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天一早，陸謙挂着黑眼圈來教室。感天動地，他真把那本該死的公式全背出來了。
沈蘇坐在座位上背單詞，見他來了，順手合上單詞書。
她悄聲問：“陸謙，學校裏有沒有圖書館？”
“沒有。只有個閱覽室，很小，根本沒人去的那種。”陸謙意外地想了想，說完問道：“怎麽，有什麽想看的書？告訴我書名，明天給你帶來。”
沈蘇搖搖頭，說道：“不是想借書…我們以後就去那個閱覽室補課，行不行？”
她沒想到放學後的教室還會有人。
給陸謙補課的事，沈蘇不想讓很多人看見。
他是四中的中心人物，話題度很高。而她只想安靜平淡地度過高三僅剩的半學期。
陸謙看着她的臉，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學校的閱覽室地方偏，平時根本沒有人去，在那兒确實可以少打擾。他當然願意跟沈蘇獨處。但她這不樂意跟他扯在一起的态度——好像他多見不得人似的。
陸謙不爽了下，很快釋懷，臉上微笑着道：“行啊。”
沈蘇點頭，輕松地應好。
早上的課又是班主任劉靜娴的。
她剛進教室，陸謙就很自然地趴下補覺。
課到一半，門外忽然有個中年男子走過，敲敲門，說道：“劉主任，您過來看一下。”
劉靜娴放下書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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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遙往外看了眼，随口道：“喲，那不是我們的好校長麽。”
校長姓郝，他的脾氣跟啤酒肚成正比。一樣的大。
衆人事不關己的調侃兩句，轉而說別的。暢叫揚疾，嘻嘻哈哈起來。
“劉老師，是這樣的。昨天放學出事情了……”
高一的女生在放學後遲遲沒回家。直到父母來找，在教室裏看見衣衫不整的女兒。
校園暴力從來都不稀罕，更別說在四中。每天幾起談不上，但隔三差五總會有點打架事情，勸不住。只要不鬧出大事——男的不死，女的不生。
各位校領導也懶得多管閑事，睜只眼閉只眼，大家都輕松。
現在校長出面，拿着監控拍攝下來的照片，挨個班級尋找班主任問話。連中午召集開會都來不及等，可想而知事情得多嚴重。
劉靜娴小心地問：“那個女生現在怎麽樣了？”
“劉老師你不用緊張，”郝校長看出來她的猜測，趕緊說道：“女生只是被拍了點照片。人沒多大事，送醫院檢查過了，輕微傷都不算。”
那女生明顯是被報複了。
最近政策要加強打擊校園暴力，偏偏趕上這。女生家裏又是能往上遞話的，輕易不肯和解。急得郝校長腦門又亮了亮。
他過來，主要是告訴劉靜娴高度注意，關照學生不能傳謠言。順便把監控照片給她看下。
她拿到手仔細看了眼，監控圖像不怎麽清晰，只拍到了戴口罩的側臉。他明顯知道監控位置，故意躲着。讓人認不出是誰。
“好好，我知道了。會注意的。”
不過既然嚴查，也不是沒辦法查到。多費點功夫而已。
劉靜娴轉身進班，手裏的紙随手放在講臺上。拿起長條的粉筆，繼續謄寫練習冊上的答案。她邊說邊寫，沒什麽激情，底下也只有小撮人聽着。
講完整道題目，幾塊黑板都寫滿了。她從講臺上拿粉筆擦的時候，眼睛一瞥，忽然覺得紙上的照片有點眼熟。
這個穿着打扮……還有昨天，她值班的時候确實留意到有人晚歸。
——就是她班裏的學生。
她腦神經緊崩了下。
多看幾眼，在心中确認了。劉靜娴把粉筆放下，嚴肅地道：“陸謙，你給我站起來。”
有點嘈雜的教室立刻靜了靜。
衆人視線都聚回講臺，好奇地眨眼看她。
劉靜娴盯着照片，又擡頭看看那個正趴在桌上睡覺的陸謙，兩相對比，心中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怒道：“陸謙，你聽見沒有？”
路之遙叫醒睡着的陸謙，小聲說道：“謙哥，劉靜娴又要找你麻煩。”
“啊？”陸謙擡手，不耐煩地揉着眉心。
“陸謙，你昨天放學去幹什麽了？”
見陸謙半醒不醒的樣子，劉靜娴聲音不由又加大幾分。她帶着擴音器，頓時響的人耳朵嗡嗡：“打人家高一女生？！”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哦哦，我是聽說昨天有女生被打了，好像還被拍了照片。”
“什麽樣的照片？什麽樣的？”
“我謙哥不是不打女生的嘛……”
班裏一下吵吵鬧鬧起來。
“都給我安靜！”劉靜娴用力拍打講臺，稍稍止住喧鬧，說道：“陸謙，你給我站起來。好好說說昨天都幹什麽了。”
陸謙有點意外，回頭看了路之遙一眼。他昨天是聽見路之遙準備做什麽。
路之遙趕緊搖搖頭，用口型說：“沒有。”
陸謙當然不會站起來。
他側身坐着，懶洋洋地問道：“我幹什麽了？你倒是說說啊。”
劉靜娴白了他一眼。
為了讓班裏人不瞎傳謠言，她先三言兩語，講清了剛才郝校長說的事。“昨天放學，有個女生被堵在教學樓的樓梯間裏打了……臉上帶着口罩，好像以為這樣就不會被找出來。”
她從鼻子裏發出冷哼，拎起手裏的紙示衆：“陸謙，別以為死豬不怕開水燙就沒事！你這次踢到鐵板上，還敢扯人家衣服拍照片？趕緊給我滾去背處分道歉。”
拍到的男生穿着格子襯衫，下身黑褲運動鞋。
确實，衣着風格十分像陸謙。
劉靜娴的語氣太過肯定。那種自信又憤怒、稍稍噴火的眼神，班裏其他人隐約被她感染，看着照片背影，也覺得真是陸謙幹的。
“你昨天就穿的這件衣服吧，”劉靜娴手指戳點着紙，差點要把圖片戳穿。說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昨天放學去哪裏了！”
陸謙盯着照片看了會兒，移開眼神，唇角彎着：“無可奉告。”
昨天氣溫高，他穿着純白短袖，外面随意套着件黑白格子襯衫，黑色長褲。這圖片的像素不高，大體看看，他們只有腳上的運動鞋區別較大。陸謙個子高，一般不穿氣墊鞋。
所以，到底只是湊巧，還是哪個不開眼的敢冒充他？陸謙心想。
班裏的花癡女生也回憶起來了。
她們回憶起之後，又尖叫起來，毫無原則地捧着他。“那女的肯定做什麽不要臉的事了，不然我們謙哥才不會打她的！”
“對啊對啊……”
“本來就……”
劉靜娴聽見他們這些話，氣得臉鐵青，直接揚手一盒粉筆扔下去。無數粉筆頭落下，砸在地上清脆地跌碎成幾塊，揚起一塵灰。
“都給我閉嘴！好好想想你們自己在說什麽。”
前排人忙用書擋臉，都默不作聲了。
沈蘇心中一直很緊張。
直到氣氛僵硬住，她也隐約被逼到個尴尬的位置上。不能下不能上。
她深呼吸，舉手說道：“老師，請問是昨天幾點發生的事？”
劉靜娴一愣，以為她是看見什麽了，緩緩臉色：“就剛放學那會兒，半小時不到。監控上都有時間。”
“老師，那就跟陸謙沒有關系。”
沈蘇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給陸謙補課。但沒法為這個，就看着陸謙平白無故的蒙冤。她抿了抿唇，感受到衆人的目光焦距，還是壓住緊張說了下去：“那時候，陸謙跟我都在教室裏。”
為了禮貌，她站起來回答老師。
陸謙身子一震。
看着沈蘇站在自己身後，他眼底那種習慣性的戾氣和不耐消失，只留下驚訝。
手抓過桌上的學生卡，随意把玩。像是分散一些不熟悉的情緒。
沈蘇從裏到外，都是規規矩矩優等生的模樣。連遲到早退，都沒做過一次的優等生。
現在站起來，頂着衆人的目光，只為維護他？
陸謙平靜下來。
放下手裏的學生卡，嘆了一聲。
維護他個屁。
這個小正直小古板純粹看不過眼他被冤枉，不可能因為怕惹麻煩就看他被冤枉。
不過……他揚揚唇。心裏還是蕩漾起溫溫暖意來。
班裏又激起一陣議論，這次氣氛明顯活潑起來。
放學之後，兩人都留在教室裏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
劉靜娴拍拍講臺，面帶愠怒：“沈蘇，你說什麽？”
“昨晚……”
“我讓沈蘇幫忙做個值日，自己先走了，” 陸謙忙出聲，打斷她的話。他故意作出輕松姿态，調笑道：“沒辦法，老師你也知道，我不懂怎麽拿掃帚嘛。”
周圍有低低笑聲。
他說完轉頭，眉頭皺着，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她別蹚渾水。
沈蘇定定看着他，眼神帶着些許疑惑不解。
她知道，這事根本不跟陸謙搭邊。他被這樣無緣無故指責，都不緊張或者生氣憤怒麽？
事情發生在教學樓，他們留在教室的時間段偏偏趕上。如果她不作證，教室裏也沒有監控，誰還能給他作證呢。沈蘇沉默着思忖。
劉靜娴被他頂得一愣，知道他不會承認了。
她現在确實沒證據。校長正每班探問，往下警衛也在調更多的監控，所有人進出校門都要用門禁卡。只要是本校學生，查出來只是時間問題。
“沈蘇坐下吧。”劉靜娴冷靜下來，不再着急抓這個，拿起半截粉筆繼續講課。
她眼睛一掃，看見沈蘇卻還沒有坐下。
“沈蘇，你跟昨天的事沒關系。如果再随便發表看法，我就要請你的家長來學校好好談談了。”她腦神經再次緊崩起來，對這品學兼優的轉學生，沉聲警告道。
沈蘇身子一頓，還是沒有坐下來：“老師，我有疑問。”
劉靜娴聲線不穩：“你說。”
衆目睽睽。陸謙怎麽使眼色，沈蘇都當做沒看見。
她站着，伸手指指黑板上的題目，認真地說：“老師，第四題的答案有點問題。”
“……”
見話題被揭過，想看熱鬧的衆人失望，聚在沈蘇身上的目光散開些許。
一小半人繼續低頭玩自己的，另一大半人都跟着看黑板，期待還有沒有什麽轉折。
劉靜娴聞言拿起粉筆擦看黑板。
只是看了半天，沒發現任何步驟或者答案上的問題。她只當沈蘇在挑戰了。放下粉筆擦，冷冷地道：“有問題？那你直接上來改正。”
沈蘇猶豫了下，在心中無奈地嘆氣。
她走上前，彎腰從地上撿起半截拇指大的粉筆。
然後面朝黑板，擡手修改掉題目上的符號。題目頓時變化，原先的答案完全不對了。
她照着自己的練習冊，字跡清秀，寫完所有步驟。
“老師你沒有做錯，”放回粉筆的時候，她睫毛微擡，認真地道：“只是看錯了。”
話又輕又緩，臺下人都聽不太清。
劉靜娴身體一顫。
“沈蘇，你下課跟我來辦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