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司婳不敢相信自己和白璟已經結婚了。
她不相信記憶裏拼盡全力也無法追到手的那個人,會在某年後的某一天,成了自己的枕邊人。
隔日一早,司婳憑借着從白璟家裏翻出來的名片找到了白璟公司,那天在醫院,她聽到秦棉叫他“白總”那至少說明秦棉大概率在他的公司上班。
秦棉是她的高中同學,不可能不知道她和白璟的事情,她必須要把自己和白璟的這件事情弄清楚。
白璟的公司位于南市區鬧市地段,搭乘電梯上去,司婳剛剛踏進去便被禮貌的前臺姑娘叫住:
“你好,請問有預約嗎?”
果然,如果她真的是白璟的老婆,為什麽公司裏的前臺接待會不認識她呢?
司婳以為是自己臉上的墨鏡太惹眼,她摘掉眼鏡,端端正正的往那兩位姑娘面前一站,擺了個還算優雅的造型:
“你們不認識我?”
兩個姑娘好似打量一個神經病,但依然禮貌的微笑搖頭:
“很抱歉,沒有預約的話,公司禁止外人參觀。”
遙想以前高中時她進出舅舅的公司,就算是把自己裹的只剩眼睛,那些個前臺姑娘也必須得乖乖叫自己一聲司小姐,今天這兩位臉上雖沒有蔑視,但把她劃為外人的語氣還是令司婳十分不爽,司婳當着他們的面撸了撸袖子,還沒吭聲就被剛好拎着早餐從前臺經過的秦棉一把抓住,秦棉把自己的工牌亮出來:
“不好意思,我朋友,朋友。”
司婳肚子裏憋了不少火氣,突然間被秦棉拉走,有些不悅:
“我光明正大進來的,你這表情怎麽和做賊一樣。”
秦棉直接把她拽進自己的辦公室,鎖上門,開口說道:
“要不是看到你生龍活虎的要和前臺打架,我以為你出院以後就失蹤了呢。”
那天秦棉被白璟送走,晚上她就接到了楊明瑞的電話,說司婳這些天身體不好,要靜養,不麻煩她來探望:
“太太腦子受了傷,關于過去的事情,你還是少提一些為妙,白總的脾氣你知道。”
楊明瑞話說的客氣,卻也在拐着彎的提醒她不要在司婳面前多嘴。秦棉能進這公司的原因全靠司婳,作為從初中混到高中的好姐妹,秦棉怎麽可能出賣司婳,這些天有關于司婳的聯系方式一直沒有回應,不用多想便知道,一定是白璟那麽做的:
“他為什麽不讓我來公司?”
“他大概以為他那點破事,不讓你在公司露面就能瞞過你了?”
說起這事,秦棉想起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你那晚找我出來喝酒,說到你的股份,你到底有沒有簽那百分之三的放棄協議啊?”
司婳對那晚自己和秦棉的吐槽毫無印象,倒是突然間聽到她那麽問,終于問出這些天的疑惑:
“我找你喝酒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你親口和我說的,白渣渣不滿意你簽的淨身出戶協議,要把當初你倆結婚時她送你的公司股份要回去。”一想起這事兒秦棉就一臉怒意,啪的拍了一巴掌在桌子上:
“我說你這些年是喜歡了個什麽玩意啊,當初結婚時,他還是個大學都沒畢業的窮小子,就那小破公司百分之三的股份,誰他媽稀罕,就你傻,這種垃圾鳳凰男也願意嫁。”
“這空手套白狼,可玩的是爐火純青啊。”
比起那天在醫院怕說多了刺激司婳,秦棉一口氣把對白璟的不滿說完,順便往嘴裏喂了一口水,誰料下一秒就聽到司婳說了一句:
“你說我和白璟離婚了,可他昨晚還上了我的床?”
秦棉一口水噴出來,扶着司婳的肩膀:“天吶,我的乖乖……”老母親秦棉擡手扶額,“打他啊,婳婳,你不能再軟弱下去了,你忘記你們兩個吵架的原因了,可不就是因為他上了姚淑媮的床,這種人那麽髒,你怎麽能睡下去。”
司婳一時間難以接受這突然得到的信息,她有些頭疼,一手撐在秦棉的辦公桌上,擡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恍惚中想起一些只言片語:
“你和姚淑媮的事情木已成舟,我給你自由,但公司的股份是你給我的聘禮,我不會簽給你。”
“如果你對這件事情有意義……”回憶裏白璟往她面前丢了一張名片,“這是高律師的電話,那百分之三,是我婚前所有。”
那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少年白璟,記憶裏男人勾着唇角,冷着一張臉對她步步緊逼:
“如果你準備起訴離婚,我也可以奉陪。”
起訴離婚?
他們到底是怎麽走到起訴離婚這一步的?
秦棉看司婳狀态不對,趕緊扶着她坐下,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都是過去式,你這些年的喪偶式婚姻已經嘗盡了苦果,我知道你現在什麽都想不起來,但你要記住,白渣渣現在是你前夫,是你前夫,是你前夫!”
秦棉把最後那句話說了三遍,看司婳點了點頭,喝了口水才緩和一些。當年她在外地上大學,她突然接到司婳要和白璟結婚的消息就很吃驚,後來她拜托司婳的關系在白璟公司上班,這才看出白璟這些年娶司婳的目的。
白璟和公司第二大股東姚淑媮傳出留言時她就想和司婳說,但那時司婳的父親因公殉職,司婳整個人都變了,那之後沒有多久,兩個人就直接分居了,若不是那天司婳約她出來喝酒,說出姚淑媮的事情,她還以為司婳一直不知道。
原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把一切都藏在了心裏:
“我媽當年就和我說,他必定是看中了我的家庭背景,我那時不相信,可是後來我卻後悔了,我根本不敢在我媽面前哭。”
司婳家教甚嚴,當年是她一廂情願要嫁給白璟,現在婚姻破裂,還有什麽臉去母親面前哭。
司婳得到的版本,和白璟遞給她的那一本少女戀愛漫畫天差地別,臨走時,秦棉在她的新手機裏存了自己的號碼,順便把新微信也加上去,苦口婆心的說道:
“這火坑,婳婳,我希望你再也不要跳進去了。”
——
她失憶了,失去了和白璟戀愛之後的所有過程,他一瞬間從少年學霸變成他的先生,這本來就像是天方夜譚,比起喜結良緣的結局,她更相信自己這些年一直和他保持着朋友關系,她高中追求他的那些過程,大膽熾烈,像個有勇無謀的小傻子,所以白璟也從未對她的追求給過什麽回應,當她第一次和他提及要一起考理工的時候,白璟嗤笑道:
“你确定?育揚高校的人能考得上理工?”
她在本市最有名的貴族高校,他在隔着幾條街的重點中學,那是實打實靠成績錄取的重點中學,一中的學霸們向來看不起來貴族中學的纨绔子弟,他自然也一樣。
司婳因為他的話憤憤不平,離開時在他面前握了個拳頭:
“那你等着,我肯定考上給你看。”
後面的事情司婳記的很模糊,那是決戰高考最艱難的一個月,現在一閉上眼睛,還能想起熬夜在臺燈下苦讀的自己,究竟是什麽力量驅使她去選擇那樣一所不适合自己的大學,現在司婳已經無法感同身受。回憶起秦棉說自己遇人不淑的情況,她反而更相信自己想象中的這個結局。
秦棉說當初他們結婚很突然,說明當時一定發生了什麽特殊情況,她現在想不起來,但依照記得一些自己高中追求白璟的野路子,八成,他也許是被逼婚的。
司婳在書房裏翻了許久,依然一無所獲,甚至連秦棉所說的結婚協議也也看不到半張紙,後來她在櫃子裏翻出了自己筆記本電腦,把高中時期自己習慣用的密碼輸進去,果然很快就打開了筆記本,桌面幹幹淨淨,都是一些繪畫用的軟件和繪畫成品,其中一個叫【待确定】的文件夾裏,約莫有幾十張人物簡介,她那時應該是準備畫一個什麽故事的,看畫風,好像是玄幻類的題材。
她把電腦裏的文件夾翻了個空,最終一無所獲,司婳躺在椅子上淡淡的嘆了口氣,腦海裏靈光一現,她馬上起身打開了浏覽器界面,歷史記錄果然還在,夾雜在一堆家常菜譜的記錄裏,司婳被一個匿名樹洞的網站吸引了注意力,她點開鏈接,界面馬上就跳出了用戶名和密碼,連續輸了三個常用的賬號都接連失敗,司婳心灰意冷,恍惚中她想起了自己高中時記錄日記的那個小本子。
像是這種私密的樹洞賬號,也許和高中她偷偷寫的日記同名。按照高中的習慣,司婳很快就登錄上了那個賬號,這個注冊于一年前的賬號并沒有什麽特別活躍的跡象,僅僅只發過一個匿名樹洞貼:
【樹洞】這三年,我大概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裏。
一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想要在這上面傾訴我的心情,像我這樣大大咧咧的人,應該是沒有煩惱的。可是這一刻我真的很難過,很想哭,我不想在自欺欺人了。
我是個小透明插畫家,畢業後一直從事插畫方面的工作,有車有房,老公有一個發展前景很好的公司,在我的微博上,有五萬多的粉絲們羨慕着我的生活,可其實我自己心裏很清楚,這段婚姻,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今年父親因公殉職,葬禮那天下了些小雨,我媽撐着傘站在我身側,低低問了我一句“他又去出差了?”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哭,我應該告訴她,我的三年婚姻生活比昙花一現還要可怕,我感覺自己要被逼成神經病了
……
——
楊明瑞看白璟今晚沒有早回家的意思,自作主張問了一句:
“白總,我看時間差不多了,要不要給太太點一份外賣?”
白璟頭也沒擡,說道:“你看什麽補身體就點什麽,你親自送過去,順便看看她還清不清醒。”
楊明瑞看白璟說的如此簡潔,一頭霧水,以前聽說兩個人分居,白璟晚歸倒也正常,沒想到如今媳婦就在家裏,他倒還是那一副性冷淡做派,明明前幾天還了頂着一張撲克臉要求他不許提及離婚的事情,現在看來,無論太太失憶與否,那都沒什麽兩樣啊。他想的入神,完全沒注意門外有人,低着頭一拉開,差點被突然出現的司婳吓了一跳,他忙叫了一聲:
“太太,你怎麽來了。”
司婳的目光徑直繞過楊明瑞,落到坐在辦公桌前的白璟身上:
“小楊,麻煩你先出去一下。”
楊明瑞這才注意到司婳身上有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他不由打了個冷顫,就在她提出離婚的那天中午,她也是這樣進來的。
楊明瑞轉過身看了一眼白璟的目光,只得老實關上門出去,白璟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問了一句:
“你下次要來記得和小楊說一聲,我讓他們提前給你叫一杯熱奶茶。”
司婳徑直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晃了一眼那桌子上的堆積成小山的文件,淡淡說了一聲:
“我現在已經戒了。”
他隐隐覺得司婳今晚說話的語氣和前幾天不一樣,果然話音剛落,司婳便直接把手裏的名片放在他的桌子上:
“白璟,這是我律師的電話,你對那百分之三的股份争議,可以直接聯系他。”
白璟看她恢複記憶的第一件事情是那份股權協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向她:
“我還以為你對我還存着一點感情,你知道我獨缺這百分之三的股權。”
那他又何曾想過,她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失去了多少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
司婳走到辦公桌前,抽起筆筒裏的剪刀,剪斷了自己的一縷頭發,在白璟吃驚的目光裏,她把頭發丢進垃圾桶裏,回敬了一句:
“開什麽玩笑,談感情?你還想我對一只免費的鴨子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