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明己志
琴音止,明明是戛然而止,卻未有突兀之感,反而令人心生不舍,恨不得再聽妙音。
那人身法奇特,但見黑影一閃,他已至近前。一襲月白長衫,輕衣裘帶,發以冠束,背負着琴,其容貌,在月色下看不分明。
但教他清淩淩一立,仿似天下靈氣皆彙于此,凝聚了周遭光彩,便是溶溶月色模糊至極,依舊損不了他一絲風采。
“擾了姑娘雅興,實在抱歉。”他微微一笑,聲音極富有磁性,輕劃過人的心靈,帶來一絲癢癢的感覺。
封江月淺笑道:“公子客氣。月夜合奏,也算有緣。”這個人,莫名的,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似在何處見過一般。
總之,她對他印象頗佳,甚至,有好感在內,萦繞于心中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倒也是。”他思了一思,微笑問道:“姑娘如不介意,結伴同行,可好?”
封江月瞠目結舌。在宋代,極重禮數,在月夜下,一個男子對姑娘這般,可不正常。不由得,她起了疑心,回道:“為何?”
莫不是,她遇上登徒子?但依此人風采,倒也不像。
“在下姓風,名為伏兮。”風伏兮微微一笑,直言道:“來此是為尋人,或許,姑娘便是我要找的人。”
“你一定尋錯了人。”封江月回道,忽覺态度過于生硬,便又一笑,問道:“你不知那人的身份?”
風伏兮含笑道:“不知。”
“那你如何尋?”封江月詫異,只聽他笑道:“只能憑感覺。”
封江月想了想,也不隐瞞,直言道:“但我,絕非那個人。”她又非這時空的人,與風伏兮毫無關系,豈會是那人?
“或許。”風伏兮并不辯駁,但也未放棄同行之意。他略一沉吟,笑道:“你我便以兄妹相稱。”
封江月點頭應允。單身男女結伴同行,未免讓人說閑話,如此做法,倒可少了些麻煩。她微笑着喚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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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稱呼,讓她心中有了絲漣漪,鼻子微微一酸,就好像,忽然尋到了久別的親人。在這一刻,她心有觸動,笑道:“我真希望,我是你要找的人。”
“那人,我對她一無所知,只能憑感覺去尋。但至如今,你是最可能的。”風伏兮含笑道:“只因,我會與你琴簫合奏,會為你停留。”
封江月怔了怔,問道:“對她一無所知?那你為何尋她?”
風伏兮沉吟片刻,答道:“她是一位極度傑出的軍事家,我們需要她,需要她參與一場戰争。”
“那你該去戰場找……”封江月話語一頓,搖了搖頭,笑道:“據我所知,當今各朝代,并沒有女元帥或女将。”
“如何尋她,我毫無頭緒,只能憑感覺。”風伏兮含笑道,一點都不氣餒,問道:“夜已深,你如何安歇?”
“尋處客店。”封江月望向彎月,怔怔發了會呆,忽然彎唇淺笑,頗為自得:“估計,他抓不到我。”
兩個多時辰的簫音,若黃藥師在附近,必能聽得到。但顯然,兩人不在一條道上。
封江月搖頭嘆息:“聰明人,心思總是多。”
實則,當初為尋黃蓉,二人出島後,來過這一帶。這二十幾日,她所到之處,皆是舊地重游,按理而言,黃藥師尋到她較容易。
但可惜,他想岔了路。他大概以為,她若要逃,必會小心掩藏行蹤,所到之處不說山野荒地,也是未至陌地,哪想到竟是故地?
她正想着,便聽到風伏兮詢問:“他是誰?誰要抓你?”
“咱們一邊走,一邊講。”封江月笑道。對于這位初識的兄長,她倍感親切,心中藏着的事,也想對他傾訴。
她需要《武穆遺書》,必得去尋郭靖,但依她身上的盤纏,約摸去不了大理,只能在醉仙樓守株待兔。
原本,她已定下了行程,只等拿到《武穆遺書》,就北上去金國。經客店一幕,面對黃藥師的求親,她有一絲動搖。
但有些事,她尚未想清。縱然黃蓉不阻,難道那些問題就不存在?只不過,它蟄伏了下來,隐藏在深處。
這般糊裏糊塗地嫁掉,她一點也不願。
思來想去,她決定先逃走,獨自上醉仙樓,去找郭靖拿《武穆遺書》。但按劇情,黃藥師亦會至醉仙樓,她到時還得再尋機逃離。
除去現代相關事外,對風伏兮,封江月毫無隐瞞,自上桃花島,到今日與他相遇,大致情況,均講述出來,又詢問他的意見。
她本想遠走高飛,但經客店的求親,心中有了絲猶豫,想再賭一次,又怕失敗而回,再受那日之痛。
風伏兮聽後,眉眼含笑,聲音輕柔:“你要平等,但事實上,你并無能力要求平等。你唯一可做的,只有逃。”
封江月一怔,豁然開朗,複又嘆息:“我打不過他,若是不逃,他想做什麽,我都只能接受。我也想破釜沉舟,再去賭,但又怕……”
她苦笑道:“若我能認命,做他心中的‘退而求其次’,也就不必煩心;若我能擁至高武功,便不需如此被動,可潇灑恣意。”
“武功再高,也沒有用。他傷你,輕而易舉。”風伏兮微微一笑,輕語:“你需要煉的,是心。你的心強大起來,才不懼一切。”
“哥哥的意思是……”封江月喃喃問道:“待我強大得不懼疼痛時,再去賭他的情?”那樣,即便失敗,她亦能受得住。
風伏兮失笑,摸了摸她的頭,點頭道:“到那時,你眼中見到的,是更為廣闊的世界,而情與愛,對你而言,也許只是人生中的點綴。”
封江月怔怔出神,突地眉眼一彎,笑道:“只是點綴……若真有這一日,我又何必再去賭?”去賭一個男人,是否會為他亡妻而棄她麽?
她長長松了口氣,笑吟吟道:“哥哥,你有心愛的姑娘麽?”
“有。”風伏兮唇角微翹,勾勒出一抹溫柔的弧度,目光在剎那熾熱,仿佛其內有火焰騰騰,在昏暗的月色下,綻放着令人心驚的光芒。
在這一瞬間,仿似火山爆發,席卷了整片天地。
封江月微愣,只聽他微笑道:“我與她少年時約定,若我先成皇,那她嫁我,做我的後;若她先成皇,那我嫁她,做她的後。”
“結果如何?”封江月好奇,心中亦有一絲疑惑。成皇?難不成,她路上撿來的兄長,還是一位帝王?
風伏兮含笑道:“在同一日,在同一時,在同一刻,我們雙雙破王成皇。”
“那你們誰嫁誰?”封江月頗感興趣,得到他的回答:“誰嫁誰,已無意義,重要的是,我們站在同一高度,并肩而立,并肩作戰。”
封江月愣了半天,心中頗有感觸,微笑道:“我明白了,世間最長久的愛,是并肩作戰、生死與共。”
她閉上眼,默了片刻,刷的一下睜眼,鄭重問道:“我該如何煉心?”
“上戰場,于生死間掙紮,如你能活下來,能堅持下來,你會變得強大。”風伏兮微笑道:“我亦想知道,你是否是我要找的人。”
封江月臉色古怪,欲言又止。她得了《武穆遺書》,便會去金國,欲阻止蒙古滅金,以保下大宋。
雖知艱難,幾無成功可能,但她仍想一試。只不過,她想的,是做一位戰略家,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而非一位戰術家,親自上戰場指揮軍隊殺敵。
“我不想殺人,也不能殺人。”封江月搖頭,否決道:“我想變得強大,但不想變得冷酷,視人命為草芥。”
“也罷,随你,咱們慢慢來。”風伏兮含笑道。說話間,二人已至小鎮,尋了家客店,敲了敲門。
“來喽。”門內,有人喊道,快速而來,一打開門,便退後幾步,讓開路,笑道:“客官住店麽……”他一臉呆滞。
借着屋內的燭火,封江月總算看清風伏兮的容貌,同店小二相似,亦失神片刻,腦中蹦出四個字:完美無瑕。
見此,風伏兮失笑,正欲啓唇時,忽覺一絲寒氣迎面襲來。霎時間,整家客店都冷下來。他眼波流轉,望向店中的人。
對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其目光便聚在封江月身上,但見她依舊在發呆,眼中的冷意全化作怒火,如火山即将爆發一般。
風伏兮了然,微微偏頭,輕語:“就是他?”店內的青衣人,氣勢風采實屬上佳,但那樣貌委實獨特。
封江月回神,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眨巴眨巴眼,點了點頭,輕笑道:“他戴了面具。”她原以為,需到醉仙樓才能與他相遇。
寒芒如箭矢,直射而來,自二人中間穿過,釘在對面牆上。這并非是射偏了,而是一種警告。
“過來。”黃藥師語氣不佳。二十幾日來,他心憂焦慮,怕她獨身在外受苦,好不容易偶遇,正高興着呢,哪知她在盯着一個男人發呆。
見他發了怒,封江月依言過去,剛走出一步時,卻被人拉住,不由得有點疑惑,剛想詢問,但見青影一晃,只聽“砰”的一聲。
二人對了一掌。黃藥師訝異。他雖只用三成力,但以此人年齡,能有此功力,倒實屬難得。當即,他加了幾分力,招招猛攻。
“砰砰砰”三聲,只見兩條人影交錯,又對了幾掌,一掌比一掌猛,聲響浩大。
那二人速度太快,封江月只瞧見模糊的影子,正欲開口喊停時,卻見黃藥師收掌退回。
見風伏兮狀态不對,封江月一聲驚呼,脫口而出:“你沒事吧?”這話中的關切之意,聽得黃藥師目光微冷,又想去補他一掌。
風伏兮輕輕一晃,唇邊溢出一絲血,顯是受了幾分內傷,含笑道:“不愧是五絕之一。”他話鋒一轉:“久聞東邪博學,不知可有聽過一句話?”
黃藥師冷冷地望着他,反手拉住封江月,正欲上樓回房,只聽風伏兮輕輕一句:“千萬別得罪大舅哥。”
黃藥師一怔,又聽對方輕笑着道:“聽說,你想娶我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啥也不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