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她提及郭家時,謝瀾音眼裏就轉了淚,聽到開枝散葉一句,那豆大的淚疙瘩就吧嗒吧嗒掉了下來,慌忙跪下,低頭掩飾道:“瀾音謹遵娘娘教誨。”
沈皇後示意謝瀾橋扶妹妹起來,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就讓她們下去了。
自始至終沒有同謝瀾薇說一句話。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知道沈皇後是惱了謝瀾薇。
謝瀾薇進宮時滿心算計,自以為能下了兩個堂妹的臉,結果反被二女看到她受皇後冷落,出宮路上小臉繃得難看極了,到了宮門,飛快上了沈家的馬車,獨自離去。
謝瀾橋唇角微翹,扶着妹妹上了自家的馬車。
“姐姐,委屈你了。”謝瀾音握住姐姐的手,小聲道,姐姐不喜歡跟夫人太太們打交道,如今卻要為了她與最招人厭的沈皇後虛以委蛇。
“你該高興,咱們将她哄住了,不也變相着替你們家那位出了氣?”謝瀾橋點點妹妹的小鼻子,輕松地道。
“姐姐替他出氣,回頭我讓他好好酬謝你。”姐姐笑得開朗,謝瀾音也不再說那些見外的話。
謝瀾橋哼了聲,摟着妹妹道:“他始終真心待你,就是最好的酬謝了。”
姐姐惦記她,謝瀾音依賴地往她懷裏靠了靠。
越記着姐姐對她的好,就越惱蕭元給她帶來的這些麻煩。
夜裏蕭元過來,問她宮裏的事,謝瀾音就小聲強調了一遍姐姐為他受的委屈。
冬夜天冷,滴水成冰,小姑娘裹着厚厚的鬥篷,雪白的狐毛将她小臉都遮住了,就露出一塊兒給他看,還不讓他進去。蕭元無可奈何,卻也想不到如何才能答謝謝瀾橋。
送金銀財物,那是侮辱,事成後不動沈家?
那是沈家得利,與謝瀾橋有屁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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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沈應時……看在姨母的份上,他也不可能動他。
“瀾音,你二姐有沒有什麽想要的謝禮?”蕭元靠着窗臺,摟着她肩膀道,她們是姐妹,應該知道吧。
謝瀾音哼了哼,低聲嘀咕了一句。
蕭元笑了,抵着她額頭道:“這個不算,咱們很快就做夫妻了,我對你好是天經地義,不是為了答謝誰。這樣吧,明天你替我轉告她,就說這次的謝禮我先欠着,将來她有什麽想要的,盡管直言,我會竭盡全力報答。”
他嘴甜,謝瀾音終于正眼看了他一下,恰逢一陣冷風吹來,她有點心疼了,勸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別凍着,以後別再來了。”
蕭元乖乖點頭,手卻不老實,一把拽下她頭頂的兜帽,按住她腦袋狠狠親了口,親得渾身都暖和了,親得小姑娘關窗時手臂都發軟,他才對着窗子笑了笑,戀戀不舍地離去。
很快就到了除夕,炮竹喧鬧,又是新的一年。
正月裏走親訪友,京城處處喜氣洋洋,熱鬧過後,随着上元節結束,百官開始上朝,百姓們也恢複了往常的生活,開鋪子的開鋪子,幹活的幹活。
在某人殷切的盼望下,終于迎來了二月。
謝瀾音要出嫁了。
側妃,一個側字,注定了側妃出嫁與王妃出嫁會有諸多不同。
首先蕭元不必去謝家迎親,新娘子到了王府這邊,兩人也不用拜堂。
不過百姓納妾還會整頓兩桌酒席,蕭元娶側妃,自然也少不了這些熱鬧。
太子、衡王蕭逸都來了,還有其他一些宗親,放眼望去,酒席上唯獨不見謝家人。
蕭逸打了個酒嗝兒,仿佛喝醉了般同蕭元道:“大哥,謝家怎麽沒來人?哼,我早就聽說了,他們一直因為女兒只能做側妃不滿這門親事,我看他們就是蹬鼻子上臉,回頭我告訴父皇去,讓父皇懲治那幫不懂規矩的……”
說話時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不巧葛進端着酒水從後面過來,正好撞到他,潑了他一身酒。
“殿下您沒事吧?”葛進趕緊拿出帕子幫他擦拭,口中不停地道歉,一點都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蕭逸認出他是蕭元身邊的大太監,掃一眼那邊端坐的新郎倌兒,決定給他點面子,罵了葛進兩句就讓他下去了。歪着腦袋盯着葛進的背影瞧了會兒,蕭逸坐下後繼續對蕭元道:“回頭我告訴父皇去,讓……”
“三弟。”太子冷聲斥道,眼含警告。
母後贊成沈應時與謝家二姑娘成親,就是為了拉攏謝家,三弟這樣胡言亂語,傳到謝家人耳裏豈不是将人往外推?只知道嘴上占便宜的蠢貨,若不是親弟弟,他才不屑與這種人為伍。
蕭逸從小被太子兄長壓着,雖然心中不忿,依然忍了下來。
蕭元始終面無表情,見外面天色漸黑,他站了起來,朝一衆賓客淡淡地客套了句,迳自離去。
他這個王爺平時很少露面,從不與官員宗親熱絡,可謂獨來獨往,無需求人也不會助人,就養成了随心所欲的脾氣,衆人都習慣了,繼續喝了幾杯酒,也紛紛離開了這并不熱鬧的喜宴。
王妃都有自己的院子,而蕭元将謝瀾音安排在了他的後院,那也是今晚兩人的新房。
此時的新房裏,謝瀾音剛換好她自己繡的那身嫁衣,站在穿衣鏡前打量自己。
她該不高興的。
今日她雖然出嫁了,礙于名義上只是側妃,他不能騎着高頭大馬來接她,她穿着的喜服不是正妃的大紅顏色,花轎品級也照正妃出嫁的遜了一籌。到了王府,他不能跟她拜堂,她直接來了新房,人都沒見着,新郎新娘該有的洞房禮就更不用想了,甚至宮裏派來的嬷嬷還要讓她給沈氏的牌位敬茶,被趕來的蕭元冷聲訓誡才免了。
随便哪一樣,她都高興不起來。
但事實上,謝瀾音挺高興的。
她終于嫁給他了,在兩人經歷了那麽多分分合合後,從最初的偷偷喜歡到明明喜歡卻不能嫁,到最後他想辦法求得賜婚旨意她則演戲裝苦哄騙宮裏的皇後,他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名義上是側妃又如何,她知道蕭元只喜歡她就好,她把自己當正妃就好。
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事事如意,總想着不如意的地方,那叫自尋煩惱。
“姑娘,殿下過來了!”
留在門外放哨的鹦哥興奮地提醒道。
謝瀾音聽了,忽然緊張起來,最後看一眼鏡子裏的新娘,她提着裙擺快步坐到了床上,桑枝緊接着将手中的鳳冠替姑娘戴好,迅速遮上紅蓋頭,再次确認一番,笑着退了出去。
到了外間,正好看見一身大紅喜袍的王爺進門,桑枝低頭行禮,等王爺進去了,她才同鹦哥對個眼色,兩人一起到外面守着。
而那邊蕭元進門,看到她一身大紅新娘打扮坐在床上,嬌嬌小小的,人就定在了門口。
謝瀾音看不見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這樣多此一舉,會不會顯得她太看重名分了?他會不會在心裏嘲笑她?
這種平時根本不會想的傻問題,輪到心如鹿撞的時候,就都冒了出來,越想越不安。
謝瀾音忍不住攥了攥袖口。
蕭元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突然說不出來的心疼。
她本就該這樣嫁過來,是他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