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秋高氣爽的豐收季,沉默了兩個月的朝堂,平地一聲雷,王皇後被禁足,國舅爺貪贓枉法,串通山賊謀取私利。如今府上已經被團團圍住,顧之毅帶着人去抄的家,王志新跪在府門口,一臉震驚。從國舅爺的書房裏搜出了與西邊寇首聯絡的書信,還有庫房裏取之不盡的金銀。
顧之毅含笑看着一車一車的財物運出去,對王志新道“國舅爺真不愧為一朝宰相,只是這財勢滔天,您可記得往朝這些人的下場?”
王志新瞪着他,眼裏都充滿了血絲“不,不會的,聖上不會那麽對我的,聖上還仰仗我們王家!”
顧之毅彎下腰在他耳邊溫和的道說“國舅爺以為沒有聖上的允許,臣怎麽敢查呢?”
王志新一句話噎在喉嚨裏,末了咬牙切齒道“顧之毅,你也不會好過的!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
顧之毅拍拍扇子,似笑非笑“這便不勞國舅爺費心了。您請吧。”
大理寺的官兵拉着人一個個出來,屋裏哭聲滔天,大理寺卿王致和被從裏頭趕出來的時候,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看着自己大理寺的人怒喝“你們幹什麽?!我是大理寺卿,你們反了不成!”
顧之毅擺擺手,太煩了。于是王致和的嘴被封住了。金雕玉琢的府邸應在一片火光之下,哭聲震天,漸漸歸為平靜。顧之毅等到了最後一個人離開,站在空無一人的前院,幽幽的呼出一口濁氣。若不是牽扯到了藩王,他們還能再多逍遙幾年的呢,何必呢。
王皇後在鳳朝宮哭紅了雙眼,撕心裂肺的請求着外頭看守的士兵,可對方鐵面無私。終無果,徒然病倒。長平帝給她請了太醫,卻沒去看過一眼。
錦繡宮裏,淑妃掩着嘴,王家倒了,太子還會遠嗎?
這遭大盤洗之下,青楓緊閉府們,一心寫奏疏,半句不多言。終巍峨不動,熬了下來。顧之毅和嚴震則奉皇命出了長安城去各地掃清王志新的餘黨。
王志新倒臺以後,朝堂一下子少了近一半的人,今年頭一次科舉上來的幾個寒門子弟從後頭移到了中部,而青楓也向前移了幾排。如今青楓上下朝都不再是一個人,三三兩兩聚集的同僚多了起來,朝堂上一棵大樹倒了,驚醒了許多人,只有堅決擁護長平帝才是正确的康莊大道,而堅定的保皇派有誰呢?顧之毅一個,不在長安。嚴震一個,也不在長安。那就只有這兩年的新寵青楓了。青楓這個保皇派是暫時的,大家都不準備深交,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雲南王這邊要是有個啥,死起來可比國舅爺那裏快得多,人國舅爺不就是和藩王有關系才拉下馬的嘛。可現在皇帝的大白腿在外頭的只有青楓,只能冒險一試。
青楓倒沒什麽感覺,拜帖不接,宴會不理,言明,我忙。再深問?我窮。辦不起聚會,送不起禮。哪哪也不去,一心幹活。長平帝觀察着青楓的舉動覺得非常的滿意,拉幫結夥沒有一個上位者會喜歡的,更何況是青楓這個尴尬的位置。可換個角度,就是在這麽刁鑽的環境下,青楓做的非常好,明哲保身,堅決擁護,就更讓長平帝感動。于是皇帝大筆一揮,青楓,兩年之內又晉升了。中書侍郎,調去了中書省。青楓拿到聖旨卻并不怎麽高興。心底下隐隐有着不安。
到了中書省,沒有顧之毅的照顧,青楓少了很多特權,而中書省的環境卻讓青楓接觸到了更多的訊息,比如西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平西王不是戰死,是自裁的,西邊盛傳的盜匪,并不是真正的盜匪,他們的風格和方式都是軍人之姿。嚴震一接觸就明白了,是西邊的駐軍。而駐軍的将軍卻是國舅爺的人。嚴震和他們打了很多次,那幫人就是挑釁,并不大規模的燒殺擄掠。這樣的情況可疑的很,可嚴震是個直腸子,有什麽好思考的?抓俘虜問呗。結果就是供出平西王和駐軍勾結要造反。
對方為了讓嚴震和長平帝相信連蔣勤那裏都沒有放過去設計,可見心思深沉,底下做的肯定也不只青楓聽到的那麽一點點,所以腦子不活絡的嚴震當然信了,揮兵平西王府。接下來是青楓猜的了,蔣勤另用方法聯絡了平西王,讓平西王警覺起來,可是事到臨頭,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憑一己之力去改變。于是他用自己換了整個平西王府的平安。要知道藩王謀反不就是要自己當皇帝,平西王陣前自裁,還反什麽?将領用最高态度投降,怎麽可能是要反?作為軍人,嚴震深深的表示了欽佩,并且下令誰也不許動平西王府,之後清剿了流寇,裝作真的去剿匪的樣子,回了長安。
回來以後長平帝可沒嚴震那麽耿直,并且顧之毅江南回來也帶回了不同的消息,清一色是國舅爺不安分。瞬間長平帝想到了西邊的守軍将領。三個人又分頭行動,各自調查。最終在那一天把國舅爺推倒。情況颠簸曲折,不是青楓幾耳朵聽着就能還原的。這當中點點滴滴的事情,她看不到也聽不到。顧之毅為此收了多少密信,寫了多少奏疏,對了多少賬本,她卻是知道一些的。那一陣顧之毅很忙很忙,她都靜悄悄的陪着。
二人有着屬于自己默契,雖然從江南回來就開始同床共枕,但書房還是各呆各得,公事上更是清清楚楚。這樣的默契讓二者都輕松,也讓感情更純粹吧。
青楓思索着西邊的那些事,總覺得哪裏不對,國舅爺手長也不至于江南和西邊一起下手,江南不說,西邊有地頭蛇還成功了,這樣的智商卻很容易被長平帝抓到把柄,就是這樣的違和,讓青楓怎麽也想不明白。按理說如此心思深沉的人,為什麽會那麽快暴露自己,并且還有一點,這些駐軍為什麽突然開始騷動假裝盜匪,把嚴震引去?總有一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
十二月,顧之毅還沒有回來,顧遷送來一封信,今年恐怕是不能回來過年了。青楓安然的把信燒了,剛想讓白石準備水梳洗,卻見小丫頭也是一片心酸,好奇“怎麽了?”
白石聽到聲音連忙低下頭,似乎是想隐藏自己的心事,可微紅的臉頰卻出賣了她“沒,沒什麽。”
青楓在她身上看到了情窦初開,四個字。歪着嘴笑“我仿佛看到了白石姑娘在期待什麽人一道過年?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訴我呀?”
一聽青楓這痞痞的語氣,白石的臉就更紅了“世子!我才沒有!”
青楓掰了掰手指頭“今年你也十八了吧,确實是該找個如意郎君了,你可別害羞,有喜歡的人就趕緊告訴我,本世子定然給你做主。”
白石捂着臉,一跺腳,跑了。青楓才覺得逗人家太過了,啧,二十一世紀的姑娘可沒那麽害羞,然白石跑了誰給她放水?好吧,自作自受了一把。青楓晃着腳跟了出去,但願白石沒跑遠才好。
誰成想,本無意再打聽的卻知道了,青楓才晃出門,就看到白石望着一個方向發呆,韓單在院門口守着。本着吓醒發呆的人容易得心髒病的原則,青楓決定不去吓她,而是去跟韓單聊聊天。也就是一順嘴“剛才誰來了嗎?”
“顧遷,送信。”韓單面無表情,簡介精煉。
哈?顧遷親自來的?“往哪走的?”
韓單指了個方向,可不就是白石望着的地方。好吧,顧遷啊。青楓暗自明白了,然白石姑娘的羞澀她也見識過了,就順其自然吧,她強行插手未必是什麽好事。一轉頭,她看向韓單“我說,韓單,你也老大不小了吧,準備娶親嗎?”
韓單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下答道“好。”
青楓“……”她問的是有沒有想娶的姑娘,好是什麽鬼?她問的不直接?“韓單,我問的是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了?”
韓單這回沒有絲毫的猶豫“有。”
青楓來勁了,還真有?“誰呀?”誰能讓這冰塊看上?該說幸還是不幸?
韓單望着遠方,卻再也沒有說話了。青楓有些急“你說誰呀?我好給你做主去提親啊。”
韓單黯然了眼神“世子覺得是好姑娘的都可以。”
青楓愣了一下,韓單是誤會什麽了嗎?她并不是想控制自己屬下的終生大事,她只是想幫幫他們,不要和她一樣,兩情相悅卻永遠只能在大街上形同陌路。“我不是……”青楓話沒說完白石就走了過來。
“世子怎麽出來了?”她已經恢複了往常的樣子。
青楓忽然覺得挺掃興的,于是也不再提之前的事“我想沐浴來着,你就跑了。”
“啊!是白石疏忽了!”白石趕緊匆匆去準備了。
青楓想了想跟韓單說道“韓單,若哪天你準備好了,就告訴我一聲那姑娘是誰,我給你去提親。”語罷,沖着韓單燦爛一笑,務必讓他不要誤會。
韓單沒有回話,依然筆直的站在院門口。青楓看不透他,也看不懂他,只能自個兒走了。
轉眼,第三個年夜,青楓在入宮前好好的檢查了自己的裝束,如今的她不比當年,身型和樣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仔細些就會露出端倪,實在是借了朝堂日日相見的福,許多精明人都被蒙了雙眼。
白石站在邊上擔憂地看着她,世子今日入宮又是生理期,這一年來,拖虎婆的福,世子的小日子已經沒有痛的直不起身了,可難過總是難免的,平日裏上朝撐一下,下了朝就有她可以伺候,可今日要入宮一天一夜,她還不能跟着去。
青楓倒是想得開,總有辦法的,王公貴族就算同是男人也不會一同如廁,就是委屈韓單要幫她拿着點換洗的月事帶了。縱使韓單鐵面,還是露出了可疑的紅雲。
今年的晚宴比之往年顯得尤為的冷清,人人都正襟危坐,就怕一不小心說錯了話。青楓的位置在中間靠前。前頭太子殿下不知為何招了他過去。要說這太子,這半年真是苦了他,原本有母後的疼愛,國舅爺的溺愛,活的跟螃蟹沒什麽區別,整個宮裏橫着走,如今卻是形單影只,狹路相逢還要被淑妃的兩個兒子冷嘲熱諷一番。整個人的精神頭都不如往年了。
可,太子仍是太子,長平帝沒有絲毫要動他的意思。
青楓只能挪着身子往前走,這身影吸引了許多目光,所到之處都閉了嘴。等她走到太子跟前,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太子似乎有些懵。青楓暗自嘆氣,這個太子真是太年輕,她這個尴尬身份,太子避嫌才對,如今招她講話,當然引人注目了。
許多太子殿下磕磕巴巴的開了口“賈大人,前些日子太傅大人把你兩年前的策論給孤講解了一番,孤覺得深有感觸,今日便想同你聊聊這個。”
太子将變未變的粗嘎嗓音清晰的傳遍了整個大殿,長平帝若有所覺,玩味的等着青楓回答。“太子殿下有何見解,臣洗耳恭聽。”
太子撓撓頭“見解說不上,孤是有問題想請教,太傅大人說他說不清楚,不如直接來問你。”
青楓一滴汗,這太傅大人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一些?“殿下請,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殿上只有他們二人的對話,所有人注目的低頭的都豎着耳朵聽着,一個風頭浪尖的太子和一個堅決擁抱皇帝大腿的尴尬世子。
“賈大人在試卷上道,術業有專攻,各行各業皆有奇人,應廣招天下,可孤對應自己卻不知道有何能力出衆之處,孤是不是真如……”
太子殿下的神情黯然,青楓趕緊打斷了他,這說下去豈不漲他人的志氣?先不說這樣的言論是誰在他耳邊灌輸的,這個太子實在有些沒有自信啊“殿下,您貴為太子理應擇人善用,而我等為臣子才需要一技傍身,芸芸衆人,人人皆有其優點,太子殿下只需要看,練就火眼金睛。”
他似懂非懂“可,三弟善騎射,五弟善丹青,孤……”
青楓銳利的眼神掃過了上首淑妃,長平帝還活蹦亂跳,正值壯年,不學着安分守己卻要挑動是非,王皇後失事這才多久,也是心急了些吧。太子雖貴為太子,到底也不過十六七歲一個少年郎,加上之前王皇後和國舅的強勢,造就了他有些自卑又平庸的個性,本性卻是出乎意料的不錯。
青楓有些鄙夷的眼神長平帝看的分明,可他什麽也沒說,青楓心底了然,長平帝還是看好太子的,“殿下,您未來是君,他們未來是臣,這是應當的。”
青楓這話徹徹底底的得罪了淑妃和兩個皇子,還有一些大逆不道,連長平帝也一起得罪了。可是這也沒錯,未來是君,又不是現在,長平帝還年輕,那些疑神疑鬼的情緒還只針對于藩王。不然給青楓一百個膽子,這話也不能說。
果然長平帝點點頭,哈哈大笑起來“賈卿不愧為朕之心腹大臣,賢桓這些話回頭你自去王府請教,此時莫要敗了興致。”
太子一聽長平帝的意思是準他經常去跟青楓探讨,心下高興,要知道太子并不能随意出宮,每日裏對着的都是太傅那樣的老頭,講話遠不如青楓大膽,這種問題他随便問誰,都是一通太極。他興高采烈的謝了恩,姑且放青楓回座位了。
一如去的時候一樣,回來還是吸引了諸多目光,青楓行得正站的直,我抱皇帝大腿我驕傲。無視淑妃一派人陰測測的目光,她淡定的很。
就快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了,卻有個侍女經過不小心翻了酒,酒灑在青楓的長袍上,印記明顯,青楓可以不在意,但儀容不整是蔑視君王。侍女吓得跪倒在地,一個勁的磕頭,這年宴上一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得罪誰都是死。
青楓皺了眉頭“你起吧。”
長平帝的視線掃了過來“怎麽做事的!拖下去。賈卿去換件衣服吧。”
“是。臣先告退。”青楓是沉着臉走的,表現出了被無辜潑了酒的憤怒。那個侍女被一路拖了下去,結局應該是死,沒跑了。青楓邊走邊在尋思,那她的結局呢?
後殿裏,福祿公公親自迎了上來,“賈大仁,這裏請。”
青楓看着福祿公公笑意盈盈的臉,心裏安定了一些。韓單已經去宮門口馬車上拿備用衣服了,這酒若是有人故意灑的,定然是有事,極有可能是懷疑她的性別,畢竟只要有心,總有端倪,她如今十六卻一點變聲的征兆都沒有,喉結也始終不明顯,瘦弱可以當理由,卻瞞不了所有人的。
看上去輕松的青楓,手心裏全是汗。福祿公公引到了房間也沒有走開,而是守在了門前,青楓挑眉,這算什麽?
不久就有人來了,可青楓還沒看清是誰,福祿就站了出去,福祿是長平帝身邊的,就算是國公爺看到他也要點頭打個招呼,何況來人似乎身份不高。福祿沒幾句就把人打發走了。又過了一會韓單才到。
福祿不着痕跡的朝門外去了幾步,青楓始終在觀察她,敏銳的發現了他這個舉動。心底一震!長平帝在護她!而這意味着,長平帝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性別!
汗如雨下,青楓險些沒有站住,福祿是在幫她也是警告。
難怪那一年只有青楓可以回封地看望父王,難怪長平帝那麽大膽敢用一個世子,難怪長平帝經常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着他,難怪長平帝不在意她經常的大逆不道。難怪啊,接下來恐怕要用她刺激淑妃了吧。
回到大殿,長平帝在和太子說着話,看到她便道“賈卿,太子對你的策論興趣濃厚,朕看你也有這樣的才華指教一下他,複職後逢初一十五,便去東宮為太子授課吧。”
青楓穩穩的下跪“臣接旨。”果真如此啊,別問她為什麽不拒絕,這是拒絕不了的。長平帝在利用她,而她有利用的價值,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還警告什麽,護什麽?她就該死了。
她是長平帝手裏的槍,一個個都要打,滿朝文武不能有自己的一個朋友。用完了或者不能用了,就是死期。
守歲時,青楓被太子叫到了邊上,太子殿下可能是真的喜歡她,圍着她的策論裏裏外外讨論了很久,可青楓心不在焉,總覺得旁邊是長平帝似笑非笑的眼神,背後是淑妃的咬牙切齒。好不容易熬到太子困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又來一輪,本着自覺為長平帝服務的宗旨,青楓對他們可就沒有那麽好态度了,高冷範擺起來,三皇子和五皇子當然不服,推搡的手還沒碰到青楓就被福祿隔開了,其曰“聖上找。”末了還意有所指的看了青楓一眼。
青楓真的懂了,福祿公公您不用再提示了。踩着無比沉重的腳步,青楓覺得她的小日子把,每年來那麽一會,肯定是好不了了。第二日她又在床上疼的滾了一天。把虎婆記得喲,“賈姑娘,您可想開點,什麽事想不開啊,這郁結于心,吃什麽藥都沒用啊。”
青楓苦笑,她也想想開啊,可也要別人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