了對自己才華橫着往外溢的無奈。
有了提名無論會不會得獎半個月之後的頒獎典禮就在那裏，要考慮去不去的問題，擱往常沒事的時候去啊當然去啊根本沒什麽可想的，得不得獎都是榮譽，可現在不是，春時有事兒，她身上的事兒還沒完。
無論是公司還是私底下，大家都沒辦法達成統一，有支持去的有支持不去的，最後還是袁淼拿了主意。
“想來想去還是不去的好。”這會兒院子裏只有春時和袁淼，兩個人一人一個搖椅，中間擺個茶幾上面有兩份水果，袁淼叼了根煙，春時在啃一個蘋果。
“怎麽說？”這會春時挺放松，聲音都透着懶勁兒。
“你要是去了從确定參加到頒獎典禮那天這個過程中免不了就要被評論一番，反而蓋過了提名這件事的本質，但如果不去大家就得在正視這件事之外再去想你為什麽不去，低調的姿态總是更容易被接受。”
袁淼說的有道理，反正春時當時已經有點犯困的腦子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于是也就這麽決定了，事實證明這個選擇還是很正确的，尤其是在春時還真的就得獎了之後就顯得更是如此了。
春時當然不是完全的淡泊名利，聽說自己提名了她很高興，但也不會過分期待每天心心念念的那種，所以當結果是她真的得了獎的時候，那便再高興一下。
只是這次的開心似乎還有點揚眉吐氣的意思，當天晚上就陸陸續續接到不少電話，一直到尚天朗也來恭喜她的時候，春時終于找到點實感，尤其是在聽到尚天朗對她說他沒有相信錯人，并且已經開始期待之後的合作的時候。
微博上也很熱鬧，熱鬧的很殘忍，春時今天的榮耀和她的出身經歷擺在一起，被無數人評價着讨論着權衡着，趾高氣昂的站在制高點上，還有人說把獎頒給春時簡直可笑，殺人犯的孩子基因裏也留着殺人犯的血，都是極端的都是危險的。
一直都在關注輿論動态的袁淼看過很多這類的言論，她基本已經麻木，因為這些都還不是最偏激的，春時身世剛被曝光的時候比這些嚴重的比比皆是，也讓袁淼覺得很無法理解。
春時不過是個被拉出來的個例，因為她的身份是藝人，可她的遭遇不會是絕無僅有的，未必完全相同只在某方面類似的可能還有很多，袁淼不知道他們在看到這些評論的時候會是什麽心情，而她卻越發的理解了春時之前的放棄和絕望。
不過好在晚些時候就有不同的聲音出現了，而且勢頭越來越足，這讓袁淼終于松下一口氣來，。她之前的想法沒有錯，有時候輿論也需要一個大浪淘沙的過程，從春時出事一直到現在，時間夠久了，激化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留下的會公平理智許多。
袁淼想了很多，而這個夜晚似乎注定适合思考，春時也在想，如果她去參加那場頒獎典禮的話她還要說上一些感言，如今她沒有感言，可她确實忍不住回想。
這一路還真是從未順遂過，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她滿身風雪，于是就分外佩服敢用她的導演，是出于人情還是什麽別的總歸他們最終都選擇了她，無論是最開始的宋利還是現在的尚天朗。
從某一方面來說春時其實也應該感謝命運，能和這些導演合作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也能被稱為是一個幸運的人？春時沒辦法很準确的記清，她現在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那天譚海譯打給她的那通電話。
讓她去一個地方，然後，她見到了一個人。
春時正想着，有人從身後摟住了她的腰，肩膀感覺到一點點重量，只讓她覺得熟悉但并沒有真的要去承擔什麽。
“高興的睡不着？”已經和身邊的工作人員一起慶祝過了，後半程柏明庭也從公司趕了過來，并且很自然的為她結賬買單，帶她一起回家。
“我有那麽沒出息麽？”春時笑了，那點因回憶而揚起的風霜就統統消失不見了，她側過臉來，在柏明庭的臉頰上貼了貼，細膩柔軟的觸感帶來一絲冰涼，最後那一點焦慮也沒能留下，春時的笑容又加深了，擡手摘掉了柏明庭的眼鏡。
不僅是因為等下要做的活動眼鏡會礙事，還因為春時喜歡看柏明庭不戴眼鏡的眼睛，他的眼睛太美，很适合仔細的欣賞，沒有任何阻隔的，于是只要有機會春時總和它作對。
在一切結束之後，春時累的先睡着了，柏明庭摟着她，眼神是在春時清醒時并沒有出現的深沉。
他很想給她一個世界，足以保護她讓她可以安安穩穩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可春時卻擡起另一只手和他一起，支撐起的不是保護她一個，而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天地。
在春時給柏明庭看尚天朗的劇本，又說自己可能要演的時候，柏明庭就大概有了一些想法，春時的心藏得很深，但柏明庭慶幸于，自己能觸摸和察覺，甚至擁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