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縫隙中
袁淼走了,在書房接完電話就直接離開,沒和春時有任何交流,春時看着被關上的大門,連嘆氣的心都沒有。
公司的态度是盡全力保護春時,這讓袁淼感到意外,一路開車一路想着,最後終于得到一個解答,春時現在還有一個身份,不再無依無靠,她是柏明庭的女朋友,而柏明庭的身份,足夠改變繁星娛樂的決定。
有些類似的事再次發生,措手不及是真,可身處的位置畢竟和之前不同了,不光有柏明庭這個靠山,春時自己也有了讓人認可的作品,再加上這次的事雖然乍一聽挺吓人,可如果分拆來看,本質上其實春時并沒有什麽不可原諒的過錯,出身如何也不是她能決定的。
想到這裏袁淼又覺得自己剛才對春時的态度有些過了,可轉而一想她還是生氣,那種不被信任,要和其他人一起知道的感覺,很讓人不爽。
繁星時代的公關部門緊急開了一天的會,同時還在時刻關注着網絡上的聲音,在最開始爆發式的失控之後,現在變得十分兩極化,有人揚言這樣的人就應該封殺,誰知道她到底做過什麽是不是幫兇之類的,當然也有人一直在強調春時的無辜,現在什麽年代了不興連坐這種事了。
辦法不是沒有,但基本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經過這件事春時身上的标簽是無論如何也去不掉了,不管她以後做過什麽又取得了怎樣的成就。
袁淼從公司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她整個人都很疲倦,卻猶豫着要不要去春時那看看,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正想着,春時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在忙嗎?”再平常不過的一句疑問,卻莫名其妙讓袁淼心頭一酸,她不習慣也不喜歡這種感覺,強壓下去的結果就是語氣生硬:“沒有,我正打算回家。”
她說完又後悔,可要讓她說一句擔心,她又說不出口。
“公司打算怎麽做?”春時的聲音很正常,好像她們之前從未有過争執,也好像外面那些幾乎想将她撕成兩半的聲音統統不存在。
袁淼深吸了一口氣,皺緊的眉間繞着煩躁,可她也選擇放下,什麽都沒提,只回答春時的問題:“沒有具體的解決方案,但這事兒也不是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這是相對樂觀的說法,聽聞的春時沉默了一會兒,車裏本就安靜的空間頓時就徹底沉寂了下來,有将近一分鐘,然後袁淼聽到春時說:“那能不能,什麽都不做。”
“什麽都不做?”袁淼沒聽懂,她不明白春時的意思。
“對,什麽都不做。”然而春時不過只是字面上原本的意思而已,并沒有更深的解讀:“就這樣吧,看看到底能去哪裏。”
出道這麽久,春時第一次感到徹底的疲倦,一點力氣也擡不起來的那種,從她入行到現在似乎總有人在暗中給她出難題下絆子,且不論這次是不是有其他外因存在,就算是沒認識柏明庭以前,她也經歷過無數次了,哪怕只是拒絕別人要潛規則她也不行,她連拒絕都沒有權利,到現在也還在往她身上潑髒水,一次又一次,就是想看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徹底爬不起來。
她努力過很多次,摔得渾身是泥也站起來了,可這彷佛是一種循環,無休無止,那她就滿足他們,她不再抗争,就想在泥潭裏先躺一會兒。
“袁姐,你覺得行嗎?”春時甚至用上了撒嬌的語氣,尾音輕輕一勾,只是一點細微的差別就把整句話都變的不一樣了。
她還有這樣的心情,袁淼默默一笑,覺得四周的空氣活泛了一點,讓新鮮的不同的都進來。
“我不知道。”袁淼實話實說。
她明白春時的意思,其實袁淼一直都能感覺到,春時在被一點點消磨,哪怕現在她們也能聽到很多聲音,說春時來路不正,說她是靠潛規則上位的,就連這次她能出演于孟奇的電影也被歸功于此,連于孟奇都被牽連,很多不堪入眼的詞語屢屢出現,甚至直接就在春時的微博下面,袁淼見過很多次,她覺得春時應該也能看到。
這次的事不過是一個□□,引爆的,是長久以來就存在的隐患,春時本來就不是争強好勝的性格,和圈子裏其他恨不得使盡渾身解術也要往上爬的人不一樣,甚至是完全的不同,放棄對于她似乎要容易很多,也不貪心,算着那一星半點就會覺得足夠了,可以了。
袁淼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所以也就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同意讓她随波逐流,她不知道。
毫無疑問,繁星時代會選擇不遺餘力的去保全春時,是因為柏明庭的關系。他在得知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就和譚海譯溝通過,他讓譚海譯幫他,不是幫春時,而是幫他,幫他去彌補因為他而給春時帶來的傷害。
柏老爺子殺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就在柏明庭以為他的爺爺對他已經不是那麽在意的時候,其實他也在某一方面疏忽了自己的防範意識,老爺子都沒想隐瞞,風輕雲淡的告訴他這就是代價,是懲罰。
他少有的沖動,直接摔掉了手中的ipad,上面有關春時的樁樁件件簡直誅心,刺眼的字跡等同于淩遲的刀片。
那天春時帶着陌生到極點的酒精的味道微笑着把一切告訴他,第一次把真實的殘忍展露出來,對柏明庭也同樣對她自己,讓他意外的真相原來那麽沉重。
他明白了之前春時的狀态為什麽會那麽差,尤其是在拍完于孟奇的戲之後,而她選擇和他說這些話的時機,也正是那部電影首映當天。
戲裏的那個人和春時大概存在太多相似之處,柏明庭一遍遍看着,不能說徹底感同身受,可他知道,那是春時心裏最深的壓抑。
有些東西随着那部電影被釋放了出來,那是哪怕漏出一絲都會讓春時痛苦的存在,可它現在被擺在所有人面前晾曬。
柏明庭迫切想做些什麽,他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哪怕現在出現了這樣的意外但理智告訴柏明庭,老爺子應該還沒發現他要做的事,對于春時,不過是他的一個懲罰,很小很小,就像是動動手指捏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他不費力氣,只是剛好有個機會,便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也就做了。
那不能代表什麽,可柏明庭卻想為此而不管不顧放手一搏,但最後他忍耐了下來,打給譚海譯的那通電話,是他最後的一根稻草。
譚海譯答應了他,沒有多說一句,不僅僅是他而是整個繁星時代,都會盡力保護好春時。
多少是個安慰,柏明庭努力說服自己,他今天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一周,他要離開繁市一周,在去機場的路上柏明庭給春時打電話,沒人接,之後又在下了飛機之後又給春時打了三個,都是一樣的。
他本該很擔心,可那擔心卻意外的并不迫切,柏明庭大概能想到春時現在會有的狀态,在所有人都為此而焦頭爛額的時候,她會很平淡。
不過他還是契而不舍的一直在打着電話,直到晚上八點多,電話終于被接了起來,春時滿含笑意的聲音傳了出來:“怎麽了?怕我自殺啊?”
“你不會的。”和柏明庭想的一樣,那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的玩笑,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內。
“對我這麽有信心?你不覺得這對我是個很大的打擊嗎?”反倒是春時似乎對柏明庭的回答很不滿。
“對不起。”柏明庭沒有回應春時的話,反而說了這三個字,與此同時他的目光向前排看了一眼,又很快收了回來。
副駕駛座位上坐着韓助理,而那天陪他一起去酒店的,就是韓助理。
“你在哪兒?”春時也同樣不接柏明庭的話,這句反問讓柏明庭一愣,他隐隐約約覺得,有些不一樣:“在光市,下個星期回去。”
“行,我等你,你回來了我們再說。”春時最後只這樣說,聽聞的柏明庭下意識收緊手指,頓了一下,才回答:“好。”
已經帶上了一點鄭重其事。
那應該是很艱難的一段時間,對春時來說,哪怕她自己已經作出選擇,并且以一種別人都無法理解的淡然快速接受了這一切,可她依舊在漩渦中心,被拉扯着旋轉,甚至是沉淪。
柏明庭想陪她,用他并不精湛的技藝給她彈琴,磕磕絆絆中,會得到春時包容的笑,她不會因為不夠好而嘲笑任何人,反而會因為那不完美而變得更加柔軟,或者是給她做飯,然後春時就會忍不住搶過主導權,她享受并且樂此不疲,那是她最好的舒壓方式,也許她現在正在做着這件事,但柏明庭希望自己能在她身邊。
可他還是離開了,耽擱下來的事會拉長過程,消耗掉更多時間,那是柏明庭不希望看到的,他要讓一切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
不過他還是會給春時打電話,不提等他回去之後的事,只問現在,問春時都做了什麽,問老虎和小可愛是否安好,有沒有調皮搗亂。
它們當然會的,尤其是小可愛,可這些小麻煩在龐大的大麻煩面前,反而成為了心情的調劑。
柏明庭應允了春時的選擇,由他再去和譚海譯溝通一切便暢通無阻了,繁星時代的公關部門不用再加班,從此之後對春時的事閉口不談,還讓公司的其他藝人也如法炮制,不聽不看不知道,随便說随便寫随便猜測。
那是真正的放棄,帶着鮮血淋漓的決絕,本就是開一個小口子就會被放大到無數倍的時代,春時的事當然不能幸免,哪怕只是一個微小細節都被掰開揉碎,剩下的骨肉就放在陽光下,随意被觀看。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間用她,只有那些想利用她現有價值,制造話題熱度的才會在這時找上門,不會對春時的事業有任何幫助,如果她還想做一個演員,好好演戲的話就不能走上那條路,袁淼和繁星時代當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春時所有的工作都被暫停,幾乎不出門,他們甚至動了想讓春時暫時搬離住處的想法,好擺脫那些整天整夜守在小區門口的記者。
但春時沒同意,對于不出門這件事,她并沒覺得有多少負擔,中午她做了熔岩蛋糕,出爐的第一件事是先拿出手機,給柏明庭拍了一張過去。
她幾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模式,最近這幾天都是,因為就算她不這樣做過一會兒柏明庭有空了也會打來詢問她都做了些什麽。
好在那些記者似乎被小區的其他業主投訴,最後甚至還來了警/察,終于算是消停了下來。
也有其他人在聯系她,于孟奇和宋利都通過種種方式傳達了問候和支持,還有一些別的人,尤其是許信佑,他給春時打了很多電話也發了許許多多的信息,最開始春時都沒回複,她現在在外界看來十分凄慘的狀況成為了她的擋箭牌,因為她正在經歷痛苦。
直到許信佑發了微博,在這個風口浪尖兒上聲援她支持她,為她打抱不平,文章一看就是他自己寫的,後來袁淼也說,許信佑和他的公司因為這件事鬧了不愉快:“你和他說說吧,也謝謝人家,畢竟敢在這個時候幫你說話,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确實不是一般人應該做的,春時默默的想,可她還是給許信佑回了個電話,結果在電話中許信佑說要約她說來,春時一而再的拒絕,但許信佑很堅持,似乎看不到她就不罷休一樣。
春時想了想,終于答應了:“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