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收購
陳躍然病愈出院後,安琪重新走進公司,發現形勢大變。經過多方磋商談判,雲聯收購古冬已成定局。正如方翹楚所料,古冬公司所謂反收購的種種舉措,也不過是為了賣個好價錢。
在媒體勤勤懇懇的熱炒聲中,半個月後古冬公司總裁莫小波再次電郵致各位同事,古冬正式被雲聯收購,成為其旗下八個控股子公司當中的一個,三個月後公司将搬遷至雲聯總部,迎接大家的是更輝煌燦爛的未來。
随着這一宣布,古冬的管理層出現變動,因為辦公地址即将搬遷,一部分高管和部分中層辭職,其中甚至還包括主管技術的李明誠。這本來跟安琪關系不大,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李明誠辭職時,竟還找她談了一談。
“我們約了一幫人,打算再做一家公司,安琪,你要不要加入?”他們在樓下茶餐廳裏坐下,短暫寒喧後李明誠單刀直入。
安琪怔住了。她這樣無技術無人脈的蝼蟻,在公司裏向來是可有可無,是哪裏入了李總監的法眼呢?更何況,在這種時候,拉誰走就表示是誰的人,工作中她固然覺得李明誠對下屬十分關心體貼,要說更進一層的關系卻是絕對沒有。現在這個建議,簡直是突如其來。
“謝謝李總提供這樣的機會。”安琪不是不感激,“可是我能力太過平庸,一動不如一靜,還是先呆一陣子再說吧。”
李明誠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面前的姑娘衣着萬年如一日,半舊的棉麻襯衣和寬松的卷邊牛仔褲,竟讓她把溫和和潇灑兩種氣質融于一身,還毫不違和。李明誠笑了笑,“我有仔細看過你的設計,老實說,你對用戶的心理把握很細膩,而且有些創意很靈動。不過,……沒有關系,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我們随時歡迎你。”
“好的,”安琪起身,歉意地笑了笑,“那我先上去了總監。”
“再見。”李明誠兩手交握,靠在椅背上,目送她走出餐廳。
諸事落定後,便是在W市凱盛酒店舉行記者招待會,這也是雲聯和古冬雙方高層和大衆的首次見面。設計部的人馬被派去參與會場的布置,忙得人仰馬翻。酒會兩點半開始,安琪一點多才騰出空來到酒店樓下吃了點東西,頭昏腦漲地上樓。等她進了電梯,外面忽然快步跨入莫總裁的秘書林達,緊接着後面幾個男人魚貫而入。其中一人比較面熟,赫然正是在雜志封面上見過的雲聯總裁曾少聯。
安琪因為反應不夠靈敏,沒能及時閃身出去。只好跟大佬們共處一梯,在角落裏保持微笑,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着,這時忽聽旁邊一人低低說:“咦,是你。”
側頭一看,那人正向自己微笑點頭,方正的鼻梁下是漂亮的唇部曲線,竟然是醫院裏有一面之緣的那個年輕人。
安琪趕緊扯出一個更加親切的笑意來,“原來是你!”又順勢關心道,“怎麽樣,老人家好些了沒有?”
“還好。”男人笑一笑,“孩子病好了嗎?”
“謝謝關心,已經出院了。”話未說完,電梯門開,熱情洋溢的莫總裁和古冬的主管們一下子全迎了上來,大家親切地握手,嘴裏互道久仰之類的客套話。
這些人一邊寒喧一邊前往會場後,安琪才得以從電梯裏出來,她急于擺脫,所以沒有注意到林達在離開時,用十分怪異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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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并不清楚,他們那幾句聽起來随随便便的寒喧,不光讓林達吃驚,就連雲聯總裁曾少聯都有些微的詫異。又是家人又是孩子的,信息量很大啊,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可身邊的這一位鄭先生……,也算得上是宅中之神,還是尊冷面悶神。可見這兩人一定是熟而又熟了。
發布會是半酒會式,會議程序設計緊密。莫總裁向媒體公布古冬被雲聯收購這一事實,為前一段時間的熱炒劃下一個完美的句號,同時雲聯與古冬高層把酒言歡,将并購帶來的負面影響消彌于無形,同時還要确定古冬公司狀态良好,高層隊伍十分穩定的印象。現場一片高歌奮進的振奮氣象。
這種時候主要是秀領導,安琪一直有點迷糊,直到介紹雲聯高層時,看到和自己聊過兩句的年輕人被尊稱為雲聯首席財務官鄭東耘時,她才陡然虎軀一振。
秉承了一貫低調的作風,從頭至尾,這位年紀輕輕的CFO都只充當了酒會上的一件擺設。當然他這個擺設,因為金光閃閃的頭銜和頗為出衆的外形而十分引人注目。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雲聯總裁曾少聯,他一如既往地在媒體前談笑風生,揮斥方遒,為雲聯即将開展的新業務造勢。
發布會快要結束時,安琪的電話震了起來,安琪看了看號碼,十分陌生,接通後對方也根本沒想到自我介紹。不過,一聽到那充滿不耐的無禮聲音,安琪就知道這是何方大神了。
安琪的前夫名叫李星河,這一天路過W城時,這個男人想起他似乎還有一個兒子,于是想要聯系前妻,出乎意料的是,他發現號碼打不通了。等輾轉多方,終于打聽到這女人的電話時,他那本就不是很好的脾氣已經相當不好了。
“陳安琪我告訴你,我有權利見我兒子!随時!随、時!如果再發生這種事情,咱們法院見。”李星河一看到安琪,就怒氣沖沖地喊出了這句徘徊心頭已久的話。
大庭廣衆之下要多丢臉有多丢臉,安琪只好和他且戰且行,盡量往人少的地方走。然而李星河想起無數新仇舊恨,火氣大得已經導致了耳聾,言辭也更加犀利:“怎麽?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板着一張死人臉幹嘛?果然對有些人就不能講素質,那還真不如拿素質去喂狗。”
“別在那兒狂吠了好嗎?”安琪反唇相譏。“哪個女人換電話還需要跟前夫報備?再說我已經換號一年多了,你現在才生氣不覺得矯情?”
“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換住址!換電話!你不就是不想讓我們父子見面嗎?那也是我兒子,你不要太過份!”
安琪發自肺腑地嘆了口氣。她覺得自己每次和李星河争吵,到最後都有雞同鴨講的沮喪和混亂感。
李星河再接再厲地冷笑,“如果你再這麽做,我會變更撫養權!我現在還可以到法院去告你!”
安琪變了臉,“閉上你的臭嘴!從孩子出生到現在,你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十小時吧?你覺得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李星河居然也十分氣憤,“我出了錢!你覺得就憑你能養得起兒子?你別忘了你住的房子首付是誰給你付的!當初是看你可憐才把孩子給你的!”
“是哦,首付出了一部分錢真是件了不起的事。難道是你白給的?你不是抵了孩子的撫養費嗎?”安琪語帶嘲諷,“這麽一想你真是偉大的父親。”
李星河被徹底激怒了,他一怒,就會格外滔滔不絕,刻薄話張嘴就來:“當初不是你哭着喊着打着鬧着要離婚的?房子,兒子,該給的我都給了你。你這個貪心勢利的女人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怎麽?現在後悔了?還以為離了婚能釣個金龜婿吧?也就是當初我瞎才會娶你,你還就真以為自己是七仙女了?再說有你這麽黑的七仙女麽?”
安琪手插在褲兜裏,低頭拿腳在地上搓一顆石子,心想,媽的,就當自己是遇上神經病了。忍一忍讓他快滾蛋好了。
但她沒想到,她這副樣子,在旁邊站着的人,尤其是鄭東耘看來,格外讓人覺得心酸和窩囊。
這天鄭東耘覺得自己展示完畢可以走人的時候,他在酒店停車場看到安琪正和一個男的争吵。那男的乍一看也算風度翩翩,只可惜言辭尖酸。鄭東耘本來也不想過去的,但是沒辦法,他的車就停在那兒。旁聽片刻,他對這兩人的恩怨猜出個大概,還順帶想到了醫院裏那女人的落寞,竟然很難得地有了點打抱不平的心思。
當然他等取車等得也很不耐煩。
“喂,”他走到安琪旁邊打個招呼,輕描淡寫就吸引了雙方注意力。“這位是?”
安琪看到是鄭東耘,便猜想剛才的不堪情形被這人瞧見了,羞憤交加,又見他象個棒槌一樣,不知死活要參與閑聊,勉強介紹道:“這位是李星河先生。”
鄭東耘點頭“哦”了一聲,這個“哦”拿捏得十分巧妙,恍然大悟和冷淡輕視的情緒表露無遺。“想不到李先生會在萬忙之中抽空到W城來,真不容易,不是說國家主席要見您都得提前約嗎?話說您時間這麽寶貴,專門用來吵架不是太浪費嗎?”
“你他媽誰啊?我吵不吵架要你管?”李星河沒料到狗血劇中途會反轉出這種片段,反問時都有點呆滞。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白你是誰嗎?前妻換號碼和住址,就算以草履蟲的智商,也該知道這跟你沒半毛錢關系了吧?”
安琪也是更正兒子成了習慣,小聲說:“草履蟲沒有智商。”
她發誓她不是故意的,但在李星河看來,這兩人一唱一和的默契絕非一日之功。看他臉色,他已經快要被氣死了。
“想見孩子的話,就應該先做得象個父親,還應該學會尊重他母親。哦抱歉,腦袋裏塞滿了稻草的人是不會明白這種話的。”說風涼話一向是鄭東耘的拿手好戲,“您什麽時候理解了,估計動物園的猩猩都能進化成人類了吧。”
李星河狐疑又憤怒地看着鄭東耘,又看看安琪,冷笑着說,“怪不得要離婚,這都攀上小白臉了啊。不過陳安琪,爬得太高,當心摔下來跌死!”
“李先生你真的操心太多,這樣會老得很快。”鄭東耘冷冷回擊。
李星河正要開口,小白臉卻打斷他,揚揚手裏的鑰匙,“抱歉讓一下,我取個車。”
李星河這才注意到身後的那輛深色SUV,安琪一介車盲,對此毫無見識,可李星河卻知道那是輛保時捷卡宴,所以這小白臉看起來還很不好惹,這讓他更加悲憤。
“這件事咱倆沒完。”他恨恨地朝安琪說完,轉身往外走。
鄭東耘朝李星河離開的方向望了望,拉開車門坐進去,又探出頭來看安琪,“你不上來?”
安琪驚訝地望着他。
“他在前面等着呢,不痛打落水狗嗎?”
安琪猶豫一下,還是上了車,坐到副駕位置。車輛無聲滑行至出口,果然看到李星河站在路邊。
“需要送李先生去機場嗎?”鄭東耘搖下車窗彬彬有禮地說。
李星河冷冷望着他,惡毒地說:“你自以為對這個女人很了解?有一天她對你下了毒手,你才會明白你有多天真!祝你好運!”
“真是睿智!改天請李先生和沙丁魚罐頭一起探讨哲學話題,雙方一定很談得來。”鄭東耘趾高氣昂地嘲諷。
車子繼續滑行,安琪在後視鏡裏看着李星河越來越遠,成為一個黑點,松了口氣,又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不由非常之別扭。
“謝謝你啊,”她客客氣氣地說:“……抱歉,因為我耽誤你時間。”
她臉上的表情卻讓鄭東耘誤以為是在糾結,他把車緩緩停靠在路邊,說:“你前夫為人相當不怎麽樣,不過如果你後悔了,現在可以下車去找他,還來得及。”
“用不着。”安琪往後看了一眼,說:“麻煩再往前面開一點,我不想見到他,也不想讓孩子見他。”
鄭東耘微微一笑,繼續往前開,又淡淡道,“這種對自己親生孩子都不聞不問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別人尊重。換個厲害點的女人,就算打不贏,也該狠狠罵還回去。”
這一次,安琪領會到他話裏的回護之意,笑了起來,“向來只見人勸架的,怎麽還有勸人打架的?”
鄭東耘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地說:“怎麽,這就讓你舍不得了?”
安琪笑而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說:“同志,你還是太年輕啊,暴力是無法解決問題的。對這種人,要學會寬恕!”
“看不出你心胸如此寬廣啊。”鄭東耘嘲諷地挑挑眉毛。
“是啊,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安琪笑,“你看,無論多不願意承認,我過去的某段時間,總是和那個人打包聯系在一起的。他有多讨厭,我的過去便有多讨厭。……寬恕他,為的不過是要寬恕我自己,”她頓了頓,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忽然慌張回頭,“怎麽走了這麽遠了?”
鄭東耘把車停下來。
安琪忙忙地準備下車,“我還要回酒店!老板要是發現我中途開溜我會死得很慘!”突然意識到旁邊這人其實也算是新晉的老板,安琪立刻變得十分痛心,“我真不是有意曠工,請您務必要保守這個秘密!謝謝!再見!”
鄭東耘笑了起來,假惺惺地展示紳士風度:“不要再送你回去嗎?”
“不用,走回去挺快。”
說話之間,安琪已經下車,向他揮揮手,前後看看,穿過斑馬線,從路對面小跑着趕回酒店去了。
寬恕他,為的不過是要寬恕她自己?鄭東耘想起這句話,笑了笑,掏出一根煙點上,抽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踩了腳油門,彙入了W城擁擠繁忙的車水馬龍中。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看這段,覺得好別扭,不管了不管了!先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