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10.好
2020.07.05 21:18:39
知了的叫聲吵翻了整個夏季,大片綠蔭也不能遮住這股早已蠢蠢欲動的熱意。熱浪從地面升起,前方的畫面不斷做着無規律變形,麻雀慵懶的飛過天際落下幾根羽毛。
細碎的光影落在腳邊的方格磚上,穿着舒适的高幫匡威一步步走入那個看起來冰冷的醫院中。手中打着遮陽傘,悶熱的空氣占滿周圍,粘稠包裹着全身。
到達醫院後,快速的收起傘去前臺問了病好房間,刺鼻的消毒水味兒飄散在空氣中,涼意一點點侵蝕着皮膚,安靜的走廊上偶爾走過幾位病人。
看到305這個號碼後我敲了敲門走了進去,手裏拿着剛才從樓下買來的水果籃。因為太重的緣故,将手掌中間勒出了一個淺淺的痕跡。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餘駱,手背上打着點滴,透明的管子因裝有液體而将其中的景象嚴重的扭曲起來。她穿着寬大的病號服,讓人看起來覺得更加瘦弱,蒼白的臉色讓我不禁胸口一疼。
這個真的還是那個喜歡叫着我薄佑姐的餘駱嗎?
将手中的水果籃子輕輕放置在一旁的床頭櫥上,無意間看着她胸口上的紋身時我突然變得好想哭。
坐在椅子上,看着還在熟睡的人。回憶像是失靈的播放機,唐突的跳入在眼前,與餘駱相識的場景仿若還是昨日的事情。
第一次見餘駱是在大學迎新生會上,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站在充滿燈光的舞臺上拿着話筒深情的演唱着那首《十二月的奇跡》,我對着身邊坐着的李嘉不禁贊嘆的說:“這姑娘真心有才,回頭勾搭一下怎麽樣?”
李嘉看着我臭味相投的說:“這個可以有啊。”後來我們在後臺遇見了溫柔的餘駱,無意間看到她的聊天記錄時我才知道,她就是我在網上所認識的那個餘駱。
餘駱喜歡吳世勳,近似瘋狂的喜歡着吳世勳。她曾對我說過,在她高二那年只因為班上有個男同學說吳世勳是個娘炮,她不顧往日淑女的形象毫不猶豫的抄起旁邊一把板凳就砸了上去。後來,她們學校都知道了餘駱是個可以為吳世勳變成瘋子的人。
自那以後,沒有人敢在餘駱面前說吳世勳的不是。她也被學校下了處分,停課一周并且寫了反省書。反省書的內容也是讓老師無可奈何,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幾個字:我沒有任何錯。
那時候我還曾嘲笑過她這是中二病,先來想想這姑娘從一開始就是真心來喜歡吳世勳的。
可這一次餘駱住院卻和吳世勳沒有什麽關系,她之所以會躺在這裏是因為自己的父母。
以前我總覺得那些悲情小說中的主人公不過是作者為了贏得讀者的同情心才寫的,可現在餘駱這個真實的例子就發生在我的身邊讓我不得不去正視家暴這個問題。
從小時候我并非沒有見過父母吵架,只是我從未見過自己的爸媽動過手,對于這一點我表示很感謝他們給了我建造了一個這樣好的壞境,不去接觸這些負面的東西。
餘駱的父親原本是個有錢的企業家,可自從有了她之後事業就在不斷的下降,做生意的人都很注重神鬼這一說在朋友的推薦下介紹了個算命大師,拿去餘駱和餘父的生辰八字後掐指一算便說她命中克父,自此之後餘駱的家庭就變得支離破碎。
餘駱醒過來時,我正和網絡那頭的編輯讨論着《淪陷》接下來的劇情走向,見她醒過來我放下了手中的手機問她有沒有好一些,她用那雙充滿絕望的眼睛看着我,可最終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的,對于像我和餘駱這種要強的人,倘若在別人面前示弱了就等于給自己的自尊劃上了一道無形的裂痕。我不再問她,默默的從水果籃子中拿出一個蘋果,削了起來。
果肉和刀子的交戰傳出細微的聲音,餘駱将視線移動到了窗外,血紅色的夕陽順着窗戶漫到了病房中的一角,我将手中削好的蘋果貼心的切好放在一旁的盤子中給她遞了過去。
“薄佑姐,我好想死啊......”
逆着夕陽的光芒她轉過頭來看着我,那雙眼眸中沒有任何的光亮,滿滿的全部都是暗淡的悲傷。到肩的頭發散落在臉頰的一旁,淚水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
這樣的餘駱對我說,她好想死掉。
手腕被白色的紗布一圈圈的纏住,紅色的液體一點點的滲出讓我看的觸目驚心。我動了動嘴唇卻找不到任何一句可以用來安慰她的話語,她輕笑着接過我手中的盤子,拿着木質尖細的牙簽插上去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餘駱......”
無力的叫着她的名字,卻沒有辦法對她說出那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因為我根本無法确定,所有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會好起來。我們同樣的倔強,同樣的好強,同樣容易絕望,可卻過着不同命運的日子。
“你想想吳世勳啊,你真的就這樣放棄他了嗎?你還沒有牽過他的手,親口告訴他,你有多喜歡他呢,你怎麽可以想死?”
說完這些話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麽的殘忍,可能現在放了她是更好的結局。無論是闵玧其,還是吳世勳都是我和餘駱得不到的人,再怎麽去糾纏也都是枉然罷了。
從一開始就有界限的喜歡,不過都為單戀。
“吳世勳吧這個混蛋!為什麽在成為我的那道光後卻不肯站出來救救我?你知道我盼望了多少次他能像童話故事中的王子,在我絕望發瘋,痛苦不堪的時候有多渴望他能出現,對我伸出手來說帶我走嗎?然而,我并沒有盼到,迎接我的只是那些疼痛和傷口罷了。”
說完她嘴角上揚起一絲苦笑,我不知道該如何把這一話題進行下去,下意識的去拉餘駱的手,沒人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這個鮮活的生命。
“餘駱,活下去吧。即使在辛苦,也要活下去。畢竟,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聲音變得哽咽起來,我看着這樣憔悴的她忍不住的想哭。那些痛苦我并沒有經歷過,只是聽她說着就覺得好痛苦好痛苦,想要帶她逃離卻還未有這個能力。
“好,我會活下去的。”
——即使以一種極端的姿态,也會好好活給那些盼着我死去的人看。
離開醫院後,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一個偏僻的籃球場中。看着漫天的星光,我忍不住的擡頭仰望。腦海中浮現出餘駱那雙絕望的眼眸後,眼眶再一次被淚水侵占。
怎麽辦?還是好難過......
隐隐約約間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像是從旁邊傳來的。然而轉過身時又沒有任何人的出現。
“徐生佑?”
轉過身後那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便出現了。
“你怎麽會在這?”
“你怎麽會在這?”
兩個聲音不約而同的重合在一起,我們相互看着對方後默契般的笑了。
暗黃色燈光下的闵玧其逆着光站在我面前揚起笑容,身上淡淡的汗水味兒讓我不禁的紅了臉。旁邊草叢中的蟲鳴聲在此時此刻顯得別有一番風趣,他摸着懷中的籃球似乎有些猶豫。
“我來這裏打籃球,好不容易避開私生飯的視線才逃出來的。你呢?”
我慌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笑笑回答道:“只是想要一個人出來走走,無意中就走到這裏來了。”
他拉着我做到了一旁有些老舊的板凳上,兩個人的中間隔着十公分左右的距離。我有些不自在的擡起頭看着周圍的風景,感受着夜晚比較清涼的微風。
最先打破安靜的人還是闵玧其,他帶着猶豫的口氣問我:“你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你之前給我發過來的曲子有些太悲傷了,是失戀了?”
我有些慌亂的搖搖手,“我現在沒有談的對象,只是,今天有一個朋友住院了。她說,她想死......”
引出這一話題後,氣氛變得有些沉重了。闵玧其轉頭看着我,那只大手落在我頭頂時我吓了一跳。
“別難過,生佑。我們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道路要走,除了你的家人,沒有人能一直陪你走到盡頭。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在簽售會上認出你嗎?”
那副嗓音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散發出誘人的聲音。頭頂漸漸失去了溫度,那只手掌收了回去,對上視線的瞬間溫柔滿滿的溢了出來。
“因為賢宇?”
我試探性的問道,內心卻早已是風起雲湧。飯上闵玧其的人都知道這位爺是個有實權的人,基本上沒有人敢忤逆他。
他笑着搖搖頭,顯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我第一次對你有印象是二零一七年的那場簽售會上,你無厘頭的跟我說不想笑就別笑了。出道這麽久,第一次有粉絲對我說這樣的話語。在不知道你是DAYLIGHT之前,讓我完全記住你是因為二零一九年三月一號的那個晚上,你和你朋友鬧了一場對嗎?”
這一刻我才知道,對于這個男人我真的了解的太少了。驚訝占滿了我每一根神經,我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卻換來他爽朗的笑聲。
“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
那神秘的語氣完全讓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好吧,那你答應我一個要求。現在還沒有想好,不如先欠着?”
“好,你快說吧。”我滿懷期待的看着他。
“那天我也在現場全程看了你為我平反的直播,當時心裏就有些感動。如果不是當時和朋友在一起,我一定會追出去對你說一句謝謝。”
他将懷裏的籃球踩在腳下,望着遠方聽着蟲鳴聲,對我訴說着那時感激的心情。
“對我?”
我忍不住的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換來他堅定的點頭。這一刻,我覺得一切都值得。
心裏情不自禁的流過一陣酥麻的感覺,整張臉就這樣“唰”的一下紅了起來。粘稠感再一次向我襲來,不再擡頭去看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反而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一顆星星能與他相比。
“生佑啊,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寫這麽悲傷的歌曲了?只是聽到,心情也會自然而然的變得很低落。你喜歡悲傷曲調的歌?”
“也不算是,只要是我覺得好聽的都會去聽。當然,其中我最喜歡你寫的歌。”
“那當然,我可是闵天才,天才啊......”
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卻引來了闵玧其稍稍的不滿。
明明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卻在這一天晚上與我聊了許多,從音樂到食物,直到時間停在了十一點他才不放心的将我送了回去。一路上他熟練的玩着籃球,即使沒有什麽話語也覺得無比安心。
闵玧其這個男人啊,好像可以給我撐起所有陰暗的天空。
倘若下輩子你要做一顆石頭,那麽我便只想那片你所在地方的泥土。
即使你會被人移走,粘上去的泥土也不會與你分離。