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楊大婆走到蘭芝的玉米地裏，蹲下身将地裏的玉米苗一根根拔起來。她原本是想扔到土溝裏，不過看着這玉米苗長得又嫩又綠，扔了實在太可惜。她幹脆把這些玉米苗全部放到自己的背簍裏，白要白不要，拿回去還可以喂豬呢。
現在這個時機正好，村裏的人都趕去劉蘭芝那邊看她的新廚房了，山頭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楊大婆彎着腰，手上動作利索，三五幾下就把半塊土的玉米苗給拔了。
她心中正暗喜，忽聽有人高聲嚷道：“有強盜，有強盜！強盜在偷地裏的菜！蘭芝姐！快來捉強盜！”
那楊大婆被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吓了一跳，她擡頭一看，不正是劉蘭芝請的幫陳二。那陳二正從山頭上朝她這邊追過來，楊大婆一陣心虛，趕緊從劉蘭芝的玉米地裏退出去。
“你這克死你爹娘的報應娃！我來我兒媳婦地裏打兩把豬草怎麽着？”
楊大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千防萬防沒防到陳二還在山頂上，她雖是氣焰嚣張，卻也沒真等在原地等陳二來逮她，背着背簍就跑。
陳二的爸媽本來就已經死了，被楊大婆這麽罵，更是怒不可遏，“你這個強盜婆子！大白天的跑到別人的地裏來偷東西！還有臉狡辯？！”
雖說劉蘭芝是請他做幫工，但劉蘭芝從來沒有虧待過他，不僅每天都有好吃的，開的工錢比街上那些正兒八經吃國家糧的人工資還高。
這些土地平時就是他在打理，陳二又怎能放過楊大婆？當下就對楊大婆窮追不舍。
劉蘭芝那邊離這邊有點遠，還正好被老六的房子給擋了，所以看不到這邊。
沒想正好今天楊小琴和老六家的小兒子在老六的院子邊玩，聽到了陳二和楊大婆的對罵，又見陳二追着楊大婆跑，便趕緊跑過去告訴大人們。
“三姨！不好了！陳二哥和婆打起來了！”
“陳二和你婆怎麽會打起來？”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正在過家家，就聽見他們兩個吵起來了，陳二哥一直在追着婆跑。”
陳二在劉蘭芝這邊也幹了一個月，人很勤快，嘴巴也會招呼人，平時也不惹是生非，今天怎麽和楊大婆鬧起矛盾？
衆人正納悶，一群人顧不上吹牛了，趕緊去看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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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芝也趕緊跟過去，陳二娃老實本分，平日裏他幫自己做完地裏的活，還會幫她喂豬，也會幫劉二娘她們打下手，不會無緣無故找楊大婆的麻煩。
衆人追過去，蘭芝一看自己空了一半的玉米地，頓時就明白了幾分。這半個山坡都是一塊地挨着一塊地的，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份土地在這裏，蘭芝這塊地旁邊是老七的在我旁邊是老二和楊大婆的，最邊上那一塊是老六的。
因為不是平原，土地也沒有那麽方正，楊大婆那塊地裏的莴筍倒了一半，而楊大婆正倒在老六種的小蔥地裏，扯着嗓門哭喪道：“這個兔崽子要殺人了！老六老七，你們就看着你們的媽這樣被一個外人欺負？！這狗崽子算個什麽東西？一個外來的雜種也敢來我們金溝撒野！”
老六媳婦看着楊大婆正一屁股坐在她的小蔥上，背簍還将她的小蔥壓死了
一大半，心中甭提多冒火了。本來莊稼人就最看重土地裏那點東西，這些小蔥還是她前段時間去娘家拿的種子，想着長起來之後賣給劉蘭芝換點錢。
為了能讓這些小蔥長得好一點，她還每天澆水，現在這些小蔥已經長得半大不小，綠油油的，卻被楊大婆一屁股坐下去，倒了一大片。
“是你故意糟蹋了蘭芝姐的菜！你還罵我！”陳二不服氣道。
“我去我兒媳婦地裏摘點菜回去吃怎麽着？你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讓我一個老婆子餓死在家裏，一個個還有沒有良心？”楊大婆兩腿一蹬，開始耍潑。
“誰是你兒媳婦？楊大婆你能不能要點臉？我和你那個渣兒子早就沒關系了！你餓死又關我屁事！玉米種子是我花高價買回來的，你看怎麽賠吧！”蘭芝對這個惡婆子相當無語。
她地裏的那些玉米已經長出二十多厘米高，現在被楊大婆糟蹋成這樣，她心中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老婆子真的像小強一樣，惡心死人，卻又打都打不死。
楊大婆一對上劉蘭芝那雙冷冰冰的眼睛，莫名想起前幾次的教訓，氣焰頓時矮了一截。不過橫豎就是幾棵不知名的野菜，有什麽大呼小怪的？
“我哪裏知道你地裏種的是什麽？我這老眼昏花的，只當是野草。你現在賺了那麽多錢，為了這幾棵野菜還找我賠償，你怎麽不看看你請的那個陳二把我的莴筍踩成什麽樣子了？我還指望着這些莴筍賣錢呢！你不就是氣老五跟着別人進城了麽，你也在我們家老五身上訛到了那麽多錢，你是不是該知足了？”
楊大婆說起這事就心疼得要死，劉蘭芝這女人，從她家老五身上訛了一筆巨款，現在倒是把房子修得漂漂亮亮，可憐她這個做娘的都還沒有享受到這個錢。
想着這些，她又覺得心口疼，索性倒地打起滾來。
老六媳婦心疼死了她的小蔥，板着臉道：“媽，你鬧夠了沒有？鬧夠了就起來，我的小蔥好不容易才長成這個樣子，現在被你糟蹋成這樣，你有什麽好委屈的？這麽多人看着呢，你這樣就地打滾像什麽話？你現在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也沒個老人的樣子，你讓我們這些當後輩的怎麽尊敬你？”
楊大婆一聽老六媳婦這樣說她，更是不得了。劉蘭芝現在和老五離了，她管不着，這老六媳婦也跟着要上天了！
“反了反了，老六，你看看這就是你婆娘！我這個當婆婆的被外人欺負，她不幫我說句話就算了，還當着外人的面教訓起我來，我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呀？！”
楊老六對他這個媽也是非常無語，他一貫是一個把錢看得很緊的人，現在看他媽還倒在他的小蔥上，他的心情也不好。
但礙着這人是他媽，楊老六也只好生生地忍下了，走過去扶她，“你先起來再說！你這樣鬧着，我們楊家上下誰臉上有光？”
“是我在鬧，是我沒理！你們全都有理了！我不過就壓了你幾根小蔥，你媳婦就數落我一頓，說我沒個老人的樣子！你們就有樣子了，你們賺了錢吃好的穿好的，想過我這個當娘的？給過我一分錢用？給我送過半塊肉？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呀，怎麽生了你們這一群不孝子！老頭子，你把我帶走吧，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啊！”
灘口上的青年也看不下去了，唐二就道：“楊大婆，你這
耍潑耍得也太沒樣子了！人家劉蘭芝辛辛苦苦種在地裏的莊稼，被你這樣糟蹋，劉蘭芝再有錢也是劉蘭芝的錢，你看到人家有錢，你心裏就過意不去，就拿別人的玉米苗發脾氣，你這事無論說給誰聽，在道理上都站不住腳。”
“她有錢，是啊，她現在有錢了，把我們老五身上的錢全部吸幹，搖身一變就成了有錢人，住新房子，挑唆兒女不認他們爸……”
穆五打斷她，“你也不看看你家老五做了些什麽缺德事！一去就消失幾年，對家裏不管不問，人家劉蘭芝一個人在家裏帶三個孩子有過一句怨言？他倒好，他在外面潇灑自在，還找了個城裏的女人回來給劉蘭芝示威，三姐沒有把他們用棍棒趕出去，都算好的了。”
“楊大婆，我又說你不愛聽的話，人家劉蘭芝有的是錢，不稀罕楊老五那幾個臭錢！”又有人幫腔說。
楊大婆：“不稀罕我們老五的錢，還訛他那麽多，既然這麽不稀罕，就吐出來呀！”
“楊大婆，那錢是那三個孩子該得的撫養費，你要不服氣，你去法院告。我就看看到時候是誰吃不了兜着走！”劉蘭芝冷聲說着，走過去奪過楊大婆的背簍。
楊大婆驚慌道：“劉蘭芝，你要幹什麽？！劉蘭芝，你別仗着這麽多人給你撐腰，你……你就亂來……”
“我怎麽亂來了？”劉蘭芝微微眯起眼，迸出幾絲蔑視的意味，“你的眼睛那麽瞎，怎麽就這麽精準地找到我短小的玉米苗了呢！”
楊大婆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劉蘭芝，就像山裏面的狼，随時都可能把她撕裂。偏巧劉蘭芝又長得高挑，往她面前一站，一股逼人的氣場就無端出來了。
“改明兒老五和老幺回來，我讓他們給你們挨個賠不是，賠你們錢！”楊大婆道。
蘭芝看了眼背簍裏的玉米苗，她當初是直接打窩然後撒上草木灰這樣種的，這樣根部土壤蓬松透氣性好，楊大婆幾乎每一根都是直接□□的。有一些根部損傷嚴重，或是有斷根斷莖的情況，但還有一大半是可以重新種回去。
玉米本來也可以用種植器皿先培植出芽再移栽，如果這些玉米苗再用點藥處理，促使其根部生長，應該能夠活下去。
“他們有沒有臉再回來還未可知，這些玉米苗既然是你□□的，我也不收你的賠償費了，你今天給我全部種回去。現在就去種！”蘭芝道。
“扯都扯出來了，還能怎麽種回去？”楊大婆道，她覺得劉蘭芝就是專門挑她的刺。
“你怎麽□□的，就怎麽給我種回去。陳二，你回去拿一把鋤頭來，讓她先把坑打好，我今天就教楊大婆怎麽種玉米。”蘭芝說。
楊大婆被劉蘭芝這樣刁難，臉上挂不住，又開始哭鬧，楊老七是個耳根子軟的，想了想說：“算了，我來種吧！”
“七兄弟，我這人不是什麽好人，別人怎麽待我，我就怎麽待別人。這些玉米苗是她拔的，我只找她。”蘭芝道。
陳二一會兒把鋤頭拿來了，蘭芝把鋤頭往楊大婆面前一放，“先去打窩。”
楊大婆估計從來沒有被這樣駁過面子，讓她嘴上認錯可以，真讓她種回去，這麽慫的事，她實在是做不出來，更何況現在這麽多人看着。
楊家的幾兄弟出言相勸，但蘭芝無動于衷，丁家兩
口子趁機說：“楊大婆這次确實是你不對，人家劉蘭芝沒有追究你的責任，只讓你把這些□□的玉米苗種回去，也沒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你就去種了，這事也了了，何必鬧得這麽僵？”
其實大家一開始還以為她只是說氣話讓楊大婆難堪，沒想到她還真的這麽做得出來。他們平時看劉蘭芝都是溫溫柔柔的，也非常好說話，沒想到生起氣來還真的讓人不敢小瞧。
畢竟楊大婆也是她曾經的婆婆，而楊家衆兄弟也都在這裏，楊大婆雖然有很多不對，但好歹也快要七十歲了，如果換個人遇上這種情況，也只好自認倒黴。
沒想到劉蘭芝竟用這種方法來收拾楊大婆，那楊大婆起初不肯去，最後劉蘭芝硬留着她不讓她走，那再加上丁家何家劉家和灘口上的人一旁相勸，楊大婆只好去了。
這禍是楊大婆闖出來的，楊家幾兄弟媳婦也只好跟着去幫楊大婆擦屁股，幫着蘭芝種玉米苗。
老六兩口子臉比黑炭還要黑，他們不僅損失了一片長勢良好的小蔥苗，現在還要礙于面子來幫楊大婆這種作精老人處理爛攤子。
蘭芝在一旁監督着楊大婆，那楊大婆現在是有氣不敢出，她現在都搞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栽倒在劉蘭芝手上。
這事兒很快就傳到生産隊裏，年輕些的媳婦無不拍手叫痛快，惡婆婆就是要這樣才治理得好。可惜在這個年代，又有幾個兒媳婦治理得了婆婆，只有婆婆治理兒媳婦的。
隔了一天，灘口上的青年來幫蘭芝把秧苗移栽了，蘭芝的秧苗長得很健壯，衆人看後都好奇蘭芝是怎麽育出這麽好的秧苗。蘭芝看最後還剩了一些秧苗沒有用完，便讓他們各自分一些回去種植。
楊大婆上次丢了臉，再加上楊老幺去了城裏一直沒有音信，她便匆匆讓老七老二兩兄弟先把自己那兩塊田種了，随後收拾好東西去了城裏。
她準備這次多去住一久，去去在鄉下惹來的一身晦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