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許詠妍倒了一杯熱咖啡，走出茶水間，不期然在電梯前跟黃國梁碰個正着，他暗示她到角落聊一下。
她無聲嘆口氣，跟他一起走過去。
「詠妍，團團最近很不開心，以前作文勉勉強強還能寫出一段，現在寫完作文題目就再也寫不出來了。」黃國梁開門見山地說。
「怎麽會這樣？」許詠妍眉頭緊皺，詫異驚呼出聲，「黃太太沒再請新的家教老師嗎？」
「怎麽沒請？已經連續換了四位家教老師，問題出在團團身上，每次老師來上課，她聽也不聽，老是發呆，老師要她寫作業，她也不寫，前兩天幹脆連考試卷也不太寫了。」
「這麽嚴重，怎麽辦？」
「最近家裏氣氛很差。」他重重嘆口氣。
兩人之間出現尴尬的沉默，過了一會兒，她自責的道：「很抱歉，當初我不該答應去當家教，害你們家搞成這樣。」
她本以為自己拒絕了黃家，團團總會再遇到喜歡的老師，沒想到她會如此執着。
想到團團，她的心就隐隐糾結。
「千萬不要這樣說，昨天我們家又召開家庭會議，一致表決通過，要我今天來找你，請你再回去教團團。」
黃國梁懇求地看着她。
「可是……」她很掙紮。
「你可以拒絕我，但明天你就會看見我家那兩老抓着孫女跟媳婦親自來公司跟你拜托。」他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你大嫂……」這是她遲遲不敢答應的主要原因，就算她願意回去教，又能如何？家長對孩子的影響力，永遠都是最大的。
「這是她托一位從美國回來朋友買的保養品，要我今天拿來給你。」黃國梁雙手捧上一個紙袋，表現出十足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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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袋東西，許詠妍心裏松了口氣，也許黃太太願意換個方式教孩子，為了團團，她應該再試一次。
「東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她心裏已經做出決定。
「詠妍？」他垂下雙肩，以為自己又失敗了。
「下禮拜我會去你家幫團團上課，但有個條件。」
「什麽？」他立刻轉憂為喜。
「作文進歩沒那麽快，除了我以外，其它人不可以再随便批評團團的作文跟成績。」她必須先确定主導權在她手中。
「好，就這樣說定了，這件事交給我，由我負責說服其它人。」黃國梁開心的笑道。
許詠妍看着他喜悅的表情，心頭卻有點沉重，走回座位，拿出手機，馬上傳了訊息給穆湛倫——
我剛剛答應回去教團團。
她等了一下，遲遲沒有收到他的回複，又傳了一則訊息過去——
你正在忙嗎？
這次，他很快就回傳了——
嗯，知道了。
面對冷淡的回複，她心裏頭種下一顆小小陰霾，沒有再傳訊息給他，收起手機，徐徐關上抽屜。
她答應回去教團團，他是不是生氣了？
時間會證明一切的，她之所以答應去教團團，純粹是因為團團，跟黃國梁一點關系也沒有。
以後他就會清楚知道這一點，一定會……
重新回到黃家擔任家教，一進門，他們全家人擺出列隊歡迎的陣仗。
許詠妍感覺得出來，黃太太對自己還抱有抗拒的心态，說話時始終不願意看着她。
她快速跟所有人打過招呼，很快帶着團團進房裏念書。
團團很認真聽課，比起以前，更加主動問她問題，想要好好學習的态度，讓她幾度紅了眼眶。
雖然穆湛倫對她回來當家教這件事似乎不太高興，每次跟他聊，他的态度都冷冷的，但她還是樂觀的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她堅持到底的用意。
時間慢慢逼近下課時間，團團突然擡頭，睜着大大的雙眼，看着她喊道：「老師。」
「嗯？」許詠妍專心的聽團團想說些什麽。
「我們還寫讀書心得嗎？」
「當然要。」
「我可以寫一千字，也可以每一本書都寫讀書心得。」團團稚嫩臉上寫滿認真跟懇求。
許詠妍先是一楞，半晌後才回過神問道，「為什麽突然想寫這麽多讀書心得？」
「我喜歡寫功課，請老師多給我一些功課。」
「團團，不可以說謊喔！哪有小孩子喜歡寫功課的？連我小時候都超讨厭寫功課。」
「可是媽咪……」團團嘴巴一抿，露出要哭要哭的表情。
「團團，你聽老師說，書可以多看，但讀書心得不需要多寫，只要挑自己喜歡的寫，這樣才有意思，如果為了寫而寫，只是讓自己變得很累，完全沒有好處，有時候還會讓自己開始讨厭閱讀，這樣比較不好喔！」許詠妍摸摸團團的頭，很慶幸自己有回來教團團。
團團不點頭也不搖頭，兩道細細的眉毛皺成兩座小小山丘。
「我知道你媽媽的希望，可是我們再一起努力看看，好不好？好好享受閱讀的樂趣，不要有壓力。」許詠妍溫柔微笑，輕聲哄着。
團團皺着眉頭，仔細想了一下，才重重點頭，可愛的「嗯」了一聲。
今天許詠妍甫踏進黃家，就覺得氣氛很詭異，所有人都在對她笑，連黃太太也不例外。
正式上課時，黃太太還不斷端剛做好的點心進來，上課時間才剛過了一半，書桌上已經堆滿各式小點心。
她覺得有些不安，擔心這是自己被永遠請出黃家的征兆，否則黃太太怎麽突然對她這麽熱絡？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她打算等一下找黃國梁問個清楚，沒想到念頭才剛轉到這，團團就拉了拉她的衣角。
「老師，我想要送你一個禮物。」
「禮物？」許詠妍楞住，随即搖搖頭。「買禮物要花錢的，你還不會自己賺錢，不可以買禮物給老師喔，現在團團只要喜歡看書，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對老師來說就是最棒的禮物。」
原以為這樣說，團團就會止住這個念頭，沒想到她年紀小小的，氣魄不輸當年的穆湛倫，馬上說道：「我會賺錢，今天我賺到一千塊。」
「這麽厲害？」許詠妍詫異極了，一個小女孩怎麽賺到一千塊？今天又不是領壓歲錢的日子。「告訴老師，你怎麽賺到一千塊？」
「我參加作文比賽得第一名，獎金一千塊。」團團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神秘兮兮的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放到她面前。「老師，這個送給你，是天上的星星喔！」
「天上的星星？」許詠妍打開禮物一看，居然是一條很漂亮的星星手煉。「這個很貴吧？」
「我跟老板說我要送給老師的，老板聽了，馬上說可以讓我買一送一喔，媽媽也說真的很劃算。」團團拿出手煉，迫不及待的替她把手煉戴起來，滿意地撥弄兩下。「你看，我們一人一條，希望我以後跟老師一樣厲害，還有一個天天來接自己的帥哥男朋友。」
「臭團團，居然開老師玩笑？」許詠妍好氣又好笑，疼愛的摸摸團團的頭。
「我哪有！」團團呵呵笑着，也不管頭發亂得像鳥窩一樣。
下了課，走出團團房間，許詠妍又跟黃家的人說了幾句話，最後黃國梁送她出門時，穆湛倫早就等在外頭。
她很快跟黃國梁道別，坐上車後，兩人決定去吃泰式料理，一路上，她興奮的跟他聊起團團的事，但他只是靜靜聽着，有些心不在焉。
吃飯的時候，穆湛倫突然看見她手上的星星手環，臉色不自覺陰沉下來。不會又是陰魂不散的黃國梁送的吧？
他正要開口詢問，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征信社的人用眼神跟他打暗號，表示有危險靠近。
他暗中深吸口氣，問道：「詠妍，吃飽了嗎？」他表面鎮定，眼角餘光不斷留意四周，剛好捕捉到有幾個人正偷偷摸摸溜進餐廳。
「差不多。」她眨眨眼。
他怎麽了？臉色不太好。
「要走了嗎？」
「好啊。」
穆湛倫立即示意服務生過來結帳。
幾分鐘後，兩人已經回到車上，速度之快，讓還在餐廳裏的那幾個人頓時慌了手腳。
他将車子快速駛離，沒有像往常一樣問她想不想再去哪裏散散步，也沒有約她到他家，而是直接送她回家。
車子在她家樓下停住，熄了火，他轉過頭，與她四目相對。
許詠妍隐約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心裏跳躍着不安，但又說不出哪裏古怪。
穆湛倫表情嚴肅的說道：「最近我手邊正在忙一件事，可能有一陣子不能來接你上下班，我會派司機過來。」
聽見他的話，她微微楞住，心頭像被人擰了一下，搖搖頭。「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上下班，你忙你的工作，不用挂念我，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不行。」他突然沉下臉，斬釘截鐵的拒絕，見她露出不解神情，猛然驚覺到自己過于激動，他連忙放緩了表情，溫柔勸道：「讓司機接送你，我比較放心。」
他不希望她落單。
「可是……」
他直接打斷她的話，「從明天起，司機會準時到你家樓下，答應我，你會乖乖讓司機接送，好嗎？」他的眸光緊鎖着她，用堅決的态度逼她答應自己的要求。
兩人相視幾秒鐘後，許詠妍敗下陣來。「好，如果你堅持。」但是她不懂，他為什麽這麽堅持？
穆湛倫伸手右手輕捧着她的臉，在她唇瓣落下深深一吻，篤定堅決的道：「我很堅持。」
自從穆湛倫不再接送許詠妍上下班，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月。
公司裏開始出現各種耳語，一些同事們的态度也有所改變，以前投以羨慕的眼神，現在改成投以同情的眼神。
許詠妍并不把同事的轉變放在心上，只是時不時會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
我手邊正在忙一件事……
到底是什麽事情，忙到幾乎沒時間跟她聯絡？
午休時間一到，她抓起手機，躲到樓梯間，打電話給穆湛倫。
這個月以來，都是她打給他比較多，他從沒提過要碰面，如果她主動提議要去約會，他也會以有事要忙推拒。
他是不是正在疏遠她？如果是，為什麽還要安排司機給她？
她不懂，真的不懂，這些日子，他從親密的男朋友，變成兩人初重逢時那個詭谲難懂的男人。
因為猜不透，許詠妍開始覺得這段感情岌岌可危，他的态度有所轉變，好像從她又回去當團團的家教開始的。
難道他還在意黃國梁？
她深呼吸兩次後，才按下撥出鍵。
什麽時候開始，打電話給他需要先做深呼吸？
電話響了很久，他才接聽，「詠妍？」
聽見他聲音的瞬間，許詠妍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喉嚨一陣哽咽，眼眶發熱。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詠妍，是你嗎？」
許詠妍聽出他的聲音多了幾分着急，她努力深呼吸兩口氣，壓下突如其來的情緒，振作起精神，「嗯，是我。」她聽見自己跟平常無異的聲音，心裏悄悄松了口氣。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好想他……好想他……
「有事？」穆湛倫的聲音帶着一絲壓抑。
什麽時候變成她得有事才能找他？
許詠妍頓時又覺得心頭滿是苦澀，又聽見他仿佛正壓抑着什麽的語調，心情直線往下沉，人也跟着跌坐在階梯上。
「沒什麽事，只是突然發現我們好像很久沒碰面了，想打電話給你，聽聽你的聲音。」她這是在暗示他想見見他。
「想我了？」穆湛倫緊繃的心情得到暫時的舒緩，嗓音帶着笑意，但是很淡、很淡，淡到她根本聽不出來。
「嗯。」許詠妍點頭承認，眼淚莫名撲簌簌掉個不停。
「我也想你。」他嘆口氣。
「真的？」她下意識反問。
「永遠不準你懷疑這點。」他的口氣聽起來有幾分認真，也有幾分閃避，沒有以往斬釘截鐵的霸道氣勢。
她原以為他說完這句話後會跟她約見面，沒想到電話那頭竟然就此沒了聲音，兩人之間出現無比尴尬的空白，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最後，還是許詠妍率先打破沉默，「你人在國外嗎？」
「在臺灣。」穆湛倫盡量簡短回答。「怎麽會這麽問？」
「沒事。」她淡淡回應。
換作以往，聽到這類敷衍的話，他一定會窮追不舍繼續追問下去，但這次沒有。
「我手邊的工作快要結束了，到時候我去找你。」他交代。
快要結束？那是多久？許詠妍好想問清楚，但是她沒有，就怕開U問了，只會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尴尬。
「好。」她聽見自己這麽回答。
「先這樣。」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遙遠。
不知怎麽搞的，她突然覺得他離自己好遠，不安慢慢擴大，讓她下意識不想這麽快結束通話。
「等、等一下。」許詠妍有些焦急的喊道。
「嗯？」他的聲音有些不真實。
她深吸口氣，緊張的問道：「你在生氣嗎？」
「生氣？」他咕哝。
「因為……我去黃家當家教的事。」問完後，她的一顆心提到喉嚨口，緊張到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我沒生氣，先這樣，之後再談。」
「嗯。」她吶吶回應，聽不出他聲音裏的情緒，有點冷冷的、淡淡的，似乎正在壓抑着什麽，不想讓她知道。
「再見。」說話簡潔。
面對他冷淡的反應，許詠妍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是又無法具體形容，只能被動回應一句，「嗯，再見。」
聽到他迫不及待的挂掉電話，她再也承受不了心理壓力，把臉埋進掌心，壓抑地哭了起來。
近半個月來，黃國梁注意到許詠妍越來越不對勁，一直密切關心她的一舉一動，剛才見她抓着手機走進安全門，便跟着她後頭進來，躲在暗處，偷偷觀察她的狀況。
剛才聽她講電話，她和穆湛倫的感情似乎出了問題。
許詠妍處理好自己的情緒，擦幹眼淚，起身走回辦公室，黃國梁趕在她發現自己之前，離開現場。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正要坐下來，發現不知道是誰放了一本雜志在她桌上，出刊日期是一個多禮拜前，上面鬥大的标題寫着——
主演八點檔大戲一線女星蔣月文，搭上自美歸國億萬富豪穆湛倫，愛情事業兩得意！
這就是他最近很忙的原因？
看着雜志上鮮紅的标題，仿佛從她身上流出的血，她腦袋一陣發暈，整個人重重跌坐在座位上，面如死灰。
許詠妍忍不住喘着氣，覺得世界在眼前徹底崩毀。
在許詠妍不知道的城市另一頭。
「該進手術室了！你腹部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年輕人有沒有這麽愛講手機啊，居然連命都不要了？」醫生聽見病人不肯進手術室，堅持一定要先講完電話，馬上沖出手術室，站在穆湛倫病床旁唠叨着。
聽見醫生的揶揄，穆湛倫苦笑着，沒想到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原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沒想到狗急跳牆，對方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他行刺。
他其實并不生氣，也不慌張，心裏只有一種情緒，慶幸。
慶幸這一刀不是刺在許詠妍的身上，慶幸兇手當場被繩之以法，更慶幸她人不在現場，沒看見他受傷的模樣。
他可以忍受刀傷的痛，卻不願看見她眼裏的痛。
在被人緊急送醫，正準備進入手術室時，她突然打來了，沒多想，他直覺接起手機，突然想要聽聽她的聲音，确認她是安全的。
只是在這通電話的時間流逝裏，穆湛倫因大量失血，腦袋變得昏昏沉沉的。
不曉得自己剛剛說到最後有沒有露出破綻？應該沒有吧？雖然精神狀态越來越差，但他盡量保持說話語氣的清晰度，她應該不至于起疑吧？
結束通話後，他把手機交給特助，強撐起精神，硬是交代了一句話，才陷入昏迷——
「對外封鎖我受傷的消息，尤其不能讓她知道。」
我手邊的工作快要結束，到時候我去找你。
許詠妍始終記得穆湛倫說的這句話，結果一個禮拜過去了，他還是沒來找她，雖然他開始會主動打電話給她，卻一直不提碰面的事。
下班時間一到，許詠妍收拾好皮包，站起身，飛快下樓，避開他派來的司機，獨自搭公車前往他平常辦公的公司。
她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跟他把話說清楚，再這樣沒日沒夜胡亂猜想下去，她真的會瘋掉，如果他另有新歡，為什麽不幹脆一點直接跟她分手？
這個禮拜，她天天都在期待他會突然出現，結果天天都擁抱令人痛苦的失望，她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睡過一場好覺，每天都擺蕩在相信他與放棄他之間，像個迷路的旅人，不斷徘徊。
雖然他上次在電話裏說他沒有因為她回去當家教而生氣，可是不管她怎麽想，他的改變真的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如果他真的那麽在意她去黃家，以後她可以跟團團約到外面上課，或者把團團接到她家也行。
下班時間，很多路段都在塞車，好不容易來到穆湛倫的公司樓下，許詠妍擡起頭，仰望高聳的商業大樓，突然覺得他似乎離自己很遙遠。
如果他的工作真的那麽忙，現在應該還在公司裏加班，如果他不在，代表他很有可能在說謊。
聽過太多男友說加班，結果卻跑去跟劈腿對象約會的例子，他對她是不是也是如此？答案即将揭曉。
雖然并購橋楚，但他大多時候都是在這棟高聳的商業大樓裏辦公，算是他從養父那邊接棒過來的主要公司。
她深吸口氣，踏入鋪滿昂貴大理石的大廳，向總機小姐詢問穆湛倫的去向，以及想跟他碰面的要求。
總機小姐一面打發她，一個不留神，不小心說溜嘴，談起穆湛倫其實已經一個禮拜沒進公司。
當下，許詠妍腦袋一陣強烈暈眩，要不是黃國梁及時趕到，伸手扶她一把，說不定她早就昏倒在地。
「詠妍？」見她一反常态，沒有坐上來接她的車子，黃國梁一直尾随在她身後，而她心裏有事，完全沒發現他。
「他騙我，他居然騙我！」她往後癱倒，眼淚不聽使喚猛流個不停。
她那麽愛他、相信他，他居然騙她……
黃國梁将她虛弱的身子攬進懷裏，慢慢往大門口移動。「詠妍，振作點，我先送你回家。」
「是你？」她雙眼空洞的看着他，擡手抹去臉上眼淚，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
這一幕，恰恰落入剛從醫院趕來的穆湛倫眼裏。
司機打電話給他，說她今天沒坐車，當下他立刻嗅出不對勁，請司機立即尾随她，并随時向他回報最新狀況。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居然是到公司來找他，還帶上姓黃的？
穆湛倫站在他們五步之外的距離，滿臉陰霾，冷冷瞅着他們之間親密的舉動，不發一語，等他們發現他的存在。
黃國梁率先察覺到不對勁，甫擡頭，立刻看見穆湛倫悶怒威冷的駭人神情，他努力挺直背脊，卻仍然無法克制的微微顫抖。
許詠妍感覺到兩道淩厲的視線射了過來，她擡起頭，立即跌入眼前冷肅着臉、雙眼冒火的視線裏。
是他？終于出現了。
多日不見，他怎麽好像瘦了一點，是錯覺嗎？
大街上，穆湛倫與許詠妍深深凝視彼此，她身旁的黃國梁、他身旁的特助以及身後的座車與司機，統統退成背影。
他們眼中只有對方，其它一切漸漸消失不見……
穆湛倫緊盯着她，往前跨了一步。
沒想到她反應也很快，轉身就跑。
「詠妍？」黃國梁驚覺她的舉動，詫異驚呼，還來不及有所動作，只感覺身邊刮起一陣風，有人迅速從他身邊追過去。
穆湛倫幾個跨步追上她，一掌扣住她手腕，使勁往自己懷裏一扯，整整一個禮拜睡眠不足的她，毫無選擇直接撞上他胸膛。
「想去哪裏？為什麽見了我就跑？」他雙臂圈着她，無視她拼命掙紮的動作，好幾次手肘都差點撞上他腹部的傷口。
特助在一旁看得吓出一身冷汗，連忙用英文請許詠妍小心一點，還不斷苦苦勸自家老板要保重身體。
他們瞪大雙眼，看着彼此，哪裏還聽得見外面的聲音，她不斷掙紮想掙脫他的懷抱，他則忙着壓制她的動作。
她是怎麽了？
先是不坐車，接着又跟姓黃的到他公司樓下摟摟抱抱，現在看見他就跑？她到底哪根筋不對？還有，這個姓黃的到底還要跟她糾纏多久啊！
「這陣子你說忙，指的應該不是工作吧？如果是，為什麽你已經一個禮拜沒到公司？」許詠妍突然冷靜下來，停止掙紮，定定的看着他，等着他給她答案。
「我的确在忙工作以外的事，所以才沒有到公司。」穆湛倫見她已經知道這件事，只好坦承。
她全身發顫，重重閉上雙眼後，睜眼，一邊用力推開他，一邊低喊，「你騙我！」
拉扯中，不知是誰重重碰撞傷口，他突然瞪大雙眼，腹部傳來一陣劇痛感，濃眉猛皺，咬緊牙關，熬過這波疼痛。
趁他暫時分心的零點一秒，許詠妍飛快跑離，罔顧身後傳來陣陣怒喊。
慌亂中，她腳下一個不注意，被不平路面絆倒，跪跌在地上。「啊……」兩腿膝蓋傳來陣陣刺痛，她痛得眼淚直流。
「詠妍！」穆湛倫很快追上來。
他低頭，見她膝蓋破皮流血，心口乍裂，想也沒想直接彎腰，将她公主抱起，快步走向座車。
「還是讓我代勞，您的傷口……」特助奔上前，伸出雙手想要幫忙，話說一半，立刻被穆湛倫冷冷警告一瞪，特助連忙閉緊嘴巴。
什麽傷口？
許詠妍在一陣頭暈眼花之中，敏銳的捕捉到關鍵字。
穆湛倫迅速抱她上車，正要彎腰進後座，肩膀突然被人一把握住，緊接着，他聽到黃國梁的聲音在自己背後響起——
「如果你根本不愛她，就放了她。」
許詠妍坐在車裏，面對着穆湛倫，親眼看見他臉部表情當場碎裂，暴戾之氣沖上他發狠的雙眼。
她只來得及打個冷顫，便見他霍然旋身，一記可怕的上勾拳，直接揍向黃國梁的下巴。
「噢——靠！」黃國梁痛得髒話直親，往後踉跄了兩步，重重跌坐在地。
穆湛倫一聲不吭，厲眸冷盯着黃國梁，直到他閉上嘴巴，瞪大雙眼充滿戒備看着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穆湛倫轉身坐上身，淡淡的吩咐道：「回我住所。」
「是。」司機恭敬回複。
有司機在場，一路上，他們都沒說話，只有緊繃的氣氛将他們團團圍繞，密不透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